《春秋》09.襄公(元年~31年)


■ 襄公元年 左传 译文
春王正月,公即位。仲孙蔑会晋栾黡、宋华元、卫宁殖、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围宋彭城。夏,晋韩厥帅师伐郑,仲孙蔑会齐崔杼、曹人、邾人、杞人次于鄫。秋,楚公子壬夫帅师侵宋。九月辛酉,天王崩。邾子来朝。冬,卫侯使公孙剽来聘。晋侯使荀罃来聘。

春己亥,围宋彭城。非宋地,追书也。于是为宋讨鱼石,故称宋,且不登叛人也,谓之宋志。彭城降晋,晋人以宋五大夫在彭城者归,置诸瓠丘。齐人不会彭城,晋人以为讨。二月,齐大子光为质于晋。

夏五月,晋韩厥、荀偃帅诸侯之师伐郑,入其郛,败其徒兵于洧上。于是东诸侯之师次于鄫,以待晋师。晋师自郑以鄫之师侵楚焦夷及陈,晋侯、卫侯次于戚,以为之援。

秋,楚子辛救郑,侵宋吕、留。郑子然侵宋,取犬丘。

九月,邾子来朝,礼也。

冬,卫子叔、晋知武子来聘,礼也。凡诸侯即位,小国朝之,大国聘焉,以继好结信,谋事补阙,礼之大者也。

元年春季,正月己亥这一天,诸侯军队包围宋国彭城。彭城已经不属于宋国的地方了,《春秋》所以这样记载,这是追记以前的情况。当时为了宋国去讨伐鱼石,所以仍称宋国,而且反对叛变者,这是宋国人的意志。彭城投降晋国,晋国人带了在彭城的五个宋国大夫回去,安置在瓠丘。齐国人没有在彭城会合,晋国人因此讨伐齐国。二月,齐太子光到晋国作为人质。

夏季,五月,晋国韩厥、荀偃率领诸侯的军队进攻郑国,进入它的外城,在洧水边上打败了它的步兵。在这时候东方各诸侯国的军队驻扎在鄫地,等待晋军。晋军从郑国带领驻在鄫地的军队入侵楚国的焦地、夷地和陈国。晋悼公、卫献公住在戚地,作为后援。

秋季,楚国子辛救援郑国,入侵宋国的吕地和留地。郑国子然入侵宋国,占取了犬丘。

九月,邾宣公来鲁国朝见,这是合于礼的。

冬季,卫国子叔、晋国知武子来鲁国聘问,这是合于礼的。凡是诸侯即位,小国前来朝见,大国就来聘问,以继续友好、取得信任、商讨国事、补正过失,这是礼仪中的大事。

■ 襄公二年 左传 译文
春王正月,葬简王。郑师伐宋。夏五月庚寅,夫人姜氏薨。六月庚辰,郑伯仑卒。晋师、宋师、卫宁殖侵郑。秋七月,仲孙蔑会晋荀罃、宋华元、卫孙林父、曹人、邾人于戚。己丑,葬我小君齐姜。叔孙豹如宋。冬,仲孙蔑会晋荀罃、齐崔杼、宋华元、卫孙林父、曹人、邾人、滕人、薛人、小邾人于戚,遂城虎牢。楚杀其大夫公子申。

春,郑师侵宋,楚令也。

齐侯伐莱,莱人使正舆子赂夙沙卫以索马牛,皆百匹,齐师乃还。君子是以知齐灵公之为「灵」也。

夏,齐姜薨。初,穆姜使择美檟,以自为榇与颂琴。季文子取以葬。君子曰:「非礼也。礼无所逆,妇,养姑者也,亏姑以成妇,逆莫大焉。《诗》曰:『其惟哲人,告之话言,顺德之行。』季孙于是为不哲矣。且姜氏,君之妣也。《诗》曰:『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降福孔偕。』」

齐侯使诸姜宗妇来送葬。召莱子,莱子不会,故晏弱城东阳以逼之。

郑成公疾,子驷请息肩于晋。公曰:「楚君以郑故,亲集矢于其目,非异人任,寡人也。若背之,是弃力与言,其谁昵我?免寡人,唯二三子!」

秋七月庚辰,郑伯仑卒。于是子罕当国,子驷为政,子国为司马。晋师侵郑,诸大夫欲从晋。子驷曰:「官命未改。」

会于戚,谋郑故也。孟献子曰:「请城虎牢以逼郑。」知武子曰:「善。鄫之会,吾子闻崔子之言,今不来矣。滕、薛、小邾之不至,皆齐故也。寡君之忧不唯郑。罃将复于寡君,而请于齐。得请而告,吾子之功也。若不得请,事将在齐。君子之请,诸侯之福也,岂唯寡君赖之。」

穆叔聘于宋,通嗣君也。

冬,复会于戚,齐崔武子及滕、薛、小邾之大夫皆会,知武子之言故也。遂城虎牢,郑人乃成。

楚公子申为右司马,多受小国之赂,以逼子重、子辛,楚人杀之。故书曰:「楚杀其大夫公子申。」

二年春季,郑国的军队侵袭宋国,这是受楚国的命令。

齐灵公进攻莱国,莱国人派正舆子把精选的马和牛各一百匹赠送给夙沙卫,齐军就退兵回去。君子因此而知道了齐灵公所以谥为“灵”的缘故。

夏季,齐姜去世。当初,穆姜派人选择上好的槚木,为自己作了内棺和颂琴,季文子把它拿来安葬齐姜。君子说:“这是不合于礼的,礼不能有所不顺。媳妇是奉养婆婆的人,亏损婆婆以成全了媳妇,没有比这再大的不顺了。《诗》说:‘只有明智的人,才可以把好话告诉他,要他顺着道德而行事。’季孙在这件事情上就很不明智了,而且穆姜还是国君的祖母。《诗》说:‘酿造甜酒,敬献祖妣,合于礼仪,遍降福气。’”

齐灵公派遣嫁给齐大夫的宗女和同姓大夫的妻子前来鲁国送葬,召见莱子。莱子不参加会见,所以晏弱在东阳筑城来逼迫莱国。

郑成公生病,子驷请求服从晋国来解除对楚国的负担。郑成公说:“楚国的国君由于郑国的缘故,他的眼睛被箭射中。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我啊!如果背弃他,这是丢弃了人家的功劳和自己的誓言,还有谁来亲近我?使我免于过错,就是看你们几位的了。”

秋季,七月庚辰,郑成公仑去世。于是由子罕掌政,由子驷处理政务,子国出任司马。当时晋军侵略郑国,郑大夫都主张服从晋国。子驷说:“国君的命令没有改变。”

仲孙蔑和晋国荀罃、宋国华元、卫国孙林父、曹国人、邾国人在戚地会见,这是为了商讨征服郑国的办法。仲孙蔑说:“请在虎牢筑城以逼迫郑国。”知武子说:“好。鄫地的盟会,您听到了齐国代表崔杼的话,现在他不来了。滕国、薛国、小邾国的都不来了,都是由于齐国的缘故。寡君的忧虑不仅在于郑国。罃准备向寡君报告并向齐国请求会见。得到允许后而告诉诸侯在虎牢筑城,这是大夫的功劳。如果得不到允许,战争就会在齐国发生。大夫的请求,是诸侯的福气,岂独寡君依靠这些?”

穆叔到宋国聘问,通告新君即位的事。

冬季,再次在戚地会见,齐国的崔武子和滕国、薛国、小邾国的大夫都参加会见,这是由于知武子这一番话的缘故。于是就在虎牢筑城。郑国人这才要求讲和。

楚国的公子申做右司马,接受了小国很多财礼,以逼迫子重、子辛。楚国人杀了他,所以《春秋》记载说“楚杀其大夫公子申。”

■ 襄公三年 左传 译文
春,楚公子婴齐帅师伐吴。公如晋。夏四月壬戌,公及晋侯盟于长樗。公至自晋。六月,公会单子、晋侯、宋公、卫侯、郑伯、莒子、邾子、齐世子光。己未,同盟于鸡泽。陈侯使袁侨如会。戊寅,叔孙豹及诸侯之大夫及陈袁侨盟。秋,公至自会。冬,晋荀罃帅师伐许。

春,楚子重伐吴,为简之师,克鸠兹,至于衡山。使邓廖帅组甲三百、被练三千以侵吴。吴人要而击之,获邓廖。其能免者,组甲八十、被练三百而已。子重归,既饮至,三日,吴人伐楚,取驾。驾,良邑也。邓廖,亦楚之良也。君子谓:「子重于是役也,所获不如所亡。」楚人以是咎子重。子重病之,遂遇心病而卒。

公如晋,始朝也。夏,盟于长樗。孟献子相,公稽首。知武子曰:「天子在,而君辱稽首,寡君惧矣。」孟献子曰:「以敝邑介在东表,密迩仇雠,寡君将君是望,敢不稽首?」

晋为郑服故,且欲修吴好,将合诸侯。使士匄告于齐曰:「寡君使匄,以岁之不易,不虞之不戒,寡君愿与一二兄弟相见,以谋不协,请君临之,使匄乞盟。」齐侯欲勿许,而难为不协,乃盟于耏外。

祁奚请老,晋侯问嗣焉。称解狐,其仇也,将立之而卒。又问焉,对曰:「午也可。」于是羊舌职死矣,晋侯曰:「孰可以代之?」对曰:「赤也可。」于是使祁午为中军尉,羊舌赤佐之。君子谓:「祁奚于是能举善矣。称其仇,不为谄。立其子,不为比。举其偏,不为党。《商书》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其祁奚之谓矣!解狐得举,祁午得位,伯华得官,建一官而三物成,能举善也夫!唯善,故能举其类。《诗》云:『惟其有之,是以似之。』祁奚有焉。」

六月,公会单顷公及诸侯。己未,同盟于鸡泽。

晋侯使荀会逆吴子于淮上,吴子不至。

楚子辛为令尹,侵欲于小国。陈成公使袁侨如会求成,晋侯使和组父告于诸侯。秋,叔孙豹及诸侯之大夫及陈袁侨盟,陈请服也。

晋侯之弟扬干乱行于曲梁,魏绛戮其仆。晋侯怒,谓羊舌赤曰:「合诸侯以为荣也,扬干为戮,何辱如之?必杀魏绛,无失也!」对曰:「绛无贰志,事君不辟难,有罪不逃刑,其将来辞,何辱命焉?」言终,魏绛至,授仆人书,将伏剑。士鲂、张老止之。公读其书曰:「日君乏使,使臣斯司马。臣闻师众以顺为武,军事有死无犯为敬。君合诸侯,臣敢不敬?君师不武,执事不敬,罪莫大焉。臣惧其死,以及扬干,无所逃罪。不能致训,至于用金戊。臣之罪重,敢有不从,以怒君心,请归死于司寇。」公跣而出,曰:「寡人之言,亲爱也。吾子之讨,军礼也。寡人有弟,弗能教训,使干大命,寡人之过也。子无重寡人之过,敢以为请。」

晋侯以魏绛为能以刑佐民矣,反役,与之礼食,使佐新军。张老为中军司马,士富为候奄。

楚司马公子何忌侵陈,陈叛故也。

许灵公事楚,不会于鸡泽。冬,晋知武子帅师伐许。

三年春季,楚国的子重率军进攻吴国,选择了一支经过演习的军队。攻克鸠兹,到达衡山。派遣邓廖率领穿组甲的车兵三百人、穿被练的步兵三千人以侵袭吴国。吴军拦阻攻击楚军,俘掳了邓廖。免于死及被俘的只有车兵八十人、被练的步兵三百人而已。子重回国,在太庙庆祝慰劳,三天后,吴国人攻打楚国,占领了驾地。驾地,是好的城邑;邓廖,也是楚国的良将。君子认为:“子重在这次战役中,所得到的不如所失去的。”楚国人因此责备子重。子重很不痛快,就碰上心脏病发作而死去。

鲁襄公到晋国,这是初次去朝见。夏季,在长樗会盟,孟献子作为相礼者。襄公行叩头礼。知武子说:“有天子在那里,而承贵君行叩头的大礼,寡君感到害怕。”孟献子说:“由于敝邑地近东海,紧挨着仇敌,寡君将要仰望贵君协助,哪里敢不叩头呢?”

晋国由于郑国顺服的缘故,又想要和吴国修好,准备会合诸侯。派遣士匄向齐国报告说:“寡君派匄前来,是由于近年来各国之间纠纷不少,对意外的事情又没有戒备,寡君愿意和几位兄弟相见,来商讨解决彼此的不和睦。请君王光临,派匄来请求结盟。”齐灵公本想不答应,而又难于表示不和睦,就在耏水之外结盟。

祁奚请求告老退休,晋悼公问谁来接替他。祁奚称道解狐。解狐,是祁奚的仇人,晋悼公打算任命解狐,他却死了。晋悼公又问祁奚,祁奚回答说:“祁午也可以胜任。”这时羊舌职死了,晋悼公说:“谁可以接代他?”祁奚回答说:“羊舌赤也可以胜任。”因此,晋悼公就派遣祁午做中军尉,羊舌赤为副职。君子认为:“祁奚在这种情况下能够推举有德行的人。举荐他的仇人而不是谄媚,推荐他的儿子而不是自私,推举他的副手而不是结党。《商书》说:‘不偏私不结党,君王之道浩浩荡荡。’这说的就是祁奚啊。解狐得到推荐,祁午得到安排,羊舌赤能有官位,建立一个官位而成全三件事,这是由于能够推举贤能的人的缘故啊。唯其有德行,才能推举类似他的好人。《诗》说,‘正因为具有美德,推举他的人才能和他相似’,祁奚就是这样的人。”

六月,鲁襄公会见单顷公和诸侯。二十三日,在鸡泽会盟。

晋悼公派遣荀会在淮水边上迎接吴子,吴子没有来。

楚国的子辛做令尹,侵害小国以满足欲望。陈成公派遣袁侨到会求和好。晋悼公派遣和组父向诸侯报告。秋季,叔孙豹和诸侯的大夫同陈国的袁侨结盟,这是由于陈国请求顺服的缘故。

晋悼公的弟弟扬干在曲梁扰乱军队的行列,魏绛杀了他的驾车人。晋悼公发怒,对羊舌赤说:“会合诸侯,是以此为光荣。扬干受到侮辱,还有什么侮辱比这更大?一定要杀掉魏绛,不要耽误了。”羊舌赤回答说:“魏绛一心为公,事奉国君不避危难,有了罪过不逃避惩罚,他大概会来说明的,何必劳动君王发布命令呢?”话刚说完,魏绛来了,把信交给仆人,准备抽剑自杀。士鲂、张老劝阻了他。晋悼公读他的上书,说:“以前君王缺乏使唤的人,让下臣担任司马的职务。下臣听说‘军队里的人服从军纪叫做武,在军队里做事宁死也不触犯军纪叫做敬’。君王会合诸侯,下臣岂敢不执行军纪军法?君王的军队不武,办事的人不敬,没有比这再大的罪过了。下臣畏惧触犯死罪,所以连累到扬干,罪责无可逃避。下臣不能够事先教导全军,以至于动用了斧钺,下臣的罪过很重,岂敢不服从惩罚来激怒君王呢?请求回去死在司寇那里。”晋悼公光着脚赶紧走出来,说:“寡人的话,是出于对兄弟的亲爱;大夫杀杨干,是出于按军法从事。寡人有弟弟,没有能够教导他,而让他触犯了军令,这是寡人的过错。您不要加重寡人的过错,谨以此作为请求。”

晋悼公认为魏绛能够用刑罚来治理百姓了,从盟会回国,在太庙设宴招待魏绛,派他为新军副帅。张老做中军司马,士富做了侦察长。

楚国的司马公子何忌率军入侵陈国,这是由于陈国背叛了楚国的缘故。

许灵公事奉楚国,不参加鸡泽的会见。冬季,晋国的知武子领兵讨伐许国。

■ 襄公四年 左传 译文
春王三月己酉,陈侯午卒。夏,叔孙豹如晋。秋七月戊子,夫人姒氏薨。葬陈成公。八月辛亥,葬我小君定姒。冬,公如晋。陈人围顿。

春,楚师为陈叛故,犹在繁阳。韩献子患之,言于朝曰:「文王帅殷之叛国以事纣,唯知时也。今我易之,难哉!」

三月,陈成公卒。楚人将伐陈,闻丧乃止。陈人不听命。臧武仲闻之,曰:「陈不服于楚,必亡。大国行礼焉而不服,在大犹有咎,而况小乎?」夏,楚彭名侵陈,陈无礼故也。

穆叔如晋,报知武子之聘也,晋侯享之。金奏《肆夏》之三,不拜。工歌《文王》之三,又不拜。歌《鹿鸣》之三,三拜。韩献子使行人子员问之,曰:「子以君命,辱于敝邑。先君之礼,藉之以乐,以辱吾子。吾子舍其大,而重拜其细,敢问何礼也?」对曰:「三《夏》,天子所以享元侯也,使臣弗敢与闻。《文王》,两君相见之乐也,使臣不敢及。《鹿鸣》,君所以嘉寡君也,敢不拜嘉?《四牡》,君所以劳使臣也,敢不重拜?《皇皇者华》,君教使臣曰:『必咨于周。』臣闻之:『访问于善为咨,咨亲为询,咨礼为度,咨事为诹,咨难为谋。』臣获五善,敢不重拜?」

秋,定姒薨。不殡于庙,无榇,不虞。匠庆谓季文子曰:「子为正卿,而小君之丧不成,不终君也。君长,谁受其咎?」

初,季孙为己树六檟于蒲圃东门之外。匠庆请木,季孙曰:「略。」匠庆用蒲圃之檟,季孙不御。君子曰:「《志》所谓『多行无礼,必自及也』,其是之谓乎!」

冬,公如晋听政,晋侯享公。公请属鄫,晋侯不许。孟献子曰:「以寡君之密迩于仇雠,而愿固事君,无失官命。鄫无赋于司马,为执事朝夕之命敝邑,敝邑褊小,阙而为罪,寡君是以愿借助焉!」晋侯许之。

楚人使顿间陈而侵伐之,故陈人围顿。

无终子嘉父使孟乐如晋,因魏庄子纳虎豹之皮,以请和诸戎。晋侯曰:「戎狄无亲而贪,不如伐之。」魏绛曰:「诸侯新服,陈新来和,将观于我,我德则睦,否则携贰。劳师于戎,而楚伐陈,必弗能救,是弃陈也,诸华必叛。戎,禽兽也,获戎失华,无乃不可乎?《夏训》有之曰:『有穷后羿。』」公曰:「后羿何如?」对曰:「昔有夏之方衰也,后羿自鉏迁于穷石,因夏民以代夏政。恃其射也,不修民事而淫于原兽。弃武罗、伯困、熊髡、龙圉而用寒浞。寒浞,伯明氏之谗子弟也。伯明后寒弃之,夷羿收之,信而使之,以为己相。浞行媚于内而施赂于外,愚弄其民而虞羿于田,树之诈慝以取其国家,外内咸服。羿犹不悛,将归自田,家众杀而亨之,以食其子。其子不忍食诸,死于穷门。靡奔有鬲氏。浞因羿室,生浇及豷,恃其谗慝诈伪而不德于民。使浇用师,灭斟灌及斟寻氏。处浇于过,处豷于戈。靡自有鬲氏,收二国之烬,以灭浞而立少康。少康灭浇于过,后杼灭豷于戈。有穷由是遂亡,失人故也。昔周辛甲之为大史也,命百官,官箴王阙。于《虞人之箴》曰:『芒芒禹迹,尽为九州,经启九道。民有寝庙,兽有茂草,各有攸处,德用不扰。在帝夷羿,冒于原兽,忘其国恤,而思其麀牡。武不可重,用不恢于夏家。兽臣司原,敢告仆夫。』《虞箴》如是,可不惩乎?」于是晋侯好田,故魏绛及之。

公曰:「然则莫如和戎乎?」对曰:「和戎有五利焉:戎狄荐居,贵货易土,土可贾焉,一也。边鄙不耸,民狎其野,穑人成功,二也。戎狄事晋,四邻振动,诸侯威怀,三也。以德绥戎,师徒不勤,甲兵不顿,四也。鉴于后羿,而用德度,远至迩安,五也。君其图之!」公说,使魏绛盟诸戎,修民事,田以时。

冬十月,邾人、莒人伐鄫。臧纥救鄫,侵邾,败于狐骀。国人逆丧者皆髽。鲁于是乎始髽,国人诵之曰:「臧之狐裘,败我于狐骀。我君小子,朱儒是使。朱儒!朱儒!使我败于邾。」

四年春季,楚军由于陈国背叛的缘故,仍旧驻扎在繁阳。韩献子担心这件事,在朝廷上说:“周文王率领背叛商朝的国家去事奉纣,这是由于知道时机未到。现在我们反了过来,想要称霸,难哪!”

三月,陈成公死。楚国人正准备进攻陈国,听到陈国有丧事,就停止进攻。陈国不听从楚国的命令,臧武仲听说这种情况,说:“陈国不服从楚国,一定灭亡。大国实行礼仪而不去顺服,对大国来说尚且有灾难,何况是小国呢?”

夏季,楚国的彭名攻打陈国,这是由于陈国缺乏礼节的缘故。

穆叔去到晋国,回报知武子的聘问。晋悼公设享礼招待他。乐器演奏《肆夏》的三章,穆叔没有答拜。乐工歌唱《文王》三曲,又没有答拜。歌唱《鹿鸣》三曲,三次答拜。韩献子派行人子员去问他,说:“您奉着君王的命令光临敝邑,敝邑按先君之礼并用音乐来招待大夫。大夫舍弃重大的而三拜细小的,请问这是什么礼仪?”穆叔回答说:“《三夏》,是天子用来招待诸侯领袖的,使臣不敢听到。《文王》,是两国国君相见的音乐,使臣不敢参预。《鹿鸣》,是君王用来嘉奖寡君的,岂敢不拜谢这种嘉奖?《四牡》,是君王用来慰劳使臣的,岂敢不再拜?《皇皇者华》,君王告诫使臣说:‘一定要向忠信的人咨询。’使臣听说:‘向善人访求询问就是咨,咨询亲戚就是询,咨询礼仪就是度,咨询事情就是诹,咨询困难就是谋。’臣得到这五善,岂敢不再三拜谢?”

秋季,定姒去世。没有在祖庙内停放棺木,没有用内棺,没有举行虞祭。匠庆对季文子说:“您做正卿,但是小君的丧礼没有完成,这是让国君不能为他生母送终。国君长大后,谁将会受到责备?”

起初,季孙为自己在蒲圃的东门外边种植六棵檟木,匠庆请求用它做定姒的棺椁木料,季孙说:“简单点吧。”匠庆还是使用了蒲圃的檟木,季孙也没有阻止。君子说:“《志》所说的‘多做不合礼仪的事,祸患一定会来到自己身上’,说的就是这个吧!”

冬季,鲁襄公去到晋国听取晋国的要求。晋悼公设享礼招待襄公,襄公请求把鄫国作为鲁国的附庸,晋悼公不答应。孟献子说:“由于寡君紧挨着仇敌,还是愿意坚决事奉君王,没有耽误君王的命令。鄫国并没有向晋国的司马交纳贡赋,而君王的左右却经常对我国有所命令,我国褊窄狭小,无法满足要求就是罪过,寡君因此希望得到鄫国作为帮助。”晋悼公允许了。

楚国人让顿国乘陈国的空子而进攻陈国,所以陈国人包围了顿国。

无终子嘉父派遣孟乐去到晋国,依靠魏庄子的关系,奉献了虎豹的皮革,以请求晋国和各部戎人讲和。晋悼公说:“戎狄没有什么亲近的人而且贪婪,不如进攻他们。”魏庄子说:“诸侯新近顺服,陈国最近前来讲和,都将观察我们的行动。我们有德,就亲近我们;不这样,就背离我们。在戎人那里去用兵,楚国进攻陈国,一定不能去救援,这就是丢弃陈国了。中原诸国一定背叛我们。戎人,不过是禽兽。得到戎人而失去中原,恐怕不可以吧!《夏训》有这样的话‘有穷的后羿——’”晋悼公说:“后羿怎么样?”魏庄子回答说:“从前夏朝刚刚衰落的时候,后羿从鉏地迁到穷石,依靠夏朝的百姓取代了夏朝政权。后羿仗着他的射箭技术,不致力于治理百姓而沉溺于打猎,抛弃了武罗、伯因、熊髡、尨圉等贤臣而任用寒浞。寒浞,是伯明氏的坏子弟,伯明后寒丢弃了他。后羿收养了他,信任并且使用他,作为自己的辅助。寒浞在里边对女人献媚,在外边广施财物,愚弄百姓而使后羿专以打猎为乐。扶植了奸诈邪恶,用这个取得了后羿的国和家,外部和内部都顺从归服。后羿还是不肯改悔,准备从打猎的地方回来,他的手下人把他杀了煮熟,让他的儿子吃,他的儿子不忍心吃,又被杀死在穷国的城门口。靡逃亡到有鬲氏。寒浞和后羿的妻妾生了浇和豷,仗着他的奸诈邪恶,对百姓不施恩德,派浇带兵,灭了斟灌和斟寻氏。让浇住在过地,让豷住在戈地。靡从有鬲氏那里收集两国的遗民,用以灭亡了寒促而立了少康。少康在过地灭掉了浇,后杼在戈地灭掉了豷,有穷从此就灭亡了,这是由于失去贤人的缘故。从前周朝的辛甲做太史的时候,命令百官,每人都劝诫天子的过失。在《虞人之箴》里说:‘辽远的夏禹遗迹,分为九州,开通了许多大道。百姓有屋有庙,野兽有丰茂的青草;各得其所,他们因此互不干扰。后羿身居帝位,贪恋着打猎,忘记了国家的忧患,想到的只是飞鸟走兽。武事不能太多,太多就不能扩大夏后氏的国家。主管禽兽的臣,谨以此报告君王左右的人。’《虞箴》是这样,难道能不警戒吗?”当时晋悼公喜欢打猎,所以魏庄子提到这件事。

晋悼公说:“然而再好的办法也莫过于跟戎人讲和吗?”魏庄子回答说:“跟戎人讲和有五种利益:戎狄逐水草而居,重财货而轻土地,他们的土地可以收买,这是一。边境不再有所警惧,百姓安心在田野里耕作,农田管理的人可以完成任务,这是二。戎狄事奉晋国,四边的邻国震动,诸侯因为我们的威严而慑服,这是三。用德行安抚戎人,将士不辛劳,武器不损坏,这是四。有鉴于后羿的教训,而利用道德法度,远国前来而邻国安心,这是五。君王还是慎重谋划吧!”晋悼公听了很高兴,派遣魏庄子与各部戎人讲和。又致力于治理百姓,按照时令去打猎。

冬季,十月,邾国人、莒国人进攻鄫国,臧纥救援鄫国,入侵邾国,在狐骀被击败。国内的人们去接丧的都用麻系发,鲁国从这时开始就有了用麻系发的习俗。国内的人们讽刺说:“姓臧的身穿狐皮袄,使我们在狐骀战败了。我们的国君小孩子,把个侏儒当差使。侏儒啊,侏儒!使我们被打败在邾。”

■ 襄公五年 左传 译文
春,公至自晋。夏,郑伯使公子发来聘。叔孙豹、鄫世子巫如晋。仲孙蔑、卫孙林父子会吴于善道。秋,大雩。楚杀其大夫公子壬夫。公会晋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齐世子光、吴人、鄫人于戚。公至自会。冬,戍陈。楚公子贞帅师伐陈。公会晋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齐世子光救陈。十有二月,公至自救陈。辛未,季孙行父卒。

春,公至自晋。

王使王叔陈生愬戎于晋,晋人执之。士鲂如京师,言王叔之贰于戎也。

夏,郑子国来聘,通嗣君也。

穆叔觌鄫大子于晋,以成属鄫。书曰:「叔孙豹、鄫大子巫如晋。」言比诸鲁大夫也。

吴子使寿越如晋,辞不会于鸡泽之故,且请听诸侯之好。晋人将为之合诸侯,使鲁、卫先会吴,且告会期。故孟献子、孙文子会吴于善道。

秋,大雩,旱也。

楚人讨陈叛故,曰:「由令尹子辛实侵欲焉。」乃杀之。书曰:「楚杀其大夫公子壬夫。」贪也。君子谓:「楚共王于是不刑。《诗》曰:『周道挺挺,我心扃扃,讲事不令,集人来定。』己则无信,而杀人以逞,不亦难乎?《夏书》曰:『成允成功。』」

九月丙午,盟于戚,会吴,且命戍陈也。穆叔以属鄫为不利,使鄫大夫听命于会。

楚子囊为令尹。范宣子曰:「我丧陈矣!楚人讨贰而立子囊,必改行而疾讨陈。陈近于楚,民朝夕急,能无往乎?有陈,非吾事也,无之而后可。」

冬,诸侯戍陈。子囊伐陈。十一月甲午,会于城棣以救之。

季文子卒。大夫入敛,公在位。宰庀家器为葬备,无衣帛之妾,无食粟之马,无藏金玉,无重器备。君子是以知季文子之忠于公室也。相三君矣,而无私积,可不谓忠乎?

五年春季,鲁襄公从晋国到达鲁国。

周灵王派遣王叔陈生向晋国控告戎人,晋国人把他抓了起来。士鲂去到京师,报告说王叔倾向戎人。

夏季,郑国的子国来鲁国聘问,这是由于为新立的国君来通好。

穆叔带领鄫国的太子去到晋国和君臣作私人会晤,以完成鄫国归属鲁国的手续。《春秋》记载说:“叔孙豹、鄫太子巫如晋”,这就是把鄫国的太子巫比作鲁国的大夫。

吴子派遣寿越去到晋国,解释没有参加鸡泽会见的缘故,同时请求听从命令和诸侯友好。晋人将为吴国会合诸侯,于是让鲁国、卫国先会见吴国,同时告诉吴国会见的日期。所以孟献子、孙文子在善道会见了吴人。

秋季,举行盛大的雩祭,这是由于天旱的缘故。

楚国人质问陈国背叛的原因,陈人说:“由于令尹子辛侵害小国以满足他个人欲望。”楚国就杀死了子辛。《春秋》记载说:“楚杀其大夫公子壬夫”,是由于他贪婪的缘故。君子认为:“楚共王在这件事情上用刑律不当。《诗》说:‘大道笔直,我的心里明白。计划不善灵,应招集贤人决定。’自己就没有信用,反而杀人以快意,不也是很难了吗?《夏书》说:‘完成信用然后才能成功。’”

九月二十三日,鲁襄公和晋悼公、宋平公、陈哀公、卫献公、郑僖公、曹成公、莒子、邾子、滕成公、薛伯、齐国世子光、吴国人、鄫国人在戚地结盟,这是为了会见吴人,同时由晋悼公命令诸侯出兵戍守陈国。穆叔认为鄫国的归属对鲁国不利,就让鄫国的大夫以独立国家的身份参加会见听取命令。

楚国的子囊做令尹,范宣子说:“我们失去陈国了。楚国人讨伐三心二意的国家而又立了子囊,一定会改变子辛的所作所为而很快讨伐陈国。陈国接近楚国,百姓时时骇怕兵患,能够不归向楚国吗?保有陈国,不是我们的事情;放弃陈国,以后反倒好办。”

冬季,诸侯派兵戍守陈国。子囊进攻陈国。十一月十二日,鲁襄公和晋悼公、宋平公、卫献公、郑僖公、曹成公、齐国世子光在城棣会合以救援陈国。

冬季,诸侯派兵戍守陈国。子囊进攻陈国。十一月十二日,鲁襄公和晋悼公、宋平公、卫献公、郑僖公、曹成公、齐国世子光在城棣会合以救援陈国。季文子死。根据大夫人敛的礼仪,鲁襄公亲自看视。家臣收集家里的器物作为葬具。家里没有穿丝绸的妾,没有吃粮食的马,没有收藏铜器玉器,一切用具没有重复。君子从这里知道季文子对公室的忠心:辅助过三位国君而没有私人积蓄,可以说不是忠心吗?

■ 襄公六年 左传 译文
春王三月,壬午,杞伯姑容卒。夏,宋华弱来奔。秋,杞葬桓公。滕子来朝。莒人灭鄫。冬,叔孙豹如邾,季孙宿如晋。十有二月,齐侯灭莱。

春,杞桓公卒,始赴以名,同盟故也。

宋华弱与乐辔少相狎,长相优,又相谤也。子荡怒,以弓梏华弱于朝。平公见之,曰:「司武而梏于朝,难以胜矣!」遂逐之。夏,宋华弱来奔。司城子罕曰:「同罪异罚,非刑也。专戮于朝,罪孰大焉!」亦逐子荡。子荡射子罕之门,曰:「几日而不我从!」子罕善之如初。

秋,滕成公来朝,始朝公也。

莒人灭鄫,鄫恃赂也。

冬,穆叔如邾,聘,且修平。

晋人以鄫故来讨,曰:「何故亡鄫?」季武子如晋见,且听命。

十一月,齐侯灭莱,莱恃谋也。于郑子国之来聘也,四月,晏弱城东阳,而遂围莱。甲寅,堙之环城,傅于堞。及杞桓公卒之月,乙未,王湫帅师及正舆子、棠人军齐师,齐师大败之。丁未,入莱。莱共公浮柔奔棠。正舆子、王湫奔莒,莒人杀之。四月,陈无宇献莱宗器于襄宫。晏弱围棠,十一月丙辰,而灭之。迁莱于郳。高厚、崔杼定其田。

六年春季,杞桓公死了。讣告首次记载他的名字,这是由于两国同盟的缘故。

宋国的华弱和乐辔小时候彼此很亲昵,长大了就彼此戏谑,又互相诽谤。乐辔有一次发怒,在朝廷上用弓套住华弱的脖子如同带枷一样。宋平公见到了,说:“司武而在朝廷上带弓枷,打仗就难于取胜了。”于是就把他赶走。夏季,华弱逃亡到鲁国。司城子罕说:“罪过相同而惩罚不同,这是不合于刑法的。在朝廷上专横和侮辱别人,还有比这大的罪过吗?”于是也赶走乐辔,乐辔把箭射在子罕的大门上,说:“看你还有几天会不跟着我一样被赶走?”子罕害怕,优待乐辔像过去一样。

秋季,滕成公前来朝见,这是第一次朝见鲁襄公。

莒国人灭亡了鄫国,这是由于鄫国仗着送过财礼而疏于防备的缘故。

冬季,穆叔去到邾国聘问,同时重修友好关系。

晋国人由于鄫国的缘故前来讨伐,说:“为什么把鄫国灭亡?”季武子去到晋国,听候晋国处置。

十一月,齐灵公灭亡莱国,这是由于莱国只是仗着谋略而不务实际的缘故。当郑国子国来鲁国聘问的时候,即去年四月,晏弱在东阳筑城,因而就包围莱国,四月的一天,环城堆起土山,紧挨着女墙。到杞桓公死去的那一个月的十五日,王湫领兵和正舆子、棠邑人迎战齐军,齐军把他们打得大败。二十七日,进入莱国。莱共公浮柔逃亡到棠地,正舆子、王湫逃亡到莒国,莒国人杀了他们。四月,陈无宇把莱国宗庙里的宝器献于襄宫。晏弱包围棠邑,十二月初十灭了它,把莱国的百姓迁到郳地。高厚、崔杼主持划定分配莱国的土地疆界。

■ 襄公七年 左传 译文
春,郯子来朝。夏四月,三卜郊,不从,乃免牲。小邾子来朝。城费。秋,季孙宿如卫。八月,螽。冬十月,卫侯使孙林父来聘。壬戌,及孙林父盟。楚公子贞帅师围陈。十有二月,公会晋侯、宋公、陈侯、卫侯、曹伯、莒子、邾子于鄬。郑伯髡顽如会,未见诸侯,丙戌,卒于鄵。陈侯逃归。

春,郯子来朝,始朝公也。

夏四月,三卜郊,不从,乃免牲。孟献子曰:「吾乃今而后知有卜筮。夫郊,祀后稷以祈农事也。是故启蛰而郊,郊而后耕。今既耕而卜郊,宜其不从也。」

南遗为费宰。叔仲昭伯为隧正,欲善季氏而求媚于南遗,谓遗:「请城费,吾多与而役。」故季氏城费。

小邾穆公来朝,亦始朝公也。

秋,季武子如卫,报子叔之聘,且辞缓报,非贰也。

冬十月,晋韩献子告老。公族穆子有废疾,将立之。辞曰:「《诗》曰:『岂不夙夜,谓行多露。』又曰:『弗躬弗亲,庶民弗信。』无忌不才,让,其可乎?请立起也!与田苏游,而曰好仁。《诗》曰:『靖共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恤民为德,正直为正,正曲为直,参和为仁。如是,则神听之,介福降之。立之,不亦可乎?」庚戌,使宣子朝,遂老。晋侯谓韩无忌仁,使掌公族大夫。

卫孙文子来聘,且拜武子之言,而寻孙桓子之盟。公登亦登。叔孙穆子相,趋进曰:「诸侯之会,寡君未尝后卫君。今吾子不后寡君,寡君未知所过。吾子其少安!」孙子无辞,亦无悛容。

穆叔曰:「孙子必亡。为臣而君,过而不悛,亡之本也。《诗》曰:『退食自公,委蛇委蛇。』谓从者也。衡而委蛇必折。」

楚子囊围陈,会于鄬以救之。

郑僖公之为大子也,于成之十六年,与子罕适晋,不礼焉。又与子丰适楚,亦不礼焉。及其元年,朝于晋。子丰欲愬诸晋而废之,子罕止之。及将会于鄬,子驷相,又不礼焉。侍者谏,不听,又谏,杀之。及鄵,子驷使贼夜弑僖公,而以疟疾赴于诸侯。简公生五年,奉而立之。

陈人患楚。庆虎、庆寅谓楚人曰:「吾使公子黄往而执之。」楚人从之。二庆使告陈侯于会,曰:「楚人执公子黄矣!君若不来,群臣不忍社稷宗庙,惧有二图。」陈侯逃归。

七年春季,郯子前来朝见,这是他第一次朝见鲁襄公。

夏季,四月,鲁国三次为郊祭而占卜,都不吉利,于是就免除使用牺牲。孟献子说:“我从今以后才知道有占卜和占筮了。郊祭是祭祀后稷,而祈求农事顺利。所以一到启蛰节就举行郊祭,郊祭以后开始耕种。现在已经开始耕种再来为郊祭占卜,占卜不吉利是应该的。”

南遗出任费邑县宰。叔仲昭伯做了管理修隧道的头目,想要讨好季氏,因而谄媚南遗。他对南遗说:“你去请求在费地筑城,我多给你劳力。”所以季氏在费地筑城。

小邾穆公来鲁国朝见,也是第一次朝见襄公。

秋季,季武子去到卫国,这是为了回报子叔的聘问,同时解释所以延迟回报不是出于三心二意。

冬季,十月,晋国韩献子告老退休,公族穆子患有残疾,准备立他为卿。穆子辞谢说:“《诗》说:‘难道不是早晚都想着前来?无奈路上的露水太多。’又说:‘不能亲自办事,百姓不会信任。’无忌没有才能,让给别人,也许可以吧?请立起吧。起和田苏有交往,田苏称赞他‘好仁’。《诗》说:‘忠诚谨慎地对待你的职位,喜爱这正直的人。神灵将会听到,赐给你以大福。’体恤百姓是德,纠正直是正,纠正曲是直,把这三者合而为一是仁。像这样,那么神灵就会听到,降给他大福。立他为卿,不也是可以的吗?” 初九日,让韩宣子朝见,于是他就告老退休。晋悼公认为韩无忌具有仁德,让他做首席公族大夫。

卫国的孙文子来鲁国聘问,同时答谢季武子的解释,重温和孙桓子结盟的友好关系。鲁襄公登上台阶,孙林父同时登上。叔孙穆子相礼,快步进入,说:“诸侯会见,寡君从来没有走在卫君后面。现在您没有走在寡君后面,寡君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大夫您稍停一下吧!”孙林父没有话说,也没有改悔的样子。穆叔说:“孙子必然逃亡。作为臣下而和国君并行,有了过错又不改悔,这是逃亡的根本原因。《诗》说,‘退朝回家吃饭,从容自得’,说的是小心顺从的人。专横而又自得,必然遭受挫折。”

楚国的子襄包围陈国,鲁襄公和晋悼公、宋平公、陈哀公、卫献公、曹成公、莒子、邾子在鄬地会见以救援陈国。

郑值公做太子的时候,在鲁成公十六年和子罕同去晋国,对子罕不加礼遇。又和子丰同去楚国,对子丰也不加礼遇。等到僖公即位的元年去晋国朝见,子丰想要向晋国控告而废立僖公,子罕加以劝阻。等到将要在鄬地会见,子驷做相礼,僖公不以礼遇待子驷。侍者劝谏,不听;又劝谏,杀了说话的人。到达鄵地,子驷派人夜里害死僖公,而用急病致死讣告诸侯。简公当时五岁,就奉立他为国君。

陈国人担心楚国。庆虎、庆寅对楚国人说:“我们派公子黄去,你们逮住他。”楚国人听从了。二庆派人到会报告陈哀公,说:“楚国人抓住公子黄了。君王如果不回来,群臣不忍心国家宗庙的被楚灭亡,恐怕会有其他想法。”陈哀公于是就逃了回来。

■ 襄公八年 左传 译文
春王正月,公如晋。夏,葬郑僖公。郑人侵蔡,获蔡公子燮。季孙宿会晋侯、郑伯、齐人、宋人、卫人、邾人于邢丘。公至自晋。莒人伐我东鄙。秋九月,大雩。冬,楚公子贞帅师伐郑。晋侯使士匄来聘。

春,公如晋,朝,且听朝聘之数。

郑群公子以僖公之死也,谋子驷。子驷先之。夏四月庚辰,辟杀子狐、子熙、子侯、子丁。孙击、孙恶出奔卫。

庚寅,郑子国、子耳侵蔡,获蔡司马公子燮。郑人皆喜,唯子产不顺,曰:「小国无文德,而有武功,祸莫大焉。楚人来讨,能勿从乎?从之,晋师必至。晋、楚伐郑,自今郑国不四五年,弗得宁矣。」子国怒之曰:「尔何知?国有大命,而有正卿。童子言焉,将为戮矣。」

五月甲辰,会于邢丘,以命朝聘之数,使诸侯之大夫听命。季孙宿、齐高厚、宋向戌、卫宁殖、邾大夫会之。郑伯献捷于会,故亲听命。大夫不书,尊晋侯也。

莒人伐我东鄙,以疆鄫田。

秋九月,大雩,旱也。

冬,楚子囊伐郑,讨其侵蔡也。

子驷、子国、子耳欲从楚,子孔、子蟜、子展欲待晋。子驷曰:「《周诗》有之曰:『俟河之清,人寿几何?兆云询多,职竞作罗。』谋之多族,民之多违,事滋无成。民急矣,姑从楚以纾吾民。晋师至,吾又从之。敬共币帛,以待来者,小国之道也。牺牲玉帛,待于二竞,以待强者而庇民焉。寇不为害,民不罢病,不亦可乎?」子展曰:「小所以事大,信也。小国无信,兵乱日至,亡无日矣。五会之信,今将背之,虽楚救我,将安用之?亲我无成,鄙我是欲,不可从也。不如待晋。晋君方明,四军无阙,八卿和睦,必不弃郑。楚师辽远,粮食将尽,必将速归,何患焉?舍之闻之:『杖莫如信。』完守以老楚,杖信以待晋,不亦可乎?」子驷曰:「《诗》云:『谋夫孔多,是用不集。发言盈庭,谁敢执其咎?如匪行迈谋,是用不得于道。』请从楚,騑也受其咎。」乃及楚平。

使王子伯骈告于晋,曰:「君命敝邑:『修而车赋,儆而师徒,以讨乱略。』蔡人不从,敝邑之人,不敢宁处,悉索敝赋,以讨于蔡,获司马燮,献于邢丘。今楚来讨曰:『女何故称兵于蔡?』焚我郊保,冯陵我城郭。敝邑之众,夫妇男女,不皇启处,以相救也。翦焉倾覆,无所控告。民死亡者,非其父兄,即其子弟,夫人愁痛,不知所庇。民知穷困,而受盟于楚,狐也与其二三臣不能禁止。不敢不告。」知武子使行人子员对之曰:「君有楚命,亦不使一介行李告于寡君,而即安于楚。君之所欲也,谁敢违君?寡君将帅诸侯以见于城下,唯君图之!」

晋范宣子来聘,且拜公之辱,告将用师于郑。公享之,宣子赋《摽有梅》。季武子曰:「谁敢哉!今譬于草木,寡君在君,君之臭味也。欢以承命,何时之有?」武子赋《角弓》。宾将出,武子赋《彤弓》。宣子曰:「城濮之役,我先君文公献功于衡雍,受彤弓于襄王,以为子孙藏。匄也,先君守官之嗣也,敢不承命?」君子以为知礼。

八年春季,鲁襄公去到晋国朝见,同时听取晋国要求所献财币的数字。

郑国的公子们由于僖公的死去,谋划杀死子驷。子驷先下手。夏季,四月十二日,假造罪名,杀了子狐、子熙、子侯、子丁。孙击、孙恶逃亡到卫国。

四月二十二日,郑国的子国、子耳入侵蔡国,俘虏了蔡国司马公子燮。郑国人都高兴,唯独子产不随声附和,说:“小国没有文治却有了武功,没有比这再大的祸患了。楚国人前来讨伐,能够不顺从他们吗?顺从楚国,晋国的军队必然来到。晋、楚两国进攻郑国,从今以后郑国至少四五年内不得安宁。”子国对他发怒说:“你知道什么!国家有出兵的重大命令,而且有执政的卿在那里,小孩子说这些话,将要被杀的!”

五月初七日,季孙宿和晋悼公、郑简公、齐国人、宋国人、卫国人、邾国人在邢丘会见,由晋国提出朝聘的财礼数字,让诸侯的大夫听取命令。鲁国季孙宿、齐国高厚、宋国向戌、卫国宁殖、邾国大夫参加会见。郑简公在这次会上奉献战利品,所以亲自听取命令。《春秋》没有记载大夫的名字,为的是尊重晋侯。

莒国人攻打我国东部边境,以划定鄫国土田的疆界。

秋季九月,举行盛大的雩祭,这是由于天旱。

冬季,楚国的子囊进攻郑匡,讨伐郑国入侵蔡国。

子驷、子国、子耳要顺从楚国,子孔、子?、子展要等待晋国救援。子驷说:“《周诗》有这样的话:‘等待黄河澄清,人的寿命能有几何?占卜太多,等于为自己结成网罗。’跟很多人商量,主意太多,百姓多数不能跟从,事情更难成功。百姓危急了,姑且顺从楚国,以缓和百姓的苦难。晋国军队来到,我们又再顺从他。恭恭敬敬地供给财货,以等待别人前来,这是小国所应当做的。用牺牲玉帛,在两国的边境上等待,以等待强有力的国家来保护百姓。敌人不为祸害,百姓不疲劳困乏,不也是可以的吗?”子展说:“小国用来事奉大国的,是信用。小国没有信用,战争和祸乱会每天都有,很快就要灭亡了。与晋国五次盟会的条约,如今却打算背弃,虽然楚国救援我国,还有什么用?楚国的亲近对我国不会有了结果,他们是想把我国作他们的边郡县邑,不能顺从他们。不如等待晋国。晋国的国君正当贤明的时候,四个军完备无缺,八个卿和睦无间,必然不会丢弃郑国。楚军距离我们遥远,粮食将要吃完了,一定会很快回去,怕什么?舍之听说:仗恃不如讲信用。完缮守备以使楚军疲惫,依靠信用以等待晋军,不也是可以的吗?”子驷说:“《诗》说:‘出主意的人很多,因此不能有所成就。发言的人挤满庭院,谁敢承担过错?好象一个人一边走路一边还和路人商量,因此一无所得。”请顺从楚国,騑来承担责任。”

于是郑国就和楚国讲和,派王子伯骈向晋国报告,说:“君王命令敝邑:‘整修你们的战车,使你们的车兵徒兵保持戒备,以讨伐动乱。’蔡国人不顺从,敝邑的人不敢贪图安逸,收尽我国的军队,以讨伐蔡国,俘虏了司马燮,奉献于邢丘的盟会上。现在楚国前来付伐,说:‘你们为什么对蔡国用兵?’焚烧我国郊外的小堡,侵略我国的城郭。敝邑的大众,夫妻男女,顾不得休息而互相救援。国家将要倾覆,没有地方可以控告。百姓死去和逃亡的,不是父兄,就是子弟。人人忧愁悲痛,不知道在哪里可以得到保护。百姓知道毫无办法,只好接受楚国的盟约。我和我的几个臣子不能禁止,不敢不报告。” 知武子派行人子员回答说:“君王受到楚国讨伐的命令,也不派一个使者来告诉我,反而立刻屈服于楚国。君王的愿望,谁敢反对?寡君准备率领诸侯和你们在城下相见。请君王考虑一下。”

晋国范宣子来鲁国聘问,同时拜谢鲁襄公的朝见,报告将出兵郑国。襄公设享礼招待他,范宣子赋《摽有梅》这首诗。季武子说:“谁敢不及时啊!现在用草木来比喻,寡君之于君王,不过是作为草木散发出来的气味而已。高高兴兴地接受命令,有什么时间早晚?”季武子赋《角弓》这首诗。客人将要退出,季武子赋《彤弓》这首诗。范宣子说:“城濮这一战,我们的先君文公在衡雍奉献战功,在襄王那里接受了红色的弓,作为子孙的宝藏。匄是先君官员的后代,岂敢不接受您的命令?”君子认为范宣子懂得礼仪。

■ 襄公九年 左传 译文
春,宋灾。夏,季孙宿如晋。五月辛酉,夫人姜氏薨。秋八月癸未,葬我小君穆姜。冬,公会晋侯、宋公、卫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齐世子光伐郑。十有二月己亥,同盟于戏。楚子伐郑。

春,宋灾。乐喜为司城以为政。使伯氏司里,火所未至,彻小屋,涂大屋;陈畚挶具绠缶,备水器;量轻重,蓄水潦,积土涂;巡丈城,缮守备,表火道。使华臣具正徒,令隧正纳郊保,奔火所。使华阅讨右官,官庀其司。向戌讨左,亦如之。使乐遄庀刑器,亦如之。使皇郧命校正出马,工正出车,备甲兵,庀武守使西鉏吾庀府守,令司宫、巷伯儆宫。二师令四乡正敬享,祝宗用马于四墉,祀盘庚于西门之外。

晋侯问于士弱曰:「吾闻之,宋灾,于是乎知有天道。何故?」对曰:「古之火正,或食于心,或食于咮,以出内火。是故咮为鹑火,心为大火。陶唐氏之火正阏伯居商丘,祀大火,而火纪时焉。相土因之,故商主大火。商人阅其祸败之衅,必始于火,是以日知其有天道也。」公曰:「可必乎?」对曰:「在道。国乱无象,不可知也。」

夏,季武子如晋,报宣子之聘也。

穆姜薨于东宫。始往而筮之,遇《艮》之八。史曰:「是谓《艮》之《随》三。《随》其出也。君必速也。」姜曰:「亡。是于《周易》曰:『《随》,元亨利贞,无咎。』元,体之长也;享,嘉之会也;利,义之和也;贞,事之干也。体仁足以长人,嘉德足以合礼,利物足以和义,贞固足以干事,然,故不可诬也,是以虽《随》无咎。今我妇人而与于乱。固在下位而有不仁,不可谓元。不靖国家,不可谓亨。作而害身,不可谓利。弃位而姣,不可谓贞。有四德者,《随》而无咎。我皆无之,岂《随》也哉?我则取恶,能无咎乎?必死于此,弗得出矣。」

秦景公使士雅乞师于楚,将以伐晋,楚子许之。子囊曰:「不可。当今吾不能与晋争。晋君类能而使之,举不失选,官不易方。其卿让于善,其大夫不失守,其士竞于教,其庶人力于农穑。商工皂隶,不知迁业。韩厥老矣,知罃禀焉以为政。范匄少于中行偃而上之,使佐中军。韩起少于栾黡,而栾黡、士鲂上之,使佐上军。魏绛多功,以赵武为贤而为之佐。君明臣忠,上让下竞。当是时也,晋不可敌,事之而后可。君其图之!」王曰:「吾既许之矣。虽不及晋,必将出师。」秋,楚子师于武城以为秦援。秦人侵晋,晋饥,弗能报也。

冬十月,诸侯伐郑。庚午,季武子、齐崔杼、宋皇郧从荀罃、士匄门于鄟门。卫北宫括、曹人、邾人从荀偃、韩起门于师之梁。滕人、薛人从栾黡、士鲂门于北门。杞人、郳人从赵武、魏绛斩行栗。甲戌,师于汜,令于诸侯曰:「修器备,盛糇粮,归老幼,居疾于虎牢,肆眚,围郑。」郑人恐,乃行成。中行献子曰:「遂围之,以待楚人之救也而与之战。不然,无成。」知武子曰:「许之盟而还师,以敝楚人。吾三分四军,与诸侯之锐以逆来者,于我未病,楚不能矣,犹愈于战。暴骨以逞,不可以争。大劳未艾。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先王之制也」诸侯皆不欲战,乃许郑成。十一月己亥,同盟于戏,郑服也。

将盟,郑六卿公子騑、公子发、公子嘉、公孙辄、公孙虿、公孙舍之及其大夫、门子皆从郑伯。晋士庄子为载书,曰:「自今日既盟之后,郑国而不唯晋命是听,而或有异志者,有如此盟。」公子騑趋进曰:「天祸郑国,使介居二大国之间。大国不加德音而乱以要之,使其鬼神不获歆其禋祀,其民人不获享其土利,夫妇辛苦垫隘,无所底告。自今日既盟之后,郑国而不唯有礼与强可以庇民者是从,而敢有异志者,亦如之。」荀偃曰:「改载书。」公孙舍之曰:「昭大神,要言焉。若可改也,大国亦可叛也。」知武子谓献子曰:「我实不德,而要人以盟,岂礼也哉!非礼,何以主盟?姑盟而退,修德息师而来,终必获郑,何必今日?我之不德,民将弃我,岂唯郑?若能休和,远人将至,何恃于郑?」乃盟而还。

晋人不得志于郑,以诸侯复伐之。十二月癸亥,门其三门。闰月,戊寅,济于阴阪,侵郑。次于阴口而还。子孔曰:「晋师可击也,师老而劳,且有归志,必大克之。」子展曰:「不可。」

公送晋侯。晋侯以公晏于河上,问公年,季武子对曰:「会于沙随之岁,寡君以生。」晋侯曰:「十二年矣!是谓一终,一星终也。国君十五而生子。冠而生子,礼也,君可以冠矣!大夫盍为冠具?」武子对曰:「君冠,必以祼享之礼行之,以金石之乐节之,以先君之祧处之。今寡君在行,未可具也。请及兄弟之国而假备焉。」晋侯曰:「诺。」公还,及卫,冠于成公之庙,假钟磬焉,礼也。

楚子伐郑,子驷将及楚平。子孔、子蟜曰:「与大国盟,口血未干而背之,可乎?」子驷、子展曰:「吾盟固云:『唯强是从。』今楚师至,晋不我救,则楚强矣。盟誓之言,岂敢背之?且要盟无质,神弗临也,所临唯信。信者,言之瑞也,善之主也,是故临之。明神不蠲要盟,背之可也。」乃及楚平。公子罢戎入盟,同盟于中分。

楚庄夫人卒,王未能定郑而归。

晋侯归,谋所以息民。魏绛请施舍,输积聚以贷。自公以下,苟有积者,尽出之。国无滞积,亦无困人。公无禁利,亦无贪民。祈以币更,宾以特性,器用不作,车服从给。行之期年,国乃有节。三驾而楚不能与争。

九年春季,宋国发生火灾。乐喜正做司城执掌政权,派伯氏管理街巷。火没有到达的地方,拆除小屋,用泥土涂在大屋上,摆列盛土和运土的器具;具备汲水的绳索和瓦罐,准备盛水的器具,估量人力的大小、任务的轻重,储满水塘,堆积泥土,巡查城郭,修缮守卫工具,标明火的趋向。乐喜派华臣调集常备兵,华臣又命令隧正调集远郊城堡的士兵,奔赴火灾发生的地点。派华阅主管右师,作为长官督促他的官属。向戌主管左师,也如同华阅一样。派乐遄准备刑具,也如同华阅一样。派皇郧命令管马的人牵出马匹,工正推出战车,装备武器,守卫武器库,派西鉏吾保护国库。西鉏吾命令司宫,巷伯在宫内警戒。左师、右师命令四个乡正祭祀四乡的神灵,祝宗杀马来祭祀四城的神灵,在宋都西门外边祭祀盘庚。

晋悼公向士弱询问说:“我听说,宋国遭了火灾,从这里就知道了天道,为什么?”士弱回答说:“古代的火正,祭祀火星的时候或者用心宿陪祭,或者用柳宿陪祭,由于火星运行在这两个星宿中间。所以柳宿就是鹑火星,心宿就是大火星。陶唐氏的火正阏伯住在商丘,祭祀大火星,而用火星来确定时节。相土沿袭这个方法,所以商朝以大火星为祭祀的主星。商朝人观察他们祸乱失败的预兆,一定从火灾开始,因此在过去自以为掌握了天道。”晋悼公说:“靠得住吗?”士弱回答说:“在于有道或者无道。国家动乱而上天不给预兆,这就不能预知了。”

夏季,季武子去到晋国,这是由于回报范宣子的聘问。

穆姜死在东宫里。开始住进去的时候,占筮,得到《艮》变为八,太史说:“这叫做《艮》变为《随》。《随》,是出走的意思。您一定要赶紧出去。”穆姜说:“不用出去!这卦象在《周易》里说‘《随》,元、亨、利、贞,没有灾祸。’元,是躯体最高的地方;亨,是嘉礼中的主宾相会;利,是道义的总和;贞,是事情的本体。体现了仁就足以领导别人,美好的德行足以协调礼仪,有利于万物足以总括道义,本体坚强足以办好事情。这样,所以是不能欺骗的。因此虽然得到《随》卦而没有灾祸。现在我作为女人而参与了动乱。本来地位低下而又没有仁德,不能说是元。使国家不安定,不能说是亨。做了事情而害自身,不能说是利。丢弃寡妇的地位而修饰爱美,不能说是贞。具有上面四种德行的,得到《随》卦才可以没有灾祸。而我都没有,难道合于《随》卦卦辞吗?我挑取邪恶,能够没有灾祸吗?一定死在这里,不能出去了。”

初卦初卦的卦辞、爻辞变卦
52 艮: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无咎。 17
艮为山 彖曰:艮,止也。 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 艮其止,止其所也。 上下敌应,不相与也。 是以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无咎也。 泽雷随
▅▅▅▅▅ 上九:敦艮,吉。 ▅▅ ▅▅
▅▅ ▅▅ 六五:艮其辅,言有序,悔亡。 ▅▅▅▅▅
▅▅ ▅▅ 六四:艮其身,无咎。 ▅▅▅▅▅
▅▅▅▅▅ 九三:艮其限,列其夤,厉薰心。 ▅▅ ▅▅
▅▅ ▅▅ 六二:艮其腓,不拯其随,其心不快。 ▅▅ ▅▅
▅▅ ▅▅ 初六:艮其趾,无咎,利永贞。 ▅▅▅▅▅

秦景公派遣士雃向楚国请求出兵,准备进攻晋国,楚共王答应了。子囊说:“不行。目前我们不能和晋国争夺。晋国国君按人的能力之大小而使用他们,举拔人才不失去能胜任的人,任命官员不改变原则。他的卿把职位让给善人,他的大夫不失职守,他的士努力于教育百姓,他的庶人致力于农事,商贾技工和贱役不想改变职业。韩厥告老退休,知罃继承他而执政。范匄比中行偃年轻而在中行偃之上,让他辅佐中军。韩起比栾黡年轻,而栾黡、士鲂使他在自己之上,让他辅佐上军。魏绛的功劳很多,却认为赵武贤能而甘愿做他的辅佐。国君明察,臣下忠诚,上面谦让,下面尽力。在这个时候,晋国不能抵挡,事奉他们才行。君王还是考虑一下!”楚共王说:“我已经答应他们了,虽然比不上晋国,一定要出兵。”

秋季,楚共王驻军在武城,以作为秦国的后援。秦国人侵袭晋国。晋国正遭受饥荒,不能反击。

冬季,十月,诸侯进攻郑国。十月十一日,季武子、齐国的崔杼、宋国的皇郧跟荀罃、士匄进攻鄟门。卫国的北宫括、曹国人、邾国人跟随荀偃、韩起进攻师之梁门,滕国人、薛国人跟随栾黡、士鲂进攻北门,杞国人、郳国人跟随赵武、魏绛砍伐路边的栗树。十五日,军队驻扎在汜水边上,于是传令诸侯说:“修理作战工具,备好干粮,送回老的小的,让有病的人住在虎牢,赦免错误,包围郑国。”

郑国人害怕,就派人求和。荀偃说:“对郑国实际包围,以等待楚国人救援,和他们作战。不这样,就没有真正的讲和。”知罃说:“答应他们结盟然后退兵,用这样的办法引诱楚国人进攻郑国,使楚国人疲劳。我们把四军分为三部分,加上诸侯的精锐部队,以迎击前来的军队,对我们来说并不困乏,而楚军就不能持久了。这样,还是比打仗好。暴露白骨以图一时之快,不能用这样的办法和敌人争胜。很大的疲劳还没有停止,君子用智,小人用力,这是先王的训示。”诸侯都不想打仗,于是就允许郑国讲和。

十一月初十日,一起在戏地结盟,这是由于郑国顺服了。

准备结盟,郑国的六卿公子騑、公子发、公子嘉、公孙辄、公孙虿、公孙舍之以及他们的大夫、卿的嫡子,都跟随郑简公赴会。晋国的士庄子制作盟书,说:“从今天已经盟誓以后,郑国如果对晋国不唯命是听或者有别的想法,就像这份盟书所记载的一样。”公子騑快步走上前,说:“上天降祸郑国,让我国夹于两个大国之间。大国不赐给我们友好的话语,反而发动战乱以要挟我们结盟,让我们的鬼神不能得到祭祀,百姓不能享受土地上的出产,男人女人都辛苦瘦弱,没有地方可以诉说。从今天已经盟誓以后,郑国如果不服从既合于礼仪而且有强大力量来保护我们的国家,反而敢有其他想法,也像这份盟书所记载的一样。”荀偃说:“修改这篇盟辞!”公孙舍之说:“已经把盟约报告神灵了。如果可以修改,大国也可以背叛了。”知罃对荀偃说:“我们实在不合于道德,反而用盟约来要挟别人,这难道合于礼仪吗?不合礼仪,用什么主持盟会?姑且结盟而退兵,修养德行、休整军队然后再来,最终必然得到郑国,何必一定在今天?我们不合于道德,百姓将会丢弃我们,岂只是郑国?如果能够休养民力和睦民心,远方的人将会来顺服,有什么要依靠郑国呢?”于是就结盟然后回国。

晋国人不能随心所欲号令郑国,便带领诸侯再次进攻郑国。十二月初五日,攻击郑国的三面城门,十二月二十日在阴阪渡河,侵袭郑国。驻扎在阴口然后回去。子孔说:“晋军可以攻击,军队长久在外边因而疲劳,只想回去。必然可以胜他们。”子展说:“不行。”

鲁襄公送晋悼公,晋悼公为襄公在黄河边上设宴,问起襄公的年龄。季武子回答说:“在沙随会见的那一年,寡君出生。”晋悼公说:“十二年了,这叫做一终,这是岁星运行一圈的终止。国君十五岁而生孩子,举行冠礼以后生孩子,这是合于礼仪的,您可以举行冠礼了。大夫何不准备举行冠礼的用具?”季武子回答说:“国君举行冠礼,一定要请补饮酒的仪节作为序幕,用钟磬的音乐表示节度,在先君的宗庙里才能举行。现在寡君正在路上,不能具备各种冠礼工具,请在到达兄弟国家以后借用这些设备。”晋悼公说:“好。”襄公回国,到达卫国,在卫成公庙里举行冠礼,借用了钟磬,这是合于礼的。

楚共王进攻郑国,子驷打算和楚国讲和,子孔、子蟜说:“和大国结盟,嘴里的血没有干就违背了它,行吗?”子驷、子展说:“我们的盟誓本来就说‘唯有跟从强大的国家’,现在楚国军来到,晋国不救援我国,那么楚国就是强大的国家了。盟誓的话,难道敢违背?而且在要挟之下举行的盟誓没有诚信可言,神灵不会降临,神灵所降临的只是有诚信的盟会。信,是言语的凭证,善良的主体,所以神灵降临。明察一切的神灵认为在要挟下举行的盟会不洁净,违背它是可以的。”于是郑国就和楚国讲和。公子罢戎进入郑国结盟,一起在中分盟誓。

楚庄王夫人死,楚共王没有能安定郑国就回国了。

晋悼公回国,计议让百姓休养生息的办法。魏绛请求赐予恩惠,把积聚的财物拿出来借给百姓。从晋侯以下,如果有积聚的财物,全都拿了出来。国内没有不流通的财物,也没有困乏的百姓;公家不禁止百姓牟利,也没有贪婪的百姓。祈祷用财币代替牺牲,招待宾客只用一种牲畜,新的器物不添制,车马服饰只要够用就行了。这些措施推行一年,国家才有了法度。三次出兵而楚国不能和晋国争夺。

■ 襄公十年 左传 译文
春,公会晋侯、宋公、卫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齐世子光会吴于柤。夏,五月甲午,遂灭逼阳。公至自会。楚公子贞、郑公孙辄帅师伐宋。晋师伐秦。秋,莒人伐我东鄙。公会晋侯、宋公、卫侯、曹伯、莒子、邾子、齐世子光、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伐郑。冬,盗杀郑公子騑、公子发、公孙辄。戍郑虎牢。楚公子贞帅师救郑。公至自伐郑。

春,会于柤,会吴子寿梦也。三月癸丑,齐高厚相大子光以先会诸侯于钟离,不敬。士庄子曰:「高子相大子以会诸侯,将社稷是卫,而皆不敬,弃社稷也,其将不免乎!」

夏四月戊午,会于柤。

晋荀偃、士匄请伐逼阳,而封宋向戌焉。荀罃曰:「城小而固,胜之不武,弗胜为笑。」固请。丙寅,围之,弗克。孟氏之臣秦堇父辇重如役。逼阳人启门,诸侯之士门焉。县门发,郰人纥抉之以出门者。狄虒弥建大车之轮而蒙之以甲以为橹,左执之,右拔戟,以成一队。孟献子曰:「《诗》所谓『有力如虎』者也。」主人县布,堇父登之,及堞而绝之。队则又县之,苏而复上者三。主人辞焉乃退,带其断以徇于军三日。

诸侯之师久于逼阳,荀偃、士匄请于荀罃曰:「水潦将降,惧不能归,请班师。」知伯怒,投之以机,出于其间,曰:「女成二事而后告余。余恐乱命,以不女违。女既勤君而兴诸侯,牵帅老夫以至于此,既无武守,而又欲易余罪,曰:『是实班师,不然克矣』。余赢老也,可重任乎?七日不克,必尔乎取之!」五月庚寅,荀偃、士匄帅卒攻逼阳,亲受矢石。甲午,灭之。书曰「遂灭逼阳」,言自会也。以与向戌,向戌辞曰:「君若犹辱镇抚宋国,而以逼阳光启寡君,群臣安矣,其何贶如之?若专赐臣,是臣兴诸侯以自封也,其何罪大焉?敢以死请。」乃予宋公。

宋公享晋侯于楚丘,请以《桑林》。荀罃辞。荀偃、士匄曰:「诸侯宋、鲁,于是观礼。鲁有禘乐,宾祭用之。宋以《桑林》享君,不亦可乎?」舞,师题以旌夏,晋侯惧而退入于房。去旌,卒享而还。及着雍,疾。卜,桑林见。荀偃、士匄欲奔请祷焉。荀罃不可,曰:「我辞礼矣,彼则以之。犹有鬼神,于彼加之。」晋侯有间,以逼阳子归,献于武宫,谓之夷俘。逼阳妘姓也。使周内史选其族嗣,纳诸霍人,礼也。

师归,孟献子以秦堇父为右。生秦丕兹,事仲尼。

六月,楚子囊、郑子耳伐宋,师于訾毋。庚午,围宋,门于桐门。

晋荀罃伐秦,报其侵也。

卫侯救宋,师于襄牛。郑子展曰:「必伐卫,不然,是不与楚也。得罪于晋,又得罪于楚,国将若之何?」子驷曰:「国病矣!」子展曰:「得罪于二大国,必亡。病不犹愈于亡乎?」诸大夫皆以为然。故郑皇耳帅师侵卫,楚令也。孙文子卜追之,献兆于定姜。姜氏问繇。曰:「兆如山陵,有夫出征,而丧其雄。」姜氏曰:「征者丧雄,御寇之利也。大夫图之!」卫人追之,孙蒯获郑皇耳于犬丘。

秋七月,楚子囊、郑子耳伐我西鄙。还,围萧,八月丙寅,克之。九月,子耳侵宋北鄙。孟献子曰:「郑其有灾乎!师竞已甚。周犹不堪竞,况郑乎?有灾,其执政之三士乎!」

莒人间诸侯之有事也,故伐我东鄙。

诸侯伐郑。齐崔杼使大子光先至于师,故长于滕。己酉,师于牛首。

初,子驷与尉止有争,将御诸侯之师而黜其车。尉止获,又与之争。子驷抑尉止曰:「尔车,非礼也。」遂弗使献。初,子驷为田洫,司氏、堵氏、侯氏、子师氏皆丧田焉,故五族聚群不逞之人,因公子之徒以作乱。于是子驷当国,子国为司马,子耳为司空,子孔为司徒。冬十月戊辰,尉止、司臣、侯晋、堵女父、子师仆帅贼以入,晨攻执政于西宫之朝,杀子驷、子国、子耳,劫郑伯以如北宫。子孔知之,故不死。书曰「盗」,言无大夫焉。

子西闻盗,不儆而出,尸而追盗,盗入于北宫,乃归授甲。臣妾多逃,器用多丧。子产闻盗,为门者,庀群司,闭府库,慎闭藏,完守备,成列而后出,兵车十七乘,尸而攻盗于北宫。子蟜帅国人助之,杀尉止,子师仆,盗众尽死。侯晋奔晋。堵女父、司臣、尉翩、司齐奔宋。

子孔当国,为载书,以位序,听政辟。大夫、诸司、门子弗顺,将诛之。子产止之,请为之焚书。子孔不可,曰:「为书以定国,众怒而焚之,是众为政也,国不亦难乎?」子产曰:「众怒难犯,专欲难成,合二难以安国,危之道也。不如焚书以安众,子得所欲,众亦得安,不亦可乎?专欲无成,犯众兴祸,子必从之。」乃焚书于仓门之外,众而后定。

诸侯之师城虎牢而戍之。晋师城梧及制,士鲂、魏绛戍之。书曰「戍郑虎牢」,非郑地也,言将归焉。郑及晋平。楚子囊救郑。十一月,诸侯之师还郑而南,至于阳陵,楚师不退。知武子欲退,曰:「今我逃楚,楚必骄,骄则可与战矣。」栾黡曰:「逃楚,晋之耻也。合诸侯以益耻,不如死!我将独进。」师遂进。己亥,与楚师夹颖而军。子矫曰:「诸侯既有成行,必不战矣。从之将退,不从亦退。退,楚必围我。犹将退也。不如从楚,亦以退之。」宵涉颖,与楚人盟。栾黡欲伐郑师,荀罃不可,曰:「我实不能御楚,又不能庇郑,郑何罪?不如致怨焉而还。今伐其师,楚必救之,战而不克,为诸侯笑。克不可命,不如还也!」丁未,诸侯之师还,侵郑北鄙而归。楚人亦还。

王叔陈生与伯舆争政。王右伯舆,王叔陈生怒而出奔。及河,王复之,杀史狡以说焉。不入,遂处之。晋侯使士匄平王室,王叔与伯舆讼焉。王叔之宰与伯舆之大夫瑕禽坐狱于王庭,士匄听之。王叔之宰曰:「筚门闺窦之人而皆陵其上,其难为上矣!」瑕禽曰:「昔平王东迁,吾七姓从王,牲用备具。王赖之,而赐之騂旄之盟,曰:『世世无失职。』若筚门闺窦,其能来东底乎?且王何赖焉?今自王叔之相也,政以贿成,而刑放于宠。官之师旅,不胜其富,吾能无筚门闺窦乎?唯大国图之!下而无直,则何谓正矣?」范宣子曰:「天子所右,寡君亦右之。所在,亦左之。」使王叔氏与伯舆合要,王叔氏不能举其契。王叔奔晋。不书,不告也。单靖公为卿士,以相王室。

十年春季,鲁襄公和晋悼公、宋平公、卫献公、曹成公、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齐国太子光在柤地会见,这是为了会见吴王寿梦。三月二十六日,齐国的高厚作为太子光的相礼,和诸侯在钟离先行会见,表现出不恭敬。士庄子说:“高子作为太子的相礼会见了诸侯,应当捍卫他们的国家,但却表现出不严肃,这是丢弃国家,恐怕将会不免于祸吧!”

夏季,四月初一日,诸侯在柤地会见。

晋国的荀偃、士匄请求进攻偪阳而把它作为向戌的封邑。荀罃说:“城小而坚固,攻下来不算勇敢,攻它不下被人讥笑。”荀偃等人坚决请求。初九日,包围偪阳,不能攻克。孟氏的家臣秦堇父用人力拉了装备车到达战地,偪阳人打开城门,诸侯的将士乘机进攻。内城的人把闸门放下,郰县长官纥双手举门,把进攻城里的将士放出来。狄虒弥把大车轮子立起来,蒙上皮甲作为大盾牌,左手拿着它,右手拔戟,领兵单成一队。孟献子说:“这就是《诗》所说的‘像老虎一样有力气’的人啊。”偪阳的守城人把布挂下来,秦堇父拉着布登城,刚到墙垛,守城人就把布割断。秦堇父跌落在地,守城人又把布挂下来。秦堇父醒起来重新上去,这样三次,守城人表示钦佩他的勇敢,不再挂布。这才退兵,把割的布做了带子在军内游行示众三天。

诸侯的军队在偪阳很久了,荀偃、士匄请示荀罃说:“快下雨了,恐怕到时不能回去,请您退兵吧。”荀罃发怒,把弩机向他们扔过去,机从两个人中间飞过,说:“你们把这两件事情办成了再来跟我说话,原来我恐怕意见不一而扰乱了军令,所以不违背你们。你们既已使国君勤劳而发动了诸侯的军队,牵着我老头子到了这里,既没有坚持进攻,而又想归罪于我,回去说:‘就是他下令退兵。不这样,攻下来了。’我已经衰老了,还能再承担一次罪责吗?七天攻不下来,一定要取你们的脑袋!”五月初四日,荀偃、士匄率领步兵攻打偪阳,亲身受到箭和石块的攻击,初八日,灭亡了偪阳。《春秋》记载说“遂灭偪阳”,说的是从柤地盟会以后就进攻了偪阳。把偪阳封给向戌。向戌辞谢说:“如果还承蒙君王安抚宋国,而用偪阳来扩大寡君的疆土,下臣们就安心了,还有什么比得上这样的赐予呢?如果专门赐给下臣,那就是下臣发动诸侯的军队而为自己求得封地了,还有什么罪过比这再大呢?谨以一死来请求。”于是就把偪阳给了宋平公。

宋平公在楚丘设宴招待晋悼公,请求使用《桑林》之乐舞。荀罃辞谢。荀偃、士匄说:“诸侯中的鲁国、宋国,在那里可以参观礼仪。鲁国有禘乐,在招待贵宾和举行大祭的时候用它。宋国使用《桑林》之舞招待国君,不也是可以的吗?”开始舞蹈,乐师手举旌夏之旗率领乐队进来,晋悼公害怕而退入房里。宋国人去掉旌夏,使这次宴会顺利结束,晋悼公方才回国。到达著雍,晋悼公生病。占卜,从卜兆里见到桑林之神。荀偃、士匄想要奔回宋国请求祈祷,荀罃不同意,说:“我们已经辞去这种礼仪了,他们还是要用它。如果有鬼神,会把灾祸加在他们身上的。”晋悼公病愈,带了偪阳子回国,奉献于武宫,把它称为夷人俘虏。偪阳,是姓妘的一族统治的。晋悼公派周朝的内史选择妘姓宗族的族嗣,让他们居住在霍人地方,这是合于礼的。

鲁军回国,孟献子让秦堇父做车右。秦堇父生了秦丕兹,拜孔子为师。

六月,楚国的子囊、郑国的子耳进攻宋国,军队驻扎在訾毋。十四日,包围宋国,攻打桐门。

晋国的荀罃进攻秦国,这是为了报复秦国的入侵。

卫献公救援宋国,军队驻在襄牛。郑国的子展说:“一定要进攻卫国。不这样,就是不亲附楚国了。得罪了晋国,又得罪了楚国,国家怎么办?”子驷说:“国家已经很困乏了。”子展说:“得罪了两个大国,一定灭亡。困乏,不还比灭亡强一些吗?”大夫们都认为子展的话说得对,所以郑国的皇耳入侵卫国,这是出于楚国的命令。

孙文子为追逐郑国军队占卜,把卜兆献给定姜。定姜问繇辞怎么样。孙文子说:“繇辞是:‘卜兆如同山陵,有人出国征伐,丧失他们的英雄。’”定姜说:“征伐而丧失英雄,这是有利于抵御敌人的。大夫考虑一下!”卫国人追逐郑国军队,孙蒯在犬耳俘虏了郑将皇耳。

秋季七月,楚国的子囊、郑国的子耳联军入侵我国西部边境。回国,包围萧地。八月十一日,攻克萧地。九月,子耳入侵宋国北部边境。孟献子说:“郑国恐怕有灾祸吧!军队争战太过分了。周天子还经不起经常用兵,何况郑国呢?有灾祸,恐怕会在执政的三位大夫身上吧!”

莒国人钻了诸侯有战事的空子,所以进攻我国东部边境。

诸侯发兵攻打郑国,齐国的崔杼让太子光先到达军队里,所以排在滕国前面。二十五日,军队驻扎在牛首。

当初,子驷和尉止有争执,在将要抵御诸侯军队的时候减少了尉止的兵车。尉止俘虏了敌人,子驷又和他争夺功劳。子驷压抑尉止说:“你的战车太多不合礼制。”于是就不让他献俘虏。当初,子驷疏通田里的水沟,司氏、堵氏、侯氏、子师氏都丧失了土田。所以五个宗族聚集了一伙不得志的人凭借了公子的族党以发动叛乱。这时候子驷掌握国政,子国做司马,子耳做司空,子孔做司徒。冬季,十月十四日,尉止、司臣、侯晋、堵女父、子师仆率领叛乱分子进入,早晨在西宫的朝廷上攻打执政,杀死了子驷、子国、子耳,劫持郑简公到了北宫。子孔事先知道这件事,所以没有死。《春秋》记载说“盗”,这是说没有大夫参预这次叛乱。

子西听说有叛乱,不设警戒就出来了,收了他父亲子驷的尸骨就去追赶叛乱分子。叛乱分子进入北宫,子西就回去,召集甲兵,但是家臣和妾婢多数已经逃走,器物也已经大多丢失。子产听说有叛乱,设置守门的警卫,配齐所有的官员,关闭档案库,慎重收藏,完成防守设备,把士兵排成行列以后才出来,有战车十七辆。子产先收他父亲尸骨然后在北宫攻打叛乱分子,子?率领国内的人们帮助他,杀了尉止、子师仆,这伙叛乱分子全部被杀死。侯晋逃亡到晋国,堵女父、司臣、尉翩、司齐逃亡到宋国。

子孔掌握国政,制作盟书,规定官员各守其位、听取执政的法令。大夫、官员们、卿的嫡子不肯顺从,子孔准备加以诛杀。子产劝阻他,请求烧掉盟书。子孔不同意,说:“制作盟书用来安定国家,大伙发怒就烧了它,这是大伙当政,国家不也很为难了吗?”子产说:“大伙怒气难于触犯,专权的愿望难于成功,把两件难办的事合在一起来安定国家,这是危险的办法。不如烧掉盟书来安定大家,您得到了所需要的东西,大伙也能够安定,不也是可以的吗?专权的愿望不能成功,触犯大伙会发生祸乱,您一定要听我的话。”于是就在仓门外边烧掉了盟书,大伙这才安定下来。

诸侯的军队在虎牢筑城并且戍守,晋国军队在梧地和制地筑城,士鲂、魏绛戍守。《春秋》记载说“戍郑虎牢”,不是郑国的领土而这样记载,这是说将要归还给郑国了。郑国和楚国讲和。楚国的子囊救援郑国。十一月,诸侯联军环绕郑国然后往南,到达阳陵,楚军不退。知武子想要退兵,说:“现在我们避开楚军,楚军必然骄傲,骄傲了就可以和他们打仗了。”栾黡说:“避开楚军,这是晋国的耻辱。会和诸侯来增加耻辱,不如一死。我打算单独进军。”军队就往前推进。十六日,和楚军隔着颍水相对而驻扎下来。郑将子?说:“诸侯已经完成了退兵准备,一定不会作战了。顺从他们要退兵,不顺从他们也要退兵。他们退兵,楚国必然包围我们。同样是要退兵,不如顺从楚国,用这样的办法让他们退兵。”郑军夜里渡过颍水,和楚国人结盟。栾黡想要攻打郑国军队,荀罃不同意,说:“我们实在不能抵抗楚军,又不能保护郑国,郑国有什么罪?不如把怨恨奉送给楚国然后回去。现在攻打他们的军队,楚国必然救援他们。作战不能胜利,就被诸侯笑话,胜利不能肯定,不如回去吧。”二十四日,诸侯的军队撤退,攻打了郑国的北部边境然后回国。楚国人也退兵回国。

王叔陈生和伯舆争夺政权,周灵王赞助伯舆。王叔陈生发怒而逃亡。到达黄河,周灵王让他官复原位,杀了史狡以让他高兴。王叔陈生不回成周,就住在黄河边上。晋悼公派士匄调和王室的争端,王叔陈生和伯舆提出争讼。王叔的家臣头子和伯舆的大夫瑕禽在周天子的朝廷上争论是非,士匄听取他们的诉讼。王叔的家臣头子说:“柴门小户的人都要陵驾于他上面的人,上面的人就很难处了。”瑕禽说:“从前平王东迁,我们七姓人家跟随周天子,牺牲全都具备,天子信赖他们,而赐给他们用赤牛祭神的盟约,说:‘世世代代不要失职’如果是柴门小户,他们能够来到东方而住下来吗?而且天子又怎么信赖他们呢?现在自从王叔把持周政权,政事用贿赂来完成,而把执行法律的责任放在宠臣身上。官员中的师和旅,阔气得没有办法,这样,我们能够不是柴门小户吗?请大国考虑一下!下面的人就不能有理,那么什么叫做公正呢?”士匄说:“天子所赞助的,寡君也赞助他;天子所不赞助的,寡君也不赞助他。”就让王叔和伯舆对证讼辞,王叔拿不出他的文件来。王叔逃亡到晋国,《春秋》所以没有记载,这是由于没有通告鲁国的缘故。单靖公做了卿士以辅助王室。

■ 襄公十一年 左传 译文
春王正月,作三军。夏四月,四卜郊,不从,乃不郊。郑公孙舍之帅师侵宋。公会晋侯、宋公、卫侯、曹伯、齐世子光、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伐郑。秋七月己未,同盟于亳城北。公至自伐郑。楚子、郑伯伐宋。公会晋侯、宋公、卫侯、曹伯、齐世子光、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伐郑,会于萧鱼。公至自会。楚执郑行人良霄。冬,秦人伐晋。

春,季武子将作三军,告叔孙穆子曰:「请为三军,各征其军。」穆子曰:「政将及子,子必不能。」武子固请之,穆子曰:「然则盟诸?」乃盟诸僖闳,诅诸五父之衢。

正月,作三军,三分公室而各有其一。三子各毁其乘。李氏使其乘之人,以其役邑入者,无征;不入者,倍征。孟氏使半为臣,若子若弟。叔孙氏使尽为臣,不然,不舍。

郑人患晋、楚之故,诸大夫曰:「不从晋,国几亡。楚弱于晋,晋不吾疾也。晋疾,楚将辟之。何为而使晋师致死于我,楚弗敢敌,而后可固与也。」子展曰:「与宋为恶,诸侯必至,吾从之盟。楚师至,吾又从之,则晋怒甚矣。晋能骤来,楚将不能,吾乃固与晋。」大夫说之,使疆埸之司恶于宋。宋向戌侵郑,大获。子展曰:「师而伐宋可矣。若我伐宋,诸侯之伐我必疾,吾乃听命焉,且告于楚。楚师至,吾又与之盟,而重赂晋师,乃免矣。」夏,郑子展侵宋。

四月,诸侯伐郑。己亥,齐大子光、宋向戌先至于郑,门于东门。其莫,晋荀罃至于西郊,东侵旧许。卫孙林父侵其北鄙。六月,诸侯会于北林,师于向,右还,次于琐,围郑。观兵于南门,西济于济隧。郑人惧,乃行成。

秋七月,同盟于亳。范宣子曰:「不慎,必失诸侯。诸侯道敝而无成,能无贰乎?」乃盟,载书曰:「凡我同盟,毋蕴年,毋壅利,毋保奸,毋留慝,救灾患,恤祸乱,同好恶,奖王室。或间兹命,司慎司盟,名山名川,群神群祀,先王先公,七姓十二国之祖,明神殛之,俾失其民,队命亡氏,踣其国家。」

楚子囊乞旅于秦,秦右大夫詹帅师从楚子,将以伐郑。郑伯逆之。丙子,伐宋。

九月,诸侯悉师以复伐郑。郑人使良霄、大宰石(“毚”下面的“兔”换成“大”)如楚,告将服于晋,曰:「孤以社稷之故,不能怀君。君若能以玉帛绥晋,不然则武震以摄威之,孤之愿也。」楚人执之,书曰「行人」,言使人也。诸侯之师观兵于郑东门,郑人使王子伯骈行成。甲戌,晋赵武入盟郑伯。冬十月丁亥,郑子展出盟晋侯。十二月戊寅,会于萧鱼。庚辰,赦郑囚,皆礼而归之。纳斥候,禁侵掠。晋侯使叔肸告于诸侯。公使臧孙纥对曰:「凡我同盟,小国有罪,大国致讨,苟有以藉手,鲜不赦宥。寡君闻命矣。」郑人赂晋侯以师悝、师触、师蠲,广车、軘车淳十五乘,甲兵备,凡兵车百乘,歌钟二肆,及其鏄磐,女乐二八。

晋侯以乐之半赐魏绛,曰:「子教寡人和诸戎狄,以正诸华。八年之中,九合诸侯,如乐之和,无所不谐。请与子乐之。」辞曰:「夫和戎狄,国之福也;八年之中,九合诸侯,诸侯无慝,君之灵也,二三子之劳也,臣何力之有焉?抑臣愿君安其乐而思其终也!《诗》曰:『乐只君子,殿天子之邦。乐只君子,福禄攸同。便蕃左右,亦是帅从。』夫乐以安德,义以处之,礼以行之,信以守之,仁以厉之,而后可以殿邦国,同福禄,来远人,所谓乐也。《书》曰:『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敢以此规。」公曰:「子之教,敢不承命。抑微子,寡人无以待戎,不能济河。夫赏,国之典也,藏在盟府,不可废也,子其受之!」魏绛于是乎始有金石之乐,礼也。

秦庶长鲍、庶长武帅师伐晋以救郑。鲍先入晋地,士鲂御之,少秦师而弗设备。壬午,武济自辅氏,与鲍交伐晋师。己丑,秦、晋战于栎,晋师败绩,易秦故也。

十一年春季,季武子准备编定三个军,告诉叔孙穆子说:“请编三个军,每家管一个军。”叔孙穆子说:“政权将要轮到您执掌,您一定办不好的。”季武子坚决请求,叔孙穆子说:“那么结个盟吧。”于是就在僖公宗庙门口订立盟约,在五父之衢发誓。

正月,编定三个军,把公室的军队一分为三,而各家掌握一军。三家各自把原有私家车兵合并,季氏让他私人武装中的成员参加军队的免除征税,不参加的人加倍征税。孟氏让他的私邑士兵中的一半,或子或弟做奴隶兵。叔孙氏仍然把他私邑士兵全编为奴隶兵,不这样,就不并入所分的公室军队里。

郑国人担心晋国和楚国,大夫们说:“不顺从晋国,国家几乎灭亡。楚国比晋国弱,而晋国并不急于争夺我国。如果晋国急于争夺我国,楚国会避开他们的。怎么才能让晋军出死力攻打我们,楚国就不敢抵挡,然后才能够坚决依附晋国。”子展说:“向宋国挑衅,诸侯必然来到,我们跟从他们结盟。楚军来到,我们又跟从楚国,这样晋国就更要生气了。晋国如果能不断地前来,楚国将会不能抵挡,我们就坚决依附晋国。”大夫们对这计划表示高兴,派边境的官吏向宋国挑衅。宋国的向戌入侵郑国,俘获甚多。子展说:“可以出兵攻打宋国了。如果我们进攻宋国,诸侯进攻我们必然努力攻击。我们就听从命令,同时报告楚国。楚军来到,我们就和他们结盟而又重重地贿赂晋军,就可以免于祸患了。”夏季,郑国的子展率军入侵宋国。

四月,诸侯联军进攻郑国。十九日,齐国太子光、宋国向戌先到达郑国,驻军在东门外。当天晚上,晋国荀罃到达西郊,往东进攻许国的旧地。卫国孙林父进攻郑国的北部边境。六月,诸侯在北林会见,军队驻扎在向地。又转向西北,驻扎在琐地。包围郑国,在南门外显示军力。又有军队从西边渡过济隧。郑国人畏惧,就向诸侯求和。

秋季,七月,各诸侯和郑国在毫地结盟。范宣子说:“如果盟辞不谨慎,必然失去诸侯。诸侯来往疲乏而没有得到成功,能够没有二心吗?”于是就盟誓。盟书说:“凡是我们同盟国家,不要囤积粮食,不要垄断利益,不要庇护罪人,不要收留坏人。救济灾荒,安定祸患,统一好恶,辅助王室。有人触犯这些命令,司慎、司盟的神,名山、名川的神,各种天神,先王、先公,七姓十二国的祖宗,明察的神灵诛戮他,使他失去百姓,丧君灭族,灭国亡家。”

楚国的子囊向秦国请求出兵,秦国的右大夫詹率领军队跟随楚共王,由楚王率领进攻郑国。郑简公前去迎接表示顺服。七月二十七日,进攻宋国。

九月,诸侯用全部兵力再次进攻郑国,郑国人派良霄、太宰石chuò[“免”字之“儿”换为“比”。一种似兔而大的青色小兽]去到楚国,告诉说准备对晋国顺服,说:“孤由于国家的缘故,不能怀念君王了。君王如果能够用玉帛安抚晋国,不这样,那就用武力对他们加以威慑,这都是我的愿望。”楚国人囚禁了他们。《春秋》记载说“行人”,这是说他们是使者“不应该有罪”的意思。

诸侯联军在东门外示威,郑国人派王子伯骈求和。九月二十六日,晋国的赵武进入郑国和郑简公结盟。冬季十月初九日,郑国的子展出城和晋悼公结盟。十二月初一日,在萧鱼会见。初三日,赦免郑国的俘虏,都给以礼遇放回去。收回巡逻兵,禁止掠夺。晋悼公派叔肸通告诸侯。鲁襄公派臧孙纥回答说:“凡是我们同盟国家,小国有了罪过,大国派兵讨伐,如果稍有所得,很少对小国不加赦免的,寡君听到命令了。”

郑国人赠给晋悼公师悝、师触、师蠲;配对的广车、軘车各十五辆,盔甲武器齐备,和其他战车一共一百辆;歌钟两架以及和它相配的鎛和磬;女乐两佾十六人。晋悼公把乐队的一半赐给魏绛,说:“您教寡人同各部落戎狄讲和以整顿中原诸国,八年中间九次会合诸侯,好像音乐的和谐,没有地方不协调,请和您一起享用快乐。”魏绛辞谢说:“同戎狄讲和,这是国家的福气。八年中间九次会合诸侯,诸侯顺从,这是由于君王的威灵,也是由于其他人员的功劳,下臣有什么力量?然而下臣希望君王既安于这种快乐,而又想到它的终了。《诗》说:‘快乐啊君子,镇抚天子的家邦。快乐啊君子,他的福禄和别人同享。治理好附近的小国,使他们相率服从。’音乐用来巩固德行,用道义对待它,用礼仪推行它,用信用保守它,用仁爱勉励它,然后能用来安定邦国、同亨福禄、召来远方的人,这就是所说的快乐。《书》说:‘处于安定要想到危险。’想到了就有防备,有了防备就没有祸患。谨以此向君王规劝。”晋悼公说:“您的教导,岂敢不承受命令!而且要是没有您,寡人无法对待戎人,又不能渡过黄河。赏赐,是国家的典章,藏在盟府,不能废除的。您还是接受吧!”魏绛从这时开始才有了金石的音乐,这是合于礼的。

秦国庶长鲍、庶长武领兵进攻晋国来救援郑国。鲍先进入晋国国境,士鲂抵御他,认为秦军人少而不加防备。十二月初五日,武从辅氏渡河,和鲍夹攻晋军。十二日,秦军和晋军在栎地作战,晋军大败,这是由于轻视秦军的缘故。

■ 襄公十二年 左传 译文
春王二月,莒人伐我东鄙,围台。季孙宿帅师救台,遂入郓。夏,晋侯使士鲂来聘。秋九月,吴子乘卒。冬,楚公子贞帅师侵宋。公如晋。

春,莒人伐我东鄙,围台。季武子救台,遂入郓,取其钟以为公盘。

夏,晋士鲂来聘,且拜师。

秋,吴子寿梦卒。临于周庙,礼也。凡诸侯之丧,异姓临于外,同姓于宗庙,同宗于祖庙,同族于祢庙。是故鲁为诸姬,临于周庙。为邢、凡、蒋、茅、胙、祭临于周公之庙。

冬,楚子囊、秦庶长无地伐宋,师于扬梁,以报晋之取郑也。

灵王求后于齐。齐侯问对于晏桓子,桓子对曰:「先王之礼辞有之,天子求后于诸侯,诸侯对曰:『夫妇所生若而人。妾妇之子若而人。』无女而有姊妹及姑姊妹,则曰:『先守某公之遗女若而人。』」齐侯许昏,王使阴里逆之。

公如晋,朝,且拜士鲂之辱,礼也。

秦嬴归于楚。楚司马子庚聘于秦,为夫人宁,礼也。

十二年春季,莒国人进攻我国东部边境,包围台地。季武子救援台地,就乘机进入郓国,掠取了他们的钟,改铸为鲁襄公的盘。

夏季,晋国的士鲂来鲁国聘问,同时拜谢我国出兵。

秋季,吴王寿梦死了,鲁襄公在周文王庙哭泣吊唁,这是合于礼的。诸侯的丧事,异姓的在城外哭泣吊唁,同姓的在宗庙里,同宗的在祖庙里,同族的在父庙里。因为这样,鲁国为了姬姓诸国,到周文王庙里哭泣吊唁。为了邢、凡、蒋、茅、胙、祭各国,在周公庙里哭泣吊唁。

冬季,楚国子囊、秦国庶长无地进攻宋国,军队驻扎在杨梁,以报复晋国的得到郑国。

周灵王在齐国求娶王后,齐灵公向晏桓子询问如何答复。桓子回答说:“先王的礼仪辞令有这样的话:天子在诸侯那里求取王后,诸侯回答说:‘夫人所生的若干人,妾妇所生的若干人。’没有女儿而有姐妹和姑母,就说:‘先君某公的遗女若干人。’齐灵公答应了婚事,周灵王派遣阴里作了口头约定。

鲁襄公去到晋国朝见,同时拜谢士鲂的到来,这是合于礼的。

秦赢嫁给楚国,楚国的司马子庚到秦国聘问,为了夫人回娘家,这是合于礼的。

■ 襄公十三年 左传 译文
春,公至自晋。夏,取邿。秋九月庚辰,楚子审卒。冬,城防。

春,公至自晋,孟献子书劳于庙,礼也。

夏,邿乱,分为三。师救邿,遂取之。凡书「取」,言易也。用大师焉曰「灭」。弗地曰「入」。

荀罃、士鲂卒。晋侯搜于上以治兵,使士匄将中军,辞曰:「伯游长。昔臣习于知伯,是以佐之,非能贤也。请从伯游。」荀偃将中军,士匄佐之。使韩起将上军,辞以赵武。又使栾黡,辞曰:「臣不如韩起。韩起愿上赵武,君其听之!」使赵武将上军,韩起佐之。栾黡将下军,魏绛佐之。新军无帅,晋侯难其人,使其什吏,率其卒乘官属,以从于下军,礼也。晋国之民,是以大和,诸侯遂睦。君子曰:「让,礼之主也。范宣子让,其下皆让。栾黡为汰,弗敢违也。晋国以平,数世赖之。刑善也夫!一人刑善,百姓休和,可不务乎?《书》曰:『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其宁惟永。』其是之谓乎?周之兴也,其《诗》曰:『仪刑文王,万邦作孚。』言刑善也。及其衰也,其《诗》曰:『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言不让也。世之治也,君子尚能而让其下,小人农力以事其上,是以上下有礼,而谗慝黜远,由不争也,谓之懿德。及其乱也,君子称其功以加小人,小人伐其技以冯君子,是以上下无礼,乱虐并生,由争善也,谓之昏德。国家之敝,恒必由之。」

楚子疾,告大夫曰:「不谷不德,少主社稷,生十年而丧先君,未及习师保之教训,而应受多福。是以不德,而亡师于鄢,以辱社稷,为大夫忧,其弘多矣。若以大夫之灵,获保首领以殁于地,唯是春秋窀穸之事,所以从先君于祢庙者,请为『灵』若『厉』。大夫择焉!」莫对。及五命乃许。

秋,楚共王卒。子囊谋谥。大夫曰:「君有命矣。」子囊曰:「君命以共,若之何毁之?赫赫楚国,而君临之,抚有蛮夷,奄征南海,以属诸夏,而知其过,可不谓共乎?请谥之『共』。」大夫从之。

吴侵楚,养由基奔命,子庚以师继之。养叔曰:「吴乘我丧,谓我不能师也,必易我而不戒。子为三覆以待我,我请诱之。」子庚从之。战于庸浦,大败吴师,获公子党。君子以吴为不吊。《诗》曰:「不吊昊天,乱靡有定。」

冬,城防,书事,时也。于是将早城,臧武仲请俟毕农事,礼也。

郑良霄、大宰石毚犹在楚。石毚言于子囊曰:「先王卜征五年,而岁习其祥,祥习则行,不习则增修德而改卜。今楚实不竞,行人何罪?止郑一卿,以除其逼,使睦而疾楚,以固于晋,焉用之?使归而废其使,怨其君以疾其大夫,而相牵引也,不犹愈乎?」楚人归之。

十三年春季,鲁襄公从晋国回来,孟献子在宗庙里记载功勋,这是合于礼的。

夏季,邿国发生动乱,一分为三。出兵救援邿国,就乘机占取了它。凡是《春秋》记载说“取”,就是说事情很容易。使用了大军叫做“灭’。虽得了国家,并不占有它的土地叫做“入”。

荀罃、士鲂死了。晋悼公在绵上打猎并训练军队。派遣士匄率领中军,他辞谢说:“荀偃比我强。过去下臣熟悉知伯,因此辅佐他,而不是由于我的贤能啊。请派遣荀偃。”荀偃率领中军,士匄作为辅佐。派遣韩起率领上军,他辞让给赵武。又派遣栾黡,他辞谢说:“下臣不如韩起。韩起愿意让赵武在上位,君王还是听从他的意见。”就派遣赵武率领上军,韩起作为辅佐。栾黡率领下军,魏绛作为辅佐。新军没有统帅,晋悼公对这个人选感到困难,让新军的十个官吏率领步兵、骑兵和所属官员,附在下军里,这是合于礼的。晋国的百姓因此大大和顺,诸侯也就和睦。

君子说:“谦让,是礼的主体。士匄谦让,他的下属都谦让。栾黡即使专横,也不敢违背。晋国因此而团结,几世都受到利益,这是由于取法于善的缘故啊!一个人取法于善,各族各姓都美好协调,难道可以不尽力于这一点吗?《书》说,‘一个人好善,亿万人有利,国家的安宁可以久长’,说的就是这个吧!周朝兴起的时候,反映它的诗说,‘效法文王,万邦信任’,说的是取法于善。等到它衰弱的时候,反映它的诗说,‘大夫不公平,我所作的独最多’,说的是不谦让。当时世太平的时候,君子崇尚贤能而对下属谦让,小人努力以事奉他的上司,因此上下有礼而奸邪废黜远离,这是由于不争夺的缘故,这叫做美德。到了天下动乱的时候,君子夸耀他的功劳以凌驾于小人之上,小人夸耀他的技能以凌驾于君子之上,因此上下无礼,动乱和残暴一起发生,这是由于争相自以为是。这叫做昏德。国家的败坏,常常是由于这样而来的。”

楚共王生病,告诉大夫说:“寡人没有德行,年幼的时候就做了一国之主。生下来十年而先君去世,没有来得及学习师保的教训而承受了许多福禄,因此缺乏德行而在鄢陵丧失了军队,让国家蒙受耻辱,让大夫担心,这都够严重的了。如果由于大夫的福气,我得以保全首领而善终,在这些祭祀安葬的事情上,得以在祢庙中追随先君,只能请求谥做‘灵’或者‘厉’了,请大夫选择吧。”没有人回答。等到五次命令以后才答应了。

秋季,楚共王去世。子囊和大家商量谥号。大夫说:“国君已经有过命令了。”子囊说:“国君是用‘恭’来命令的,怎么能不用这个字呢?声威赫赫的楚国,国君在上边统治,安抚着蛮夷,大征南海,让他们从属于中原诸国,而国君又知道自己的过错,可以不说是恭吗?请谥做‘共’。”大夫们都听从了他的意见。

吴国侵袭楚国,养由基迅速奔向敌人,子庚领兵跟着去。养由基说:“吴国乘我国有丧事,认为我们是不能出兵的,必然轻视我们而不存戒备之心。您设置三处伏兵来等我,我去引诱他们。”子庚听从了。在庸浦作战,大败吴军,俘虏了公子党。君子认为吴国不善,《诗》说:“上天认为你不善,国家祸乱就不能安定。”

冬季,在防地筑城。《春秋》所以记载这件事,这是由于合于时令。当时准备早些时候筑城,臧武仲请求等待农活完了以后再动工,这是合于礼的。

郑国的良霄、太宰石毚还在楚国。石毚对子囊说:“先王为了征伐,要连续占卜五年,每年重复吉兆,就出兵。如果有一年卜征不吉利,那就更加努力于修养道德而重新占卜。现在楚国实在不能自强,行人有什么罪过?留下郑国一个卿,这就去掉了对郑国君臣的威逼,让他们上下和睦而怨恨楚国,因而坚决顺从晋国,这对楚国有什么好处?让他回去,使他没有完成出使任务,他会埋怨国君和怀恨大夫,因而互相牵制,这不是好一些吗?”于是楚国人就把良霄放了回去。

■ 襄公十四年 左传 译文
春王正月,季孙宿、叔老会晋士匄、齐人、宋人、卫人、郑公孙虿、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会吴于向。二月乙朔,日有食之。夏四月,叔孙豹会晋荀偃、齐人、宋人、卫北宫括、郑公孙虿、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伐秦。己未,卫侯出奔齐。莒人侵我东鄙。秋,楚公子贞帅师伐吴。冬,季孙宿会晋士匄、宋华阅、卫孙林父、郑公孙虿、莒人、邾人于戚。

春,吴告败于晋。会于向,为吴谋楚故也。范宣子数吴之不德也,以退吴人。

执莒公子务娄,以其通楚使也。

将执戎子驹支。范宣子亲数诸朝,曰:「来!姜戎氏!昔秦人迫逐乃祖吾离于瓜州,乃祖吾离被苫盖,蒙荆棘,以来归我先君。我先君惠公有不腆之田,与女剖分而食之。今诸侯之事我寡君不知昔者,盖言语漏泄,则职女之由。诘朝之事,尔无与焉!与将执女!」对曰:「昔秦人负恃其众,贪于土地,逐我诸戎。惠公蠲其大德,谓我诸戎,是四岳之裔胄也,毋是翦弃。赐我南鄙之田,狐狸所居,豺狼所嗥。我诸戎除翦其荆棘,驱其狐狸豺狼,以为先君不侵不叛之臣,至于今不贰。昔文公与秦伐郑,秦人窃与郑盟而舍戍焉,于是乎有殽之师。晋御其上,戎亢其下,秦师不复,我诸戎实然。譬如捕鹿,晋人角之,诸戎掎之,与晋踣之,戎何以不免?自是以来,晋之百役,与我诸戎相继于时,以从执政,犹殽志也。岂敢离逖?今官之师旅,无乃实有所阙,以携诸侯,而罪我诸戎!我诸戎饮食衣服,不与华同,贽币不通,言语不达,何恶之能为?不与于会,亦无瞢焉!」赋《青蝇》而退。宣子辞焉,使即事于会,成恺悌也。于是,子叔齐子为季武子介以会,自是晋人轻鲁币,而益敬其使。

吴子诸樊既除丧,将立季札。季札辞曰:「曹宣公之卒也,诸侯与曹人不义曹君,将立子臧。子臧去之,遂弗为也,以成曹君。君子曰:『能守节。』君,义嗣也。谁敢奸君?有国,非吾节也。札虽不才,愿附于子臧,以无失节。」固立之。弃其室而耕。乃舍之。

夏,诸侯之大夫从晋侯伐秦,以报栎之役也。晋侯待于竟,使六卿帅诸侯之师以进。及泾,不济。叔向见叔孙穆子。穆子赋《匏有苦叶》。叔向退而具舟,鲁人、莒人先济。郑子蟜见卫北宫懿子曰:「与人而不固,取恶莫甚焉!若社稷何?」懿子说。二子见诸侯之师而劝之济,济泾而次。秦人毒泾上流,师人多死。郑司马子蟜帅郑师以进,师皆从之,至于棫林,不获成焉。荀偃令曰:「鸡鸣而驾,塞井夷灶,唯余马首是瞻!」栾黡曰:「晋国之命,未是有也。余马首欲东。」乃归。下军从之。左史谓魏庄子曰:「不待中行伯乎?」庄子曰:「夫子命从帅。栾伯,吾帅也,吾将从之。从帅,所以待夫子也。」伯游曰:「吾令实过,悔之何及,多遗秦禽。」乃命大还。晋人谓之迁延之役。

栾金咸曰:「此役也,报栎之败也。役又无功,晋之耻也。吾有二位于戎路,敢不耻乎?」与士鞅驰秦师,死焉。士鞅反,栾黡谓士匄曰:「余弟不欲住,而子召之。余弟死,而子来,是而子杀余之弟也。弗逐,余亦将杀之。」士鞅奔秦。

于是,齐崔杼、宋华阅、仲江会伐秦,不书,惰也。向之会亦如之。卫北宫括不书于向,书于伐秦,摄也。

秦伯问于士鞅曰:「晋大夫其谁先亡?」对曰:「其栾氏乎!」秦伯曰:「以其汰乎?」对曰:「然。栾黡汰虐已甚,犹可以免。其在盈乎!」秦伯曰:「何故?」对曰:「武子之德在民,如周人之思召公焉,爱其甘棠,况其子乎?栾黡死,盈之善未能及人,武子所施没矣,而黡之怨实章,将于是乎在。」秦伯以为知言,为之请于晋而复之。

卫献公戒孙文子、宁惠子食,皆服而朝。日旰不召,而射鸿于囿。二子从之,不释皮冠而与之言。二子怒。孙文子如戚,孙蒯入使。公饮之酒,使大师歌《巧言》之卒章。大师辞,师曹请为之。初,公有嬖妾,使师曹诲之琴,师曹鞭之。公怒,鞭师曹三百。故师曹欲歌之,以怒孙子以报公。公使歌之,遂诵之。

蒯惧,告文子。文子曰:「君忌我矣,弗先。必死。」并帑于戚而入,见蘧伯玉曰:「君之暴虐,子所知也。大惧社稷之倾覆,将若之何?」对曰:「君制其国,臣敢奸之?虽奸之,庸如愈乎?」遂行,从近关出。公使子蟜、子伯、子皮与孙子盟于丘宫,孙子皆杀之。四月己未,子展奔齐。公如鄄,使子行于孙子,孙子又杀之。公出奔齐,孙氏追之,败公徒于河泽。鄄人执之。

初,尹公佗学射于庚公差,庚公差学射于公孙丁。二子追公,公孙丁御公。子鱼曰:「射为背师,不射为戮,射为礼乎。」射两軥而还。尹公佗曰:「子为师,我则远矣。」乃反之。公孙丁授公辔而射之,贯臂。

子鲜从公,及竟,公使祝宗告亡,且告无罪。定姜曰:「无神何告?若有,不可诬也。有罪,若何告无?舍大臣而与小臣谋,一罪也。先君有冢卿以为师保,而蔑之,二罪也。余以巾栉事先君,而暴妾使余,三罪也。告亡而已,无告无罪。」

公使厚成叔吊于卫,曰:「寡君使瘠,闻君不抚社稷,而越在他竟,若之何不吊?以同盟之故,使瘠敢私于执事曰:『有君不吊,有臣不敏,君不赦宥,臣亦不帅职,增淫发泄,其若之何?』」卫人使大叔仪对曰:「群臣不佞,得罪于寡君。寡君不以即刑而悼弃之,以为君忧。君不忘先君之好,辱吊群臣,又重恤之。敢拜君命之辱,重拜大贶。」厚孙归,覆命,语臧武仲曰:「卫君其必归乎!有大叔仪以守,有母弟鱄以出,或抚其内,或营其外,能无归乎?」

齐人以郲寄卫侯。及其复也,以郲粮归。右宰谷从而逃归,卫人将杀之。辞曰:「余不说初矣,余狐裘而羔袖。」乃赦之。卫人立公孙剽,孙林父、宁殖相之,以听命于诸侯。

卫侯在郲,臧纥如齐,唁卫侯。与之言,虐。退而告其人曰:「卫侯其不得入矣!其言粪土也,亡而不变,何以复国?」子展、子鲜闻之,见臧纥,与之言,道。臧孙说,谓其人曰:「卫君必入。夫二子者,或挽之,或推之,欲无入,得乎?」

师归自伐秦,晋侯舍新军,礼也。成国不过半天子之军,周为六军,诸侯之大者,三军可也。于是知朔生盈而死,盈生六年而武子卒,彘裘亦幼,皆未可立也。新军无帅,故舍之。

师旷侍于晋侯。晋侯曰:「卫人出其君,不亦甚乎?」对曰:「或者其君实甚。良君将赏善而刑淫,养民如子,盖之如天,容之如地。民奉其君,爱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畏之如雷霆,其可出乎?夫君,神之主而民之望也。若困民之主,匮神乏祀,百姓绝望,社稷无主,将安用之?弗去何为?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有君而为之贰,使师保之,勿使过度。是故天子有公,诸侯有卿,卿置侧室,大夫有贰宗,士有朋友,庶人、工、商、皂、隶、牧、圉皆有亲昵,以相辅佐也。善则赏之,过则匡之,患则救之,失则革之。自王以下,各有父兄子弟,以补察其政。史为书,瞽为诗,工诵箴谏,大夫规诲,士传言,庶人谤,商旅于市,百工献艺。故《夏书》曰:『遒人以木铎徇于路。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谏。』正月孟春,于是乎有之,谏失常也。天之爱民甚矣。岂其使一人肆于民上,以从其淫,而弃天地之性?必不然矣。」

秋,楚子为庸浦之役故,子囊师于棠以伐吴,吴不出而还。子囊殿,以吴为不能而弗儆。吴人自皋舟之隘要而击之,楚人不能相救。吴人败之,获楚公子宜谷。

王使刘定公赐齐侯命,曰:「昔伯舅大公,右我先王,股肱周室,师保万民,世胙大师,以表东海。王室之不坏,繄伯舅是赖。今余命女环!兹率舅氏之典,纂乃祖考,无忝乃旧。敬之哉,无废朕命!」

晋侯问卫故于中行献子,对曰:「不如因而定之。卫有君矣,伐之,未可以得志而勤诸侯。史佚有言曰:『因重而抚之。』仲虺有言曰:『亡者侮之,乱者取之,推亡固存,国之道也。』君其定卫以待时乎!」

冬,会于戚,谋定卫也。

范宣子假羽毛于齐而弗归,齐人始贰。

楚子囊还自伐吴,卒。将死,遗言谓子庚:「必城郢。」君子谓:「子囊忠。君薨不忘增其名,将死不忘卫社稷,可不谓忠乎?忠,民之望也。《诗》曰:『行归于周,万民所望。』忠也。」

十四年春季,吴国到晋国报告战败情况,季孙宿,叔老和晋国的士匄、齐国人、宋国人、卫国人、郑国公孙趸、曹国人、莒国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和吴国人在向地会见,这是为吴国策划进攻楚国的缘故。范宣子责备吴国不道德,以此拒绝了吴国人。

晋国逮捕了莒国的公子务娄,这是因为莒国的使者和楚国有来往。将要逮捕戎子驹支,范宣子亲自在朝廷上责备他,说:“过来,姜戎氏!从前秦国人追逐你的祖父吾离到瓜州,你的祖父吾离身披蓑衣、头戴草帽前来归附我们先君。我们先君惠公只有并不太多的土田,还和你的祖父平分着吃。现在诸侯事奉我们寡君不如从前,这是因为说话泄漏机密,应当是由于你的缘故。明天早晨的事情,你不要参加了。如果参加,将要把你抓起来。”戎子回答说:“从前秦国人仗着他们人多,贪求土地,驱逐我们各部戎人。晋惠公显示了他的大德,说我们各部戎人,都是四岳的后代,不能加以丢弃。赐给我们南部边境的土田,那里是狐狸居住的地方,豺狼嚎叫的地方。我们各部戎人砍伐这里的荆棘,驱逐这里的狐狸豺狼,作为先君不侵犯不背叛的臣下,直到如今没有三心二意。从前晋文公和秦国进攻郑国时,秦国人偷偷地和郑国结盟而并派兵戍守,因此就有殽地的战役。晋国在上边抵御,戎人在下边对抗,秦国的军队回不去,实在是我们各部戎人出力才让他们这样的。譬如捕鹿,晋国人抓住它的角,各部戎人拖住了它的后腿,和晋国一起让它仆倒。戎人为什么不能免于罪责呢?从这个时候以来,晋国的多次战役,我各部戎人没有不按时与晋军共同参加,以追随执事,如同支援殽地战役一样,岂敢违背?现在各级官员恐怕实在有着过失,因而使诸侯有二心反倒要责怪我们各部戎人!我们各部戎人饮食衣服和中原不同,财礼不相往来,言语不通,能够做什么坏事呢?不参加明天的会见,我也没有什么不舒畅的。”赋了《青蝇》这首诗然后退下。范宣子表示歉意,让他参加会见的事务,显示了平易而不听谗言的美德。当时子叔齐子作为季武子的副手而参加会见,从此晋国人减轻了鲁国的财礼而更加敬重鲁国的使臣。

吴子诸樊已经免除了丧服,打算立季札为国君,季札辞谢说:“曹宣公死的时候,诸侯和曹国人不赞成曹成公,打算立子臧为国君。子臧离开了曹国,曹国人就没有按原来的计划去做,以成全了曹成公。君子称赞子臧说‘能够保持节操’。君王是合法的继承人,谁敢冒犯君位?据有国家,不是我的节操。札虽然没有才能,愿意追随子臧,以不失节操。”诸樊坚决要立他为国君,季札丢掉了他的家产而去种田,于是就不再勉强他。

夏季,诸侯的大夫跟随着晋悼公进攻秦国,以报复栎地一役。晋悼公在国境内等待,让六卿率领诸侯的军队前进。到达泾水,诸侯的军队不肯渡河。叔向进见叔孙穆子,穆子赋《匏有苦叶》这首诗。叔向退出以后就准备船只,鲁国人、莒国人先渡河。郑国的子蟜进见卫国的北宫懿子说:“亲附别人而不坚定,最使人讨厌了,把国家怎么办?”懿子很高兴。两个人去见诸侯的军队而劝他们渡河,军队渡过泾水驻扎下来。秦国人在泾水上游放置毒物,诸侯的军队死去很多。郑国司马子?率领郑国的军队前进,其他国家的军队也都跟上,到达棫林,不能让秦国屈服讲和。荀偃命令说:“鸡叫套车,填井平灶,你只看着我的马首而行动。”栾黡说:“晋国的命令,从来没有这样的。我的马头可要往东呢。”就回国了。下军跟随他回去。左史对魏庄子说:“不等中行伯了吗?”魏庄子说:“他老人家命令我们跟从主将,栾黡,是我的主将,我打算跟从他。跟从主将,也就是合理地对待他老人家。”荀偃说:“我的命令确实有错误,后悔哪里来得及,多留下人马只能被秦国俘虏。”于是就命令全军撤退。晋国人称这次战役为“迁延之役”。

栾鍼说:“这次战役,是为了报复栎地的战败。作战又没有功劳,这是晋国的耻辱。我兄弟俩在兵车上,哪能不感到耻辱呢?”和士鞅冲入秦军中间,战死,士鞅回来。栾黡对士匄说:“我的兄弟不想前去,你的儿子叫他去。我的兄弟战死,你的儿子回来,这是你的儿子杀了我的兄弟。如果不赶走他,我也要杀死他。”士鞅逃亡到秦国。

当时,齐国崔杼、宋国华阅、仲江一起进攻秦国。《春秋》没有记载他们的名字,是由于他们怠惰。向地会见的记载也和这一样。对卫国的北宫括在向地的会见不加记载,而记载在这次攻打秦国的战役中,这是由于他积极帮助的缘故。

秦景公问士鞅说:“晋国的大夫谁先灭亡?”士鞅回答说:“恐怕是栾氏吧!”秦景公说:“由于他的骄横吗?”士鞅回答说:“对。栾黡太骄横了,还可以免于祸难,祸难恐怕要落在栾盈的身上吧!”秦景公说:“为什么?”士鞅回答说:“栾武子的恩德留在百姓中间,好像周朝人思念召公,就爱护他的甘棠树,何况他的儿子呢?栾黡死了,盈的好处没有能到达别人那里,栾武子所施舍的又逐渐完了,而对栾黡的怨恨实在太明显,所以灭亡将会落在栾盈身上了。”秦景公认为这是有见识的话,就为士鞅向晋国请求而恢复了他的职位。

卫献公约请孙文子、宁惠子吃饭,这两个人都穿上朝服在朝廷上等待。太阳快下山了还不召见,反而在林子里射鸿雁。两个人跟到林子里,卫献公不取下皮帽跟他们说话。两个人都生气。孙文子去了戚地,孙蒯入朝请命。卫献公招待孙蒯喝酒,让乐官唱《巧言》的最后一章。乐宫辞谢。乐工师曹请求歌唱这一章。当初,卫献公有一个宠妾,让师曹教她弹琴,师曹鞭打过她。卫献公生气,鞭打师曹三百下。所以现在师曹想利用唱这章诗的机会,来激怒孙蒯,以作为对卫献公的报复。卫献公让师曹歌唱,师曹作了朗诵。

孙蒯恐惧,告诉孙文子。孙文子说:“国君忌恨我了,如果不先下手,就必死于他的手中。”孙文子把家中大小集中在戚地,然后进入国都,遇见蘧伯玉,说:“国君的暴虐,这是您所知道的。我很害怕国家的颠覆,您准备怎么办?”蘧伯玉回答说:“国君控制他的国家,下臣哪里敢冒犯他?即使冒犯了他,立了新的国君,难道能确知比旧的国君会强一些吗?”于是就从最近的关口出国。

卫献公派子蟜、子伯、子皮和孙文子在丘宫结盟,孙文子把他们全都杀了。四月二十六日,子展逃亡到齐国,卫献公到了鄄地,派子行向孙文子请求和解,孙文子又杀了他。卫献公逃亡到齐国,孙家的人追了上去,把卫献公的亲兵在阿泽击败,鄄地人逮捕了败兵。

当初,尹公佗到庾公差那里学射箭,庾公差又到公孙丁那里学射箭,尹公佗和庾公差追逐卫献公,公孙丁驾御卫献公的车子。庾公差说:“如果射,是背弃老师;不射,将被诛戮,射了还是合于礼的吧!”射中了车子两边的曲木然后回去。尹公佗说:“您为了老师,我和他的关系就远了。”于是回过车去追赶。公孙丁把马缰递给卫献公然后向尹公佗射去,射穿了他的臂膀。

子鲜跟随卫献公出亡。到达边境,卫献公派祝宗向祖先报告逃亡,同时说自己没有罪过。定姜说:“如果没有神灵,报告什么?如果有,就不能欺骗。有罪,为什么报告说没有罪?不与大臣商量而和小臣商量,这是第一条罪。先君有正卿作为师保,而你却轻视他们,这是第二条罪。我用手巾梳子事奉过先君,而你残暴地对待我像对婢妾一样,这是第三条罪。只报告逃亡算了,不要报告没有罪!”

鲁襄公派厚成叔到卫国慰问,说:“寡君派遣瘠,听说君王失去了国家而流亡在别国境内,怎么能不来慰问?由于同盟的缘故,谨派瘠私下对大夫们说:‘国君不善良,臣下不明达事理,国君不宽恕,臣下也不尽职责,积怨很久而发泄出来,怎么办?’”卫国人派太叔仪回答,说:“下臣们没有才能,得罪了寡君。寡君不把下臣们依法惩处,反而远远地抛弃了下臣们,以成为君王的忧虑。君王不忘记先君的友好,承您来慰问下臣们,又再加哀怜。谨拜谢君王的命令,再拜谢对下臣们的哀怜。”厚成叔回国复命,告诉臧武仲说:“卫君恐怕会回去的吧!有太叔仪留守,有同胞兄弟鱄和他一起出国。有人安抚国内,有人经营国外,能够不回去吗?”

齐国人把郲地让给卫献公寄住。等到卫献公复位的时候,还带着郲地的粮食回去。右宰穀先跟从卫献公后来又逃回国去,卫国人要杀掉他。他辩解说:“对过去的事情我不是乐于干的。我穿的是狐皮衣羊皮袖子。”于是就赦免了他。卫国人立公孙剽为国君,孙林父、宁殖辅助他,以听取诸侯的命令。

卫献公在郲地,臧纥去到齐国慰问卫献公。卫献公和他说话,态度粗暴。臧纥退出以后告诉他的手下人说:“卫献公大概不能回国了。他的话好像粪土。逃亡在外而不悔改,怎么能够恢复国君的地位呢?”子展、子鲜听说这话,进见臧纥,和他们说话,通情达理。臧纥很高兴,对他的手下人说:“卫君一定能回国。这两个人,有的拉他,有的推他,想不回国,行吗?”

军队进攻秦国回来。晋悼公取消新军,这是合于礼的。大国不超过天子军队的一半。周朝编定六个军,诸侯中强大的,三个军就可以了。当时,知朔生了盈就死去,盈出生六年以后武子就死了,彘裘也还小,都不能做继承人。新军没有主将,所以就取消编制解散了。

师旷随侍在晋悼公旁边,晋悼公说:“卫国人赶走他们的国君,不也太过分了吗?”师旷回答说:“也许是他们国君实在太过分了。好的国君将会奖赏善良而惩罚邪恶,抚养百姓好像儿女,覆盖他们好像上天一样,容纳他们好像大地一样。百姓尊奉国君,热爱他好像父母,尊仰他好像日月,恭敬他好像神灵,害怕他好像雷霆,哪里能够赶走呢?国君,是祭神的主持者同时是百姓的希望。如果让百姓的财货缺乏,神灵失去了祭祀者,百姓绝望,国家没有主人,哪里还用得着他?不赶走干什么?上天生了百姓而立他们的国君,让他统治他们,不让失去天性。有了国君而又为他设立辅佐,让他们去教育保护他,不让他做事过分。由于这样天子有公,诸侯有卿,卿设置侧室,大夫有贰宗,士有朋友,庶人、工、商、皂、隶、牧、圉各有他们亲近的人,用来互相帮助。善良就奖赏,过失就纠正,患难就救援,错失就改正。从天子以下各有父兄子弟来观察补救他们的过失。太史加以记载,乐师写作诗歌,乐工诵读箴谏,大夫规劝开导,士传话,庶人指责,商人在市场上议论,各种工匠献技艺。所以《夏书》说:“宣令的官员摇着木铎在大路上巡行,官师小吏规劝,工匠呈献技艺以作为劝谏。”正月初春,在这个时候有人在路上摇动木铎,这是由于劝谏失去常规的缘故。上天爱护百姓无微不至,难道会让一个人在百姓头上任意妄为,以放纵他的邪恶而失去天地的本性?一定不会这样的。”

秋季,楚康王由于庸浦这次战役的缘故,让子囊在棠地出兵,以攻打吴国。吴军不出战,楚军就回去了。子囊殿后,认为吴国无能因而不加警戒。吴国人从皋舟的险道上拦腰截击楚军,楚国人不能彼此救应,吴国人打败了他们,俘虏了楚国公子宜穀。

周灵王派刘定公将荣宠赐给齐灵公,说:“从前伯舅太公辅助我先王,作为周室的左右手,百姓的师保。世世代代酬谢太师的功劳,为东海各国的表率。王室之所以没有败坏,所依靠的就是伯舅。现在我命令你环,孜孜不倦地遵循舅氏的常法,继承你的祖先,不要玷辱你的先人。要恭敬啊!不要废弃我的命令!”

晋悼公向中行献子询问卫国的事情。中行献子回答说:“不如根据现状而安定它。卫国有国君了,攻打它,不见得能够如愿,反而烦劳诸侯。史佚有话说:‘因为他已经安定而加以安抚。’仲虺有话说:‘灭亡着的可以欺侮,动乱着的可以打倒。推翻已灭亡的巩固已存在的,这是国家的常道。’君王还是安定卫国以等待时机吧!”

冬季,季孙宿和晋国的士匄,宋国华阅、卫国孙林父、郑国公孙虿、莒人、邾人在戚地会见,这是为了商讨安定卫国。

范宣子在齐国借了装饰仪仗的羽毛而不归还,齐国人开始有了二心。

楚国的子囊进攻吴国回来后,就死了。临死,遗言对子庚说:“一定要在郢地筑城。”君子认为:“子囊忠心。国君死,不忘记谥他为‘共’;临死,不忘记保卫国家,难道能不说他忠心吗?忠心,是百姓的希望。《诗》说,‘行动归结到忠信,这是广大百姓的希望’,这就是忠心的意思。”

■ 襄公十五年 左传 译文
春,宋公使向戌来聘。二月己亥,及向戌盟于刘。刘夏逆王后于齐。夏,齐侯伐我北鄙,围成。公救成,至遇。季孙宿、叔孙豹帅师城成郛。秋八月丁巳,日有食之。邾人伐我南鄙。冬十有一月癸亥,晋侯周卒。

春,宋向戌来聘,且寻盟。见孟献子,尤其室,曰:「子有令闻,而美其室,非所望也!」对曰:「我在晋,吾兄为之,毁之重劳,且不敢间。」

官师从单靖公逆王后于齐。卿不行,非礼也。

楚公子午为令尹,公子罢戎为右尹,蒍子冯为大司马,公子櫜师为右司马,公子成为左司马,屈到为莫敖,公子追舒为箴尹,屈荡为连尹,养由基为宫厩尹,以靖国人。君子谓:「楚于是乎能官人。官人,国之急也。能官人,则民无觎心。《诗》云:「嗟我怀人,置彼周行。』能官人也。王及公、侯、伯、子、男,甸、采、卫大夫,各居其列,所谓周行也。」

郑尉氏、司氏之乱,其馀盗在宋。郑人以子西、伯有、子产之故,纳贿于宋,以马四十乘与师伐、师慧。三月,公孙黑为质焉。司城子罕以堵女父、尉翩、司齐与之。良司臣而逸之,托诸季武子,武子置诸卞。郑人醢之,三人也。

师慧过宋朝,将私焉。其相曰:「朝也。」慧曰:「无人焉。」相曰:「朝也,何故无人?」慧曰:「必无人焉。若犹有人,岂其以千乘之相易淫乐之?必无人焉故也。」子罕闻之,固请而归之。

夏,齐侯围成,贰于晋故也。于是乎城成郛。

秋,邾人伐我南鄙。使告于晋,晋将为会以讨邾、莒晋侯有疾,乃止。冬,晋悼公卒,遂不克会。

郑公孙夏如晋奔丧,子蟜送葬。

宋人或得玉,献诸子罕。子罕弗受。献玉者曰:「以示玉人,玉人以为宝也,故敢献之。」子罕曰:「我以不贪为宝,尔以玉为宝,若以与我,皆丧宝也。不若人有其宝。」稽首而告曰:「小人怀璧,不可以越乡。纳此以请死也。」子罕置堵其里,使玉人为之攻之,富而后使复其所。

十二月,郑人夺堵狗之妻,而归诸范氏。

十五年春季,宋国的向戌来鲁国聘问,同时重温过去的盟约。见了孟献子,责备他的房屋太华丽,说:“您有好名声而把房屋修饰得太华丽,这不是别人所希望的。”孟献子回答说:“我在晋国的时候,我哥哥修建的。要毁坏它,又觉得毁坏又得用劳力,而且不敢说哥哥所做的事不对。”

官师跟随单靖公在齐国迎接王后。卿没有去,这是不合于礼的。

楚国公子午做令尹,公子罢戎做右尹,蒍子冯做大司马,公子橐师做右司马,公子成做左司马,屈到做莫敖,公子追舒做箴尹,屈荡做连尹,养由基做宫厩尹,来安定国内的人们。君子认为“楚国在这时候能够合理地安排官职的人选。安排官职的人选,这是国家的当务之急。能够合理地安排,那么百姓就没有非分的想法。《诗》说,‘嗟叹我所怀念的贤人,要把他们全都安排在恰当的职位上’,这就是能够安排官职的人选。天子和公、侯、伯、子、男以及甸、采、卫的各级大夫,各就各位。这就是所说的‘同行’了。”

郑国尉氏、司氏的叛乱,留下的叛乱分子待在宋国。郑国人由于子西、伯有、子产的缘故,用马一百六十匹和师茷、师慧作为财礼送给宋国。三月,公孙黑去宋国作为人质。司城子罕把堵女父、尉翩、司齐给了郑国,认为司臣有才能而放走了他,托付给季武子,武子把他安置在卞地。郑国人把这三个人剁成肉酱。

师慧经过宋国朝廷,打算小便。扶他的人说:“这里是朝廷。”师慧说:“没有人啊。”扶他的人说:“朝廷,为什么没有人?”师慧说:“一定是没有人啊。如果还有人,难道会用拥有千乘战车国家的相国去交换一个演唱淫乐的瞎子?一定是由于没有人的缘故。”子罕听到了,坚决向宋平公请求而让师慧回国。

夏季,齐灵公包围成地,这是因为齐国对晋国有了二心的缘故。在那时候就在成邑建造外城。

秋季,邾国人攻打我国南部边境,我国派使者向晋国报告。晋国准备举行会见以讨伐邾国、莒国。晋悼公有病,就停止下来。冬季,晋悼公死,就没有能举行会见。

郑国的公孙夏去到晋国奔丧吊唁,又派子蟜前去送葬。

宋国有人得到美玉,献给子罕。子罕不受。献玉的人说:“拿给玉工看过,玉工认为是宝物,所以才敢进献。”子罕说:“我把不贪婪作为宝物,你把美玉作为宝物,如果把玉给了我,我们两人都丧失了宝物,不如各人保有自己的宝物。”献玉的人叩头告诉子罕说:“小人带着玉璧,不能够越过乡里,把它送给您是用来免于一死的。”子罕把美玉放在自己的乡里,让玉工为他雕琢,卖出去,使献玉的人富有以后,然后让他回到家里。

十二月,郑国人夺取了堵狗的妻子,让她回到娘家范氏去。

■ 襄公十六年 左传 译文
春王正月,葬晋悼公。三月,公会晋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于湨梁。戊寅,大夫盟。晋人执莒子、邾子以归。齐侯伐我北鄙。夏,公至自会。五月甲子,地震。叔老会郑伯、晋荀偃、卫宁殖、宋人伐许。秋,齐侯伐我北鄙,围郕。大雩。冬,叔孙豹如晋。

春,葬晋悼公。平公即位,羊舌肸为傅,张君臣为中军司马,祁奚、韩襄、栾盈、士鞅为公族大夫,虞丘书为乘马御。改服修官,烝于曲沃。警守而下,会于湨梁。命归侵田。以我故,执邾宣公、莒犁比公,且曰:「通齐、楚之使。」

晋侯与诸侯宴于温,使诸大夫舞,曰:「歌诗必类!」齐高厚之诗不类。荀偃怒,且曰:「诸侯有异志矣!」使诸大夫盟高厚,高厚逃归。于是,叔孙豹、晋荀偃、宋向戌、卫宁殖、郑公孙虿、小邾之大夫盟曰:「同讨不庭。」

许男请迁于晋。诸侯遂迁许,许大夫不可。晋人归诸侯。

郑子蟜闻将伐许,遂相郑伯以从诸侯之师。穆叔从公。齐子帅师会晋荀偃。书曰:「会郑伯。」为夷故也。

夏六月,次于棫林。庚寅,伐许,次于函氏。

晋荀偃、栾黡帅师伐楚,以报宋扬梁之役。楚公子格帅师及晋师战于湛阪,楚师败绩。晋师遂侵方城之外,复伐许而还。

秋,齐侯围郕,孟孺子速缴之。齐侯曰:「是好勇,去之以为之名。」速遂塞海陉而还。

冬,穆叔如晋聘,且言齐故。晋人曰:「以寡君之未禘祀,与民之未息。不然,不敢忘。」穆叔曰:「以齐人之朝夕释憾于敝邑之地,是以大请!敝邑之急,朝不及夕,引领西望曰:『庶几乎!』比执事之间,恐无及也!」见中行献子,赋《圻父》。献子曰:「偃知罪矣!敢不从执事以同恤社稷,而使鲁及此。」见范宣子,赋《鸿雁》之卒章。宣子曰:「匄在此,敢使鲁无鸠乎?」

十六年春季,安葬晋悼公。晋平公即位,羊舌肸做太傅,张君臣做中军司马,祁奚、韩襄、栾盈、士鞅做公族大夫,虞丘书做乘马御。改穿吉服,选贤任能,在曲沃举行烝祭。晋平公在国都布置守备以后就沿黄河而下,和鲁襄公、宋平公、卫献公、郑简公、曹成公、莒子、邾子、薛伯、杞伯、小邾子在湨梁会见。命令诸侯退回互相侵占的土田。由于我国的缘故,拘捕了邾宣公、莒犁比公,而且说这两国“使者来往齐国、楚国之间”。

晋平公和诸侯在温地举行宴会,让大夫们舞蹈,说:“唱诗一定要和舞蹈相配合。”齐国高厚的诗与舞蹈配不好。荀偃发怒,并且说:“诸侯有别的想法了。”让大夫们和高厚结盟,高厚逃走回国。当时叔孙豹、晋国荀偃、宋国向戌、卫国宁殖、郑国公孙虿、小邾国的大夫盟誓说:“共同讨伐不忠于盟主的人。”

许灵公向晋国请求迁都。诸侯就让许国迁移,许国的大夫不同意,晋国人让各国诸侯回国而单独出兵进攻许国。

郑国的子蟜听到将要进攻许国,就辅佐郑简公跟从诸侯的军队。穆叔跟从鲁襄公回国。齐子率领军队会见晋国荀偃。《春秋》记载说“会郑伯”,是为了把序列摆平。

夏季,六月,军队驻扎在棫林。初九日,攻进许国,驻扎在函氏。

晋国的荀偃、栾黡带兵进攻楚国,报复在宋国扬梁的那一次战役。楚国的公子格带兵,和晋军在湛坂作战。楚军大败。晋军就侵袭方城山的外边,再次进攻许国然后回国。

秋季,齐灵公包围成地,孟孺子速拦击齐军。齐灵公说:“这个人喜欢勇敢,我们离开这里以使他成名。”孟孺子速就堵塞了海陉险道然后回去。

冬季,穆叔去到晋国聘问,同时说到齐国的事情。晋国人说:“由于寡君还没有举行禘祭和百姓没有安息,所以不能救援,如果不是这样,那是不敢忘记的。”穆叔说:“由于齐国人早晚都在敝邑的土地上发泄愤恨,因此才来郑重请求。敝邑的危急,早晨等不到晚上,伸长了脖子望着西边说:‘也许可以来救援了吧!’等到执事得空闲,恐怕来不及了。”见了中行献子,赋了《圻父》这首诗。献子说“偃知道罪过了,岂敢不跟从执事来一起为国家忧虑,而让鲁国到达这样的地步!”见了范宣子,赋《鸿雁》这首诗的最后一章。范宣子说:“匄在这里,岂敢让鲁国不得安宁?”

■ 襄公十七年 左传 译文
春王二月庚午,邾子卒。宋人伐陈。夏,卫石买帅师伐曹。秋,齐侯伐我北鄙,围桃。高厚帅师伐我北鄙,围防。九月,大雩。宋华臣出奔陈。冬,邾人伐我南鄙。

春,宋庄朝伐陈,获司徒卬,卑宋也。

卫孙蒯田于曹隧,饮马于重丘,毁其瓶。重丘人闭门而呴之,曰:「亲逐而君,尔父为厉。是之不忧,而何以田为?」

夏,卫石买、孙蒯伐曹,取重丘。曹人愬于晋。

齐人以其未得志于我故,秋,齐侯伐我北鄙,围桃。高厚围臧纥于防。师自阳关逆臧孙,至于旅松。郰叔纥、臧畴、臧贾帅甲三百,宵犯齐师,送之而复。齐师去之。

齐人获臧坚。齐侯使夙沙卫唁之,且曰:「无死!」坚稽首曰:「拜命之辱!抑君赐不终,姑又使其刑臣礼于士。」以杙抉其伤而死。

冬,邾人伐我南鄙,为齐故也。

宋华阅卒。华臣弱皋比之室,使贼杀其宰华吴。贼六人以铍杀诸卢门合左师之后。左师惧曰:「老夫无罪。」贼曰:「皋比私有讨于吴。」遂幽其妻,曰:「畀余而大璧!」宋公闻之,曰:「臣也,不唯其宗室是暴,大乱宋国之政,必逐之!」左师曰:「臣也,亦卿也。大臣不顺,国之耻也。不如盖之。」乃舍之。左师为己短策,苟过华臣之门,必聘。

十一月甲午,国人逐瘈狗,瘈狗入于华臣氏,国人从之。华臣惧,遂奔陈。

宋皇国父为大宰,为平公筑台,妨于农功。子罕请俟农功之毕,公弗许。筑者讴曰:「泽门之皙,实兴我役。邑中之黔,实尉我心。」子罕闻之,亲执扑,以行筑者,而抶其不勉者,曰:「吾侪小人,皆有阖庐以辟燥湿寒暑。今君为一台而不速成,何以为役?」讴者乃止。或问其故,子罕曰:「宋国区区,而且诅有祝,祸之本也。」

齐晏桓子卒。晏婴粗縗斩,苴絰、带、杖,菅屦,食鬻,居倚庐,寝苫,枕草。其老曰:「非大夫之礼也。」曰:「唯卿为大夫。」

十七年春季,宋国的庄朝进攻陈国,俘虏了司徒卬,这是由于陈国轻视宋国的缘故。

卫国的孙蒯在曹隧打猎,在重丘上让马喝水,打破了水瓶。重丘人关起门来骂他,说:“亲自赶走你的国君,你的父亲做了坏事。你不为这个担忧,为什么来打猎?”

夏季,卫国的石买、孙蒯率兵进攻曹国,占取了重丘。曹国人向晋国提出诉讼。

齐国人由于他们没有能在我国满足愿望的缘故,秋季,齐灵公攻打我国北部边境,包围桃地。高厚把臧纥包围在防地。我军从阳关出动迎接臧纥,到达旅松。郰叔纥、臧畴、臧贾率领甲兵三百人,夜袭齐军,把臧纥送到旅松然后回来。齐军离开了鲁国。

齐国人俘虏了臧坚,齐灵公派夙沙卫去慰问他,并且说“不要死”。臧坚叩头说:“谨拜谢君王的命令。然而君王赐我不死,却又故意派一个宦官来对一个士表示敬意。”臧坚用小木桩刺进伤口而死。

冬季,邾国人进攻我国南部边境,这是为了齐国的缘故。

宋国的华阅死,华臣认为皋比家族力量微弱,派坏人去杀他的家总管华吴。六个坏人用铍刀把华吴杀死在卢门合左师后边。左师害怕,说:“我老头子没有罪。”坏人说:“皋比私自讨伐吴国。”就幽禁了华吴的妻子,说:“把你的大玉璧给我。”宋平公听说这件事,说:“华臣不仅残暴地对待他的宗室,而且使宋国的政令大乱,一定要驱逐他。”左师说:“华臣,也是卿。大臣不和顺,这是国家的耻辱。不如掩盖起来算了。”宋平公就不再加罪。左师讨厌华臣,他给自己做了一根短马鞭子,如果经过华臣的门口,必定快马加鞭。

十一月二十二日,国内的人们追赶疯狗。疯狗跑到华臣家里,人们就跟着追进去。华臣恐惧,就逃亡到陈国。

宋国的皇国父做太宰,给宋平公建造一座台,妨碍了农业收割。子罕请求等待农事完毕以后再建造,平公不答应。筑城的人唱着歌谣说:“泽门里的白面孔,要我们服劳役。城里的黑皮肤,体贴我们的心意。”子罕听到了,亲自拿着竹鞭,巡行督察筑城的人,又鞭打那些不勤快的人,说:“我们这一辈小人都有房子躲避干湿冷热。现在国君造一座台而不很快完成,怎么能做事情呢?”唱歌的人就停止不唱了。有人问他什么缘故?子罕说:“宋国虽小,既有诅咒,又有歌颂,这是祸乱的根本。”

齐国的晏桓子死,晏婴穿着粗布丧服,头上和腰里系着麻带,手执竹杖,脚穿草鞋,喝粥,住在草棚里,睡草垫子,用草作为枕头。他的家臣头子说:“这不是大夫的礼仪。”晏婴说:“唯独具有卿身分的人才是大夫,才能行大夫的礼仪。”

■ 襄公十八年 左传 译文
春,白狄来。夏,晋人执卫行人石买。秋,齐师伐我北鄙。冬十月,公会晋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同围齐。曹伯负刍卒于师。楚公子午帅师伐郑。

春,白狄始来。

夏,晋人执卫行人石买于长子,执孙蒯于纯留,为曹故也。

秋,齐侯伐我北鄙。中行献子将伐齐,梦与厉公讼,弗胜,公以戈击之,首队于前,跪而戴之,奉之以走,见梗阳之巫皋。他日,见诸道,与之言,同。巫曰:「今兹主必死,若有事于东方,则可以逞。」献子许诺。

晋侯伐齐,将济河。献子以朱丝系玉二榖,而祷曰:「齐环怙恃其险,负其众庶,弃好背盟,陵虐神主。曾臣彪将率诸侯以讨焉,其官臣偃实先后之。苟捷有功,无作神羞,官臣偃无敢复济。唯尔有神裁之!」沉玉而济。

冬十月,会于鲁济,寻湨梁之言,同伐齐。齐侯御诸平阴,堑防门而守之,广里。夙沙卫曰:「不能战,莫如守险。」弗听。诸侯之士门焉,齐人多死。范宣子告析文子曰:「吾知子,敢匿情乎?鲁人、莒人皆请以车千乘自其乡入,既许之矣。若入,君必失国。子盍图之?」子家以告公,公恐。晏婴闻之曰:「君固无勇,而又闻是,弗能久矣。」齐侯登巫山以望晋师。晋人使司马斥山泽之险,虽所不至,必旗而疏陈之。使乘车者左实右伪,以旗先,舆曳柴而从之。齐侯见之,畏其众也,乃脱归。丙寅晦,齐师夜遁。师旷告晋侯曰:「鸟乌之声乐,齐师其遁。」邢伯告中行伯曰:「有班马之声,齐师其遁。」叔向告晋侯曰:「城上有乌,齐师其遁。」

十一月丁卯朔,入平阴,遂从齐师。夙沙卫连大车以塞隧而殿。殖绰、郭最曰:「子殿国师,齐之辱也。子姑先乎!」乃代之殿。卫杀马于隘以塞道。晋州绰及之,射殖绰,中肩,两矢夹脰,曰:「止,将为三军获。不止,将取其衷。」顾曰:「为私誓。」州绰曰:「有如日!」乃弛弓而自后缚之。其右具丙亦舍兵而缚郭最,皆衿甲面缚,坐于中军之鼓下。

晋人欲逐归者,鲁、卫请攻险。己卯,荀偃、士匄以中军克京兹。乙酉,魏绛、栾盈以下军克邿。赵武、韩起以上军围卢,弗克。十二月戊戌,及秦周,伐雍门之萩。范鞅门于雍门,其御追喜以戈杀犬于门中。孟庄子斩其以为公琴。己亥,焚雍门及西郭、南郭。刘难、士弱率诸侯之师焚申池之竹木。壬寅,焚东郭、北郭。范鞅门于扬门。州绰门于东闾,左骖迫,还于门中,以枚数阖。

齐侯驾,将走邮棠。大子与郭荣扣马,曰:「师速而疾,略也。将退矣,君何惧焉!且社稷之主,不可以轻,轻则失众。君必待之。」将犯之,大子抽剑断鞅,乃止。甲辰,东侵及潍,南及沂。

郑子孔欲去诸大夫,将叛晋而起楚师以去之。使告子庚,子庚弗许。楚子闻之,使杨豚尹宜告子庚曰:「国人谓不谷主社稷,而不出师,死不从礼。不谷即位,于今五年,师徒不出,人其以不谷为自逸,而忘先君之业矣。大夫图之!其若之何?」子庚叹曰:「君王其谓午怀安乎!吾以利社稷也。」见使者,稽首而对曰:「诸侯方睦于晋,臣请尝之。若可,君而继之。不可,收师而退,可以无害,君亦无辱。」子庚帅师治兵于汾。于是子蟜、伯有、子张从郑伯伐齐,子孔、子展、子西守。二子知子孔之谋,完守入保。子孔不敢会楚师。

楚师伐郑,次于鱼陵。右师城上棘,遂涉颖,次于旃然。蒍子冯、公子格率锐师侵费滑、胥靡、献于、雍梁,右回梅山,侵郑东北,至于虫牢而反。子庚门于纯门,信于城下而还。涉于鱼齿之下,甚雨及之,楚师多冻,役徒几尽。

晋人闻有楚师,师旷曰:「不害。吾骤歌北风,又歌南风。南风不竞,多死声。楚必无功。」董叔曰:「天道多在西北,南师不时,必无功。」叔向曰:「在其君之德也。」

十八年春季,白狄第一次来鲁国。

夏季,晋国人在长子拘捕了卫国的行人石买,在纯留拘捕了孙蒯,这是为了曹国的缘故。

秋季,齐灵公进攻我国北部边境。中行献子准备进攻齐国,梦见和晋厉公争讼,没有胜诉。晋厉公用戈打他,脑袋在前面掉下来,跪下来安在脖子上,两手捧着他的头走路,见到梗阳的巫皋。过了几天,在路上遇见巫皋,中行献子和他谈起做梦的情况,居然和巫皋梦见的相同。巫皋说:“今年您一定要死,如果在东边有战事,那是可以如愿的。”中行献子答应了。

晋平公发兵进攻齐国,将要渡过黄河,中行献子用朱丝系着两对玉而祷告说:“齐国的环靠着地形险要,仗着人多,丢弃好友违背盟誓,欺凌虐待百姓。陪臣彪将要率领诸侯去讨伐,他的官臣偃在前后辅助,如果得到成功,不要使神灵羞耻,官臣偃不敢再次渡河。惟你神灵加以制裁。”把玉沉入黄河然后渡河。

冬季,十月,鲁襄公和晋平公、宋平公、卫殇公、郑简公、曹成公、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在鲁国济水上会见,重温湨梁的盟誓,一起进攻齐国。齐灵公在平阴抵御,在防门外挖壕据守,壕沟的长度有一里。夙沙卫说:“如果不能作战,还不如扼守险要为好。”齐灵公不听。诸侯的士兵进攻防门,齐军战死很多人。范宣子告诉析文子说:“我了解您,难道敢隐瞒情况吗?鲁国人、莒国人都请求带一千辆战车从他们那里一往西北,一往东北打进去,我们已经答应了。如果攻进来,贵国君王必然丢掉国家。您何不考虑一下!”析文子把这些话告诉齐灵公,齐灵公听了十分恐惧。晏婴听到了,说:“国君本来没有勇气,而又听到了这些话,活不了多久了。”齐灵公登上巫山观望晋。晋国人派司马排除山林河泽的险阻,虽然是军队达不到的地方,也一定树起大旗而稀疏地布置军阵。让战车左边坐上真人而右边放上伪装的人,用大旗前导,战车后面拖上木柴跟着走。齐灵公看到,害怕晋军人多,就离开军队脱身回去。二十九日,齐军夜里逃走。师旷告诉晋平公说:“乌鸦的声音愉快,齐军恐怕逃走了。”邢伯告诉中行献子说:“有马匹盘旋不进的声音,齐军恐怕逃走了。”叔向告诉晋平公说:“城上有乌鸦,齐军恐怕逃走了。”

十一月初一日,晋军进入平阴,于是就追赶齐军。夙沙卫拉着大车,堵塞山里的小路然后自己作为殿后。殖绰、郭最说:“您来作为国家军队的殿后,这是齐国的耻辱。您姑且先走吧!”便代他殿后。夙沙卫杀了马匹放在狭路上来堵塞道路。晋国的州绰追上来,用箭射殖绰,射中肩膀,两枝箭夹着脖子。州绰说:“停下别跑,你还可以被我军俘虏;不停,我将会向你心口射一箭。”殖绰回过头来说:“你发誓。”州绰说:“有太阳为证!”于是就把弓弦解下来而从后边捆绑殖绰的手,他的车右具丙也放下武器而捆绑郭最,都不解除盔甲从后面捆绑,他们坐在中军的战鼓下边。

晋国人要追赶逃兵,鲁国、卫国请求进攻险要的地方。十三日,荀偃、士匄带领中军攻下京兹。十九日,魏绛、栾盈带领下军攻下邿地;赵武、韩起带领上军包围卢地,没有攻下。十二月初二日,到达秦周地方,砍伐了雍门外边的萩木。范鞅进攻雍门,他的御者追喜用戈在门里杀死一条狗。孟庄子砍下橁木制作颂琴。初三日,放火烧毁了雍门和西边、南边的外城。刘难、士弱率领诸侯的军队放火烧了申池边上的竹子树木。初六日,放火烧了东边、北边的外城,范鞅攻打扬门。州绰攻打东闾,左边的骖马由于拥挤而不能前进,回到门里盘旋,停留很久,把城门门扇上的铜钉都数清楚了。

齐灵公驾了车,准备逃到邮棠去。太子和郭荣牵住马,说:“诸侯的兵行动快速而且勇敢,这是在掠取物资,将要退走了,君王害怕什么?而且国家之主不能逃走,逃走就会失去大众。君王一定要等着!”齐灵公准备冲向前去,太子抽出剑来砍断马缰,这才停了下来。初八日,诸侯的军队向东边进攻到达潍水,南边到达沂水。

郑国的子孔想要除掉大夫们,准备背叛晋国然后发动楚国军队来除掉他们。派人告诉子庚,子庚不答应。楚康王听说了这件事,派扬豚尹宜告诉子庚说:“国内的人们认为我主持国政而不出兵,死后就不能用规定的礼仪安葬祭祀。我即位后,到现在五年,军队不出动,人们恐怕认为我只顾自己安逸而忘了先君的霸业了。大夫考虑一下,怎么办?”子庚叹气说:“君王恐怕认为午是贪图安逸吧!我这样做是为了有利于国家啊。”接见使者,叩头然后回答:“诸侯正和晋国和睦,下臣请求试探一下。如果可行,君王就跟着来。如果不行,收兵而退回去,可以没有损害,君王也不会受到羞辱。” 子庚率领军队在汾地颁发武器。当时子蟜、伯有、子张跟从郑简公进攻齐国,子孔、子展、子西留守。子展、子西两个人知道子孔的策略,就加强守备入城坚守。子孔不敢和楚军会合。

楚军进攻郑国,驻扎在鱼陵。右翼部队在上棘筑城,就徒步渡过颍水,驻扎在旃然水边。蒍子冯、公子格率领精锐部队攻打费滑、胥靡、献于、雍梁,向右绕过梅山,入侵郑国东北部,到达虫牢然后回去。子庚进攻纯门,在城下住了两晚然后回去。军队渡过鱼齿山下的滍水,遇到大雨,楚军大多被冻坏,服杂役的人几乎死光。

晋国人听到楚国出兵,师旷说:“没有妨害。我屡次歌唱北方的曲调,又歌唱南方的曲调。南方的曲调不强,象征死亡的声音很多。楚国一定不能建功。”董叔说:“天象在于西北。南方的军队不合天时,一定不能建功。”叔向说:“决定胜负还在于他们国君的德行。”

■ 襄公十九年 左传 译文
春王正月,诸侯盟于祝柯。晋人执邾子,公至自伐齐。取邾田,自漷水。季孙宿如晋。葬曹成公。夏,卫孙林父帅师伐齐。秋七月辛卯,齐侯环卒。晋士匄帅师侵齐,至谷,闻齐侯卒,乃还。八月丙辰,仲孙蔑卒。齐杀其大夫高厚。郑杀其大夫公子嘉。冬,葬齐灵公。城西郛。叔孙豹会晋士匄于柯。城武城。

春,诸侯还自沂上,盟于督扬,曰:「大毋侵小。」

执邾悼公,以其伐我故。遂次于泗上,疆我田。取邾田,自漷水归之于我。晋侯先归。公享晋六卿于蒲圃,赐之三命之服。军尉、司马、司空、舆尉、候奄,皆受一命之服。贿荀偃束锦,加璧,乘马,先吴寿梦之鼎。

荀偃瘅疽,生疡于头。济河,及着雍,病,目出。大夫先归者皆反。士匄请见,弗内。请后,曰:「郑甥可。」二月甲寅,卒,而视,不可含。宣子盥而抚之,曰:「事吴,敢不如事主!」犹视。栾怀子曰:「其为未卒事于齐故也乎?」乃复抚之曰:「主苟终,所不嗣事于齐者,有如河!」乃暝,受含。宣子出,曰:「吾浅之为丈夫也。」

晋栾鲂帅师从卫孙文子伐齐。季武子如晋拜师,晋侯享之。范宣子为政,赋《黍苗》。季武子兴,再拜稽首曰:「小国之仰大国也,如百谷之仰膏雨焉!若常膏之,其天下辑睦,岂唯敝邑?」赋《六月》。

季武子以所得于齐之兵,作林钟而铭鲁功焉。臧武仲谓季孙曰:「非礼也。夫铭,天子令德,诸侯言时计功,大夫称伐。今称伐则下等也,计功则借人也,言时则妨民多矣,何以为铭?且夫大伐小,取其所得以作彝器,铭其功烈以示子孙,昭明德而惩无礼也。今将借人之力以救其死,若之何铭之?小国幸于大国,而昭所获焉以怒之,亡之道也。」

齐侯娶于鲁,曰颜懿姬,无子。其侄鬲声姬,生光,以为大子。诸子仲子、戎子,戎子嬖。仲子生牙,属诸戎子。戎子请以为大子,许之。仲子曰:「不可。废常,不祥;间诸侯,难。光之立也,列于诸侯矣。今无故而废之,是专黜诸侯,而以难犯不祥也。君必悔之。」公曰:「在我而已。」遂东大子光。使高厚傅牙,以为大子,夙沙卫为少傅。

齐侯疾,崔杼微逆光。疾病,而立之。光杀戎子,尸诸朝,非礼也。妇人无刑。虽有刑,不在朝市。

夏五月壬辰晦,齐灵公卒。庄公即位,执公子牙于句渎之丘。以夙沙卫易己,卫奔高唐以叛。

晋士匄侵齐,及谷,闻丧而还,礼也。

于四月丁未,郑公孙虿卒,赴于晋大夫。范宣子言于晋侯,以其善于伐秦也。六月,晋侯请于王,王追赐之大路,使以行,礼也。

秋八月,齐崔杼杀高厚于洒蓝而兼其室。书曰:「齐杀其大夫。」从君于昏也。

郑子孔之为政也专。国人患之,乃讨西宫之难,与纯门之师。子孔当罪,以其甲及子革、子良氏之甲守。甲辰,子展、子西率国人伐之,杀子孔而分其室。书曰:「郑杀其大夫。」专也。子然、子孔,宋子之子也;士子孔,圭妫之子也。圭妫之班亚宋子,而相亲也;二子孔亦相亲也。僖之四年,子然卒,简之元年,士子孔卒。司徒孔实相子革、子良之室,三室如一,故及于难。子革、子良出奔楚,子革为右尹。郑人使子展当国,子西听政,立子产为卿。

齐庆封围高唐,弗克。冬十一月,齐侯围之,见卫在城上,号之,乃下。问守备焉,以无备告。揖之,乃登。闻师将傅,食高唐人。殖绰、工偻会夜缒纳师,醢卫于军。

城西郛,惧齐也。

齐及晋平,盟于大隧。故穆叔会范宣子于柯。穆叔见叔向,赋《载驰》之四章。叔向曰:「肸敢不承命。」穆叔曰:「齐犹未也,不可以不惧。」乃城武城。

卫石共子卒,悼子不哀。孔成子曰:「是谓蹶其本,必不有其宗。」

十九年春季,诸侯从沂水边上回来,在督扬结盟,说:“大国不要侵犯小国。”

逮捕了邾悼公,这是因为进攻我国的缘故。诸侯的军队就驻扎在泗水边上,划定我国的疆界。取得了邾国的土田,从漷水以西的地方都划归我国。

晋平公先回国。鲁襄公在蒲圃设享招待晋国的六卿,赐给他们华丽的三命车服。军尉、司马、司空、舆尉、候奄都接受一命车服。送给荀偃五匹束锦,加上玉璧,四匹马,再送给他吴寿梦的铜鼎。

荀偃长了恶疮,痈疽生在头部。渡过黄河,到达著雍,病危,眼珠子都鼓了出来。大夫先回去的都赶回来。士匄请求进见,荀偃不接见。派人问立谁为继承人,荀偃说:“郑国的外甥可以。”二月十九日,死,眼睛不闭,口闭紧不能放进珠玉。士匄盥洗然后抚摸尸体,说:“事奉吴岂敢不如事奉您!”荀偃的尸体还是没有闭眼。栾怀子说:“是为了齐国的事情没有完成的缘故吗?”就又抚摸着尸体说:“您如果死去以后,我不继续从事于齐国的事情,有河神为证!”荀偃这才闭了眼,接受了放进嘴里的含玉。士匄出去,说:“作为一个男人,我实在是浅薄啊。”

晋国的栾鲂领兵跟从卫国的孙文子进攻齐国。季武子去到晋国拜谢出兵,晋平公设享礼招待他。范宣子主政,赋《黍苗》这首诗。季武子站起来,再拜叩头,说:“小国的仰望大国,好像各种谷物仰望润泽的雨水。如果经常润泽,天下将会和睦,岂独是我国?”就赋了《六月》这首诗。

季武子把在齐国得到的兵器制作了林钟并用铭文记载鲁国的武功,臧武仲对季武子说:“这是不合于礼的。铭文,只是用来记载天子的德行,诸侯用来记载举动合于时令和建立的功绩,大夫用来记载征伐。现在记载征伐,那是降了一等了,记载功劳,那是借助别人的力量;记载合于时令,那么对百姓的妨碍又很多,用什么来载人铭文?而且大国攻打小国,拿他们所得到的东西来制作宗庙器具,记载他们的功绩,以此让子孙看到,这是为了宣扬明德而惩罚无礼。现在是借助了别人的力量来拯救自己的死亡,怎么能记载这个呢?小国侥幸战胜大国,反而显示所得的战利品以激怒敌人,这是亡国之道啊。”

齐灵公从鲁国娶妻,名叫颜懿姬,没有生孩子,她的侄女鬷声姬生了光,齐灵公把子光立为太子。姬妾中有仲子,戎子,戎子受到宠爱。仲子生了牙,把他托付给戎子,戎子请求立牙为太子,齐灵答应了。仲子说:“不行。废弃常规,不吉祥;触犯诸侯,难于成功。光立为太子,已经参与诸侯盟会的行列了。现在没有大罪而废掉他,这是专横而看不起诸侯,而用难于成功的事去触犯不吉祥的事。君王一定会后悔。”齐灵公说:“一切由我。”就把太子光迁移到东部边境,派高厚做牙的太傅,立牙为太子,让夙沙卫做少傅。

齐灵公生病了,崔杼偷偷地把光接来,趁在齐灵公病危的时候,立光为太子。光杀了戎子,把尸体摆在朝廷上,这是不合于礼的。对妇女没有专门的刑罚,即使用刑,也不能把尸体摆在朝廷上。

夏季,五月二十九日,齐灵公死。齐庄公即位,在句渎之丘逮捕了公子牙。齐庄公认为夙沙卫出主意废掉自己,夙沙卫就逃亡到高唐并且叛变。

晋国的士匄入侵齐国,到达穀地,听到齐国的丧事就回去了,这是合于礼的。

四月十三日,郑国的公孙虿死,向晋国的大夫发出讣告。范宣子告诉了晋平公,因为他在进攻秦国的战役中表现很不错。六月,晋平公向周灵王请求,周灵王追赐给他大路的车,让他跟着葬车行走,这是合于礼的。

秋季,八月,齐国崔杼在洒蓝杀了高厚,然后兼并了他的财货采邑。《春秋》记载说:“齐杀其大夫”,这是由于高厚听从了国君昏庸的命令。

郑国的子孔执政独断专行,国内的人们很担心,就追究西宫那次祸难和纯门那次出兵的罪责。子孔应该抵罪,就带领了他的甲士和子革、子良的甲士来保卫自己。十一日,子展、子西率领国内的人们进攻,杀了子孔,瓜分了他的家财采邑。《春秋》记载说“郑杀其大夫”,这是因为子孔独断专行。子然、子孔,是宋子的儿子;士子孔,是圭妫的儿子。圭妫的位置在宋子之下,但是互相亲近,两个子孔也互相亲近。郑僖公四年,子然死;郑简公元年,士子孔死。子孔辅助子革、子良两家,三家像一家一样,所以都遭到祸难。子革、子良逃亡到楚国。子革做了右尹。郑国人让子展主持国事,子西主持政事,立子产为卿。

齐国的庆封率军包围高唐,没有取胜。冬季,十一月,齐庄公亲自领兵包围高唐。见到夙沙卫在城墙上,大声喊他,他就下来了。齐庄公问夙沙卫防守的情况,夙沙卫告诉齐庄公说没有什么防备。齐庄公向夙沙卫作揖,夙沙卫还揖以后,登上城墙。他听说齐军将要依着城墙进攻,就让高唐城里的人好好吃一顿。殖绰、工偻会在夜里垂下城去,迎接齐军进城,把夙沙卫在军中剁成肉酱。

鲁国在外城西边修筑城墙,这是由于畏惧齐国入侵。

齐国和晋国讲和,在大隧结盟。所以穆叔和范宣子在柯地会见。穆叔进见叔向,赋《载驰》这首诗的第四章。叔向说:“肸岂敢不接受命令!”穆叔回国,说:“齐国还没有停止入侵,不能不害怕。”就在武城筑城。

卫国的石共子死了,他的儿子悼子不表示悲哀。孔成子说:“这叫做拔掉了根本,必然不能保有他的宗族。”

■ 襄公二十年 左传 译文
春王正月辛亥,仲孙速会莒人盟于向。夏六月庚申,公会晋侯、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盟于澶渊。秋,公至自会。仲孙速帅师伐邾。蔡杀其大夫公子燮。蔡公子履出奔楚。陈侯之弟黄出奔楚。叔老如齐。冬十月丙辰朔,日有食之。季孙宿如宋。

春,及莒平。孟庄子会莒人,盟于向,督扬之盟故也。

夏,盟于澶渊,齐成故也。

邾人骤至,以诸侯之事,弗能报也。秋,孟庄子伐邾以报之。

蔡公子燮欲以蔡之晋,蔡人杀之。公子履,其母弟也,故出奔楚。

陈庆虎、庆寅畏公子黄之逼,愬诸楚曰:「与蔡司马同谋。」楚人以为讨。公子黄出奔楚。

初,蔡文侯欲事晋,曰:「先君与于践士之盟,晋不可弃,且兄弟也。」畏楚,不能行而卒。楚人使蔡无常,公子燮求从先君以利蔡,不能而死。书曰:「蔡杀其大夫公子燮」,言不与民同欲也;「陈侯之弟黄出奔楚」,言非其罪也。公子黄将出奔,呼于国曰:「庆氏无道,求专陈国,暴蔑其君,而去其亲,五年不灭,是无天也。」

齐子初聘于齐,礼也。

冬,季武子如宋,报向戌之聘也。褚师段逆之以受享,赋《常棣》之七章以卒。宋人重贿之。归,覆命,公享之。赋《鱼丽》之卒章。公赋《南山有台》。武子去所,曰:「臣不堪也。」

卫宁惠子疾,召悼子曰:「吾得罪于君,悔而无及也。名藏在诸侯之策,曰:『孙林父、宁殖出其君。』君入则掩之。若能掩之,则吾子也。若不能,犹有鬼神,吾有馁而已,不来食矣。」悼子许诺,惠子遂卒。

二十年春季,鲁国和莒国讲和。孟庄子在向地会见莒人结盟,这是由于有督扬的盟会的缘故。

夏季,鲁襄公和晋平公、齐庄公、宋平公、卫殇公、郑简公、曹武公、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在澶渊结盟,这是为了和齐国讲和。

邾国人屡次来犯,这是由于邾国认为鲁国参加了诸侯的征伐盟会无力报复的缘故。秋季,孟庄子率兵攻打邾国以作为报复。

蔡国的公子燮想要让蔡国归服晋国,蔡国人杀了他。公子履,是公子燮的同母兄弟,所以逃亡到楚国。

陈国的庆虎、庆寅害怕公子黄的逼迫,向楚国起诉说:“公子黄和蔡国司马一起策划顺服晋国。”楚国人因此而讨伐,公子黄逃亡到楚国去当面辩解。

当初,蔡文侯想要事奉晋国,说:“先君参与了践土的盟会,晋国不能丢弃,而且还是兄弟国家呢。”可是又害怕楚国,没有能够办到就死了。楚国人役使蔡国没有一定的常规,公子燮要求继承先君的遗志以有利于蔡国,没有办到而死去。《春秋》记载说“蔡杀其大夫公子燮”,就是说愿望和百姓的不同;“陈哀公之弟黄出奔楚”,就是说不是公子黄的罪过。公子黄将要逃亡,在国都里喊叫说:“庆氏无道,谋求在陈国专政,轻慢和蔑视国君而去掉他的亲属,五年之内如果不灭亡,这就是没有天理了。”

齐子第一次到齐国聘问,这是合于礼的。

冬季,季武子去到宋国,这是回报向戌的聘问。褚师段迎接他让他接受宋平公的享礼,季武子赋《常棣》这首诗的第七章和最后一章。宋国人重重地送给他财礼。回国复命,鲁襄公设享礼招待他,他赋了《鱼丽》这首诗的最后一章。鲁襄公赋《南山有台》这首诗。季武子离开坐席说:“下臣不敢当。”

卫国的甯殖生了病,告诉悼子说:“我得罪了国君,后悔也来不及了。我的名字记载在诸侯的简册上而加以收藏,说‘孙林父、甯殖赶走他们的国君’。国君回国,你要掩盖这件事。如果能够掩盖它,你就是我的儿子。如果不能,假如有鬼神的话,我宁可挨饿,也不来享受你的祭祀。”悼子答应,宁殖就死了。

■ 襄公二十一年 左传 译文
春王正月,公如晋。邾庶其以漆、闾丘来奔。夏,公至自晋。秋,晋栾出奔楚。九月庚戌朔,日有食之。冬十月庚辰朔,日有食之。曹伯来朝。公会晋侯、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于商任。

春,公如晋,拜师及取邾田也。

邾庶其以漆、闾丘来奔。季武子以公姑姊妻之,皆有赐于其从者。

于是鲁多盗。季孙谓臧武仲曰:「子盍诘盗?」武仲曰:「不可诘也,纥又不能。」季孙曰:「我有四封,而诘其盗,何故不可?子为司寇,将盗是务去,若之何不能?」武仲曰:「子召外盗而大礼焉,何以止吾盗?子为正卿,而来外盗;使纥去之,将何以能?庶其窃邑于邾以来,子以姬氏妻之,而与之邑,其从者皆有赐焉。若大盗礼焉以君之姑姊与其大邑,其次皋牧舆马,其小者衣裳剑带,是赏盗也。赏而去之,其或难焉。纥也闻之,在上位者,洒濯其心,壹以待人,轨度其信,可明征也,而后可以治人。夫上之所为,民之归也。上所不为而民或为之,是以加刑罚焉,而莫敢不惩。若上之所为而民亦为之,乃其所也,又可禁乎?《夏书》曰:『念兹在兹,释兹在兹,名言兹在兹,允出兹在兹,惟帝念功。』将谓由己壹也。信由己壹,而后功可念也。」

庶其非卿也,以地来,虽贱必书,重地也。

齐侯使庆佐为大夫,复讨公子牙之党,执公子买于句渎之丘。公子鉏来奔。叔孙还奔燕。

夏,楚子庚卒,楚子使薳子冯为令尹。访于申叔豫,叔豫曰:「国多宠而王弱,国不可为也。」遂以疾辞。方署,阙地,下冰而床焉。重茧衣裘,鲜食而寝。楚子使医视之,复曰:「瘠则甚矣,而血气未动。」乃使子南为令尹。

栾桓子娶于范宣子,生怀子。范鞅以其亡也,怨栾氏,故与栾盈为公族大夫而不相能。桓子卒,栾祁与其老州宾通,几亡室矣。怀子患之。祁惧其讨也,愬诸宣子曰:「盈将为乱,以范氏为死桓主而专政矣,曰:『吾父逐鞅也,不怒而以宠报之,又与吾同官而专之,吾父死而益富。死吾父而专于国,有死而已,吾蔑从之矣!』其谋如是,惧害于主,吾不敢不言。」范鞅为之征。怀子好施,士多归之。宣子畏其多士也,信之。怀子为下卿,宣子使城着而遂逐之。

秋,栾盈出奔楚。宣子杀箕遗、黄渊、嘉父、司空靖、邴豫、董叔、邴师、申书、羊舌虎、叔罴。囚伯华、叔向、籍偃。人谓叔向曰:「子离于罪,其为不知乎?」叔向曰:「与其死亡若何?《诗》曰:『优哉游哉,聊以卒岁。』知也。」乐王鲋见叔向曰:「吾为子请!」叔向弗应。出,不拜。其人皆咎叔向。叔向曰:「必祁大夫。。」室老闻之,曰:「乐王鲋言于君无不行,求赦吾子,吾子不许。祁大夫所不能也,而曰『必由之』,何也?」叔向曰:「乐王鲋,从君者也,何能行?祁大夫外举不弃仇,内举不失亲,其独遗我乎?《诗》曰:『有觉德行,四国顺之。』夫子,觉者也。」

晋侯问叔向之罪于乐王鲋,对曰:「不弃其亲,其有焉。」于是祁奚老矣,闻之,乘馹而见宣子,曰:「《诗》曰:『惠我无疆,子孙保之。』《书》曰:『圣有谟勋,明征定保。』夫谋而鲜过,惠训不倦者,叔向有焉,社稷之固也。犹将十世宥之,以劝能者。今壹不免其身,以弃社稷,不亦惑乎?鲧殛而禹兴。伊尹放大甲而相之,卒无怨色。管、蔡为戮,周公右王。若之何其以虎也弃社稷?子为善,谁敢不勉?多杀何为?」宣子说,与之乘,以言诸公而免之。不见叔向而归。叔向亦不告免焉而朝。

初,叔向之母妬叔虎之母美而不使,其子皆谏其母。其母曰:「深山大泽,实生龙蛇。彼美,余惧其生龙蛇以祸女。女,敝族也。国多大宠,不仁人间之,不亦难乎?余何爱焉!」使往视寝,生叔虎。美而有勇力,栾怀子嬖之,故羊舌氏之族及于难。

栾盈过于周,周西鄙掠之。辞于行人,曰:「天子陪臣盈,得罪于王之守臣,将逃罪。罪重于郊甸,无所伏窜,敢布其死。昔陪臣书能输力于王室,王施惠焉。其子黶,不能保任其父之劳。大君若不弃书之力,亡臣犹有所逃。若弃书之力,而思黡之罪,臣,戮余也,将归死于尉氏,不敢还矣。敢布四体,唯大君命焉!」王曰:「尤而效之,其又甚焉!」使司徒禁掠栾氏者,归所取焉。使候出诸轘辕。

冬,曹武公来朝,始见也。

会于商任,锢栾氏也。齐侯、卫侯不敬。叔向曰:「二君者必不免。会朝,礼之经也;礼,政之舆也;政,身之守也;怠礼失政,失政不立,是以乱也。」

知起、中行喜、州绰、邢蒯出奔齐,皆栾氏之党也。乐王鲋谓范宣子曰:「盍反州绰、邢蒯,勇士也。」宣子曰:「彼栾氏之勇也,余何获焉?」王鲋曰:「子为彼栾氏,乃亦子之勇也。」

齐庄公朝,指殖绰、郭最曰:「是寡人之雄也。」州绰曰:「君以为雄,谁敢不雄?然臣不敏,平阴之役,先二子鸣。」庄公为勇爵。殖绰、郭最欲与焉。州绰曰:「东闾之役,臣左骖迫,还于门中,识其枚数。其可以与于此乎?」公曰:「子为晋君也。」对曰:「臣为隶新。然二子者,譬于禽兽,臣食其肉而寝处其皮矣。」

二十一年春季,鲁襄公到晋国,这是为了拜谢出兵和取得邾国的土田。

邾国的庶其带着漆地和闾丘逃亡前来,季武子把鲁襄公的姑母嫁给他作妻子,对他的随从都有赏赐。

当时鲁国的盗贼很多。季武子对臧武仲说:“您为什么不禁止盗贼?”臧武仲说:“盗贼不可以禁止,纥又没有能力。”季武子说:“我国有四面的边境,用来禁止盗贼,为什么不可以?您做司寇,应当从事于禁止盗贼,为什么不能?”武仲说:“您把外边的盗贼叫来而大大地给予礼遇,怎么能禁止国内的盗贼?您做正卿,反而使外边的盗贼进来,让纥禁止国内的盗贼,怎么能够办到?庶其在邾国偷盗了城邑而前来,您把姬氏作为他的妻子,还给了他城邑,他的随从人员都得到赏赐。如果用国君的姑母和他的大城邑对盗表示尊敬,其次的用皂牧车马,再小的给衣服佩剑带子,这是赏赐盗贼。赏赐了而要去掉他,恐怕困难吧。纥听说过,在上位的人要洗涤他的心,专一地以诚待人,使它合于法度而且使人们相信,可以明确地验证,然后才能治理人。上面的所作所为,是百姓的归依。上面所不做的,百姓有人做了,因此加以惩罚就没有人敢于不警戒。如果上面的所作所为百姓也照样做了,这是势所必然,又能够禁止吗?《夏书》说:‘想要干的就是这个,想舍去不干的就是这个,所要号令的就是这个,诚信所在的就是这个,只有天帝才能记下这功劳。’大约说的是要由自身来体现言行一致。诚信是由于自己的言行一致,然后才可以谈建立功劳。”

庶其不是卿,他带着土地来鲁国,虽然身份低贱,《春秋》必定要加以记载,这是为了重视土地。

齐庄公派庆佐做大夫,再次讨伐公子牙的亲族,在句渎之丘抓了公子买。公子鉏逃亡前来。叔孙还逃亡到燕国。

夏季,楚国的子庚死。楚康王派薳子冯做令尹,薳子冯与申叔豫商议。申叔豫说:“国家宠臣很多而君王又年轻,国家的事情不能办好。”于是薳子冯就用有病来推辞不干。当时正好是大热天,挖地,放上冰然后安置床。薳子冯身穿新棉衣,又穿上皮袍,少吃东西而睡在床上。楚康王派医生去诊视,回来报告说:“瘦弱到极点了,但血气还正常。”于是楚王就派子南做令尹。

栾桓子娶范宣子的女儿做妻子,生了怀子。范鞅由于他一度逃亡,怨恨栾氏,所以和栾盈一起做公族大夫而不能很好相处。栾桓子死,栾祁和他的家臣头子州宾私通,州宾几乎侵占了全部家产。怀子担心这件事。栾祁害怕怀子讨伐,向范宣子毁谤说:“盈将要发动叛乱,认为范氏弄死了桓子而在晋国专权,说:‘我的父亲赶走范鞅,范鞅回国,不对他表示愤怒反而用宠信来报答他,又和我担任同样的官职,而使他得以独断专权。我的父亲死后范氏更加富有。弄死我父亲而在国内专政,我只有死路一条,也不能跟从他了。’他的计划就是这样,我怕会伤害您,不敢不说。”范鞅为她作证。怀子喜好施舍,很多的士都归附他。宣子害怕他人多,相信了栾祁的话。怀子当时做下卿,宣子派他在著地筑城并且由此赶走了他。

秋季,栾盈逃亡到楚国。宣子杀了箕遗、黄渊、嘉父、司空靖、邴豫、董叔、邴师、申书、羊舌虎、叔罴,同时囚禁了伯华、叔向、籍偃。有人对叔向说:“您得到了罪过,恐怕是不聪明吧!”叔向说:“比起死去和逃亡来怎么样?《诗》说,‘悠闲啊多么逍遥自在,聊且这样来度过岁月’,这才是聪明啊。”乐王鲋去见叔向,说:“我为您去请求免罪。”叔向不回答。乐王鲋退出,叔向不拜送。叔向的手下人都责备叔向。叔向说:“一定要祁大夫才行。”家臣头子听到了,说:“乐王鲋对国君说的话,没有不被采纳的,他想请求赦免您,您又不答应。这是祁大夫所做不到的,但您说一定要由他去办,这是为什么?”叔向说:“乐王鲋,是一切都顺从国君的人,怎么能行?祁大夫举拔宗族外的人不放弃仇人,举拔宗族内的人不失掉亲人,难道只会留下我吗?《诗》说:‘有正直的德行,使四方的国家归顺。’他老人家是正直的人啊。”

晋平公向乐王鲋询问叔向的罪过,乐王鲋回答说:“叔向不丢弃他的亲人,他可能是同谋的。”当时祁奚已经告老回家,听说这情况,坐上快车而去拜见范宣子,说:“《诗》说‘赐给我们无边的恩惠,子子孙孙永远保持它。’《书》说:‘智慧的人有谋略训海,应当相信保护。’说到谋划而少有过错,教育别人而不知疲倦的,叔向是这样的,他是国家的柱石。即使他的十代子孙有过错还要赦免,用这样来勉励有能力的人。现在一旦自身不免于祸而死,放弃国家,这不也会使人困惑吗?鲧被诛戮而禹兴起;伊尹放逐太甲又做了他的宰相,太甲始终没有怨色;管叔、蔡叔被诛戮,周公仍然辅佐成王。为什么叔向要为了叔虎而被杀?您做了好事,谁敢不努力?多杀人作什么?”宣子高兴了,和祁奚共坐一辆车子,向晋平公劝说而赦免了叔向。祁奚不去见叔向就回去了,叔向也不向祁奚报告他已得赦,而就去朝见晋平公。

当初,叔向的母亲嫉妒叔虎的母亲美丽,而不让她陪丈夫睡觉,儿了们都劝谏母亲。叔向的母亲说:“深山大泽之中,确实会生长龙蛇。她美丽,我害怕她生下龙蛇来祸害你们,你们,是衰败的家族,国内受到宠信的大官很多,坏人又从中挑拨,不也是很难处了吗?我自己有什么可爱惜的?”就让叔虎的母亲去陪侍丈夫睡觉,生了叔虎,美丽并有勇力,栾怀子宠爱他,所以羊舌氏这一家族遭到祸难。

栾盈经过成周,周朝西部边境的人,劫掠他的财物。栾盈向周室使者申诉说:“天子的陪臣盈,得罪了天子的守土的臣,打算逃避惩罚。又重新在天子的郊外得罪,没有地方可以逃了,谨冒死上言:从前陪臣书能为王室效力,天子施给了恩惠。他的儿子黡不能保住他父亲的辛劳。天王如果不丢弃书的努力,逃亡在外的陪臣还有地方可以逃。如果丢弃书的努力,而想到黡的罪过,那么陪臣本来就是刑戮余生的人,就将要回国死在尉氏那里,不敢再回来了。谨敢直言不讳,后果怎么样,唯有听天子命令了。”周灵王说:“有了过错而去学它,过错更大了。”于是,周灵王让司徒禁止那些掠夺栾氏的人,所掠取的东西都归还,派迎送宾客的人把栾盈送出轘辕山。

冬季,曹武公前来朝见,这是第一次朝见鲁襄公。

鲁襄公和晋平公、齐庄公、宋平公、卫殇公、郑简公、曹武公、莒子、邾子在商任会见,这是为了禁锢栾盈。齐庄公、卫殇公表现得不恭敬。叔向说:“这两位国君必然不免于祸难。会见和朝见,这是礼仪的常规;礼仪,是政事的车子;政事,是身体的寄托。轻慢礼仪,政事会有失误;政事失误,就难于立身处世,因此就会发生动乱。”

知起、中行喜、州绰、邢蒯逃亡到齐国,他们都是栾氏的亲族。乐王鲋对范宣子说:“为什么不让州绰、邢蒯回来?他们是勇士啊。”宣子说:“他们是栾氏的勇士,我能得到什么?”乐王鲋说:“您如果做他们的栾氏,那就是您的勇士了。”

齐庄公上朝,指着殖绰、郭最说:“这是我的雄鸡。”州绰说:“君王认为他们是雄鸡,谁敢不认为是雄鸡?然而下臣不才,在平阴这次战役中,比他们二位可是先打鸣。”齐庄公设置勇士的爵位,殖绰、郭最想要参加。州绰说:“东闾这次战役,下臣的左骖马被逼迫,盘旋城门里不能前进,记下了门上铜钉的数字,是不是可以在这里有一份呢?”齐庄公说:“您是为的晋君啊。”州绰回答说:“臣下是初来的臣,然而这两位,如果用禽兽作比方,臣下已经吃了他们的肉而睡在他们的皮上了。”

■ 襄公二十二年 左传 译文
春王正月,公至自会。夏四月。秋七月辛酉,叔老卒。冬,公会晋侯、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于沙随。公至自会。楚杀其大夫公子追舒。

春,臧武仲如晋,雨,过御叔。御叔在其邑,将饮酒,曰:「焉用圣人!我将饮酒而己,雨行,何以圣为?」穆叔闻之曰:「不可使也,而傲使人,国之蠹也。」令倍其赋。

夏,晋人征朝于郑。郑人使少正公孙侨对曰:「在晋先君悼公九年,我寡君于是即位。即位八月,而我先大夫子驷从寡君以朝于执事。执事不礼于寡君。寡君惧,因是行也,我二年六月朝于楚,晋是以有戏之役。楚人犹竞,而申礼于敝邑。敝邑欲从执事而惧为大尤,曰晋其谓我不共有礼,是以不敢携贰于楚。我四年三月,先大夫子蟜又从寡君以观衅于楚,晋于是乎有萧鱼之役。谓我敝邑,迩在晋国,譬诸草木,吾臭味也,而何敢差池?楚亦不竞,寡君尽其土实,重之以宗器,以受齐盟。遂帅群臣随于执事以会岁终。贰于楚者,子侯、石盂,归而讨之。湨梁之明年,子蟜老矣,公孙夏从寡君以朝于君,见于尝酎,与执燔焉。间二年,闻君将靖东夏,四月又朝,以听事期。不朝之间,无岁不聘,无役不从。以大国政令之无常,国家罢病,不虞荐至,无日不惕,岂敢忘职?大国若安定之,其朝夕在庭,何辱命焉?若不恤其患,而以为口实,其无乃不堪任命,而翦为仇雠,敝邑是惧。其敢忘君命?委诸执事,执事实重图之。」

秋,栾盈自楚适齐。晏平仲言于齐侯曰:「商任之会,受命于晋。今纳栾氏,将安用之?小所以事大,信也。失信不立,君其图之。」弗听。退告陈文子曰:「君人执信,臣人执共,忠信笃敬,上下同之,天之道也。君自弃也,弗能久矣!」

九月,郑公孙黑肱有疾,归邑于公。召室老、宗人立段,而使黜官、薄祭。祭以特羊,殷以少牢。足以共祀,尽归其馀邑。曰:「吾闻之,生于乱世,贵而能贫,民无求焉,可以后亡。敬共事君,与二三子。生在敬戒,不在富也。」己巳,伯张卒。君子曰:「善戒。《诗》曰:『慎尔侯度,用戒不虞。』郑子张其有焉。」

冬,会于沙随,复锢栾氏也。

栾盈犹在齐,晏子曰:「祸将作矣!齐将伐晋,不可以不惧。」

楚观起有宠于令尹子南,未益禄,而有马数十乘。楚人患之,王将讨焉。子南之子弃疾为王御士,王每见之,必泣。弃疾曰:「君三泣臣矣,敢问谁之罪也?」王曰:「令尹之不能,尔所知也。国将讨焉,尔其居乎?」对曰:「父戮子居,君焉用之?泄命重刑,臣亦不为。」王遂杀子南于朝,轘观起于四竟。子南之臣谓弃疾,请徙子尸于朝,曰:「君臣有礼,唯二三子。」三日,弃疾请尸,王许之。既葬,其徒曰:「行乎?」曰:「吾与杀吾父,行将焉入?」曰:「然则臣王乎?」曰:「弃父事仇,吾弗忍也。」遂缢而死。

复使薳子冯为令尹,公子齮为司马。屈建为莫敖。有宠于薳子者八人,皆无禄而多马。他日朝,与申叔豫言。弗应而退。从之,入于人中。又从之,遂归。退朝,见之,曰:「子三困我于朝,吾惧,不敢不见。吾过,子姑告我。何疾我也?」对曰:「吾不免是惧,何敢告子?」曰:「何故?」对曰:「昔观起有宠于子南,子南得罪,观起车裂。何故不惧?」自御而归,不能当道。至,谓八人者曰:「吾见申叔,夫子所谓生死而肉骨也。知我者,如夫子则可。不然,请止。」辞八人者,而后王安之。

十二月,郑游贩将归晋,未出竟,遭逆妻者,夺之,以馆于邑。丁巳,其夫攻子明,杀之,以其妻行。子展废良而立大叔,曰:「国卿,君之贰也,民之主也,不可以苟。请舍子明之类。」求亡妻者,使复其所。使游氏勿怨,曰:「无昭恶也。」

二十二年春季,臧武仲到晋国去,下雨,去看望御叔。御叔在自己的封邑里,准备喝酒,说:“哪里用得着圣人?我准备喝酒,而他自己冒着雨而来,聪明有什么用?”穆叔听到了,说:“他不配出使反而对使者骄傲,这是国家的蛀虫。”命令把他的赋税增加一倍。

夏季,晋国人让郑国人前去朝见。郑国人派少正公孙侨回答,说:“在晋国先君悼公九年,我寡君在这个时候即了位。即位八个月,我国的先大夫子驷跟从寡君来向执事朝见,执事对寡君不加礼遇,寡君恐惧。由于这一趟,我国二年六月就向楚国朝见,晋国因此有了戏地这一役。楚国人还很强大,但对敝邑表明了礼仪。敝邑想要跟从执事,而又害怕犯下大罪,说,‘晋国恐怕认为我们不尊敬有礼仪的国家’,因此不敢对楚国有二心。我国四年三月,先大夫子?又跟从寡君到楚国观察他们有没有空子可钻,晋国因此有了萧鱼这一役。我们认为敝邑靠近晋国,譬如草木,我们不过是散发出来的气味,哪里敢有不一致?楚国逐渐衰弱,寡君拿出了土地上的全部出产,加上宗庙的礼器,来接受盟约。于是就率领下臣们随着执事到晋国,参加年终的会见。敝邑偏向楚国,是子侯和石盂,回去以后就讨伐了他们。湨梁会盟的第二年,子?已经告老退休了,公孙夏跟从寡君向君王朝见,在尝祭的时候拜见君王,参与了祭祀,饮酒吃肉。隔了两年,听说君王要安定东方,四月,又向君王朝见以听取结盟的日期。在没有朝见的时候,没有一年不聘问,没有一次事情不跟从。由于大国的政令没有定准,国家和家族都很困乏,意外的事情不断发生,没有一天不恐惧,岂敢忘掉自己的职责?大国如果安定敝邑,我们自己会来朝见,哪里用得着命令呢?如果不体恤敝邑的忧患,反而把它作为借口,那就恐怕不能忍受大国的命令,而被大国丢弃成为仇敌了。敝邑害怕这样的后果,岂敢忘记贵君的命令?一切托付给执事,执政深思一下。”

秋季,栾盈从楚国去到齐国。晏平仲对齐庄公说:“商任的会见,接受了晋国的命令。现在接纳栾氏,准备怎么任用他?小国所用来事奉大国的,是信用,失去信用,不能立身立国。君王还是考虑一下。”齐庄公不听。晏平仲退出以后告诉陈文子说:“做人君主的保持信用,做人臣下的保持恭敬。忠实、信用、诚笃、恭敬,上下共同保持它,这是上天的常道。国君自暴自弃,不能长久在位了。”

九月,郑国公孙黑肱有病,把封邑归还给郑简公,召来家臣之长、宗人立了段为后嗣,而且让他减省家臣、祭祀从简。通常的祭祀用羊一只,盛祭有羊和猪,留下足以供给祭祀的土地,其余的全部归还给郑简公,说:“我听说,生在乱世,地位尊贵但能够守贫,不向百姓求取什么,这就能够在别人之后灭亡。恭敬地事奉国君和几位大夫。生存,在于警戒,不在于富有。”二十五日,公孙黑肱死。君子说:“公孙黑肱善于警戒。《诗》说:‘谨慎地使用你公侯的法度,用以警戒意外’,郑国的公孙黑肱恐怕是做到了吧!”

冬季,鲁襄公和晋平公、齐庄公、宋平公、卫侯、郑简公、曹武公、莒子、邾子、薛伯、杞伯、小邾子在沙随会见,这是为了再次禁锢栾氏。

栾盈还是在齐国住着。晏子说:“祸乱将要起来了。齐国将会进攻晋国,不能不使人害怕。”

楚国的观起受到令尹子南的宠信,没有增加俸禄,而有能驾几十辆车子的马匹。楚国人担心这种情况,楚康王打算诛戮他们。子南的儿了弃疾做楚康王的御士,楚康王每次见到他,一定哭泣。弃疾说:“君王三次向下臣哭泣了,谨敢请问是谁的罪过?”楚康王说:“令尹的不善,这是你所知道的。国家打算诛戮他,你还是住着不逃走吗?”弃疾回答说:“父亲被诛戮儿子住着不逃走,君王哪里还能加以任用?泄露命令而加重刑罚,下臣也不会这么做的。”楚康王就把子南杀死在朝廷上,把观起车裂,并把尸体在国内四方示众。子南的家臣对弃疾说:“请求让我们在朝廷上把子南的尸体搬出来。”弃疾说:“君臣之间有规定的礼仪,这只有看他们诸位大臣怎么办了。”过了三天,弃疾请求收尸。楚康王答应了。安葬完毕后,他的手下人说:“出走吗?”弃疾说:“我参与杀我父亲的预谋,出走,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手下人说:“那么还是做君王的臣下吗?”弃疾说:“丢掉父亲事奉仇人,我不能忍受这么做。”弃疾就上吊死了。

楚康王再次派薳子冯做令尹,公子齮做司马,屈建做莫敖。受到薳子冯宠信的有八个人,都没有俸禄而马匹很多。过了些日子,薳子冯上朝,和申叔豫说话,申叔豫不答应而退走。薳子冯跟着他走,申叔豫走进人群中。又跟着他走,申叔豫就回家了。薳子冯退朝,进见申叔豫,说:“您在朝廷上三次不理我,我害怕,不敢不来见您。我有过错,您不妨告诉我,为什么嫌弃我呢?”申叔豫回答说:“我害怕的是不能免于罪,哪里敢告诉您?”薳子冯说:“什么缘故?”申叔豫回答说:“从前观起受子南的宠信,子南有了罪过,观起被车裂,为什么不害怕?”薳子冯自己驾着车子回去,车子都不能走在正道上。到家,对那八个人说:“我进见申叔,这个人就是所谓能使死者复生,使白骨长肉的人啊。能够了解我像这个人一样的就可以留下,否则请就此罢休。”辞退了这八个人,楚康王才对他放心。

十二月,郑国的游眅将要回到晋国去,没有出国境,遇到迎娶妻子的人,游眅夺走了他的妻子,就在那个城里住下。十二月某一天,那个女人的丈夫攻打游眅,并杀死了游眅,带着他的妻子走了。子展废掉了良而立了太叔,说:“国卿,是君主的副手,百姓的主人,不能随便的。请舍弃游眅之流的人。”派人寻求丢失妻子的人,让他回到他的乡里,让游氏不要怨恨他,说:“不要宣扬邪恶了。”

■ 襄公二十三年 左传 译文
春王二月癸酉朔,日有食之。三月己巳,杞伯匄卒。夏,邾畀我来奔。葬杞孝公。陈杀其大夫庆虎及庆寅。陈侯之弟黄自楚归于陈。晋栾盈复入于晋,入于曲沃。秋,齐侯伐卫,遂伐晋。八月,叔孙豹帅师救晋次于雍榆。己卯,仲孙速卒。冬十月乙亥,臧孙纥出奔邾。晋人杀栾盈。齐侯袭莒。

春,杞孝公卒,晋悼夫人丧之。平公不彻乐,非礼也。礼,为邻国阙。

陈侯如楚。公子黄愬二庆于楚,楚人召之。使庆乐往,杀之。庆氏以陈叛。夏,屈建从陈侯围陈。陈人城,板队而杀人。役人相命,各杀其长。遂杀庆虎、庆寅。楚人纳公子黄。君子谓:「庆氏不义,不可肆也。故《书》曰:『惟命不于常。』」

晋将嫁女于吴,齐侯使析归父媵之,以藩载栾盈及其士,纳诸曲沃。栾盈夜见胥午而告之。对曰:「不可。天之所废,谁能兴之?子必不免。吾非爱死也,知不集也。」盈曰:「虽然,因子而死,吾无悔矣。我实不天,子无咎焉。」许诺。伏之,而觞曲沃人。乐作。午言曰:「今也得栾孺子,何如?」对曰:「得主而为之死,犹不死也。」皆叹,有泣者。爵行,又言。皆曰:「得主,何贰之有?」盈出,遍拜之。

四月,栾盈帅曲沃之甲,因魏献子,以昼入绛。初,栾盈佐魏庄子于下军,献子私焉,故因之。赵氏以原、屏之难怨栾氏,韩、赵方睦。中行氏以伐秦之役怨栾氏,而固与范氏和亲。知悼子少,而听于中行氏。程郑嬖于公。唯魏氏及七舆大夫与之。

乐王鲋待坐于范宣子。或告曰:「栾氏至矣!」宣子惧。桓子曰:「奉君以走固宫,必无害也。且栾氏多怨,子为政,栾氏自外,子在位,其利多矣。既有利权,又执民柄,将何惧焉?栾氏所得,其唯魏氏乎!而可强取也。夫克乱在权,子无懈矣。」公有姻丧,王鲋使宣子墨縗冒絰,二妇人辇以如公,奉公以如固宫。

范鞅逆魏舒,则成列既乘,将逆栾氏矣。趋进,曰:「栾氏帅贼以入,鞅之父与二三子在君所矣。使鞅逆吾子。鞅请骖乘。」持带,遂超乘,右抚剑,左援带,命驱之出。仆请,鞅曰:「之公。」宣子逆诸阶,执其手,赂之以曲沃。

初,斐豹隶也,着于丹书。栾氏之力臣曰督戎,国人惧之。斐豹谓宣子曰:「苟焚丹书,我杀督戎。」宣子喜,曰:「而杀之,所不请于君焚丹书者,有如日!」乃出豹而闭之,督戎从之。逾隐而待之,督戎逾入,豹自后击而杀之。范氏之徒在台后,栾氏乘公门。宣子谓鞅曰:「矢及君屋,死之!」鞅用剑以帅卒,栾氏退。摄车从之,遇栾氏,曰:「乐免之,死将讼女于天。」乐射之,不中;又注,则乘槐本而覆。或以戟钩之,断肘而死。栾鲂伤。栾盈奔曲沃,晋人围之。

秋,齐侯伐卫。先驱,谷荣御王孙挥,召扬为右。申驱,成秩御莒恒,申鲜虞之傅挚为右。曹开御戎,晏父戎为右。贰广,上之登御邢公,卢蒲癸为右。启,牢成御襄罢师,狼蘧疏为右。胠,商子车御侯朝,桓跳为右。大殿,商子游御夏之御寇,崔如为右,烛庸之越驷乘。

自卫将遂伐晋。晏平仲曰:「君恃勇力以伐盟主,若不济,国之福也。不德而有功,忧必及君。」崔杼谏曰:「不可。臣闻之,小国间大国之败而毁焉,必受其咎。君其图之!」弗听。陈文子见崔武子,曰:「将如君何?」武子曰:「吾言于君,君弗听也。以为盟主,而利其难。群臣若急,君于何有?子姑止之。」文子退,告其人曰:「崔子将死乎!谓君甚,而又过之,不得其死。过君以义,犹自抑也,况以恶乎?」

齐侯遂伐晋,取朝歌,为二队,入孟门,登大行,张武军于荧庭,戍郫邵,封少水,以报平阴之役,乃还。赵胜帅东阳之师以追之,获晏氂。八月,叔孙豹帅师救晋,次于雍榆,礼也。

季武子无适子,公弥长,而爱悼子,欲立之。访于申丰,曰:「弥与纥,吾皆爱之,欲择才焉而立之。」申丰趋退,归,尽室将行。他日,又访焉,对曰:「其然,将具敝车而行。」乃止。访于臧纥,臧纥曰:「饮我酒,吾为子立之。」季氏饮大夫酒,臧纥为客。既献,臧孙命北面重席,新尊絜之。召悼之,降,逆之。大夫皆起。及旅,而召公鉏,使与之齿,季孙失色。

季氏以公鉏为马正,愠而不出。闵子马见之,曰:「子无然!祸福无门,唯人所召。为人子者,患不孝,不患无所。敬共父命,何常之有?若能孝敬,富倍季氏可也。奸回不轨,祸倍下民可也。」公鉏然之。敬共朝夕,恪居官次。季孙喜,使饮己酒,而以具往,尽舍旃。故公鉏氏富,又出为公左宰。

孟孙恶臧孙,季孙爱之。孟氏之御驺丰点好羯也,曰:「从余言,必为孟孙。」再三云,羯从之。孟庄子疾,丰点谓公鉏:「苟立羯,请仇臧氏。」公鉏谓季孙曰:「孺子秩,固其所也。若羯立,则季氏信有力于臧氏矣。」弗应。己卯,孟孙卒,公鉏奉羯立于户侧。季孙至,入,哭,而出,曰:「秩焉在?」公鉏曰:「羯在此矣!」季孙曰:「孺子长。」公鉏曰:「何长之有?唯其才也。且夫子之命也。」遂立羯。秩奔邾。

臧孙入,哭甚哀,多涕。出,其御曰:「孟孙之恶子也,而哀如是。季孙若死,其若之何?」臧孙曰:「季孙之爱我,疾疢也。孟孙之恶我,药石也。美疢不如恶石。夫石犹生我,疢之美,其毒滋多。孟孙死,吾亡无日矣。」

孟氏闭门,告于季秋曰:「臧氏将为乱,不使我葬。」季孙不信。臧孙闻之,戒。冬十月,孟氏将辟,藉除于臧氏。臧孙使正夫助之,除于东门,甲从己而视之。孟氏又告季孙。季孙怒,命攻臧氏。乙亥,臧纥斩鹿门之关以出,奔邾。

初,臧宣叔娶于铸,生贾及为而死。继室以其侄,穆姜之姨子也。生纥,长于公宫。姜氏爱之,故立之。臧贾、臧为出在铸。臧武仲自邾使告臧贾,且致大蔡焉,曰:「纥不佞,失守宗祧,敢告不吊。纥之罪,不及不祀。子以大蔡纳请,其可。」贾曰:「是家之祸也,非子之过也。贾闻命矣。」再拜受龟。使为以纳请,遂自为也。臧孙如防,使来告曰:「纥非能害也,知不足也。非敢私请!苟守先祀,无废二勋,敢不辟邑。」乃立臧为。臧纥致防而奔齐。其人曰:「其盟我乎?」臧孙曰:「无辞。」将盟臧氏,季孙召外史掌恶臣,而问盟首焉,对曰:「盟东门氏也,曰:『毋或如东门遂,不听公命,杀适立庶。』盟叔孙氏也,曰:『毋或如叔孙侨如,欲废国常,荡覆公室。』」季孙曰:「臧孙之罪,皆不及此。」孟椒曰:「盍以其犯门斩关?」季孙用之。乃盟臧氏曰:「无或如臧孙纥,干国之纪,犯门斩关。」臧孙闻之,曰:「国有人焉!谁居?其孟椒乎!」

晋人克栾盈于曲沃,尽杀栾氏之族党。栾鲂出奔宋。书曰:「晋人杀栾盈。」不言大夫,言自外也。

齐侯还自晋,不入。遂袭莒,门于且于,伤股而退。明日,将复战,期于寿舒。杞殖、华还载甲,夜入且于之隧,宿于莒郊。明日,先遇莒子于蒲侯氏。莒子重赂之,使无死,曰:「请有盟。」华周对曰:「贪货弃命,亦君所恶也。昏而受命,日未中而弃之,何以事君?」莒子亲鼓之,从而伐之,获杞梁。莒人行成。

齐侯归,遇杞梁之妻于郊,使吊之。辞曰:「殖之有罪,何辱命焉?若免于罪,犹有先人之敝庐在,下妾不得与郊吊。」齐侯吊诸其室。

齐侯将为臧纥田。臧孙闻之,见齐侯,与之言伐晋,对曰:「多则多矣!抑君似鼠。夫鼠昼伏夜动,不穴于寝庙,畏人故也。今君闻晋之乱而后作焉。宁将事之,非鼠如何?」乃弗与田。

仲尼曰:「知之难也。有臧武仲之知,而不容于鲁国,抑有由也。作不顺而施不恕也。《夏书》曰:『念兹在兹。』顺事、恕施也。」

◇襄公二十四年

二十三年春季,杞孝公死去,晋悼夫人为他服丧。晋平公不撤除音乐,这是不合于礼的。按照礼,应该为邻国的丧事撤除音乐。

陈哀公到达楚国,公子黄在楚国对二庆提出控诉,楚国人召见二庆,二庆让庆乐前往,楚国人杀了庆乐。庆氏带领陈国背叛楚国。夏季,屈建跟从陈哀公包围陈国。陈国人筑城,夹板掉下来,庆氏就杀死了筑城人。筑城的人互相传令,各自杀死他们的工头,于是乘机杀死了庆虎、庆寅。楚国人把公子黄送回陈国。君子认为:“庆氏行动不合于道义,就不能放肆。所以《书》说:‘天命不能常在。’”

晋国将要把女儿嫁给吴国,齐庄公让析归父致送妾媵,用篷车装着栾盈和他的士,把他安置在曲沃。栾盈夜里进见胥午并把情况告诉他。胥午回答说:“不能那么做。上天所废弃的,谁能够把他兴起?您必然不免于死。我不是爱惜一死,明知事情是不能成功的。”栾盈说:“尽管这样,依靠您而死去,我不后悔。我确实不为上天保佑,您没有过错。”胥午答应了。把栾盈藏起来以后就请曲沃人喝酒,音乐开始演奏,胥午发话说:“现在要是找到栾孺子,怎么办?”人们回答说:“找到了主人而为他死,虽死犹生。”大家都叹息,还有哭泣的。举杯,胥午又说栾盈回来的话。大家都说:“找到了主人,还有什么二心的!”栾盈走出来,对大家一一拜谢。

四月,栾盈率领曲沃的甲兵,靠着魏献子,在白天进入绛地。当初,栾盈在下军中辅佐魏庄子,魏献子和他私下里很要好,所以依靠他。赵氏由于原、屏的祸难怨恨栾氏,韩氏、赵氏刚刚和睦。中行氏由于攻打秦国的那次战役怨恨栾氏,本来和范宣子亲近。知悼子年纪小,因此听从中行氏的话。程郑受到晋平公的宠信。只有魏氏和七舆大夫帮助栾氏。

乐王鲋陪侍在范宣子旁边。有人报告说:“栾氏来了。”宣子恐惧。乐王鲋说:“奉事国君逃到固宫,一定没有危害。而栾氏怨敌很多,您主持国政,栾氏从外边来的,您处在掌权的地位,这有利的条件就多了。既然有利有权,又掌握着对百姓的赏罚,还害怕什么?栾氏所得到的,不就仅仅魏氏吗!而且魏氏是可以用强力争取过来的。平定叛乱在于有权力,您不要懈怠!”

晋平公有亲戚的丧事,乐王鲋让范宣子穿着黑色的丧服,和两个女人坐上手拉车去到晋平公那里,陪侍晋平公去到固宫。范鞅去迎接魏献子,魏献子的军队已经排成行列、登上战车,准备去迎接栾氏了。范鞅快步走进,说:“栾氏率领叛乱分子进入国都,鞅的父亲和几位大夫都在国君那里,派鞅来迎接您,鞅请求在车上作为骖乘。”拉着带子,就跳上魏献子的战车。范鞅右手摸着剑,左手拉着带子,下令驱车离开行列。驾车的人请问到哪里去,范鞅说:“到国君那里。”范宣子在阶前迎接魏献子,拉着他的手,答应把曲沃送给他。

当初,斐豹是一个奴隶,用红字记载在竹简上,栾氏有一个大力士叫督戎,国内的人们都害怕他。斐豹对范宣子说:“如果烧掉这竹简,我去杀死督戎。”范宣子很高兴,说:“你杀了他,如果不请求国君烧掉这竹简,太阳可作明证!”于是就让斐豹出宫门,然后关上宫门,督戎跟上他。斐豹翻进矮墙等着督戎,督戎翻进墙来,斐豹从后面猛击而杀死了他。

范氏的手下人在公台的后面,栾氏登上宫门。范宣子对范鞅说:“箭要射到国君的屋子,你就死去!”范鞅用剑带领步兵迎战,栾氏败退,范鞅跳上战车追击,遇到栾乐,范鞅说:“乐,别打了,我死了将会向上天控告你。”栾乐用箭射他,没有射中,又把箭搭上弓弦,车轮碰上槐树根而翻了车。有人用戟钩打他,把他的手臂打断,他就死了。栾鲂受伤。栾盈逃到曲沃,晋国人包围了他。

秋季,齐庄公发兵攻打卫国。第一前锋,穀荣驾御王孙挥的战车,召扬作为车右。第二前锋,成秩驾御莒恒的战车,申鲜虞的儿子傅挚作为车右。曹开驾御齐庄公的战车,晏父戎作为车右。齐庄公的副车,上之登驾御邢公的战车,卢蒲癸作为车右,左翼部队,牢成驾御襄罢师的战车,狼蘧疏作为车右。右翼部队,商子车驾御侯朝的战车,桓跳作为车右。后军,商子游驾御夏之御寇的战车,崔如作为车右,烛庸之越等四人共乘一辆车殿后。

从卫国出发并将由此进攻晋国。晏平仲说:“君王依靠勇力,来进攻盟主。如果不成功,这是国家的福气。没有德行而有功劳,忧患必然会降到君王身上。”崔杼劝谏说:“不行。下臣听说:‘小国钻了大国败坏的空子而加之以武力,一定要受到灾祸。’君王还是考虑一下。”齐庄公不听。陈文子进见崔杼,说:“打算把国君怎么办?”崔杼说:“我对国君说了,国君不听。把晋国奉为盟主,反而以它的祸难为利。下臣们如果急了,哪里还能顾及国君?您暂且不用管了。”陈文子退出,告诉他的手下人说:“崔子将要死了吧!指责国君太狠而所作所为又超过国君所为,会得不到善终的。用道义超过国君,还需要自己抑制,何况自己将作恶呢?”

齐庄公因此而进攻晋国,占取朝歌。兵分两路,一路进入孟门,一路上太行山口,在荧庭建筑纪念物,派人戍守郫邵,在少水收集晋军尸体合于一坑筑成大坟,以报复平阴那次战役,这才收兵回去,赵胜领着东阳的军队追赶上,俘虏了晏氂。八月,叔孙豹领兵救援晋国,驻扎在雍榆,这是合于礼的。

季武子没有嫡子,公弥年长,但是季武子喜欢悼子,想立他为继承人。向申丰说:“弥和纥,我都喜欢,想要选择有才能的立为继承人。”申丰快步走出,回家,打算全家出走。过了几天,季武子又问申丰。申丰回答说:“如果这样,我准备套上我的车走了。”季武子就不说了。季武子又去问臧纥。臧纥说:“招待我喝酒,我为您立他。”季氏招待大夫们喝酒,臧纥是上宾。向宾客献酒完毕,臧纥命令朝北铺上两层席子,换上洗净的酒杯,召见悼子,走下台阶迎接他。大夫们都站起来,等到宾主互相敬酒酬答以后,才召见公鉏,让他和别人按年龄大小排列座位。季武子感到突然,脸上都变了颜色。

季氏让公鉏担任马正,公鉏怨恨,不肯做。闵子马见到公鉏,说:“您不要这样,祸和福没有门,在于人们所召唤。做儿子的,只怕不孝,而不怕没有地位。恭敬地对待父亲的命令,难道会没有变化吗?如果能够孝顺恭敬,富有可以比季氏增加一倍。邪乱不合法度,祸患可以比老百姓增加一倍。”公鉏同意他的话,就恭敬地早晚问父亲安,谨慎地执行任务。季武子高兴了,让他招待自己喝酒,而带着饮宴的器具前往,季氏把器具全部留下给他,公鉏氏因此致富。又做了鲁襄公的左宰。

孟庄子讨厌臧孙,但季武子喜欢他。孟氏的车马官丰点,喜欢羯,说:“听从我的话,你一定成为孟氏的继承人。”再三地说,羯就听从了他。孟庄子生病,丰点对公鉏说:“如果立了羯,就是报复了臧氏。”公鉏对季武子说:“孺子秩本来应当做孟氏的继承人。如果羯能够改立为继承人,那么季氏就确实比臧氏有力量了。”季武子不答应。八月初十日,孟孙死了。公鉏奉事羯立在门边接受宾客来吊唁。季武子来到,进门就哭,出门,说:“秩在哪里?”公鉏说:“羯在这里了。”季孙说:“孺子年长。”公鉏说:“有什么年长不年长?只要他有才能,而且是他老人家的命令。”就立了羯。秩逃亡到邾国。

臧孙进门也哭,很哀痛的样子,眼泪很多。出门,他的御者说:“孟庄子讨厌您,而您却悲哀成这个样子。季武子如果死了,您怎么办?”臧孙说:“季武子喜欢我,这是没有痛苦的疾病。孟庄子讨厌我,这是治疾病的药石。没有痛苦的疾病不如使人痛苦的药石。药石还可以让我活下去,疾病没有痛苦,它的毒害太多。孟庄子死了,我的灭亡也没有多少日子了。”

孟氏关起大门,告诉季武子说:“臧氏准备发动变乱,不让我家安葬。”季武子不相信。臧孙听到了,实行戒备。冬季,十月,孟氏准备挖开墓道,在臧氏那里借用役夫。臧孙让正夫去帮忙,在东门挖掘墓道,让甲士跟随着自己前去视察。孟氏又告诉季武子。季武子生气,命令进攻臧氏。十月初七日,臧孙砍断鹿门的门栓逃亡到邾国。

当初,臧宣叔在铸国娶妻,她生了臧贾和臧为就死了。臧宣叔以妻子的侄女作为继室,就是穆姜妹妹的女儿,生了纥,长在鲁公的宫中。穆姜喜欢他,所以立为臧宣叔的继承人。臧贾、臧为离开家住在铸国。臧孙从邾国派人告诉臧贾,同时送去大龟说:“纥没有才能,不能祭祀宗庙,谨向您报告不善。纥的罪过不至于断绝后代,您把大龟进献而请求立为我家的继承人,看是否可行。”臧贾说:“这是家里的灾祸,不是您的过错,贾听到命令了。”再拜,接受了大龟,让臧为去代他进献大龟并请求,臧为却请求立自己为继承人。臧纥去到防地,派人来报告说:“纥并不能伤害别人,而是由于智谋不足的缘故。纥并不敢为个人请求。如果保存先人的祭祀,不废掉两位先人的勋劳,岂敢不离开防地?”于是就立了臧为。臧纥献出了防地而逃亡到齐国。他的手下人说:“他们能为我们盟誓吗?”臧纥说:“不好写盟辞。”打算为臧氏盟誓。季武子召见掌管逃亡臣子的外史而询问盟辞的写法。外史回答说:“为东门氏盟誓,说:‘不要有人像东门遂那样,不听国君的命令,杀嫡子、立庶子。’为叔孙氏盟誓,说‘不要有人像叔孙侨如那样,想要废弃国家的常道,颠覆公室!”季武子说:“臧纥的罪过都不至于此。”孟椒说:“何不把他攻砍城门栓写进盟辞?”季武子采用,就和臧氏盟誓,说:“不要像臧孙纥那样触犯国家的法纪,进城门砍门栓!”臧纥听到了,说:“国内有人才啊!是谁呀?恐怕是孟椒吧!”

晋国人在曲沃战胜栾盈,把栾氏的亲族全部杀完。栾鲂逃亡到宋国。《春秋》记载说“晋人杀栾盈”,不说大夫,这是说他从国外进入国内发动叛乱。

齐庄公从晋国回来,不进入国都,就袭击莒国,攻打且于,大腿受伤而退却。第二天,准备再战,约定军队在寿舒集中。杞梁、华还用战车装载甲士夜里进入且于的狭路,宿在莒国郊外。第二天,先和莒子在蒲侯氏相遇。莒子赠给他们以重礼,让他们不要死,说:“请和你们结盟。”华还回答说:“贪得财货丢弃命令,这也是君王所厌恶的。昨天晚上接受命令,今天太阳没有正午就丢掉,还用什么事奉君王?”莒子亲自击鼓,追击齐军,杀死了杞梁。莒国人就和齐国讲和。

齐庄公回国以后,在郊外遇到杞梁的妻子,派人向他吊唁,她辞谢说:“杞梁有罪,岂敢劳动国君派人吊唁?如果能够免罪,还有先人的破屋在那里,下妾不能在郊外接受吊唁。”于是齐庄公又到杞梁家去吊唁。

齐庄公准备封给臧纥土地。臧纥听说了,来见齐庄公。齐庄公对他说起进攻晋国的事,他回答说:“功劳太多了,可是君王却像老鼠,白天藏起来,夜里出动,不在宗庙里打洞,这是由于怕人的缘故。现在君王听说晋国有了动乱然后出兵,一旦晋国安宁又准备事奉晋国,这不是老鼠又是什么?”齐庄公听了就不赏赐臧纥田地了。

孔子说:“聪明是很难做到的啊。有了臧武仲的聪明,而不能为鲁国容纳,这是有原因的,因为他的所作不顺于事理而所施不合于恕道。《夏书》说:‘想着这个,一心在于这个’,这就是顺于事理,合于恕道啊。”

■ 襄公二十四年 左传 译文
春,叔孙豹如晋。仲孙羯帅师侵齐。夏,楚子伐吴。秋七月甲子朔,日有食之,既。齐崔杼帅师伐莒。大水。八月癸巳朔,日有食之。公会晋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于夷仪。冬,楚子、蔡侯、陈侯、许男伐郑。公至自会。陈金咸宜咎出奔楚。叔孙豹如京师。大饥。

春,穆叔如晋。范宣子逆之,问焉,曰:「古人有言曰,『死而不朽』,何谓也?」穆叔未对。宣子曰:「昔匄之祖,自虞以上,为陶唐氏,在夏为御龙氏,在商为豕韦氏,在周为唐杜氏,晋主夏盟为范氏,其是之谓乎?」穆叔曰:「以豹所闻,此之谓世禄,非不朽也。鲁有先大夫曰臧文仲,既没,其言立。其是之谓乎!豹闻之,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若夫保姓受氏,以守宗祊,世不绝祀,无国无之,禄之大者,不可谓不朽。」

范宣子为政,诸侯之币重。郑人病之。二月,郑伯如晋。子产寓书于子西以告宣子,曰:「子为晋国,四邻诸侯,不闻令德,而闻重币,侨也惑之。侨闻君子长国家者,非无贿之患,而无令名之难。夫诸侯之贿聚于公室,则诸侯贰。若吾子赖之,则晋国贰。诸侯贰,则晋国坏。晋国贰,则子之家坏。何没没也!将焉用贿?夫令名,德之舆也。德,国家之基也。有基无坏,无亦是务乎!有德则乐,乐则能久。《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基。』有令德也夫!『上帝临女,无贰尔心。』有令名也夫!恕思以明德,则令名载而行之,是以远至迩安。毋宁使人谓子『子实生我』,而谓『子濬我以生』乎?像有齿以焚其身,贿也。」宣子说,乃轻币。是行也,郑伯朝晋,为重币故,且请伐陈也。郑伯稽首,宣子辞。子西相,曰:「以陈国之介恃大国而陵虐于敝邑,寡君是以请罪焉。敢不稽首。」

孟孝伯侵齐,晋故也。

夏,楚子为舟师以伐吴,不为军政,无功而还。

齐侯既伐晋而惧,将欲见楚子。楚子使薳启强如齐聘,且请期。齐社,搜军实,使客观之。陈文子曰:「齐将有寇。吾闻之,兵不戢,必取其族。」

秋,齐侯闻将有晋师,使陈无宇从薳启强如楚,辞,且乞师。崔杼帅师送之,遂伐莒,侵介根。

会于夷仪,将以伐齐,水,不克。

冬,楚子伐郑以救齐,门于东门,次于棘泽。诸侯还救郑。晋侯使张骼、辅跞致楚师,求御于郑。郑人卜宛射犬,吉。子大叔戒之曰:「大国之人,不可与也。」对曰:「无有众寡,其上一也。」大叔曰:「不然,部娄无松柏。」二子在幄,坐射犬于外,既食而后食之。使御广车而行,己皆乘乘车。将及楚师,而后从之乘,皆踞转而鼓琴。近,不告而驰之。皆取胄于櫜而胄,入垒,皆下,搏人以投,收禽挟囚。弗待而出。皆超乘,抽弓而射。既免,复踞转而鼓琴,曰:「公孙!同乘,兄弟也。胡再不谋?」对曰:「曩者志入而已,今则怯也。」皆笑,曰:「公孙之亟也。」

楚子自棘泽还,使薳启强帅师送陈无宇。

吴人为楚舟师之役故,召舒鸠人,舒鸠人叛楚。楚子师于荒浦,使沈尹寿与师祁犁让之。舒鸠子敬逆二子,而告无之,且请受盟。二子覆命,王欲伐之。薳子曰:「不可。彼告不叛,且请受盟,而又伐之,伐无罪也。姑归息民,以待其卒。卒而不贰,吾又何求?若犹叛我,无辞有庸。」乃还。

陈人复讨庆氏之党,金咸宜咎出奔楚。

齐人城郏。穆叔如周聘,且贺城。王嘉其有礼也,赐之大路。

晋侯嬖程郑,使佐下军。郑行人公孙挥如晋聘。程郑问焉,曰:「敢问降阶何由?」子羽不能对。归以语然明,然明曰:「是将死矣。不然将亡。贵而知惧,惧而思降,乃得其阶,下人而已,又何问焉?且夫既登而求降阶者,知人也,不在程郑。其有亡衅乎?不然,其有惑疾,将死而忧也。」

二十四年春季,穆叔到了晋国,范宣子迎接他,询问他,说:“古人有话说,‘死而不朽’,这是说的什么?”穆叔没有回答。范宣子说:“从前匄的祖先,从虞舜以上是陶唐氏,在夏朝是御龙氏,在商朝是豕韦氏,在周朝是唐杜氏,晋国主持中原的盟会的时候是范氏,恐怕所说的不朽就是这个吧!”穆叔说:“据豹所听到的,这叫做世禄,不是不朽。鲁国有一位先大夫叫臧文仲,死了以后,他的话世代不废,所谓不朽,说的就是这个吧!豹听说:‘最高的是树立德行,其次是树立功业,再其次是树立言论。’能做到这样,虽然死了也久久不会废弃,这叫做不朽。像这样保存姓、接受氏,用业守住宗庙,世世代代不断绝祭祀。没有一个国家没有这种情况。这只是官禄中的大的,不能说是不朽。”

范宣子主持政事,诸侯朝见晋国的贡品很重,郑国人对这件事感到忧虑。二月,郑简公去到晋国,子产托子西带信给范宣子,说:“您治理晋国,四邻的诸侯不听说有美德,而听说要很重的贡品,侨对这种情况感到迷惑。侨听说君子治理国和家,不是担心没有财礼,而是害怕没有好名声。诸侯的财货,聚集在国君家里,内部就分裂。如果您把这个作为利己之物,晋国的内部就不和。诸侯的内部不和,晋国就受到损害。晋国的内部不和,您的家就受到损害。为什么那么糊涂呢!还哪里用得着财货?好名声,是装载德行的车子。德行,是国家和家族的基础。有基础才不至于毁坏,您不也应该这么做吗?有了德行就快乐,快乐了就能长久。《诗》说,‘快乐啊君子,是国家和家族的基础’,这就是有美德吧!‘天帝在你的上面,你不要有二心’,这就是有好名声吧!用宽恕来发扬德行,那么好的名声就会自然传布天下,因此远方的人会因仰慕而来,近处的人也会获得安宁。您是宁可使人对您说‘您确实养活了我’,还是说‘您剥削了我,来养活自己’呢?象有了象牙而毁了自己,这是由于象牙值钱的缘故。”范宣子听了子产的这番道理之后很高兴,就减轻了贡品。这一趟,郑简公朝见晋国,是为了贡品太重的缘故,同时请求进攻陈国。郑简公行叩首礼,范宣子辞谢不敢当。子西相礼,说:“由于陈国仗恃大国而欺凌侵害敝邑,寡君因此请求向陈国问罪,岂敢不叩头?”

孟孝伯入侵齐国,这是为了晋国的缘故。

夏季,楚康王出动水兵以攻打吴国,由于不教育军队,没有得到成功就回来了。

齐庄公对晋国发动进攻以后又害怕,打算会见楚康王。楚康王派薳启彊去到齐国聘问,同时请问会见的日期。齐国人在军队中祭祀土地神,并举行大检阅,让客人观看。陈文子说:“齐国将要受到侵犯。我听说,不收敛武力,还会自己害自己。”

秋季,齐庄公听说晋国打算出兵,就派遣陈无宇跟随薳启彊去到楚国。说明将有战事而不能会见,同时请求出兵。崔杼带兵送他,就乘机进攻莒国,侵袭介根。

鲁襄公和晋平公、宋平公、卫殇公、郑简公、曹武公、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在夷仪会见,准备进攻齐国。由于大水,没有能进攻。

冬季,楚康王进攻郑国以救援齐国,进攻东门,驻扎在棘泽。诸侯回军救援郑国。晋平公派遣张骼,辅跞向楚军单车挑战,向郑国求取驾御战车的人。郑国人占卜派遣宛射犬,吉利。子太叔告诫宛射犬说:“对大国的人不能和他们平行抗礼。”宛射犬回答说:“不论兵多兵少,御者的地位在车左车右之上是一样的。”太叔说:“不是这样。小土山上没有松柏。”张骼、辅跞两个人在帐篷里,让射犬坐在帐篷外,吃完饭,才让射犬吃。让射犬驾御进攻的车前进,张、辅自己却坐着平时的战车,将要到达楚军营垒,然后才登上射犬的车子,二人均蹲在车后边的横木上弹琴。车子驶近楚营,射犬没有告诉这两个人就疾驰而进。这两个人都从袋子里拿出头盔戴上,进入营垒,都下车,把楚兵抓起来扔出去,把俘虏的楚兵捆绑好或者挟在腋下。射犬不等待这两个人而独自驱车出来,这两个人就都跳上车,抽出弓箭来射向追兵。脱险以后,张、辅二人又蹲在车后边横木上弹琴,说:“公孙!同坐一辆战车,就是兄弟,为什么两次都不招呼一下?”射犬回答说:“从前一心想着冲人敌营,这次是心里害怕敌军人多,顾不上商量。”两个人都笑了,说:“公孙是个急性的人啊!”

楚康王从棘泽回来,派薳启彊护送陈无宇。

吴国人为楚国“舟师之役”的缘故,召集舒鸠人。舒鸠人背叛楚国。楚康王在荒浦驻兵,派沈尹寿和师祁犁责备他们。舒鸠子恭恭敬敬地迎接这两个人,告诉他们没有这回事。同时请求接受盟约。这两个人回见楚康王复命,楚康王想要进攻舒鸠。薳子说:“不行。他告诉我们说不背叛,同时又请求接受盟约,而我们又去进攻他,这是进攻无罪的国家。姑且回去使百姓休息,以等待结果。结果没有三心二意,我们还有什么可要求的?如果还是背叛我们,他就无话可说,我们打它就可以获得成功了。”楚康王于是就退兵回去。

陈国人再次讨伐庆氏的亲族,鍼宜咎逃亡到楚国。

齐国人在郏地为周王筑城。穆叔到成周聘问,同时祝贺筑城完工。周灵王嘉奖穆叔合于礼仪,赐给他大路之车。

晋平公宠信程郑,任命他为下军副帅。郑国的行人公孙挥去到晋国聘问,程郑向他请教,说:“谨敢请问怎样才能降级?”公孙挥不能回答,回去告诉了然明。然明说:“这个人将要死了。否则,就将要逃亡。地位尊贵而知道害怕,害怕而想到了降级,就可以得到适合他的地位,不过是在别人下面罢了,又问什么?而且既己登上高位而要求降级的,这是聪明人,不是程郑这样的人。恐怕有了逃亡的迹象了吧!否则,恐怕就是有疑心病,自知将要死了而忧虑啊!”

■ 襄公二十五年 左传 译文
春,齐崔杼帅师伐我北鄙。夏五月乙亥,齐崔杼弑其君光。公会晋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于夷仪。六月壬子,郑公孙舍之帅师入陈。秋八月己巳,诸侯同盟于重丘。公至自会。卫侯入于夷仪。楚屈建帅师灭舒鸠。冬,郑公孙夏帅师伐陈。十有二月,吴子遏伐楚,门于巢,卒。

春,齐崔杼帅师伐我北鄙,以报孝伯之师也。公患之,使告于晋。孟公绰曰:「崔子将有大志,不在病我,必速归,何患焉!其来也不寇,使民不严,异于他日。」齐师徒归。

齐棠公之妻,东郭偃之姊也。东郭偃臣崔武子。棠公死,偃御武子以吊焉。见棠姜而美之,使偃取之。偃曰:「男女辨姓,今君出自丁,臣出自桓,不可。」武子筮之,遇《困》之《大过》。史皆曰:「吉。」示陈文子,文子曰:「夫从风,风陨,妻不可娶也。且其《繇》曰:『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困于石,往不济也。据于蒺藜,所恃伤也。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无所归也。」崔子曰:「嫠也何害?先夫当之矣。」遂取之。庄公通焉,骤如崔氏。以崔子之冠赐人,侍者曰:「不可。」公曰:「不为崔子,其无冠乎?」崔子因是,又以其间伐晋也,曰:「晋必将报。」欲弑公以说于晋,而不获间。公鞭侍人贾举而又近之,乃为崔子间公。

夏五月,莒为且于之役故,莒子朝于齐。甲戌,飨诸北郭。崔子称疾,不视事。乙亥,公问崔子,遂从姜氏。姜入于室,与崔子自侧户出。公拊楹而歌。侍人贾举止众从者,而入闭门。甲兴,公登台而请,弗许;请盟,弗许;请自刃于庙,勿许。皆曰:「君之臣杼疾病,不能听命。近于公宫,陪臣干掫有淫者,不知二命。」公逾墙。又射之,中股,反队,遂弑之。贾举,州绰、邴师、公孙敖、封具、铎父、襄伊、偻堙皆死。祝佗父祭于高唐,至,覆命。不说弁而死于崔氏。申蒯侍渔者,退,谓其宰曰:「尔以帑免,我将死。」其宰曰:「免,是反子之义也。」与之皆死。崔氏杀融蔑于平阴。

晏子立于崔氏之门外,其人曰:「死乎?」曰:「独吾君也乎哉?吾死也。」曰:「行乎?」曰:「吾罪也乎哉?吾亡也。」「归乎?」曰:「君死,安归?君民者,岂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昵,谁敢任之?且人有君而弑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将庸何归?」门启而入,枕尸股而哭。兴,三踊而出。人谓崔子:「必杀之!」崔子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卢蒲癸奔晋,王何奔莒。

叔孙宣伯之在齐也,叔孙还纳其女于灵公。嬖,生景公。丁丑,崔杼立而相之。庆封为左相。盟国人于大宫,曰:「所不与崔、庆者。」晏子仰天叹曰:「婴所不唯忠于君利社稷者是与,有如上帝。」乃歃。辛巳,公与大夫及莒子盟。

大史书曰:「崔杼弑其君。」崔子杀之。其弟嗣书而死者,二人。其弟又书,乃舍之。南史氏闻大史尽死,执简以往。闻既书矣,乃还。

闾丘婴以帷缚其妻而栽之,与申鲜虞乘而出,鲜虞推而下之,曰:「君昏不能匡,危不能救,死不能死,而知匿其昵,其谁纳之?」行及弇中,将舍。婴曰:「崔、庆其追我!」鲜虞曰:「一与一,谁能惧我?」遂舍,枕辔而寝,食马而食。驾而行,出弇中,谓婴曰:「速驱这!崔、庆之众,不可当也。」遂来奔。

崔氏侧庄公于北郭。丁亥,葬诸士孙之里,四翣,不跸,下车七乘,不以兵甲。

晋侯济自泮,会于夷仪,伐齐,以报朝歌之役。齐人以庄公说,使隰鉏请成。庆封如师,男女以班。赂晋侯以宗器、乐器。自六正、五吏、三十帅、三军之大夫、百官之正长、师旅及处守者,皆有赂。晋侯许之。使叔向告于诸侯。公使子服惠伯对曰:「君舍有罪,以靖小国,君之惠也。寡君闻命矣!」

晋侯使魏舒、宛没逆卫侯,将使卫与之夷仪。崔子止其帑,以求五鹿。

初,陈侯会楚子伐郑,当陈隧者,井堙木刊。郑人怨之,六月,郑子展、子产帅车七百乘伐陈,宵突陈城,遂入之。陈侯扶其大子偃师奔墓,遇司马桓子,曰:「载余!」曰:「将巡城。」遇贾获,载其母妻,下之,而授公车。公曰:「舍而母!」辞曰:「不祥。」与其妻扶其母以奔墓,亦免。子展命师无入公宫,与子产亲御诸门。陈侯使司马桓子赂以宗器。陈侯免,拥社。使其众,男女别而累,以待于朝。子展执絷而见,再拜稽首,承饮而进献。子美入,数俘而出。祝祓社,司徒致民,司马致节,司空致地,乃还。

秋七月己巳,同盟于重丘,齐成故也。

赵文子为政,令薄诸侯之币而重其礼。穆叔见之,谓穆叔曰:「自今以往,兵其少弭矣!齐崔、庆新得政,将求善于诸侯。武也知楚令尹。若敬行其礼,道之以文辞,以靖诸侯,兵可以弭。」

楚薳子冯卒,屈建为令尹。屈荡为莫敖。舒鸠人卒叛楚。令尹子木伐之,及离城。吴人救之,子木遽以右师先,子强、息桓、子捷、子骈、子盂帅左师以退。吴人居其间七日。子强曰:「久将垫隘,隘乃禽也。不如速战!请以其私卒诱之,简师陈以待我。我克则进,奔则亦视之,乃可以免。不然,必为吴禽。」从之。五人以其私卒先击吴师。吴师奔,登山以望,见楚师不继,复逐之,傅诸其军。简师会之,吴师大败。遂围舒鸠,舒鸠溃。八月,楚灭舒鸠。

卫献公入于夷仪。

郑子产献捷于晋,戎服将事。晋人问陈之罪,对曰:「昔虞阏父为周陶正,以服事我先王。我先王赖其利器用也,与其神明之后也,庸以元女大姬配胡公,而封诸陈,以备三恪。则我周之自出,至于今是赖。桓公之乱,蔡人欲立其出。我先君庄公奉五父而立之,蔡人杀之。我又与蔡人奉戴厉公,至于庄、宣,皆我之自立。夏氏之乱,成公播荡,又我之自入,君所知也。今陈忘周之大德,蔑我大惠,弃我姻亲,介恃楚众,以凭陵我敝邑,不可亿逞。我是以有往年之告。未获成命,则有我东门之役。当陈隧者,井堙木刊。敝邑大惧不竟,而耻大姬。天诱其衷,启敝邑之心。陈知其罪,授手于我。用敢献功!」晋人曰:「何故侵小?」对曰:「先王之命,唯罪所在,各致其辟。且昔天子之地一圻,列国一同,自是以衰。今大国多数圻矣!若无侵小,何以至焉?」晋人曰:「何故戎服?」对曰:「我先君武、庄,为平、桓卿士。城濮之役,文公布命,曰:『各复旧职!』命我文公戎服辅王,以授楚捷,不敢废王命故也。」士庄伯不能诘,复于赵文子。文子曰:「其辞顺,犯顺不祥。」乃受之。

冬十月,子展相郑伯如晋,拜陈之功。子西复伐陈,陈及郑平。仲尼曰:「《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谁知其志?言之无文,行而不远。晋为伯,郑入陈,非文辞不为功。慎辞也!」

楚蒍掩为司马,子木使庀赋,数甲兵。甲午,蒍掩书土田,度山林,鸠薮泽,辨京陵,表淳卤,数疆潦,规偃猪,町原防,牧隰皋,井衍沃,量入修赋。赋车籍马,赋车兵、徒卒、甲楯之数。既成,以授子木,礼也。

十二月,吴子诸樊伐楚,以报舟师之役。门于巢。巢牛臣曰:「吴王勇而轻,若启之,将亲门。我获射之,必殪。是君也死,强其少安!」从之。吴子门焉,牛臣隐于短墙以射之,卒。

楚子以灭舒鸠赏子木。辞曰:「先大夫蒍子之功也。」以与蒍掩。

晋程郑卒。子产始知然明,问为政焉。对曰:「视民如子。见不仁者诛之,如鹰鸇之逐鸟雀也。」子产喜,以语子大叔,且曰:「他日吾见蔑之面而已,今吾见其心矣。」子大叔问政于子产。子产曰:「政如农功,日夜思之,思其始而成其终。朝夕而行之,行无越思,如农之有畔。其过鲜矣。」

卫献公自夷仪使与宁喜言,宁喜许之。大叔文子闻之,曰:「乌乎!《诗》所谓『我躬不说,皇恤我后』者,宁子可谓不恤其后矣。将可乎哉?殆必不可。君子之行,思其终也,思其复也。《书》曰:『慎始而敬终,终以不困。』《诗》曰:『夙夜匪解,以事一人。』今宁子视君不如弈棋,其何以免乎?弈者举棋不定,不胜其耦。而况置君而弗定乎?必不免矣。九世之卿族,一举而灭之。可哀也哉!」

会于夷仪之岁,齐人城郏。其五月,秦、晋为成。晋韩起如秦莅盟,秦伯车如晋莅盟,成而不结。

二十五年春季,齐国的崔杼率领军队进攻鲁国北部边境,报复孝伯那次进攻齐国。鲁襄公担心,派人向晋国报告,孟公绰说:“崔子将要有大志,不在于困扰我国,一定很快回去,担心什么?他来的时候不劫掠,使用百姓不严厉,和平日不同。”齐军空来了一趟而退兵。

齐国棠公的妻子,是东郭偃的姐姐。东郭偃是崔武子的家臣。棠公死,东郭偃为崔武子驾车去吊唁。崔武子看到棠姜很美,便很喜爱她,让东郭偃为他娶过来。东郭偃说:“男女婚配要辨别姓氏。现在您是丁公的后代,下臣是桓公的后代,这可不行。”崔武子占筮,得到《困》卦变成《大过》,太史都说“吉利”。拿给陈文子看,陈文子说:“丈夫跟从风,风坠落妻子,不能娶的。而且它的繇辞说:‘为石头所困,据守在蒺藜中,走进屋,不见妻,凶。’为石头所困,这意味前去不能成功。据守在蒺藜中,这意味所依靠的东西会使人受伤。走进屋,不见妻,凶,这意味无所归宿。”崔武子说:“她是寡妇,有什么妨碍?死去的丈夫已经承担过这凶兆了。”于是崔武子就娶了棠姜。

初卦初卦的卦辞、爻辞变卦
47 困:亨,贞,大人吉,无咎,有言不信。 28
泽水困 彖曰:困,刚掩也。险以说,困而不失其所,亨;其唯君子乎?贞大人吉,以刚中也。有言不信,尚口乃穷也。 泽风大过
▅▅ ▅▅ 上六:困于葛藟,于臲卼,曰动悔。 有悔,征吉。 ▅▅ ▅▅
▅▅▅▅▅ 九五:劓刖,困于赤绂,乃徐有说,利用祭祀。 ▅▅▅▅▅
▅▅▅▅▅ 九四:来徐徐,困于金车,吝,有终。 ▅▅▅▅▅
▅▅ ▅▅ 六三: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 ▅▅▅▅▅
▅▅▅▅▅ 九二:困于酒食,朱绂方来,利用亨祀,征凶,无咎。 ▅▅▅▅▅
▅▅ ▅▅ 初六:臀困于株木,入于幽谷,三岁不觌。 ▅▅ ▅▅

齐庄公和棠姜私通,经常到崔家去,把崔武子的帽子赐给别人。侍者说:“不行。”齐庄公说:“不用崔子的帽子,难道就没有帽子了?”崔武子由此怀恨齐庄公,又因为齐庄公乘晋国的动乱而进攻晋国,说:“晋国必然要报复。”崔武子想要杀死齐庄公来讨好晋国,而又没有得到机会。齐庄公鞭打了侍人贾举,后来又亲近贾举,贾举就为崔武子找机会杀死齐庄公。

夏季,五月,莒国由于且于这次战役的缘故,莒子到齐国朝见。十六日,齐庄公在北城设享礼招待他,崔武子推说有病,不办公事。十七日,齐庄公去问候崔武子,乘机又与棠姜幽会。姜氏进入室内和崔武子从侧门出去。齐庄公拍着柱子唱歌。侍人贾举禁止庄公的随从入内,自己走进去,关上大门。甲士们一哄而起,齐庄公登上高台请求免死,众人不答应;请求在太庙自杀,还不答应。都说:“君王的下臣崔杼病得厉害。不能听取您的命令。这里靠近君王的宫室,陪臣巡夜搜捕淫乱的人,此外不知道有其他命令。”齐庄公跳墙,有人用箭射他,射中大腿,掉在墙内,于是就杀死了他。贾举、州绰、邴师、公孙敖、封具、铎父、襄伊、偻堙都被杀死。祝佗父在高唐祭祀,到达国都,复命,还没有脱掉官帽,就在崔武子家里被杀死。申蒯,是管理渔业的人,退出来,对他的家臣头子说:“你带着我的妻子儿女逃走,我准备一死。”他的家臣头子说:“如果我逃走,这是违背了您的道义了。”就和申蒯一起自杀。崔氏在平阴杀死了鬷蔑。

晏子立在崔氏的门外边,他的手下人说:“死吗?”晏子说:“是我一个人的国君吗?我去死?”手下人说:“逃吗?”晏子说:“是我的罪过吗?我逃走?”手上人说:“回去吗?”晏子说:“国君死了,回到哪儿去?作为百姓的君主,难道是用他的地位,来凌驾于百姓之上?应当主持国政。作为君主的臣下,难道是为了他的俸禄?应当保护国家。所以君主为国家而死,那么也就是为他而死,为国家而逃亡,那么也就是为他而逃亡。如果君主为自己而死,为自己而逃亡,不是他个人宠爱的人,谁敢承担这个责任?而且别人有了君主反而杀死了他,我哪能为他而死?哪里能为他而逃亡?但是又能回到哪里去呢?”开了大门,晏子进去,头枕在尸体的大腿上而号哭,起来,往上跳三次以后才出去。有人对崔武子说:“一定要杀了他!”崔武子说:“他是百姓所向往的人,放了他,可以得民心。”卢蒲癸逃亡到晋国,王何逃亡到莒国。

叔孙宣伯在齐国的时候,叔孙还把叔孙宣伯的女儿嫁给齐灵公,受到宠爱,生了齐景公。十九日,崔武子拥立景公为国君而自己出任宰相,庆封做左相,和国内的人们在太公的宗庙结盟,说:“有不依附崔氏、庆氏的—”晏子向天叹气说:“婴如果不依附忠君利国的人,有上帝为证!”于是就歃血。二十三日,齐景公和大夫以及莒子结盟。

太史记载说:“崔杼杀了他的国君。”崔武子杀死了太史。他的弟弟接着这样写,因而死了两人。太史还有一个弟弟又这样写,崔武子就没杀了。南史氏听说太史都死了,拿了照样写好了的竹简前去,听到已经如实记载了,这才回去。

闾丘婴用车子的帷幕包了妻子,装上车,和申鲜虞坐一辆车逃走。鲜虞把闾丘婴的妻子推下车,说:“国君昏昧不能纠正,国君危险不能救驾,国君死亡不能以身殉,只知道把自己所亲爱的人藏匿起来,有谁会接纳我们?”走到弇中狭道,准备住下来,闾丘婴说:“崔氏、庆氏可能在追我们。”鲜虞说:“一对一,谁能让我们害怕?”就住下来,头枕着马缰而睡,先喂饱马然后自己吃饭,套上马车继续赶路。走出弇中,对闾丘婴说:“快点赶马,崔氏、庆氏人多,是不能抵挡的。”于是就逃亡到鲁国来。

崔氏没有把齐庄公的棺材殡于庙就放在外城北边。二十九日,安葬在士孙之里,葬礼用四把长柄扇,不清道,不警戒,送葬的破车七辆,不用武器盔甲随葬。

晋平公渡过泮水,和鲁襄公、宋平公、卫殇公、郑简公、曹武公、莒子、邾于、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在夷仪会合,进攻齐国,以报复朝歌这一战役。齐国人想用杀齐庄公这件事情向晋国解释,派隰鉏请求讲和。庆封来到军中,男男女女分开排列、捆绑。齐国把宗庙里的祭器和乐器送给晋平公。从六卿、五吏、三个师的将领、各部门的首长、属官和留守的人都赠送财礼。晋平公答应了。派叔向告诉诸侯。襄公派子服惠伯回答说:“君王宽恕了有罪,以安定小国,这是君王的恩惠。寡君听到命令了。”

晋平公派魏舒、宛没迎接卫献公,准备让卫国把夷仪给卫献公居住。崔武子留下卫献公的妻子儿女,来谋求五鹿这块地方。

当初,陈哀公会合楚王进攻郑国,陈军经过的路上,水井被填,树木被砍,郑国人很怨恨。六月,郑国的子展、子产领着七百辆战车攻打陈国,夜里发动突然袭击,就进了城。陈哀公扶着他的太子偃师逃奔到坟地里,碰到司马桓子,说:“用车装上我!”司马桓子说:“我正打算巡城呢。”碰到贾获,车上装着他的母亲和妻了,贾获让他母亲、妻子下车而把车子交给陈哀公。陈哀公说:“安置好你的母亲。”贾获辞谢说:“妇女和你同坐,不吉祥。”贾获说完就和他妻子扶着他母亲逃奔到坟地里,也免于祸难。

子展命令军队不要进入陈哀公的宫室,和子产亲自守卫在宫门口,陈哀公让司马桓子把宗庙的祭器赠送给他们。陈哀公穿上丧服,抱着土地神的神主,让他手下的男男女女分开排列、捆绑,在朝廷上等待。子展拿着绳子进见陈哀公,再拜叩头,捧着酒杯向陈哀公献礼。子产进入,点了点俘虏的人数就出去了。郑国人向陈国的土地神祝告消灾去邪,司徒归还百姓,司马归还兵符,司空归还土地,于是就回国。

秋季,七月二十日,诸侯在重丘一起结盟,这是由于跟齐国讲和的缘故。

赵文子主持政事,命令减轻诸侯的贡品而着重礼仪。穆叔进见他。赵文子对穆叔说:“从今以后,战争恐怕可以稍稍停止了。齐国的崔氏、庆氏新近当政,将要向诸侯改善关系。武也了解楚国的令尹。如果恭敬地执行礼仪,用外交辞令和他说,用来安定诸侯,战争可以停止。”

楚国的薳子冯死了,屈建做令尹,屈荡做莫敖。舒鸠人终于肯叛楚国。屈建率兵进攻舒鸠,到达离城,吴国人救援舒鸠。屈建急忙让右翼部队先出动,子强、息桓、子捷、子骈、子盂率领左翼部队向后撤退。吴国人处在左右两军之间七天。子强说:“时间久了将会疲弱,疲弱就会被俘,不如赶快打仗。我请求带领家兵去引诱他们,你们选择精兵,摆开阵势等待我。我得胜就前进,我败逃就看情况办,这样就可以免于被俘。不这样,一定被吴国俘虏。”大家听从了他的话。五个人带领他们的家兵先攻吴军,吴军败逃,登山而远望,看到楚军没有后继,就再次追赶,迫近楚军。楚军精选部队就和家兵会合作战,吴军大败。楚军乘机就包围了舒鸠,舒鸠溃散。八月,楚国灭亡了舒鸠。

卫献公进入夷仪。

郑国的子产向晋国奉献战利品,穿着军服主持事务。晋国人质问陈国的罪过,子产回答说:“从前虞父做周朝的陶正,服事我们先王。我们先王嘉奖他能制作器物,于人有利,并且是虞舜的后代,就把大女儿太姬匹配给胡公,封他在陈地,以表示对黄帝、尧、舜的后代的诚敬。所以陈国是我周朝的后代,到今天还依靠着周朝。陈桓公死后发生动乱,蔡国人想要立他们的后代,我们先君庄公奉事五父而立了他,蔡国人杀死了五父。我们又和蔡国人奉事厉公,至于庄公、宣公,都是我们所立的。夏氏的祸乱杀死了灵公,成公流离失所,又是我们让他回国的,这是君王知道的。现在陈国忘记了周朝在的大德,丢弃我们的大恩,抛弃我们这个亲戚,倚仗楚国人多,以进逼我敝邑,但是并不能满足,我国因此而有去年请求攻打陈国的报告。没有得到贵国的命令,反却有了陈国进攻我国东门那次战役。在陈军经过的路上,水井被填塞,树木被砍伐。敝邑非常害怕敌兵压境,给太姬带来羞耻,上天诱导我们的心,启发了敝邑攻打陈国的念头。陈国知道自己的罪过,在我们这里得到惩罚。因此我们敢于奉献俘虏。”晋国人说:“为什么侵犯小国?”子产回答说:“先王的命令,只要是罪过所在,就要分别给刑罚。而且从前天子的土地方圆一千里,诸侯的土地方圆一百里,以此递减。现在大国的土地多到方圆几千里,如果没有侵占小国,怎么能到这地步呢?”晋国人说:“为什么穿上军服?”子产回答说:“我们先君武公、庄公做周平王、周桓王的卿士。城濮这一战役后,晋文公发布命令,说:‘各人恢复原来的职务。’命令我郑文公穿军服辅佐天子,以接受楚国俘虏献给天子,现在我穿着军服,这是由于不敢废弃天子命令的缘故。”士庄伯已经不能再质问,于是向赵文子回复。赵文子说:“他的言辞顺理成章,违背了情理不吉利。”于是就接受郑国奉献的战利品。

冬季,十月,子展作为郑简公的相礼一起去到晋国,拜谢晋国接受他们奉献的陈国战利品。子西再次发兵进攻陈国,陈国和郑同讲和。

孔子说:“古书上说:‘言语用来完成意愿,文采用来完成言语。’不说话,谁知道他的意愿是什么?说话没有文采,不能到达远方。晋国成为霸主,郑国进入陈国,不是善于辞令就不能成功。要谨慎地使用辞令。”

楚国的蒍掩做司马,子木让他治理军赋,检查盔甲武器。十月初八日,蒍掩记载土泽地田的情况:度量山林的木材,聚集水泽的出产,区别高地的情况,标出盐碱地,计算水淹地。规划蓄水池,划分小块耕地,在水草地上放牧,在肥沃的土地上划定井田。计量收入制定赋税制度,征收百姓交纳战车和马匹税、征收战车步卒所用的武器和盔甲盾牌税。完成以后,把它交付给子木,这是合于礼的。

十二月,吴王诸樊进攻楚国,为报复“舟师之战”。进攻巢地的城门。巢牛臣说:“吴王勇敢而轻率,如果我们打开城门,他将会亲自带头进门。我乘机射他,一定能射死。这个国君死了,边境上或可以稍为安定一些。”听从了他的意见。吴王进入城门,牛臣躲在短墙后用箭射他,吴王死了。

楚康王由于灭亡了舒鸠赏赐子木。子木推辞说:“这是先大夫蒍子的功劳。”楚康王就把赏赐给了蒍掩。

晋国的程郑死,子产才开始了解然明。子产向然明询问有关施政的方针。然明回答说:“把百姓看成像儿子一样。见到不仁的人,就诛戮他,好像老鹰追赶鸟雀。”子产很高兴,把这些话告诉子太叔,而且说:“以前我见到的只是然明的面貌,现在我了解到他内心甚有见识。” 子太叔向子产询问政事。子产说:“政事好像农活,白天黑夜想着它,要想着他的开始又想着要取得好结果。早晨晚上都照想着的去做,所做的不超过所想的,好像农田里有田埂一样,过错就会少一些。”

卫献公从夷仪派人向宁喜谈复国的事情,宁喜同意了。太叔文子听说了,说:“啊!《诗》所谓‘我的一身还不能被人容纳,哪里来得及顾念我的后代?”宁子可以说是不顾他的后代了。难道可以吗?大概是一定不可以的。君子有所行动,要想到结果,想到下次能够再如此。《书》说:‘慎重于开始,而重视其结果,结果就不会困惑。’《诗》说:‘早晚不敢懈怠,以事奉一人。’现在宁子看待国君不如下棋,他怎么能免于祸难呢?下棋的人举棋不定,就不能击败他的对方,而何况安置国君而不能决定呢?必定不能免于祸难了。九代相传的卿族,一旦被灭亡,可悲啊!”

在夷仪会见的那一年,齐国人在郏地筑城。那年五月,秦国、晋国讲和,晋国的韩起去到秦国参加结盟,秦国的伯车去到晋国参加结盟。虽然讲和但是并不巩固。

■ 襄公二十六年 左传 译文
春王二月辛卯,卫宁喜弑其君剽。卫孙林父入于戚以叛。甲午,卫侯衎复归于卫。夏,晋侯使荀吴来聘。公会晋人、郑良霄、宋人、曹人于澶渊。秋,宋公弑其世子痤。晋人执卫宁喜。八月壬午,许男宁卒于楚。冬,楚子、蔡侯、陈侯伐郑。葬许灵公。

春,秦伯之弟金咸如晋修成,叔向命召行人子员。行人子朱曰:「朱也当御。」三云,叔向不应。子朱怒,曰:「班爵同,何以黜朱于朝?」抚剑从之。叔向曰:「秦、晋不和久矣!今日之事,幸而集,晋国赖之。不集,三军暴骨。子员道二国之言无私,子常易之。奸以事君者,吾所能御也。」拂衣从之。人救之。平公曰:「晋其庶乎!吾臣之所争者大。」师旷曰:「公室惧卑。臣不心竞而力争,不务德而争善,私欲已侈,能无卑乎?」

卫献公使子鲜为复,辞。敬姒强命之。对曰:「君无信,臣惧不免。」敬姒曰:「虽然,以吾故也。」许诺。初,献公使与宁喜言,宁喜曰:「必子鲜在,不然必败。」故公使子鲜。子鲜不获命于敬姒,以公命与宁喜言,曰:「苟反,政由宁氏,祭则寡人。」宁喜告蘧伯玉,伯玉曰:「瑗不得闻君之出,敢闻其入?」遂行,从近关出。告右宰谷,右宰谷曰:「不可。获罪于两君,天下谁畜之?」悼子曰:「吾受命于先人,不可以贰。」谷曰:「我请使焉而观之。」遂见公于夷仪。反曰:「君淹恤在外十二年矣,而无忧色,亦无宽言,犹夫人也。若不已,死无日矣。」悼子曰:「子鲜在。」右宰谷曰:「子鲜在,何益?多而能亡,于我何为?」悼子曰:「虽然,不可以已。」孙文子在戚,孙嘉聘于齐,孙襄居守。

二月庚寅,宁喜、右宰谷伐孙氏,不克。伯国伤。宁子出舍于郊。伯国死,孙氏夜哭。国人召宁子,宁子复攻孙氏,克之。辛卯,杀子叔及大子角。书曰:「宁喜弑其君剽。」言罪之在宁氏也。孙林父以戚如晋。书曰:「入于戚以叛。」罪孙氏也。臣之禄,君实有之。义则进,否则奉身而退,专禄以周旋,戮也。

甲午,卫侯入。书曰:「复归。」国纳之也。大夫逆于竟者,执其手而与之言。道逆者,自车揖之。逆于门者,颔之而已。公至,使让大叔文子曰:「寡人淹恤在外,二三子皆使寡人朝夕闻卫国之言,吾子独不在寡人。古人有言曰:『非所怨勿怨。』寡人怨矣。」对曰:「臣知罪矣!臣不佞不能负羁泄,以从手干牧圉,臣之罪一也。有出者,有居者。臣不能贰,通外内之言以事君,臣之罪二也。有二罪,敢忘其死?」乃行,从近关出。公使止之。

卫人侵戚东鄙,孙氏愬于晋,晋戍茅氏。殖绰伐茅氏,杀晋戍三百人。孙蒯追之,弗敢击。文子曰:「厉之不如!」遂从卫师,败之圉。雍鉏获殖绰。复愬于晋。

郑伯赏入陈之功。三月甲寅朔,享子展,赐之先路,三命之服,先八邑。赐子产次路,再命之服,先六邑。子产辞邑,曰:「自上以下,隆杀以两,礼也。臣之位在四,且子展之功也。臣不敢及及赏礼,请辞邑。」公固予之,乃受三邑。公孙挥曰:「子产其将知政矣!让不失礼。」

晋人为孙氏故,召诸侯,将以讨卫也。夏,中行穆子来聘,召公也。

楚子、秦人侵吴,及雩娄,闻吴有备而还。遂侵郑,五月,至于城麇。郑皇颉戍之,出,与楚师战,败。穿封戌囚皇颉,公子围与之争之。正于伯州犁,伯州犁曰:「请问于囚。」乃立囚。伯州犁曰:「所争,君子也,其何不知?」上其手,曰:「夫子为王子围,寡君之贵介弟也。」下其手,曰:「此子为穿封戌,方城外之县尹也。谁获子?」囚曰:「颉遇王子,弱焉。」戌怒,抽戈逐王子围,弗及。楚人以皇颉归。

印堇父与皇颉戍城麇,楚人囚之,以献于秦。郑人取货于印氏以请之,子大叔为令正,以为请。子产曰:「不获。受楚之功而取货于郑,不可谓国,秦不其然。若曰:『拜君之勤郑国,微君之惠,楚师其犹在敝邑之城下。』其可。」弗从,遂行。秦人不予。更币,从子产而后获之。

六月,公会晋赵武、宋向戌、郑良霄、曹人于澶渊以讨卫,疆戚田。取卫西鄙懿氏六十以与孙氏。赵武不书,尊公也。向戌不书,后也。郑先宋,不失所也。于是卫侯会之。晋人执宁喜、北宫遗,使女齐以先归。卫侯如晋,晋人执而囚之于士弱氏。

秋七月,齐侯、郑伯为卫侯故,如晋,晋侯兼享之。晋侯赋《嘉乐》。国景子相齐侯,赋《蓼萧》。子展相郑伯,赋《缁衣》。叔向命晋侯拜二君曰:「寡君敢拜齐君之安我先君之宗祧也,敢拜郑君之不贰也。」国子使晏平仲私于叔向,曰:「晋君宣其明德于诸侯,恤其患而补其阙,正其违而治其烦,所以为盟主也。今为臣执君,若之何?」叔向告赵文子,文子以告晋侯。晋侯言卫侯之罪,使叔向告二君。国子赋《辔之柔矣》,子展赋《将仲子兮》,晋侯乃许归卫侯。叔向曰:「郑七穆,罕氏其后亡者也。子展俭而壹。」

初,宋芮司徒生女子,赤而毛,弃诸堤下,共姬之妾取以入,名之曰弃。长而美。平公入夕,共姬与之食。公见弃也,而视之,尤。姬纳诸御,嬖,生佐。恶而婉。大子痤美而很,合左师畏而恶之。寺人惠墙伊戾为大子内师而无宠。

秋,楚客聘于晋,过宋。大子知之,请野享之。公使往,伊戾请从之。公曰:「夫不恶女乎?」对曰:「小人之事君子也,恶之不敢远,好之不敢近。敬以待命,敢有贰心乎?纵有共其外,莫共其内,臣请往也。」遣之。至则欿用牲,加书,征之,而聘告公曰:「大子将为乱,既与楚客盟矣。」公曰:「为我子,又何求?」对曰:「欲速。」公使视之,则信有焉。问诸夫人与左师,则皆曰:「固闻之。」公囚大子。大子曰:「唯佐也能免我。」召而使请,曰:「日中不来,吾知死矣。」左师闻之,聒而与之语。过期,乃缢而死。佐为大子。公徐闻其无罪也,乃亨伊戾。

左师见夫人之步马者,问之,对曰:「君夫人氏也。」左师曰:「谁为君夫人?余胡弗知?」圉人归,以告夫人。夫人使馈之锦与马,先之以玉,曰:「君之妾弃使某献。」左师改命曰:「君夫人。」而后再拜稽首受之。

郑伯归自晋,使子西如晋聘,辞曰:「寡君来烦执事,惧不免于戾,使夏谢不敏。」君子曰:「善事大国。」

初,楚伍参与蔡太师子朝友,其子伍举与声子相善也。伍举娶于王子牟,王子牟为申公而亡,楚人曰:「伍举实送之。」伍举奔郑,将遂奔晋。声子将如晋,遇之于郑郊,班荆相与食,而言复故。声子曰:「子行也!吾必复子。」及宋向戌将平晋、楚,声子通使于晋。还如楚,令尹子木与之语,问晋故焉,且曰:「晋大夫与楚孰贤?」对曰:「晋卿不如楚,其大夫则贤,皆卿材也。如杞、梓、皮革,自楚往也。虽楚有材,晋实用之。」子木曰:「夫独无族姻乎?」对曰:「虽有,而用楚材实多。归生闻之:『善为国者,赏不僭而刑不滥。』赏僭,则惧及淫人;刑滥,则惧及善人。若不幸而过,宁僭无滥。与其失善,宁其利淫。无善人,则国从之。《诗》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无善人之谓也。故《夏书》曰:『与其杀不幸,宁失不经。』惧失善也。《商颂》有之曰:『不僭不滥,不敢怠皇,命于下国,封建厥福。』此汤所以获天福也。古之治民者,劝赏而畏刑,恤民不倦。赏以春夏,刑以秋冬。是以将赏,为之加膳,加膳则饫赐,此以知其劝赏也。将刑,为之不举,不举则彻乐,此以知其畏刑也。夙兴夜寐,朝夕临政,此以知其恤民也。三者,礼之大节也。有礼无败。今楚多淫刑,其大夫逃死于四方,而为之谋主,以害楚国,不可救疗,所谓不能也。子仪之乱,析公奔晋。晋人置诸戎车之殿,以为谋主。绕角之役,晋将遁矣,析公曰:『楚师轻窕,易震荡也。若多鼓钧声,以夜军之,楚师必遁。』晋人从之,楚师宵溃。晋遂侵蔡,袭沈,获其君;败申、息之师于桑隧,获申丽而还。郑于是不敢南面。楚失华夏,则析公之为也。雍子之父兄谮雍子,君与大夫不善是也。雍子奔晋。晋人与之鄐,以为谋主。彭城之役,晋、楚遇于靡角之谷。晋将遁矣。雍子发命于军曰:『归老幼,反孤疾,二人役,归一人,简兵搜乘,秣马蓐食,师陈焚次,明日将战。』行归者而逸楚囚,楚师宵溃。晋绛彭城而归诸宋,以鱼石归。楚失东夷,子辛死之,则雍子之为也。子反与子灵争夏姬,而雍害其事,子灵奔晋。晋人与之邢,以为谋主。扞御北狄,通吴于晋,教吴判楚,教之乘车、射御、驱侵,使其子孤庸为吴行人焉。吴于是伐巢、取驾、克棘、入州来,楚罢于奔命,至今为患,则子灵之为也。若敖之乱,伯贲之子贲皇奔晋。晋人与之苗,以为谋主。鄢陵之役,楚晨压晋军而陈,晋将遁矣。苗贲皇曰:『楚师之良,在其中军王族而已。若塞井夷灶,成陈以当之,栾、范易行以诱之,中行、二郤必克二穆。吾乃四萃于其王族,必大败之。』晋人从之,楚师大败,王夷师熠,子反死之。郑叛吴兴,楚失诸侯,则苗贲皇之为也。」子木曰:「是皆然矣。」声子曰:「今又有甚于此。椒举娶于申公子牟,子牟得戾而亡,君大夫谓椒举:『女实遣之!』惧而奔郑,引领南望曰:『庶几赦余!』亦弗图也。今在晋矣。晋人将与之县,以比叔向。彼若谋害楚国,岂不为患?」子木惧,言诸王,益其禄爵而复之。声子使椒鸣逆之。

许灵公如楚,请伐郑,曰:「师不兴,孤不归矣!」八月,卒于楚。楚子曰:「不伐郑,何以求诸侯?」冬十月,楚子伐郑。郑人将御之,子产曰:「晋、楚将平,诸侯将和,楚王是故昧于一来。不如使逞而归,乃易成也。夫小人之性,衅于勇,啬于祸,以足其性而求名焉者,非国家之利也。若何从之?」子展说,不御寇。十二月乙酉,入南里,堕其城。涉于乐氏,门于师之梁。县门发,获九人焉。涉入汜而归,而后葬许灵公。

卫人归卫姬于晋,乃释卫侯。君子是以知平公之失政也。

晋韩宣子聘于周。王使请事。对曰:「晋士起将归时事于宰旅,无他事矣。」王闻之曰:「韩氏其昌阜于晋乎!辞不失旧。」

齐人城郏之岁,其夏,齐乌余以廪丘奔晋,袭卫羊角,取之;遂袭我高鱼。有大雨,自其窦入,介于其库,以登其城,克而取之。又取邑于宋。于是范宣子卒,诸侯弗能治也,及赵文子为政,乃卒治之。文子言于晋侯曰:「晋为盟主。诸侯或相侵也,则讨而使归其地。今乌余之邑,皆讨类也,而贪之,是无以为盟主也。请归之!」公曰:「诺。孰可使也?」对曰:「胥梁带能无用师。」晋侯使往。

二十六年春季,秦景公的弟弟鍼去到晋国重温盟约,叔向命令召唤行人子员。行人子朱说:“朱是值班的。”说了三次,叔向不答理。子朱生气,说:“职位级别相同,为什么在朝廷上不用朱?”拿着剑跟上去。叔向说:“秦国和晋国不和睦已经很久了。今天的事情,幸而成功,晋国依靠着它。不成功,就要打仗。子员沟通两国的话没有私心,您却常常违背原意。用邪恶来事奉国君的人,我是能够抵抗的。”提起衣服跟上去,被别人止住了。晋平公说:“晋国差不多要大治了吧!我的臣下所争执的是大问题。”师旷说:“公室的地位怕要下降。臣下不在心里竞争而用力量来争夺,不致力于德行而争执是非,个人的欲望太大,公室的地位能不下降吗?”

卫献公派子鲜为自己谋求再登君位,子鲜辞谢。他们的母亲敬姒一定要子鲜去,子鲜回答说:“国君没有信用,下臣害怕不能免于祸难。”敬姒说:“尽管这样,为了我的缘故,你还是去干吧!”子鲜答应了。当初,献公派人和宁喜谈这件事,宁喜说:“一定要子鲜在场。不这样,事情必然失败。”所以献公派遣,子鲜。子鲜没有得到敬姒的指示,就把献公的命令告诉宁氏,说:“如果回国,政权由宁氏主持,祭祀则由我主持。”宁喜告诉蘧伯玉。蘧伯玉说:“瑷没有能听到国君的出走,岂敢听到他的进入?”于是蘧伯玉就起程,从近处的城门出走。宁喜告诉右宰穀。右宰穀说:“不行。得罪了两个国君,天下谁能收容你?”宁喜说:“我在先人那里接受了命令,不能三心二意。”右宰穀说:“我请求出使去观望一下。”于是就在夷仪进见献公。回来,说:“国君逗留在外已十二年了,却没有忧愁的样子,也没有宽容的话,还是那样一个人。如果不停止原复君计划,我们离死就没有几天了。”宁喜说:“有子鲜在那里。”右宰穀说:“子鲜在那里,有什么用处?至多不过他自己逃亡,又能为我们做些什么呢?”宁喜说:“尽管这样,不能停止了。孙文子在戚地,孙嘉去齐国聘问,孙襄留守在都城家里。

二月初六日,宁喜、右宰穀进攻孙氏,没有取胜。孙襄受伤。宁喜退出城住在郊外。孙襄死了,孙家的人在夜里号哭。城里的人们召唤宁喜,宁喜再次攻打孙氏,攻克了。初七日,杀死了卫侯剽和太子角。《春秋》记载说:“宁喜弑其君剽”,这是说罪过在宁氏。孙林父以戚邑去投靠晋国。《春秋》记载说“入于戚以叛”,这是归罪于孙氏。臣下的俸禄,实在是为国君所有的。合于道义就往前进,不合于道义就保全身子引退。把俸禄作为私有,并以此和人打交道,应该受到诛戮。

初十日,卫献公进入都城,《春秋》记载说“复归”,这表示本国人让他回来。大夫在国境上迎接的,卫献公拉着他们的手跟他们说话;在大路上迎接的,卫献公从车上向他们作揖;在城门口迎接的,卫献公点点头而已。卫献公一到达,就派人责备太叔文子说:“寡人流亡在外边,几位大夫都使寡人早早晚晚听到卫国的消息,大夫独独不问候寡人。古人有话说:‘不是应该怨恨的,不要怨恨。’寡人可要怨恨了。”太叔文子回答说:“下臣知道罪过了。下臣没有才能,不能背着马笼头马缰绳跟随君王保护财物,这是下臣的第一条罪状。有人在国外,有人在国内,下臣不能三心二意,传递里外的消息来事奉君王,这是下臣的第二条罪状。有两条罪状,岂敢忘记一死?”于是就出走,从近处的城门出国。卫献公派人阻止了他。

卫国侵袭戚地的东部边境,孙氏向晋国控告,晋国派兵戍守茅氏,殖绰进攻茅氏杀了晋国守兵三百个人。孙蒯追赶殖绰,不敢攻击。孙文子说:“你连恶鬼都不如。”孙蒯就跟上卫军,在圉地打败了他们。雍鉏俘虏了殖绰。孙氏再次向晋国控告。

郑简公赏赐攻入陈国有功劳的人。三月初一日,设享礼招待子展,赐给他先路和三命车服,然后再赐给他八个城邑。赐给子产次路和再命车服,然后再赐给他六个城邑。子产辞去城邑,说:“从上而下,礼数以二的数目递降,这是规定。下臣的地位在第四,而且这是子展的功劳,下臣不敢受到赏赐的礼仪,请求辞去城邑。”郑简公坚决要给他,他就接受了三个城邑。公孙挥说:“子产恐怕将要主持政事了。谦让而不失去礼仪。”

晋国人为了孙氏的缘故,召集诸侯,准备讨伐卫国。夏季,中行穆子来鲁国聘问,这是为了召请鲁襄公。

楚康王、秦国人联兵侵袭吴国,到达雩娄,听到吴国有了准备而退回,就乘机入侵郑国。五月,到达城虞。郑国的皇颉在城糜戍守,出城,和楚军作战,战败。穿封戌俘虏了皇颉,公子围和他争功,要伯州犁主持公正。伯州犁说:“请问一下俘虏。”于是就让俘虏站在前面。伯州犁悦:“所争夺的对象便是您,您是君子,有什么不明白的?”举起手,说:“那一位是王子围,是寡君的尊贵的弟弟。”放下手,说:“这个人是穿封戌,是方城山外边的县尹。谁俘虏您了?”俘虏说:“颉碰上王子,抵抗不住,”穿封戌发怒,抽出戈追赶王子围,没有追上。楚国人带着皇颉回去。

印堇父和皇颉一起留守在城麇,楚国人囚禁印堇父,把他献给秦国。郑国人在印氏那里拿了财货向秦国请求赎回印堇父,子太叔正做令正,为他们提出请求赎回的话。子产说:“这样是不能得到印堇父的。秦国接受了楚国奉献的俘虏,却在郑国拿财物,不能说合于国家的体统,秦国不会这样做的。如果说‘拜谢君王帮助郑国。如果没有君王的恩惠,楚军恐怕还在敝邑城下’,这才可以。”子太叔不听,就动身了。秦国人不给,把财物改为其他礼品,按照子产的话去说,然后得到了印堇父。

六月,鲁襄公和晋国赵武、宋国向戌、郑国良霄、曹国人在澶渊会见,以讨伐卫国,划正戚地的疆界。占领了卫国西部边境懿氏六十邑给了孙氏。《春秋》对赵武不加记载,这是由于尊重鲁襄公。对向戌不加记载,这是由于他到迟了。记载郑国在宋国之前,是由于郑国人如期到达。当时卫献公参加了会见。晋国人拘捕了宁喜、北宫遗,让女齐带了他们先回去。卫献公去到晋国,晋国人抓了他关闭在士弱家里。

秋季,七月,齐景公、郑简公为了卫献公的缘故去到晋国,晋平公同时设享礼招待他们。晋平公赋《嘉乐》这首诗。国景子做齐景公的相礼者,赋《蓼萧》这首诗。子展做郑简公的相礼者,赋《缁衣》这首诗。叔向要晋平公向两位国君下拜,说:“寡君谨敢拜谢齐国国君安定我国先君的宗庙,谨敢拜谢郑国国君没有二心。”国景子派晏平仲私下对叔向说:“晋国国君在诸侯之中宣扬他的明德,担心他们的忧患而补正他们的过失,纠正他们的违礼,而治理他们的动乱,因此才能作为盟主。现在为了臣下而逮了国君,怎么办?”叔向告诉赵文子,赵文子把这些话告诉晋平公。晋平公举出卫献公的罪过,派叔向告诉齐、郑二国国君。国景子赋《辔之柔矣》这首诗,子展赋《将仲子兮》这首诗,晋平公于是就允许让卫献公回国。叔向说:“郑穆公的后代七个家族,罕氏大概是最后灭亡的,因为子展节俭而用心专一。”

当初,宋国的芮司徒生了女儿,皮肤红而且长着毛,就把她丢在堤下。共姬的侍妾把她拣进宫来,命名叫做弃。长大了很漂亮。宋平公向共姬问候晚安,共姬让他吃东西。平公见了弃,细看,觉得漂亮极了。共姬就把她送给平公做侍妾,受到宠爱,生了佐。佐长得难看,但性情和顺。太子痤长得漂亮,但心里狠毒,向戌对他又害怕又讨厌。寺人惠墙伊戾做太子的内师而不受宠信。

秋季,楚国的客人到晋国聘问,经过宋国。太子和楚国的客人原来相识,请求在野外设宴招待他,平公让他去了。伊戾请求跟从太子。平公说:“他不讨厌你吗?”伊戾回答说:“小人事奉君子,被讨厌不敢远离,被喜欢不敢亲近,恭敬地等待命令,岂敢有三心二意呢?太子那里即使有人在外边服务,却没有人在里边服务,下臣请求前去。”平公就派他去了。到那里,就挖坑,用牺牲,把盟书放在牲口上,并且检查一遍,驰马回来报告平公,说“太子将要作乱,已经和楚国的客人结盟了。”宋平公说:“已经是我的继承人了,还谋求什么?”伊戾回答说:“想快点即位。”平公派人去视察,果然有这回事。向夫人和左师询问,他们都说:“的确听到过。”宋平公囚禁了太子。太子说:“只有佐能够使我免于祸难。”召请佐并让他向平公请求,说:“到中午还不来,我知道应该死了。”左师向戌听到了,就和佐说个不停。过了中午,太子就上吊死了。佐被立为太子。宋平公慢慢地听到痤没有罪,就把伊戾烹杀了。

左师见到夫人的溜马人,就问他是什么人。溜马人说:“我是君夫人家的人。”左师说:“谁是君夫人?我为什么不知道?”溜马的人回去,把这话报告夫人。夫人派人送给左师锦和马,先送去玉,说“国君的侍妾弃让我送给您的。”左师改换口气说:“君夫人”,然后再拜叩头接受了。

郑简公从晋国回来,派子西去到晋国聘问,致辞说:“寡君来麻烦执事,害怕不敬而不免于有罪,特派夏前来表示歉意。”君子说:“郑国善于事奉大国。”

当初,楚国的伍参和蔡国的太师子朝友好,他的儿子伍举和声子也互相友好。伍举娶了王子牟的女儿。王子牟为申公而逃亡,楚国人说:“伍举确实护送了他。”伍举逃亡到郑国,准备乘机再到晋国。声子打算去到晋国,在郑国郊外碰到了他,把草铺在地上一起吃东西,谈到回楚国去的事,声子说:“您走吧,我一定让您回去。”等到宋国的向戌准备调解晋国和楚国的关系,声子出使到晋国,回到楚国,令尹子木和他谈话,询问晋国的情况,而且说:“晋国的大夫和楚国的大夫谁更贤明?”声子回答说:“晋国的卿不如楚国,晋国的大夫是贤明的,都是当卿的人材。好像杞木、梓木、皮革,都是楚国运去的。虽然楚国有人才,晋国却实在使用了他们。”子木说:“他们没有同宗和亲戚吗?”声子回答说:

“虽然有,但使用楚国的人材确实多。归生听说:善于为国家做事的,赏赐不过分,而刑罚不滥用。赏赐过分,就怕及于坏人;刑罚滥用,就怕牵涉好人。如果不幸而过分了,宁可过分,不要滥用。与其失掉好人,宁可利于坏人。没有好人,国家就跟着受害。《诗》说,‘这个能人不在,国家就遭受灾害’,这就是说没有好人。所以《夏书》说:‘与其杀害无辜的人,宁可对罪人失于刑罚’,这就是怕失掉好人。《商颂》有这样的话说,‘不过分不滥用,不敢懈怠偷闲,向下国发布命令,大大地建立他的福禄’。这就是汤所以获得上天赐福的原因。古代治理百姓的人,乐于赏赐而怕用刑罚,为百姓担扰而不知疲倦。在春天、夏天行赏,在秋季、冬季行刑。因此,在将要行赏的时候就为它增加膳食,加膳以后可以把剩菜大批赐给下面,由于这样而知道他乐于赏赐。将要行刑的时候就为它减少膳食,减了膳食就撤去音乐,由于这样而知道他怕用刑罚。早起晚睡,早晚都亲临办理国事,由于这样而知道他为百姓操心。这三件事,是礼仪的大关键。讲求礼仪就不会失败。现在楚国滥用刑罚,楚国的大夫逃命到四方的国家,并且做别国的主要谋士,来危害楚国,至于不可救药了,这就是说的滥用刑罚不能容忍。子仪的叛乱,析公逃亡到晋国,晋国人把他安置在晋侯战车的后面,让他作为主要谋士。绕角那次战役,晋国人将要逃走,析公说:‘楚军不厚重,容易被震动。如果同时敲打许多鼓发出大声,在夜里全军进攻,楚军必然会逃走。’晋国人听从了,楚军夜里崩溃。晋国于是就侵入蔡国,袭击沈国,俘虏了沈国的国君,在桑隧打败申国和息国军队,俘虏了申丽而回国。郑国在那时候不敢向着南方的楚国。楚国丧失了中原,这就是析公干出来的。

“雍子的父亲的哥哥诬陷雍子,国君和大夫不为他们去调解,雍子逃亡到晋国,晋国人将鄐地给了他,让他作为主要谋士。彭城那次战役,晋国、楚国在靡角之谷相遇。晋国人将要逃走了,雍子对军队发布命令说:‘年纪老的和年纪小的都回去,孤儿和有病的也都回去,兄弟两个服役的回去一个。精选徒兵,检阅车兵,喂饱马匹,让兵士吃饱,军队摆开阵势,焚烧帐篷,明天将要决战。’让该回去的走开,并且故意放走楚国俘虏,楚军夜里崩溃。晋国降服了彭城而归还给宋国,带了鱼石回国。楚国失去东夷,子辛为此战而阵亡,这都是雍子所谋划的。

“子反和子灵争夺夏姬而阻碍子灵的婚事,子灵逃亡到晋国,晋国人将邢地给了他,让他作为谋士,抵御北狄,让吴国和晋国通好,教吴国背叛楚国,教他们坐车、射箭、驾车作战,让他的儿子狐庸做了吴国的行人。吴国在那时候时进攻巢地、占取驾地、攻下棘地、进入州来,楚国疲于奔命,到今天还是祸患,这就是子灵干出来的。若敖的叛乱,伯贲的儿子贲皇逃亡到晋国,晋国人封给他苗地,让他作为主要谋士。鄢陵那次战役,楚军早晨逼近晋军并摆开阵势,晋国人就要逃走了。苗贲皇说:‘楚军的精锐在于他们中军的王族而已,如果填井平灶,摆开阵势以抵挡他们,栾、范用家兵引诱楚军,中行和郤锜、郤至一定能够战胜子重、子辛。我们就用四军集中对付他们的王族,一定能够把他们打得大败。’晋国人听从了,楚军大败,君王受伤,军队士气不振,子反为此而死。郑国背叛,吴国兴起,楚国失去诸侯,这就是苗贲皇干出来的。”

子木说:“阁下所说的都是那样的。”声子说:“现在又有比这厉害的。椒举娶了申公子牟的女儿,子牟得罪而逃亡。国君和大夫对椒举说:‘实在是你让他走的。’椒举害怕而逃亡到郑国,伸长了脖子望着南方,说:‘也许可以赦免我。’但是我们也不存希望。现在他在晋国了。晋国人将要把县封给他,以和叔向并列。他如果要危害楚国,难道不是祸患?”子木听了这些很恐惧,对楚康王说了,楚康王提高了椒举的官禄爵位而让他官复原职。声子让椒鸣去迎接椒举。

许灵公去到楚国,请求进攻郑国,说:“不发兵,我就不回去了。”八月,许灵公死在楚国。楚康王说:“不攻打郑国,怎么能求得诸侯?”

冬季,十月,楚康王攻打郑国,郑国人准备抵御。子产说:“晋国将要和楚国讲和,诸侯将要和睦,楚康王因此冒昧来这一趟。不如让他称心回去,就容易讲和了。小人的本性,一有空子就凭血气之勇,在祸乱中有所贪图,以满足他的本性而追求虚名,这不符合国家的利益,怎么可以听从?”子展高兴了,就不抵御敌人,十二月初五日,楚军进入南里,拆毁城墙。从乐氏渡过洧水,进攻师之梁的城门。放下内城的闸门,俘虏了九个不能进城的郑国人。楚国人渡过汜水回国,然后安葬许灵公。

卫国人把卫姬送给晋国,晋国这才释放了卫献公。君子因此而知道晋平公失去了治国的常道。

晋国的韩宣子在成周聘问,周灵王派人请问明来意。韩宣子回答说:“晋国的士起前来向宰旅奉献贡品,没有别的事情。”周天子听到了,说:“韩氏恐怕要在晋国昌盛了吧!他的辞令仍和过去一样。”

齐国人在郏地筑城的那一年,夏季,齐国的乌馀带着廪丘逃亡到晋国,袭击卫国的羊角,占取了这地方,就乘机侵袭我国的高鱼。正逢下大雨,齐军从城墙的排水孔进入城中,走到城里的武器库,取出了甲胄装备士兵,然后登上城墙,攻克并占领了高鱼。又占取了宋国的城邑。当时范宣子已经死了,诸侯不能惩治乌馀。等到赵文子执政以后,才终于把他惩治了。赵文子对晋平公说:“晋国作为盟主,诸侯有人互相侵犯,就要讨伐他。让他归还侵夺的土地。现在乌馀的城邑,都是侵夺来的,属于应该讨伐之列,而我们贪图它,这就没有资格作盟主了。请归还给诸侯。”晋平公说:“好。谁可以做使者?”赵文子回答说:“胥梁带能够不用兵而完成任务。”晋平公就派胥梁带前去。

■ 襄公二十七年 左传 译文
春,齐侯使庆封聘。夏,叔孙豹会晋赵武、楚屈建、蔡公孙归生、卫石恶、陈孔奂、郑良霄、许人、曹人于宋。卫杀其大夫宁喜。卫侯之弟鱄出奔晋。秋七月辛巳,豹及诸侯之大夫盟于宋。冬十有二月乙卯朔,日有食之。

春,胥梁带使诸丧邑者具车徒以受地,必周。使乌余车徒以受封,乌余以众出。使诸侯伪效乌余之封者,而遂执之,尽获之。皆取其邑而归诸侯,诸侯是以睦于晋。

齐庆封来聘,其车美。孟孙谓叔孙曰:「庆季之车,不亦美乎?」叔孙曰:「豹闻之:『服美不称,必以恶终。』美车何为?」叔孙与庆封食,不敬。为赋《相鼠》,亦不知也。卫宁喜专,公患之。公孙免余请杀之。公曰:「微宁子不及此,吾与之言矣。事未可知,只成恶名,止也。」对曰:「臣杀之,君勿与知。」乃与公孙无地、公孙臣谋,使攻宁氏。弗克,皆死。公曰:「臣也无罪,父子死余矣!」夏,免余复攻宁氏,杀宁喜及右宰谷,尸诸朝。石恶将会宋之盟,受命而出。衣其尸,枕之股而哭之。欲敛以亡,惧不免,且曰:「受命矣。」乃行。

子鲜曰:「逐我者出,纳我者死,赏罚无章,何以沮劝?君失其信,而国无刑。不亦难乎!且鱄实使之。」遂出奔晋。公使止之,不可。及河,又使止之。止使者而盟于河,托于木门,不乡卫国而坐。木门大夫劝之仕,不可,曰:「仕而废其事,罪也。从之,昭吾所以出也。将准愬乎?吾不可以立于人之朝矣。」终身不仕。公丧之,如税服,终身。

公与免余邑六十,辞曰:「唯卿备百邑,臣六十矣。下有上禄,乱也,臣弗敢闻。且宁子唯多邑,故死。臣惧死之速及也。」公固与之,受其半。以为少师。公使为卿,辞曰:「大叔仪不贰,能赞大事。君其命之!」乃使文子为卿。

宋向戌善于赵文子,又善于令尹子木,欲弭诸侯之兵以为名。如晋,告赵孟。赵孟谋于诸大夫,韩宣子曰:「兵,民之残也,财用之蠹,小国之大灾也。将或弭之,虽曰不可,必将许之。弗许,楚将许之,以召诸侯,则我失为盟主矣。」晋人许之。如楚,楚亦许之。如齐,齐人难之。陈文子曰:「晋、楚许之,我焉得已。且人曰弭兵,而我弗许,则固携吾民矣!将焉用之?」齐人许之。告于秦,秦亦许之。皆告于小国,为会于宋。

五月甲辰,晋赵武至于宋。丙午,郑良霄至。六月丁未朔,宋人享赵文子,叔向为介。司马置折俎,礼也。仲尼使举是礼也,以为多文辞。戊申,叔孙豹、齐庆封、陈须无、卫石恶至。甲寅,晋荀盈从赵武至。丙辰,邾悼公至。壬戌,楚公子黑肱先至,成言于晋。丁卯,宋戌如陈,从子木成言于楚。戊辰,滕成公至。子木谓向戌:「请晋、楚之从交相见也。」庚午,向戌复于赵孟。赵孟曰:「晋、楚、齐、秦,匹也。晋之不能于齐,犹楚之不能于秦也。楚君若能使秦君辱于敝邑,寡君敢不固请于齐?」壬申,左师复言于子木。子木使馹谒诸王,王曰:「释齐、秦,他国请相见也。」秋七月戊寅,左师至。是夜也,赵孟及子皙盟,以齐言。庚辰,子木至自陈。陈孔奂、蔡公孙归生至。曹、许之大夫皆至。以藩为军,晋、楚各处其偏。伯夙谓赵孟曰:「楚氛甚恶,惧难。」赵孟曰:「吾左还,入于宋,若我何?」

辛巳,将盟于宋西门之外,楚人衷甲。伯州犁曰:「合诸侯之师,以为不信,无乃不可乎?夫诸侯望信于楚,是以来服。若不信,是弃其所以服诸侯也。」固请释甲。子木曰:「晋、楚无信久矣,事利而已。苟得志焉,焉用有信?」大宰退,告人曰:「令尹将死矣,不及三年。求逞志而弃信,志将逞乎?志以发言,言以出信,信以立志,参以定之。信亡,何以及三?」赵孟患楚衷甲,以告叔向。叔向曰:「何害也?匹夫一为不信,犹不可,单毙其死。若合诸侯之卿,以为不信,必不捷矣。食言者不病,非子之患也。夫以信召人,而以僭济之。必莫之与也,安能害我?且吾因宋以守病,则夫能致死,与宋致死,虽倍楚可也。子何惧焉?又不及是。曰弭兵以召诸侯,而称兵以害我,吾庸多矣,非所患也。」

季武子使谓叔孙以公命,曰:「视邾、滕。」既而齐人请邾,宋人请滕,皆不与盟。叔孙曰:「邾、滕,人之私也;我,列国也,何故视之?宋、卫,吾匹也。」乃盟。故不书其族,言违命也。

晋、楚争先。晋人曰:「晋固为诸侯盟主,未有先晋者也。」楚人曰:「子言晋、楚匹也,若晋常先,是楚弱也。且晋、楚狎主诸侯之盟也久矣!岂专在晋?」叔向谓赵孟曰:「诸侯归晋之德只,非归其尸盟也。子务德,无争先!且诸侯盟,小国固必有尸盟者。楚为晋细,不亦可乎?」乃先楚人。书先晋,晋有信也。

壬午,宋公兼享晋、楚之大夫,赵孟为客。子木与之言,弗能对。使叔向侍言焉,子木亦不能对也。

乙酉,宋公及诸侯之大夫盟于蒙门之外。子木问于赵孟曰:「范武子之德何如?」对曰:「夫人之家事治,言于晋国无隐情。其祝史陈信于鬼神,无愧辞。」子木归,以语王。王曰:「尚矣哉!能歆神人,宜其光辅五君以为盟主也。」子木又语王曰:「宜晋之伯也!有叔向以佐其卿,楚无以当之,不可与争。」晋荀寅遂如楚莅盟。

郑伯享赵孟于垂陇,子展、伯有、子西、子产、子大叔、二子石从。赵孟曰:「七子从君,以宠武也。请皆赋以卒君贶,武亦以观七子之志。」子展赋《草虫》,赵孟曰:「善哉!民之主也。抑武也不足以当之。」伯有赋《鹑之贲贲》,赵孟曰:「床第之言不逾阈,况在野乎?非使人之所得闻也。」子西赋《黍苗》之四章,赵孟曰:「寡君在,武何能焉?」子产赋《隰桑》,赵孟曰:「武请受其卒章。」子大叔赋《野有蔓草》,赵孟曰:「吾子之惠也。」印段赋《蟋蟀》,赵孟曰:「善哉!保家之主也,吾有望矣!」公孙段赋《桑扈》,赵孟曰:「『匪交匪敖』,福将焉往?若保是言也,欲辞福禄,得乎?」卒享。文子告叔向曰:「伯有将为戮矣!诗以言志,志诬其上,而公怨之,以为宾荣,其能久乎?幸而后亡。」叔向曰:「然。已侈!所谓不及五稔者,夫子之谓矣。」文子曰:「其馀皆数世之主也。子展其后亡者也,在上不忘降。印氏其次也,乐而不荒。乐以安民,不淫以使之,后亡,不亦可乎?」

宋左师请赏,曰:「请免死之邑。」公与之邑六十。以示子罕,子罕曰:「凡诸侯小国,晋、楚所以兵威之。畏而后上下慈和,慈和而后能安靖其国家,以事大国,所以存也。无威则骄,骄则乱生,乱生必灭,所以亡也。天生五材,民并用之,废一不可,谁能去兵?兵之设久矣,所以威不轨而昭文德也。圣人以兴,乱人以废,废兴存亡昏明之术,皆兵之由也。而子求去之,不亦诬乎?以诬道蔽诸侯,罪莫大焉。纵无大讨,而又求赏,无厌之甚也!」削而投之。左师辞邑。向氏欲攻司城,左师曰:「我将亡,夫子存我,德莫大焉,又可攻乎?」君子曰:「『彼己之子,邦之司直。』乐喜之谓乎?『何以恤我,我其收之。』向戌之谓乎?」

齐崔杼生成及强而寡。娶东郭姜,生明。东郭姜以孤入,曰棠无咎,与东郭偃相崔氏。崔成有病,而废之,而立明。成请老于崔,崔子许之。偃与无咎弗予,曰:「崔,宗邑也,必在宗主。」成与强怒,将杀之。告庆封曰:「夫子之身亦子所知也,唯无咎与偃是从,父兄莫得进矣。大恐害夫子,敢以告。」庆封曰:「子姑退,吾图之。」告卢蒲弊。卢蒲弊曰:「彼,君之仇也。天或者将弃彼矣。彼实家乱,子何病焉!崔之薄,庆之厚也。」他日又告。庆封曰:「苟利夫子,必去之!难,吾助女。」

九月庚辰,崔成、崔强杀东郭偃、棠无咎于崔氏之朝。崔子怒而出,其众皆逃,求人使驾,不得。使圉人驾,寺人御而出。且曰:「崔氏有福,止余犹可。」遂见庆封。庆封曰:「崔、庆一也。是何敢然?请为子讨之。」使卢蒲弊帅甲以攻崔氏。崔氏堞其宫而守之,弗克。使国人助之,遂灭崔氏,杀成与强,而尽俘其家。其妻缢。弊覆命于崔子,且御而归之。至,则无归矣,乃缢。崔明夜辟诸大墓。辛巳,崔明来奔,庆封当国。

楚薳罢如晋莅盟,晋将享之。将出,赋《既醉》。叔向曰:「薳氏之有后于楚国也,宜哉!承君命,不忘敏。子荡将知政矣。敏以事君,必能养民。政其焉往?」

崔氏之乱,申鲜虞来奔,仆赁于野,以丧庄公。冬,楚人召之,遂如楚为右尹。

十一月乙亥朔,日有食之。辰在申,司历过也,再失闰矣。

二十七年春季,胥梁带让失去城邑的那些国家准备好车兵徒兵来接受土地,行动必须周密。让乌馀准备车兵来接受封地。乌馀带领他的一批人出来,胥梁带让诸侯假装把土地送给乌馀,因而乘乌馀不备而加以逮捕,全部俘虏了他们。把乌馀的城邑都夺了回来,还给诸侯,诸侯因此归向晋国。

齐国的庆封来鲁国聘问,他的车子很漂亮。盂孙对叔孙说:“庆封的车子,不也很漂亮么!”叔孙说:“豹听说:‘衣饰和人不相称,必然得到恶果。’漂亮的车子有什么用?”叔孙设便宴招待庆封,庆封表现得不恭敬。叔孙为他赋《相鼠》这首诗,他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卫国的甯喜把持朝政,卫献公担心这件事,公孙免馀请求杀死甯喜。卫献公说:“如果没有甯子,我不能到这地步。我已经对他说过了‘政由甯氏’。事情的结果不能知道,只是得到坏名声,不能做。”公孙免馀回答说:“下臣去杀他,君王不要参与计划就行了。”就和公孙无地、公孙臣商量,让他们攻打甯氏,没有攻下,公孙无地和公孙臣都因此战死了。卫献公说:“臣是没有罪的,父子二人都为我而死了!”夏季,公孙免馀再次攻打甯氏,杀死了甯喜和右宰穀,陈尸在朝廷上。石恶将要参加宋国的结盟,接受了命令而出来,给尸首穿上衣服,头枕在尸体的大腿上而为他们号哭,想要入殓以后自己逃亡,又害怕不能免于祸难,姑且说:“接受使命了。”于是就动身走了。

子鲜说:“驱逐我的逃亡了,接纳我的死去了,赏罚没有章程,如何禁止为恶和勉励为善?国君失掉他的信用而国家没有正常的刑罚,不也很难了吗?而且鱄实在是让甯喜这么做的。”子鲜说完这话就逃亡到晋国去。卫献公让人阻止他,不行。子鲜到达黄河,卫献公又派人阻止他。他不让使者前进,而向黄河发誓。子鲜寄住在木门,坐着都不肯面对着卫国。木门大夫劝他做官,他不同意,说:“做官而废弃自己的职责,这是罪过;要尽自己的职责,这就宣扬了我逃亡的原因。我将要向谁诉说呢?我不能够立在别人的朝廷上了。”一辈子也不出来做官。卫献公为他服丧一直到死。

卫献公给公孙免馀六十个城邑,他辞谢说:“只有卿才具备一百个城邑,下臣已经有六十个邑了。下面的人而有了上面的人的禄位,这是祸乱。下臣不敢听到这种事。而且甯子就因为城邑多了,所以死了,下臣害怕死期快到。”卫献公一定要给他,他接受了一半。让他做了少师。卫献公让他做卿,他辞谢说:“太叔仪没有二心,能够赞助大事,君王还是任命他吧。”于是就让太叔仪做了卿。

宋国的向戌和赵文子友好,又和令尹子木友好,想要停止诸侯之间的战争以取得名声。他去到晋国,告诉了赵文子。赵文子和大夫们商量。韩宣子说:“战争,是残害百姓的祸事,是财货的蛀虫,是小国的大灾难,有人要消除它,虽然说办不到,一定要答应。不答应,楚国将会答应,用来号召诸侯,那么我国就失去盟主的地位了。”晋国人答应了向戌。向戌又去楚国,楚国也答应了。去到齐国,齐国人感到为难。陈文子说:“晋国、楚国答应了,我们怎么能够不答应?而且别人说‘消灭战争’,而我们不答应,那么就使我们的百姓离心了,将要怎么使用他们?”齐国人答应了。告诉秦国,秦国也答应了。这四个国家都通告小国,在宋国举行会见。

五月二十七日,晋国的赵文子到达宋国。二十九日,郑国的良霄也来了。六月初一日,宋国人设享礼招待赵文子,叔向作为赵文子的副手。司马把煮熟的牲畜切成碎块,放在盘子里,这是合于礼的。以后孔子看到了这次礼仪的记载,认为文辞太多。初二日,叔孙豹、齐国的庆封、陈须无、卫国的石恶到达。初八日,晋国的荀盈跟随赵文子之后到达。初十日,邾悼公到达。十六日,楚国的公子黑肱先到达,和晋国商定了有关的条件。二十一日,宋国的向戌去到陈国,和子木商定有关楚国的条件。二十二日,滕成公到达。子木告诉向戌,请求跟从晋国和楚国的国家互相见面。二十四日,向戌向赵文子复命。赵文子说:“晋、楚、齐、秦四国地位对等,晋国不能指挥齐国,如同楚国不能指挥秦国一样。楚国国君如果能让秦国国君驾临敝邑,寡君岂敢不坚决向齐国国君请求?”二十六日,向戌向子木复命,子木派传车请示楚康王。楚康王说:“放下齐国、秦国,请求和其他国家互相见面。”秋季,七月初二日,向戌到达。当夜,赵文子和公子黑肱统一了盟书的措辞。初四日,子木从陈国到达。陈国的孔奂、蔡国的公孙归生到达。曹国和许国的大夫也都来到。各国军队用篱笆做墙作为分界。晋国和楚国各自驻扎在两头。伯夙对赵文子说:“楚国的气氛很不好,恐怕会发生患难。”赵文子说:“我们转折向左,进入宋国,能把我们怎么办?”

初五日,各诸侯国代表准备在宋国西门外边结盟。楚国人在外衣里边穿上皮甲。伯州犁说:“会合诸侯的军队,而做别人不信任的事,恐怕不可以吧,诸侯盼望得到楚国的信任,因此前来顺服。如果不信任别人,这就是丢掉了所用来使诸侯顺服的东西了。”他坚决请求脱去皮甲。子木说:“晋国和楚国缺乏信用已经很久了,唯有去做对我有利的事就是了。如果能如愿,哪里用得着有信用?”伯州犁退下去。对人说:“令尹将要死了,不会到三年。但求满足意志而丢弃信用,意志会满足吗?有意志就形成为语言,有语言就要有信用,有信用就加强意志。这三件事互相关联统一,然后才能确定。信用丢掉了,怎么能活到三年呢?” 赵文子担心楚国人外衣里边穿皮甲,把这情形告诉了叔向。叔向说:“有什么危害?一个普通人一旦做出不守信用的事,尚且不可以,都不得好死。如果一个会合诸侯的卿做出不守信用的事情,就必然不能成功了。说话不算数的人不能给人造成困难,这不是您的祸患。用信用召集别人,而又利用了虚伪,必然没有人同意他,哪里能危害我们?而且我们依靠着宋国来防守他们制造的困难,那就能人人舍命。和宋军一起誓死对抗,即使楚军增加一倍也是可以抵抗的,您有什么可害怕的呢?但是事情又不至于到这一步。口称消除战争以召集诸侯,反而发动战争来危害我们,我们的用处就多了,不必担心。”

季武子派人以鲁襄公的名义对叔孙豹说:“把我国比作和邾国、滕国小国一样。”不久齐国人请求把邾国作为属国,宋国人请求把滕国作为属国,邾国、滕国都不参加结盟,叔孙说:“邾国、滕国,是别人的私属国;我们,是诸侯之国,为什么要看作和他们一样?宋国、卫国,才是和我们对等的。”于是就参加结盟。所以《春秋》不记载叔孙豹的族名,这是说他违背了鲁襄公命令的缘故。

晋国和楚国争执歃血盟誓的先后。晋国人说:“晋国本来是诸侯的盟主,从来没有在晋国之前歃血的。”楚国人说:“您说晋国和楚国的地位相等,如果晋国总是在前面,这就是楚国比晋国弱。而且晋国和楚国交换着主持诸侯的结盟已经很久了。难道专门由晋国主持?”叔向对赵文子说:“诸侯归服晋国的德行,不是归服它主持结盟。您致力于德行,不要去争执先后。而且诸侯结盟会,小国本来一定有主持结盟的事务,让楚国做小国盟主,不也是可以的吗?”于是就让楚国先歃血。《春秋》记载把晋国放在前面,这是由于晋国有信用。

初六日,宋平公同时招待晋国和楚国的大夫,赵文子作为主宾坐首席,子木跟他说话,赵文子不能回答,让叔向在旁边帮着对答,子木也不能回答。

初九日,宋平公和诸侯的大夫在蒙门外结盟。子木向赵文子询问说:“范武子的德行怎么样?”赵文子回答说:“这个人的家事治理得井井有条,对晋国人来说没有可以隐瞒的情况,他的祝史向鬼神表示诚信没有言不由衷的话。”子木回去把话报告楚康王。楚康王说:“高尚啊!能够让神和人高兴,无怪乎他能辅佐五世国君作为盟主。”子木又对楚康王说:“晋国称霸诸侯是合适的,有叔向来辅佐它的卿,楚国没有和他相当的人,不能和他相争。”于是晋国的荀盈就去到楚国参加结盟。

郑简公在垂陇设享礼招待赵文子,子展、伯有、子西、子产、子太叔、两个子石跟从郑简公。赵文子说:“这七位跟从着君王,这是赐给武以光荣。请求都赋诗以完成君王的恩赐,武也可以从这里看到这七位的志向。”子展赋《草虫》这首诗。赵文子说:“好啊,这是百姓的主人!但武是不足以承当的。”伯有赋《鹑之贲贲》这首诗。赵文子说:“床上的话不出门槛,何况在野外呢?这不是使人所应该听到的。”子西赋《黍苗》的第四章。赵文子说:“有寡君在那里,武有什么能力呢?”子产赋《隰桑》这首诗。赵文子说:“武请求接受它的最后一章。”子太叔赋《野有蔓草》这首诗。赵文子说:“这是大夫的恩惠。”印段赋《蟋蟀》这首诗。赵文子说:“好啊,这是保住家族的大夫!我有希望了。”公孙段赋《桑扈》这首诗。赵文子说:“‘不骄不傲’,福禄还会跑到哪儿去?如果保持这些话,即使想要辞掉福禄,能行吗?” 享礼结束,赵文子告诉叔向说:“伯有将要被杀了!诗用来说明心意,心意在于诬蔑他的国君并且公开怨恨国君,又以此作为宾客的光荣,他能够长久吗?即使侥幸,后来也一定逃亡。”叔向说:“对,他太骄奢。所谓不到五年,说的就是这个人了。”赵文子说:“其余的人都是可以传下几世的大夫。子展也许是最后灭亡的,因为处在上位而不忘记降抑自己。印氏是最后第二家灭亡的,因为欢乐而有节制。欢乐用来安定百姓。不要过分使用它们,灭亡在后,不也是可以的吗?”

宋国的左师请求赏赐,说:“下臣免于一死,请求赐给城邑。”宋平公给他六十个城邑,他把文件交给子罕看。子罕说:“凡是诸侯小国,晋国、楚国都用武力来威慑他们,使他们害怕然后就上下慈爱和睦,慈爱和睦然后能安定他们的国家,以事奉大国,这是所以生存的原因。没有威慑就要骄傲,骄傲了祸乱就要发生,祸乱发生必然被灭亡,这就是所以灭亡的原因。上天生长了金、木、水、火、土五种材料,百姓把它们样样使用上,缺一种都不可,谁能够废除武器?武器的设置已经很久了,这是用来威慑不轨而宣扬文德的。圣人由于武力而兴起,作乱的人由于武力而废弃。使兴起者废弃、灭亡者生存、明白者糊涂的策略,都是从武力来的,而您谋求去掉它,不也是欺骗吗?以欺骗蒙蔽诸侯,没有比这再大的罪过了。即使没有大的讨伐,反而又求取赏赐,这是不满足到了极点了。”因此,子罕就把封赏文件上的字削去并且扔了它。左师也就推辞了接受城邑。向氏想要攻打子罕,左师说:“我将要灭亡时,他老人家救了我,没有比这再大的恩德了。又可以攻打吗?”君子说:“‘那位人物,是国家主持正义的人’,这说的就是子罕吧!‘用什么赐给我,我将要接受它’,这说的就是向戌吧?”

齐国的崔杼生下成和强妻子就死了,又娶了东郭姜,生了明。东郭姜带了前夫的儿子,名叫棠无咎,和东郭偃辅佐崔氏。崔成有病被废,立了崔明做继承人。崔成请求在崔地退休,崔杼答应了,偃和无咎不给,说:“崔地,是宗庙所在的地方,一定要归于宗主。”成和强生气,要杀死他们。告诉庆封说:“他老人家的为人,也是您所知道的,惟独听从无咎和偃的话,父老兄长都说不上话。很怕有害于他老人家,谨敢向您报告。”庆封说:“您姑且退出去,我考虑一下。”就告诉卢蒲嫳。卢蒲嫳说:“他,是国君的仇人。上天或者将要抛弃他了。他家里确实出了乱子,您担的什么心?崔家的削弱,就是庆家的加强。”过几天成和强又对庆封说这件事。庆封说:“如果有利于他老人家,一定要去掉他们。如有危难,我来帮助你们。”

九月初五日,在崔氏的朝廷上,崔成、崔强把东郭偃和棠无咎杀了。崔杼生气走了出来,他的手下人都逃了,找人套车,找不着。让养马的圉人套上车,寺人驾着车子出门,崔杼还说:“崔氏如果有福气,祸患仅仅停留在我身上还可以。”就进见庆封。庆封说:“崔、庆是一家。这些人怎么敢这样?请为您讨伐他们。”让卢蒲嫳领着甲士以攻打崔氏。崔氏加筑宫墙据以防守,没有攻下。发动国内的人们帮着攻打,就灭亡了崔氏,杀了成和强,夺取了他家里全部的人口和财货。崔杼的妻子上吊死了。卢蒲嫳向崔杼复命,并且为他驾车送他回家。崔杼到家,已经无家可归了,于是就上吊而死。崔明在夜里躲在墓群里。初六日,崔明逃亡前来,庆封掌握了政权。

楚国的薳罢去到晋国参加盟会,晋平公设享礼招待他。薳罢将要退出的时候,赋了《既醉》这首诗。叔向说:“薳氏在楚国的后代将会长享禄位,应当啊!承受国君的命令,不忘记敏捷从事。子荡将要掌握政权了。用敏捷来事奉国君,必然能保养百姓,政权还跑到哪儿去?”

崔氏那次叛乱,申鲜虞逃亡到鲁国来,在郊外雇用了仆人,为齐庄公服丧。冬季,楚国人召请申鲜虞,申鲜虞去到楚国,做了右尹。

十一月初一日,日食。当时斗柄指申,应该是九月,由于主管历法官员的过错,两次应该置闰月而没有置闰月。

■ 襄公二十八年 左传 译文
春,无冰。夏,卫石恶出奔晋。邾子来朝。秋八月,大雩。仲孙羯如晋。冬,齐庆封来奔。十有一月,公如楚。十有二月甲寅,天王崩。乙未,楚子昭卒。

春,无冰。梓慎曰:「今兹宋、郑其饥乎?岁在星纪,而淫于玄枵,以有时灾,阴不堪阳。蛇乘龙。龙,宋、郑之星也,宋、郑必饥。玄枵,虚中也。枵,秏名也。土虚而民秏,不饥何为?」

夏。齐侯、陈侯、蔡侯、北燕伯、杞伯、胡子、沈子、白狄朝于晋,宋之盟故也。齐侯将行,庆封曰:「我不与盟,何为于晋?」陈文子曰:「先事后贿,礼也。小事大,未获事焉,从之如志,礼也。虽不与盟,敢叛晋乎?重丘之盟,未可忘也。子其劝行!」

卫人讨宁氏之党,故石恶出奔晋。卫人立其从子圃以守石氏之祀,礼也。

邾悼公来朝,时事也。

秋八月,大雩,旱也。

蔡侯归自晋,入于郑。郑伯享之,不敬。子产曰:「蔡侯其不免乎?日其过此也,君使子展廷劳于东门之外,而傲。吾曰:『犹将更之。』今还,受享而惰,乃其心也。君小国事大国,而惰傲以为己心,将得死乎?若不免,必由其子。其为君也,淫而不父。侨闻之,如是者,恒有子祸。」

孟孝伯如晋,告将为宋之盟故如楚也。

蔡侯之如晋也,郑伯使游吉如楚。及汉,楚人还之,曰:「宋之盟,君实亲辱。今吾子来,寡君谓吾子姑还!吾将使馹奔问诸晋而以告。」子大叔曰:「宋之盟,君命将利小国,而亦使安定其社稷,镇抚其民人,以礼承天之休,此君之宪令,而小国之望也。寡君是故使吉奉其皮币,以岁之不易,聘于下执事。今执事有命曰:『女何与政令之有?必使而君弃而封守,跋涉山川,蒙犯霜露,以逞君心。』小国将君是望,敢不唯命是听。无乃非盟载之言,以阙君德,而执事有不利焉,小国是惧。不然,其何劳之敢惮?」子大叔归,覆命,告子展曰:「楚子将死矣!不修其政德,而贪昧于诸侯,以逞其愿,欲久,得乎?《周易》有之,在《复》三之《颐》三,曰:『迷复,凶。』其楚子之谓乎?欲复其愿,而弃其本,复归无所,是谓迷复。能无凶乎?君其往也!送葬而归,以快楚心。楚不几十年,未能恤诸侯也。吾乃休吾民矣。」裨灶曰:「今兹周王及楚子皆将死。岁弃其次,而旅于明年之次,以害鸟帑。周、楚恶之。」

九月,郑游吉如晋,告将朝于楚,以从宋之盟。子产相郑伯以如楚,舍不为坛。外仆言曰:「昔先大夫相先君,适四国,未尝不为坛。自是至今,亦皆循之。今子草舍,无乃不可乎?」子产曰:「大适小,则为坛。小适大,苟舍而已,焉用坛?侨闻之,大适小有五美:宥其罪戾,赦其过失,救其灾患,赏其德刑,教其不及。小国不困,怀服如归。是故作坛以昭其功,宣告后人,无怠于德。小适大有五恶:说其罪戾,请其不足,行其政事,共某职贡,从其时命。不然,则重其币帛,以贺其福而吊其凶,皆小国之祸也。焉用作坛以昭其祸?所以告子孙,无昭祸焉可也。」

齐庄封好田而耆酒,与庆舍政。则以其内实迁于卢蒲弊氏,易内而饮酒。数日,国迁朝焉。使诸亡人得贼者,以告而反之,故反卢蒲癸。癸臣子之,有宠,妻之。庆舍之士谓卢蒲癸曰:「男女辨姓。子不辟宗,何也?」曰:「宗不馀辟,余独焉辟之?赋诗断章,余取所求焉,恶识宗?」癸言王何而反之,二人皆嬖,使执寝戈,而先后之。

公膳,日双鸡。饔人窃更之以鹜。御者知之,则去其肉而以其洎馈。子雅、子尾怒。庆封告卢蒲弊。卢蒲弊曰;「譬之如禽兽,吾寝处之矣。」使析归父告晏平仲。平仲曰:「婴之众不足用也,知无能谋也。言弗敢出,有盟可也。」子家曰:「子之言云,又焉用盟?」告北郭子车。子车曰:「人各有以事君,非佐之所能也。」陈文子谓桓子曰:「祸将作矣!吾其何得?」对曰:「得庆氏之木百车于庄。」文子曰:「可慎守也已!」

卢蒲癸、王何卜攻庆氏,示子之兆,曰:「或卜攻仇,敢献其兆。」子之曰:「克,见血。」冬十月,庆封田于莱,陈无宇从。丙辰,文子使召之。请曰:「无宇之母疾病,请归。」庆季卜之,示之兆,曰:「死。」奉龟而泣。乃使归。庆嗣闻之,曰:「祸将作矣!谓子家:「速归!祸作必于尝,归犹可及也。」子家弗听,亦无悛志。子息曰:「亡矣!幸而获在吴、越。」陈无宇济水而戕舟发梁。卢蒲姜谓癸曰:「有事而不告我,必不捷矣。」癸告之。姜曰:「夫子愎,莫之止,将不出,我请止之。」癸曰:「诺。」十一月乙亥,尝于大公之庙,庆舍莅事。卢蒲姜告之,且止之。弗听,曰:「谁敢者!」遂如公。麻婴为尸,庆圭为上献。卢蒲癸、王何执寝戈。庆氏以其甲环公宫。陈氏、鲍氏之圉人为优。庆氏之马善惊,士皆释甲束马而饮酒,且观优,至于鱼里。栾、高、陈、鲍之徒介庆氏之甲。子尾抽桷击扉三,卢蒲癸自后刺子之,王何以戈击之,解其左肩。犹援庙桷,动于甍,以俎壶投,杀人而后死。遂杀庆绳、麻婴。公惧,鲍国曰:「群臣为君故也。」陈须无以公归,税服而如内宫。

庆封归,遇告乱者,丁亥,伐西门,弗克。还伐北门,克之。入,伐内宫,弗克。反,陈于岳,请战,弗许。遂来奔。献车于季武子,美泽可以鉴。展庄叔见之,曰:「车甚泽,人必瘁,宜其亡也。」叔孙穆子食庆封,庆封汜祭。穆子不说,使工为之诵《茅鸱》,亦不知。既而齐人来让,奔吴。吴句余予之朱方,聚其族焉而居之,富于其旧。子服惠伯谓叔孙曰:「天殆富淫人,庆封又富矣。」穆子曰:「善人富谓之赏,淫人富谓之殃。天其殃之也,其将聚而歼旃?」

癸巳,天王崩。未来赴,亦未书,礼也。

崔氏之乱,丧群公子。故鉏在鲁,叔孙还在燕,贾在句渎之丘。及庆氏亡,皆召之,具其器用而反其邑焉。与晏子邶殿,其鄙六十,弗受。子尾曰:「富,人之所欲也,何独弗欲?」对曰:「庆氏之邑足欲,故亡。吾邑不足欲也。益之以邶殿,乃足欲。足欲,亡无日矣。在外,不得宰吾一邑。不受邶殿,非恶富也,恐失富也。且夫富如布帛之有幅焉,为之制度,使无迁也。夫民生厚而用利,于是乎正德以幅之,使无黜嫚,谓之幅利。利过则为败。吾不敢贪多,所谓幅也。」与北郭佐邑六十,受之。与子雅邑,辞多受少。与子尾邑,受而稍致之。公以为忠,故有宠。

释卢蒲弊于北竟。求崔杼之尸,将戮之,不得。叔孙穆子曰:「必得之。武王有乱臣十人,崔杼其有乎?不十人,不足以葬。」既,崔氏之臣曰:「与我其拱璧,吾献其柩。」于是得之。十二月乙亥朔,齐人迁庄公,殡于大寝。以其棺尸崔杼于市,国人犹知之,皆曰:「崔子也。」

为宋之盟故,公及宋公、陈侯、郑伯、许男如楚。公过郑,郑伯不在。伯有廷劳于黄崖,不敬。穆叔曰:「伯有无戾于郑,郑必有大咎。敬,民之主也,而弃之,何以承守?郑人不讨,必受其辜,济泽之阿,行潦之苹藻,置诸宗室,季兰尸之,敬也。敬可弃乎?」

及汉,楚康王卒。公欲反,叔仲昭伯曰:「我楚国之为,岂为一人?行也!」子服惠伯曰:「君子有远虑,小人从迩。饥寒之不恤,谁遑其后?不如姑归也。」叔孙穆子曰:「叔仲子专之矣,子服子始学者也。」荣成伯曰:「远图者,忠也。」公遂行。宋向戌曰:「我一人之为,非为楚也。饥寒之不恤,谁能恤楚?姑归而息民,待其立君而为之备。」宋公遂反。

楚屈建卒。赵文子丧之如同盟,礼也。

王人来告丧,问崩日,以甲寅告,故书之,以征过也。

二十八年春季,没有冰。梓慎说:“今年宋国和郑国恐怕要发生饥荒了吧!岁星应当在星纪,但已经过头到了玄枵。这是因为要发生天时不正的灾荒,阴不能战胜阳。蛇乘坐在龙的上边,龙是宋国、郑国的星宿,所以宋国、郑国必然发生饥荒。玄枵,虚宿在它的中间。枵,是消耗的名称。土地虚而百姓耗,不发生饥荒才怪呢!”

夏季,齐景公、陈哀公、蔡景侯、北燕伯、杞文公、胡子、沈子、白狄到晋国朝见,这是由于在宋国那次结盟的缘故。齐景公准备出行,庆封说:“我们没有参加结盟,为什么要向晋国朝见?”陈文子说:“先考虑事奉大国而后考虑财货,这是合于礼的。小国事奉大国,如果没有得到事奉的机会,就要顺从大国的意图,这也是合于礼的。我们虽然没有参加结盟,岂敢背叛晋国呢?重丘的盟会,不可以忘记啊。您还是劝国君出行!”

卫国人讨伐甯氏的亲族,所以石恶逃亡到晋国。卫国人立了他的侄儿石圃,以保存石氏的祭祀,这是合于礼的。

邾悼公前来朝见,这是按时令而来朝见。

秋季,八月,举行大雩祭,这是由于发生了旱灾。

蔡景侯从晋国回国,路过郑国。郑简公设享礼招待他,蔡景侯表现得不恭敬。子产说:“蔡侯恐怕不能免于祸难吧!以前经过这里的时候,国君派子展去到东门外边慰劳,但是他很骄傲。我认为他还是会改变的。现在他回来,接受享礼而显得怠惰,这就是他的本性了。作为小国的国君,事奉大国,反而把怠惰骄傲作为本性,将来能有好死吗?如果不免于祸难,一定由于他的儿子。他做国君,淫乱而不像做父亲的样子。侨听说,像这样的人,经常会遇到儿子来作乱。”

孟孝伯去到晋国,这是由于报告为“宋之盟”的缘故而将到楚国去。

蔡景公去到晋国的时候,郑简公派游吉去到楚国。到达汉水,楚国人让他回去,说:“在宋国的那次结盟,贵国君王亲自参加。现在大夫前来,寡君说大夫暂且回去,我将要派传车奔赴晋国询问以后再告诉您。”游吉说:“在宋国的那次结盟,贵国君王的命令将要有利于小国,而也使小国安定他的国家,镇抚它的百姓,用礼仪承受上天的福禄,这是贵国君王的法令,同时也是小国的希望。寡君因此派吉奉上财礼,由于年来多难,特向下级执事聘问。现在执事命令说:你怎么能参与郑国的政令?一定要让你们国君丢掉你们的疆土和守备,跋山涉水,冒着霜露,以满足我国君王的心意。小国还想期望贵国君王赐给恩惠,哪里敢不唯命是听?但这不符合盟书的话,而使贵国君王的德行有缺失,也对执享有所不利,小国就害怕这个。否则,还敢怕什么劳苦呢?”

游吉回国,复命,告诉子展说:“楚王将要死了。不修明他的政事德行,反而在诸侯那里贪图进奉,以达到自己的愿望,想要活得长久,行吗?《周易》有这样的情况,得到《复》卦变成《颐》卦,说‘迷路往回走,不吉利。’这说的就是楚王吧?想实现他的愿望,而放弃了本来的道路,想回去没有了归路,这就叫‘迷复’,能够吉利吗?国君就去吧,送了葬回来,让楚国痛快一下。楚国没有近十年的时间,不能争霸,我们就可以让百姓休息了。”裨灶说:“今年周天子和楚王都将死去。岁星失去它应有的位置,而运行在明年的位置上,要危害鸟尾,周朝和楚国要受灾祸。”

九月,郑国的游吉去到晋国,报告说按照在宋国的盟誓将要去楚国朝见。子产辅助郑伯去到楚国,搭了帐篷而不筑坛。外仆说:“从前先大夫辅助先君到四方各国,从没有不筑坛的。从那个时候到今天也都没有改变。现在您不除草就搭起帐篷,恐怕不可以吧!”子产说:“大国君臣去到小国,就筑坛;小国去到大国,随便搭个帐篷就行了,哪里用得着筑坛?侨听说过:大国君臣去到小国有五种好处:赦免它的罪过,原谅它的失误,救助它的灾难,赞赏它的德行和刑法。教导它所想不到的地方,小国不困乏,想念和顺服大国,好像回家一样,因此筑坛来表扬它的功德,公开告诉后代的人,不要怠情于修德业。小国去到大国有五种坏处:向小国掩饰它的罪过,请求得到它所缺乏的东西,要求小国奉行它的命令,供给它贡品,服从它的随时发出的命令。不这样,就得加重小国的财礼,用来祝贺它的喜事和吊唁它的祸事,这都是小国的祸患,哪里用得着筑坛招来它的祸患?把这些告诉子孙,不要招来祸患就可以了。”

齐国的庆封喜欢打猎而嗜好喝酒,把政权交付给庆舍,就带着他的妻妾财物迁到卢蒲嫳家里,交换妻妾而喝酒。几天以后,官员们就改到这里来朝见。庆封让逃亡在外而知道崔氏馀党的人,如果前来报告就允许他回国,所以就让卢蒲癸回来。卢蒲癸做了庆舍的家臣,受到宠信,庆舍就把女儿嫁给了卢蒲癸。庆舍的家臣对卢蒲癸说:“男女结婚要区别是否同姓,您却不避同宗,为什么?”卢蒲癸说:“同宗不避我,我怎么能独独避开同宗?比如赋诗时的断章取义,我取我所需要的就是了,哪里知道什么同宗不同宗?”卢蒲癸又对庆舍说起王何而让他回来,两个人都受到了庆舍的宠信。庆舍让他们拿着武器寝戈作为随身警卫。

卿大夫在朝廷办公务用餐,每天有两只鸡,管伙食的人偷偷地换成鸭子。送饭的人知道了,把肉都拿掉而只将肉汤送上来。子雅、子尾生气。庆封告诉卢蒲嫳。卢蒲嫳说:“把他们比成禽兽,我睡在他们的皮毛上了。”于是就派析归父告诉晏平仲。晏平仲说:“婴的一伙人不足以使用,聪明也出不了主意。但是决不敢泄露这些话,可以盟誓。”析归父说:“您已经这样说了,哪里还用盟誓?”又告诉北郭子车。子车说:“各人都有不同的方式事奉国君,这不是佐所能做到的。”陈文子对陈无宇说:“祸难将要发生了,我们能得到什么?”陈无宇回答说:“可以在庄街上得到庆氏的木头一百车。”陈文子说:“可以谨慎地保守住就行了。”

卢蒲癸、王何为进攻庆氏而占卜,把卦像给庆舍看,说:“有人为攻打仇人而占卜,谨敢奉献卦像。”庆舍说:“攻下了,见到血。”冬季,十月,庆封在莱地打猎,陈无宇跟从。十七日,陈文子派人召唤陈无宇回去,陈无宇请求说:“无宇的母亲病了,请求回去。”庆封占卜,把卦像给陈无宇看,陈无宇说:“这是死的卦像。”捧着龟甲而哭泣,于是就让他回去了。庆嗣听到这件事,说:“祸难将要发生了。”告诉庆封说:“赶快回去,祸难必然发生在秋祭的时候,回去还来得及。”庆封不听,也没有改悔的意思。庆嗣说:“他要逃亡了,能够逃到吴国、楚国就是侥幸。”陈无宇渡过河,就破坏了渡船撤毁了桥梁。

卢蒲姜对卢蒲癸说:“有事情而不告诉我,必然不能成功。”卢蒲癸告诉了她。卢蒲姜说:“我父亲性情倔强,没有人劝阻他,反倒不出来了。请让我去劝阻他。”卢蒲癸说:“好。”十一月初七日,在太公的庙里举行秋祭,庆舍将亲临主持祭祀。卢蒲姜告诉他有人要发动祸乱,而且劝他不要去。他不听,说:“谁敢这么干?”就去到太庙参加祭祀。麻婴充当祭尸,庆奊充当上献。卢蒲癸、王何手拿寝戈,庆氏领着他的甲士围住公宫。陈氏、鲍氏的养马人表演,庆氏的马容易受惊,甲士都解甲系马而喝酒,同时看戏,到了鱼里。栾氏、高氏、陈氏、鲍氏的徒兵就穿上了庆氏的皮甲。子尾抽出槌子,在门上敲了三下,卢蒲癸从后边刺庆舍,王何用戈对他猛击,打下了庆舍的左肩。庆舍还能攀着庙宇的椽子,震动了栋梁,把俎和壶向人扔去,杀死了人才死去。卢蒲癸等人就杀死了庆绳、麻婴。齐景公恐惧,鲍国说:“臣下们是为了君王的缘故。”陈须无带着齐景公回去,脱去祭服进了内宫。

庆封回来,碰到报告动乱的人。十九日,攻打西门,没有攻下。回过来攻打北门,攻下了。进城,攻打内宫,没有攻下。返回来,列阵于大街上,庆封请求决战,没有得到允许,就逃亡到鲁国来。庆封把车子献给季武子,美丽光亮可以作镜子。展庄叔进见季武子,说:“车很光亮,人必然憔悴,无怪乎他要逃亡了。”叔孙穆子设便宴招待庆封,庆封先遍祭诸神。穆子不高兴,让乐工为他诵《茅鸱》这首诗,他也不明白。不久以后齐国人前来责问,庆封又逃亡到吴国。吴子勾馀把朱方封给了庆封,他聚集了族人住在那里,比以前更富有。子服惠伯对叔孙穆子说:“上天大概要让坏人富有的,庆封又富有起来了。”叔孙穆子说:“好人富有叫做奖赏,坏人富有叫做灾殃。上天恐怕是降灾于他了,将要让他们聚集而一起被杀尽吧!”

十一月二十五日,周灵王逝世。没有发来讣告,《春秋》也没有记载,这是合于礼的。

崔氏那次动乱,公子们各自逃亡,所以鉏在鲁国,叔孙还在燕国,贾在句渎之丘。等到庆氏逃亡,把他们都召了回来,为他们准备了器物用具并且发还给他们封邑。另外封给晏子邶殿边上六十个城邑,晏子不接受。子尾说:“富有,是人所需要的。为什么独独您不要?”晏子回答说:“庆氏的城邑满足了欲望,所以逃亡。我的城邑不能满足欲望,加上邶殿,就满足欲望了。满足了欲望,离逃亡就没有几天了。逃亡在外边连一个城邑都不能主宰。不接受邶殿,不是讨厌富有,而是恐怕失去富有。而且富有,就像布帛的有一定宽度。给它规定幅度,让它不能改变。百姓,总是想生活丰厚,器用富饶,因此就要端正道德,而加以限制,让它不要不够,也不要过分,这叫做限制私利。私利过了头就会败坏。我不敢贪多,就是所谓限制私利。”齐景公赐给北郭佐六十个城邑,他接受了。赐给子雅城邑,他婉辞了大多数而接受了少数。赐给子尾城邑,他接受之后又奉还了。齐景公认为子尾忠诚,所以子尾很得宠信。

把卢蒲嫳放逐到齐国北部边境。齐国人接着求取崔杼的尸体,准备戮尸,但没找到。叔孙穆子说:“一定找得着的。武王有十个治世之臣,崔杼难道能有吗?不到十个人,不足以安葬。”过了不久,崔氏的家臣说:“把他的大玉璧给我,我献出他的棺材。”因此就找到了崔杼的尸体。十二月初一日,齐国人迁葬庄公,停棺在正寝。用崔杼的棺材装着崔杼的尸体放在街上示众。国内人们都知道,都说:“这是崔杼。”

由于“宋国之盟”的缘故,鲁襄公和宋平公、陈哀公、郑简公、许悼公到了楚国。鲁襄公经过郑国,郑简公不在国内,伯有到黄崖慰劳,表现得不恭敬,穆叔说:“伯有如果在郑国没有罪,郑国必然有大灾祸。恭敬,是百姓的主宰,现在丢弃了它,如何能继承祖宗保持的家业?郑国人不讨伐他,必然要遭到他的灾祸。水边的薄土,路边积水中的浮萍水草,用来作祭品,季兰作为祭尸,这是由于恭敬。恭敬难道能丢弃吗?”

到达汉水,楚康王死。鲁襄公想要回去。叔仲昭伯说:“我们是为了楚国,哪里是为了一个人?继续走吧!”子服惠伯说:“君子有长远考虑,小人只看到眼前。饥寒都顾不上,谁有工夫顾到后果?不如暂且回去吧。”叔孙穆子说:“叔仲子可以被专门任用了,子服子,是刚刚开始学习的人。“荣成伯说:“长远打算的人是忠诚的。”鲁襄公就继续前往楚国。宋国的向戌说:“我们是为了一个人,不是为了楚国。饥寒都顾不上,谁能顾得上楚国?姑且回去而使百姓休息,等他们立了国君再戒备他们。”宋平公就回去了。

楚国的屈建死,赵文子去吊丧好像对待盟国一样,这是合于礼的。

周朝的使者来鲁国通知丧事,问他周天子死去的日期,用十二月十六日作为回答,所以《春秋》也这样记载,用以惩戒过错。

■ 襄公二十九年 左传 译文
春王正月,公在楚。夏五月,公至自楚。庚午,卫侯衎卒,阍弑吴子余祭。仲孙羯会晋荀盈、齐高止、宋华定、卫世叔仪、郑公孙段、曹人、莒人、滕子、薛人、小邾人城杞。晋侯使士鞅来聘。杞子来盟。吴子使札来聘。秋九月,葬卫献公。齐高止出奔北燕。冬,仲孙羯如晋。

春,王正月,公在楚,释不朝正于庙也。楚人使公亲襚,公患之。穆叔曰:「祓殡而襚,则布币也。」乃使巫以桃列先祓殡。楚人弗禁,既而悔之。

二月癸卯,齐人葬庄公于北郭。

夏四月,葬楚康王。公及陈侯、郑伯、许男送葬,至于西门之外。诸侯之大夫皆至于墓。楚郏敖即位。王子围为令尹。郑行人子羽曰:「是谓不宜,必代之昌。松柏之下,其草不殖。」

公还,及方城。季武子取卞,使公冶问,玺书追而与之,曰:「闻守卞者将叛,臣帅徒以讨之,既得之矣,敢告。」公冶致使而退,及舍而后闻取卞。公曰:「欲之而言叛,只见疏也。」公谓公冶曰:「吾可以入乎?」对曰:「君实有国,谁敢违君!」公与公冶冕服。固辞,强之而后受。公欲无入,荣成伯赋《式微》,乃归。五月,公至自楚。公冶致其邑于季氏,而终不入焉。曰:「欺其君,何必使余?」季孙见之,则言季氏如他日。不见,则终不言季氏。及疾,聚其臣,曰:「我死,必以在冕服敛,非德赏也。且无使季氏葬我。」

葬灵王,郑上卿有事,子展使印段往。伯有曰:「弱,不可。」子展曰:「与其莫往,弱不犹愈乎?《诗》云:『王事靡盬,不遑启处,东西南北,谁敢宁处?坚事晋、楚,以蕃王室也。王事无旷,何常之有?」遂使印段如周。

吴人伐越,获俘焉,以为阍,使守舟。吴子余祭观舟,阍以刀弑之。

郑子展卒,子皮即位。于是郑饥而未及麦,民病。子皮以子展之命,饩国人粟,户一钟,是以得郑国之民。故罕氏常掌国政,以为上卿。宋司城子罕闻之,曰:「邻于善,民之望也。」宋亦饥,请于平公,出公粟以贷。使大夫皆贷。司城氏贷而不书,为大夫之无者贷。宋无饥人。叔向闻之,曰:「郑之罕,宋之乐,其后亡者也!二者其皆得国乎!民之归也。施而不德,乐氏加焉,其以宋升降乎!」

晋平公,杞出也,故治杞。六月,知悼子合诸侯之大夫以城杞,孟孝伯会之。郑子大叔与伯石往。子大叔见大叔文子,与之语。文子曰:「甚乎!其城杞也。」子大叔曰:「若之何哉?晋国不恤周宗之阙,而夏肄是屏。其弃诸姬,亦可知也已。诸姬是弃,其谁归之?吉也闻之,弃同即异,是谓离德。《诗》曰:『协比其邻,昏姻孔云。』晋不邻矣,其谁云之?」

齐高子容与宋司徒见知伯,女齐相礼。宾出,司马侯言于知伯曰:「二子皆将不免。子容专,司徒移,皆亡家之主也。」知伯曰:「何如?」对曰:「专则速及,侈将以其力毙,专则人实毙之,将及矣。」

范献子来聘,拜城杞也。公享之,展庄叔执币。射者三耦,公臣不足,取于家臣,家臣:展瑕、展玉父为一耦。公臣,公巫召伯、仲颜庄叔为一耦,鄫鼓父、党叔为一耦。

晋侯使司马女叔侯来治杞田,弗尽归也。晋悼夫人愠曰:「齐也取货。先君若有知也,不尚取之!」公告叔侯,叔侯曰:「虞、虢、焦、滑、霍、扬、韩、魏,皆姬姓也,晋是以大。若非侵小,将何所取?武、献以下,兼国多矣,谁得治之?杞,夏余也,而即东夷。鲁,周公之后也,而睦于晋。以杞封鲁犹可,而何有焉?鲁之于晋也,职贡不乏,玩好时至,公卿大夫相继于朝,史不绝书,府无虚月。如是可矣,何必瘠鲁以肥杞?且先君而有知也,毋宁夫人,而焉用老臣?」

杞文公来盟。书曰「子」,贱之也。

吴公子札来聘,见叔孙穆子,说之。谓穆子曰:「子其不得死乎?好善而不能择人。吾闻『君子务在择人』。吾子为鲁宗卿,而任其大政,不慎举,何以堪之?祸必及子!」

请观于周乐。使工为之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犹未也。然勤而不怨矣。」为之歌《邶》、《鄘》、《卫》,曰:「美哉,渊乎!忧而不困者也。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卫风》乎?」为之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惧,其周之东乎?」为之歌《郑》,曰:「美哉!其细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为之歌《齐》,曰:「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表东海者,其大公乎!国未可量也。」为之歌《豳》,曰:「美哉!荡乎!乐而不淫,其周公之东乎?」为之歌《秦》,曰:「此之谓夏声。夫能夏则大,大之至也,其周之旧乎?」为之歌《魏》,曰:「美哉!渢渢乎!大而婉,险而易行,以德辅此,则明主也。」为之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不然,何忧之远也?非令德之后,谁能若是?」为之歌《陈》,曰:「国无主,其能久乎?」自《郐》以下无讥焉。为之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犹有先王之遗民焉。」为之歌《大雅》,曰:「广哉!熙熙乎!曲而有直体,其文王之德乎?」为之歌《颂》,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迩而不逼,远而不携,迁而不淫,复而不厌,哀而不愁,乐而不荒,用而不匮,广而不宣,施而不费,取而不贪,处而不底,行而不流,五声和,八风平,节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

见舞《象箾》《南籥》者,曰:「美哉!犹有憾。」见舞《大武》者,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见舞《韶濩》者,曰:「圣人之弘也,而犹有惭德,圣人之难也。」见舞《大夏》者,曰:「美哉!勤而不德,非禹其谁能修之?」见舞《韶箾》者,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无不帱也,如地之无不载也,虽甚盛德,其蔑以加于此矣。观止矣!若有他乐,吾不敢请已!」

其出聘也,通嗣君也。故遂聘于齐,说晏平仲,谓之曰:「子速纳邑与政!无邑无政,乃免于难。齐国之政,将有所归,未获所归,难未歇也。」故晏子因陈桓子以纳政与邑,是以免于栾、高之难。

聘于郑,见子产,如旧相识,与之缟带,子产献丝宁衣焉。谓子产曰:「郑之执政侈,难将至矣!政必及子。子为政,慎之以礼。不然,郑国将败。」

适卫,说蘧瑗、史狗、史鳅,公子荆、公叔发、公子朝,曰:「卫多君子,未有患也。」

自卫如晋,将宿于戚。闻钟声焉,曰:「异哉!吾闻之也:『辩而不德,必加于戮。』夫子获罪于君以在此,惧犹不足,而又何乐?夫子之在此也,犹燕之巢于幕上。君又在殡,而可以乐乎?」遂去之。文子闻之,终身不听琴瑟。

适晋,说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曰:「晋国其萃于三族乎!」说叔向,将行,谓叔向曰:「吾子勉之!君侈而多良,大夫皆富,政将在家。吾子好直,必思自免于难。」

秋九月,齐公孙虿、公孙灶放其大夫高止于北燕。乙未,出。书曰:「出奔。」罪高止也。高止好以事自为功,且专,故难及之。

冬,孟孝伯如晋,报范叔也。

为高氏之难故,高竖以卢叛。十月庚寅,闾丘婴帅师围卢。高竖曰:「苟请高氏有后,请致邑。」齐人立敬仲之曾孙宴,良敬仲也。十一月乙卯,高竖致卢而出奔晋,晋人城绵而置旃。

郑伯有使公孙黑如楚,辞曰:「楚、郑方恶,而使余往,是杀余也。」伯有曰:「世行也。」子皙曰:「可则往,难则已,何世之有?」伯有将强使之。子皙怒,将伐伯有氏,大夫和之。十二月己巳,郑大夫盟于伯有氏。裨谌曰:「是盟也,其与几何?《诗》曰:『君子屡盟,乱是用长。』今是长乱之道也。祸未歇也,必三年而后能纾。」然明曰:「政将焉往?」裨谌曰:「善之代不善,天命也,其焉辟子产?举不逾等,则位班也。择善而举,则世隆也。天又除之,夺伯有魄,子西即世,将焉辟之?天祸郑久矣,其必使子产息之,乃犹可以戾。不然,将亡矣。」

二十九年春季,周王朝历法的正月,“公在楚”,这是为了解释不在祖庙中举行听政的原因。楚国人让鲁襄公亲自为楚康王的尸体赠送寿衣,襄公对这感到忧虑。穆叔说:“先扫除棺材的凶邪然后给死者赠送衣服,这就等于朝见时陈列皮币。”于是就让巫人用桃棒、笤帚先在棺材上扫除不祥。楚国人没有禁止,不久以后又感到后悔。

二月初六日,齐国人在外城北部安葬齐庄公。

夏季,四月,安葬楚康王,鲁襄公和陈哀公、郑简公、许悼公都参加送葬,到达西门外边,各诸侯的大夫都到了墓地。楚国的郏敖即位,王子围做令尹。郑国的使者子羽说:“这叫做不恰当,令尹必然要代替楚君而昌盛。松柏的下面,草是不能繁殖的。”

鲁襄公回来,到达方城山。季武子占领了卞地,派公冶来问候襄公,用封泥加印把信封好了追上去给了公冶,信上说:“听到戍守卞地的人打算叛变,下臣率领部下讨伐了他,已经得到卞地了,谨此报告。”公冶表达了使命就退出去,到达帐篷以后才听到占领了卞地。鲁襄公说:“想要这块地方而又说叛变,只能是对我表示疏远。” 鲁襄公对公冶说:“我可以进入国境吗?”公冶回答说:“君王据有国家,谁敢违背君王?”鲁襄公赐给公冶冕服,公冶坚决辞谢,勉强他,然后才接受了。鲁襄公想不进入国境,荣成伯赋《式微》这首诗,鲁襄公这才回国。

五月,鲁襄公从楚国回来。公冶把他的封邑送还给季氏,而且始终不再进入季孙的家门,说:“欺骗他的国君,何必派我?”季孙和他见面,就和季孙像以前一样说话。不相见,公冶始终不谈季氏。等到公冶病危,聚集他的家臣,说:“我死了以后,一定不要用冕服入敛,因为这不是由于德行而所得的赏赐。并且还不要让季氏来安葬我。”

安葬周灵王。郑国的上卿子展有事不能离开,他派印段前去。伯有说:“年纪轻,不行。”子展说:“与其没有人去,尽管年轻,比没人去还要好一点吧?《诗》说:‘王事应当细致,没有空闲安居。’东西南北,谁敢安安稳稳地居住?坚定地事奉晋国、楚国,用以捍卫王室。王事没有缺失,有什么常例不常例?”于是就派印段前去成周。

吴国人进攻越国,抓到了俘虏,让他做看门人,派他看守船只。吴王馀祭观看船只,看门人用刀杀死了吴王。

郑国的子展死,子皮即位为上卿。当时郑国有饥荒而还没有到麦收,百姓很困乏。子皮用子展的遗命把粮食赠给国内的人们,每户一钟,因此得到郑国百姓的拥护。所以罕氏经常掌握国政,作为上卿。宋国的司城子罕听到了,说:“接近于善,这是百姓的期望。”宋国也发生了饥荒,司城子罕向宋平公请求,拿出公家的粮食借给百姓,让大夫也都出借粮食。司城氏借出粮食不写契约,又替缺少粮食的大夫借给百姓。宋国没有挨饿的人。叔向听说了这件事,说:“郑国的罕氏,宋国的乐氏,大约是最后灭亡的啊,两家恐怕都要掌握政权吧!这是因为百姓归向他们的缘故。施舍而不自以为给人恩惠,乐氏就更高出一筹了,这一家大概是会随着宋国的盛衰而升降吧!”

晋平公,是杞女所生的,所以修整杞国的城墙。六月,知悼子会合诸侯的大夫为杞国筑城墙,孟孝伯参加了。郑国的子太叔和伯石前去。子太叔见到太叔文子,和他说话。文子说:“为杞国筑城这件事过分了!”子太叔说:“拿他怎么办好啊!晋国不担心周室的衰微,反而保护夏朝的残馀,它会丢弃姬姓诸国,也就可以想象到了。丢弃姬姓诸国,有谁去归向他?吉听说:丢弃同姓而亲近异姓,这叫做离德。《诗》说:‘和谐他的近亲,姻亲就会和他友好来往。’晋国把近亲不看作近亲,还有谁来和他友好往来?”

齐国的高子容和宋国的司徒进见知伯,女齐作为相礼者,客人出去了,女齐对知伯说:“这两位将不免于祸。子容专权,司徒奢侈,都是使家族灭亡的大夫。”知伯说:“怎么呢?”女齐回答说:“专横就会很快及于祸患,奢侈将会由于力量强大而死,专横别人就会要他的命,他将要及于祸患了。”

范献子来鲁国聘问,拜谢在杞国筑城。鲁襄公设享礼招待他,展庄叔拿着束帛。参加射礼的要三对人。公臣的人选不够,在家臣中选取。家臣,展暇、展王父作为一对,公臣,公巫召伯、仲颜庄叔作为一对,鄫鼓父、党叔作为一对。

晋平公派司马女叔侯来鲁国办理使鲁国归还杞国土田的事情,但没有全部归还给杞国。晋悼公夫人很生气他说:“女齐办事不得力,先君如果有知,不会赞助他这样办事的。”晋平公把这件事告诉了叔侯。叔侯说:“虞国、虢国、焦国、滑国、霍国、杨国、韩国、魏国,都是姬姓,晋国因此而扩大。如果不是入侵小国,将要从哪里取得?武公、献公以来,兼并的国家就多了,谁能够治理它?杞国,是夏朝的后代,而接近东夷。鲁国,是周公的后代,而和晋国和睦。把杞国封给鲁国还是可以的,有什么杞国不杞国?鲁国对于晋国,贡品不缺乏,玩物按时送到,公卿大夫不断前来朝见,史官没有中断过记载,国库没有一个月不接受鲁国的贡品。像这样就可以了,何必要损害鲁国而增强杞国?如果先君有知,就宁可让夫人自己去办,又哪里用得着我老臣?”

杞文公来鲁国结盟,《春秋》称他为“子”,这是表示对他不尊重。

吴国的公子札来鲁国聘问,见到叔孙穆子,很喜欢他。对穆子说:“您恐怕不得善终吧!喜欢善良而不能够选择贤人,我听说君子应当致力选择贤人。您做鲁国的宗卿而主持国政,不慎重举拔善人,怎么能受得了呢?祸患必然到您身上。”

公子札请求聆听观看周朝的音乐和舞蹈。于是让乐工为他歌唱《周南》、《召南》。季札说:“美啊!王业开始奠定基础了,还没有完善,然而百姓勤劳而不怨恨了。”为他歌唱《邶风》、《邶风》、《卫风》之歌,他说:“美好又深沉啊!忧愁而不困惑。我听说卫康叔、武公的德行就像这样,这大概就是《卫风》吧!”为他歌唱《王风》之歌,他说:“美啊!思虑而不恐惧,大概是周室东迁以后的音乐吧!”为他歌唱《郑风》之歌,他说:“美啊!但是它琐碎得太过分了,百姓不堪忍受了。这大概是郑国要先灭亡的原因吧!”为他歌唱《齐风》之歌,他说:“美啊,多么宏大的声音呵!这是大国的音乐啊!作为东海的表率的,大概是太公的国家吧!国家前途是不可限量的。”为他歌唱《豳风》之歌,他说:“美啊,浩荡博大呵!欢乐而不过度,大概是周公东征的音乐吧!”为他歌唱《秦风》之歌,他说:“这就叫做西方的夏声。夏就是大,大到极点了,恐怕是周朝的旧乐吧!”为他歌唱《魏风》,他说:“美啊!抑扬顿挫呵!宏亮而又婉转,艰难而流畅,再用德行加以辅助,就是贤明的君主了。”为他歌唱《唐风》,他说:“思虑很深啊!大概有陶唐氏的遗民吧?否则,为什么那么忧深思远呢?不是美德者的后代,谁能像这样?”为他歌唱《陈风》,他说:“国家没有主人,难道能够长久吗?”从《郐风》以下的诗歌,季札听了就没有评论了。乐师为他歌唱《小雅》,他说:“美啊!忧愁而没有背叛的心,怨恨却不表现在语言中,恐怕是周朝德行衰微的乐章吧!还有先王的遗民啊。”为他歌唱《大雅》,他说:“广博啊,和美呵!抑扬顿挫而本体刚健劲直,大概是文王的德行吧!”为他歌唱《颂》,他说:“到达顶点了!正直而不倨傲,婉柔而不屈挠,亲近而不相逼,疏远而不离心,活泼而不邪乱,反复而不厌倦,哀伤而不忧愁,欢乐而不过度,常用而不匮乏,宽广而不显露,施舍而不浪费,收取而不贪婪,静止而不停滞,行进而不流荡。五声和谐,八风协调。节奏有一定的规律,乐器都按次序,这都是盛德之人所共同具有的。”

公子札看到跳《象箾》、《南籥》舞,说:“美啊,但还有所遗憾。”看到跳《大武》舞,说:“美啊!周朝兴盛的时候,大概就像这种情况吧!”看到跳《韶濩》舞,说:“像圣人那样的弘大,尚且还有所惭愧,可见当圣人不容易啊!”看到跳《大夏》舞,说:“美啊!勤劳而不自以为有德,如果不是禹,还有谁能做到呢?”看到跳《韶箾》舞,说:“功德到达顶点了,伟大啊!像上天的没有不覆盖,像大地的没有不承载。盛德到达顶点,就不能再比这更有所增加了,聆听观看就到这里了。如果还有别的音乐,我不敢再请求欣赏了。”

公子札的出国聘问,是为了新立的国君通好的缘故,因此就到齐国聘问,喜欢晏平仲,对他说:“您赶快交还封邑和政权。没有封邑没有政权,这才能免于祸难。齐国的政权将会有所归属,没有得到归属,祸难不会停止。”所以晏子通过陈桓子交还了政权和封邑,因为这样,而免于栾氏、高氏发动的祸难。

季札到郑国聘问,见了子产,好像老朋友一般。季札给子产赠送白绢大带,子产给季札献上麻布衣服,公子札对子产说:“郑国的执政者奢侈,祸难将要来临了!政权必然落到您手中。您执政,要用礼来谨慎地处事。否则,郑国将会败亡。”

季札到达卫国,与蘧瑗、史狗、史?、公子荆、公叔发、公子朝谈得很投机,他说:“卫国有很多贤能的君子,不会有什么祸患。”

公子札从卫国去晋国,准备在戚地住宿。听到钟声,说:“奇怪啊!我听说了,发动变乱而没有德行,必然遭到诛戮。这一位就在这地方得罪国君,害怕还来不及,又有什么可以寻欢作乐的?这一位在这地方,就像燕子在帐幕上做窝。国君又正停棺还没有安葬,难道可以寻欢作乐吗?”于是就不住在戚地。孙文子听到了这番话,一辈子不再听音乐。

公子札到了晋国,喜爱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说:“晋国的政权大约要聚集在这三家了!”他喜爱叔向,离别时,对叔向说:“您努力吧!国君奢侈而优秀的臣子很多,大夫都富有,政权将要归于大夫家。您好直话直说,一定要考虑使自己免于祸难。”

秋季,九月,齐国的公孙虿、公孙灶放逐他们的大夫高止到北燕。初二日,出国。《春秋》记载说“出奔”,这是由于高止有罪。高止喜欢生事,而且自己居功,同时又专横,所以祸难到了他身上。

冬季,孟孝伯去到晋国,这是回报范叔的聘问。

由于高氏受到放逐的缘故,高竖在卢地发动叛乱。十月二十七日,闾丘婴带兵包围卢地。高竖说:“如果让高氏有后代,我请求把封邑交还给国君。”齐国人立了敬仲的曾孙酀,这是认为敬仲贤良。十一月二十三日,高竖归还卢地而逃亡到晋国,晋国人在绵地筑城,把他安置在那里。

郑国的伯有派公孙黑去楚国,公孙黑不肯去,说:“楚国和郑国正在关系不好,互相憎恨,而派我去,这是等于杀死我。”伯有说:“你家世世代代都是办外交的。”公孙黑说:“可以去就去,有困难就不去,有什么世世代代是办外交的。”伯有要强迫他去。公孙黑发怒,准备攻打伯有氏,大夫们为他们调和。十二月初七日,郑国的大夫们在伯有家里结盟。裨谌说:“这次结盟,它能管多久呢?《诗》说:‘君子多次结盟,动乱因此滋长。’现在这样是滋长动乱的做法,祸乱不能停止,一定要三年然后才能解除。”然明说:“政权将会到哪家去?”裨谌说:“好人代替坏人,这是天命,政权哪能避开子产?如果不是越级提拔别人,那么按班次也应该子产执政了。选择贤人而提拔,这是为大家所尊重的。上天又为子产清除障碍,使伯有丧失了精神,子西又去世了,执政的人只有子产不能辞其责。上天降祸于郑国很久了,一定要让子产平息它,国家才可以安定。不这样,就将会灭亡了。”

■ 襄公三十年 左传 译文
王正月,楚子使薳罢来聘。夏四月,蔡世子般弑其君固。五月甲午。宋灾。宋伯姬卒。天王杀其弟佞夫。王子瑕奔晋。秋七月,叔弓如宋,葬宋共姬。郑良霄出奔许,自许入于郑,郑人杀良霄。冬十月,葬蔡景公。晋人、齐人、宋人、卫人、郑人、曹人、莒人、邾人、滕子、薛人、杞人、小邾人会于澶渊,宋灾故。

春,王正月,楚子使薳罢来聘,通嗣君也。穆叔问:「王子之为政何如?」对曰:「吾侪小人,食而听事,犹惧不给命而不免于戾,焉与知政?」固问焉,不告。穆叔告大夫曰:「楚令尹将有大事,子荡将与焉,助之匿其情矣。」

子产相郑伯以如晋,叔向问郑国之政焉。对曰:「吾得见与否,在此岁也。驷、良方争,未知所成。若有所成,吾得见,乃可知也。」叔向曰:「不既和矣乎?」对曰:「伯有侈而愎,子皙好在人上,莫能相下也。虽其和也,犹相积恶也,恶至无日矣。」

三月癸未,晋悼夫人食舆人之城杞者。绛县人或年长矣,无子,而往与于食。有与疑年,使之年。曰:「臣小人也,不知纪年。臣生之岁,正月甲子朔,四百有四十五甲子矣,其季于今三之一也。」吏走问诸朝,师旷曰:「鲁叔仲惠伯会郤成子于承匡之岁也。是岁也,狄伐鲁。叔孙庄叔于是乎败狄于咸,获长狄侨如及虺也豹也,而皆以名其子。七十三年矣。」史赵曰:「亥有二首六身,下二如身,是其日数也。」士文伯曰:「然则二万六千六百有六旬也。」

赵孟问其县大夫,则其属也。召之,而谢过焉,曰:「武不才,任君之大事,以晋国之多虞,不能由吾子,使吾子辱在泥涂久矣,武之罪也。敢谢不才。」遂仕之,使助为政。辞以老。与之田,使为君复陶,以为绛县师,而废其舆尉。于是,鲁使者在晋,归以语诸大夫。季武子曰:「晋未可媮也。有赵孟以为大夫,有伯瑕以为佐,有史赵、师旷而咨度焉,有叔向、女齐以师保其君。其朝多君子,其庸可媮乎?勉事之而后可。」

夏四月己亥,郑伯及其大夫盟。君子是以知郑难之不已也。

蔡景侯为大子般娶于楚,通焉。大子弑景侯。

初,王儋季卒,其子括将见王,而叹。单公子愆期为灵王御士,过诸廷,闻其叹而言曰:「乌乎!必有此夫!」入以告王,且曰:「必杀之!不戚而愿大,视躁而足高,心在他矣。不杀,必害。」王曰:「童子何知?」及灵王崩,儋括欲立王子佞夫,佞夫弗知。戊子,儋括围蒍,逐成愆。成愆奔平畦。五月癸巳,尹言多、刘毅、单蔑、甘过、巩成杀佞夫。括、瑕、廖奔晋。书曰「天王杀其弟佞夫。」罪在王也。

或叫于宋大庙,曰:「譆,譆!出出!」鸟鸣于亳社,如曰:「譆譆。」甲午,宋大灾。宋伯姬卒,待姆也。君子谓:「宋共姬,女而不妇。女待人,妇义事也。」

六月,郑子产如陈莅盟。归,覆命。告大夫曰:「陈,亡国也,不可与也。聚禾粟,缮城郭,恃此二者,而不抚其民。其君弱植,公子侈,大子卑,大夫敖,政多门,以介于大国,能无亡乎?不过十年矣。」

秋七月,叔弓如宋,葬共姬也。

郑伯有耆酒,为窟室,而夜饮酒击钟焉,朝至未已。朝者曰:「公焉在?」其人曰:「吾公在壑谷。」皆自朝布路而罢。既而朝,则又将使子皙如楚,归而饮酒。庚子,子皙以驷氏之甲伐而焚之。伯有奔雍梁,醒而后知之,遂奔许。大夫聚谋,子皮曰:「《仲虺之志》云:『乱者取之,亡者侮之。推亡固存,国之利也。』罕、驷、丰同生。伯有汰侈,故不免。」

人谓子产:「就直助强!」子产曰:「岂为我徒?国之祸难,谁知所儆?或主强直,难乃不生。姑成吾所。」辛丑,子产敛伯有氏之死者而殡之,不乃谋而遂行。印段从之。子皮止之,众曰:「人不我顺,何止焉?」子皮曰:「夫人礼于死者,况生者乎?」遂自止之。壬寅,子产入。癸卯,子石入。皆受盟于子皙氏。乙巳,郑伯及其大夫盟于大宫。盟国人于师之梁之外。

伯有闻郑人之盟己也,怒。闻子皮之甲不与攻己也,喜。曰:「子皮与我矣。」癸丑,晨,自墓门之渎入,因马师颉介于襄库,以伐旧北门。驷带率国人以伐之。皆召子产。子产曰:「兄弟而及此,吾从天所与。」伯有死于羊肆,子产襚之,枕之股而哭之,敛而殡诸伯有之臣在市侧者。既而葬诸斗城。子驷氏欲攻子产,子皮怒之曰:「礼,国之干也,杀有礼,祸莫大焉。」乃止。

于是游吉如晋还,闻难不入,覆命于介。八月甲子,奔晋。驷带追之,及酸枣。与子上盟,用两珪质于河。使公孙肸入盟大夫。己巳,复归。书曰「郑人杀良霄。」不称大夫,言自外入也。

于子蟜之卒也,将葬,公孙挥与裨灶晨会事焉。过伯有氏,其门上生莠。子羽曰:「其莠犹在乎?」于是岁在降娄,降娄中而旦。裨灶指之曰:「犹可以终岁,岁不及此次也已。」及其亡也,岁在娵訾之口。其明年,乃及降娄。

仆展从伯有,与之皆死。羽颉出奔晋,为任大夫。鸡泽之会,郑乐成奔楚,遂适晋。羽颉因之,与之比,而事赵文子,言伐郑之说焉。以宋之盟故,不可。子皮以公孙鉏为马师。

楚公子围杀大司马蒍掩而取其室。申无宇曰:「王子必不免。善人,国之主也。王子相楚国,将善是封殖,而虐之,是祸国也。且司马,令尹之偏,而王之四体也。绝民之主,去身之偏,艾王之体,以祸其国,无不祥大焉!何以得免?」

为宋灾故,诸侯之大夫会,以谋归宋财。冬十月,叔孙豹会晋赵武、齐公孙虿、宋向戌、卫北宫佗、郑罕虎及小邾之大夫,会于澶渊。既而无归于宋,故不书其人。

君子曰:「信其不可不慎乎!澶渊之会,卿不书,不信也夫!诸侯之上卿,会而不信,宠名皆弃,不信之不可也如是!《诗》曰:『文王陟降,在帝左右。』信之谓也。又曰:『淑慎尔止,无载尔伪。』不信之谓也。」书曰「某人某人会于澶渊,宋灾故。」尤之也。不书鲁大夫,讳之也。

郑子皮授子产政,辞曰:「国小而逼,族大宠多,不可为也。」子皮曰:「虎帅以听,谁敢犯子?子善相之,国无小,小能事大,国乃宽。」

子产为政,有事伯石,赂与之邑。子大叔曰:「国,皆其国也。奚独赂焉?」子产曰:「无欲实难。皆得其欲,以从其事,而要其成,非我有成,其在人乎?何爱于邑?邑将焉往?」子大叔曰:「若四国何?」子产曰:「非相违也,而相从也,四国何尤焉?《郑书》有之曰:『安定国家,必大焉先。』姑先安大,以待其所归。」既,伯石惧而归邑,卒与之。伯有既死,使大史命伯石为卿,辞。大史退,则请命焉。覆命之,又辞。如是三,乃受策入拜。子产是以恶其为人也,使次己位。

子产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庐井有伍。大人之忠俭者,从而与之。泰侈者,因而毙之。

丰卷将祭,请田焉。弗许,曰:「唯君用鲜,众给而已。」子张怒,退而征役。子产奔晋,子皮止之而逐丰卷。丰卷奔晋。子产请其田里,三年而复之,反其田里及其入焉。

从政一年,舆人诵之,曰:「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畴而伍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及三年,又诵之,曰;「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而死,谁其嗣之?」

三十年春季,周王朝历法的正月,楚王郏敖派遣薳罢来鲁国聘问,这是为新立的国君通好。穆叔问:“王子围执政的情况怎么样?”薳罢回答说:“我辈小人吃饭听使唤,还害怕不足以完成使命而不能免于罪过,哪里能参与政事?”再三地询问,他还是不回答。穆叔告诉大夫说:“楚国的令尹将要发动大乱,薳罢将参与协助,他在隐瞒情况。”

子产辅助郑简公而去到晋国,叔向问起郑国的政事。子产回答说:“我能不能见到,就在这一年了。驷氏、良氏正在争夺,不知道怎么调和。如果能调和,我能够见到,这就可以知道了。”叔向说:“不是已经和好了吗?”子产回答说:“伯有奢侈倔强而又固执,子皙喜欢居于别人之上,两人互不相让,虽然他们已经和好,还是积聚了憎恶,不久就会爆发。”

二月二十二日,晋悼公夫人请为杞国筑城的役卒吃饭。绛县人中间有一个人年纪很大了,没有儿子而自己服役,也去接受夫人的饭食。有人怀疑他的年龄,让他说出自己的年龄。他说:“下臣,是小人,不知道记录年龄。下臣生的那一年,是正月初一甲子日,已经过了四百四十五个甲子日了,最末一个甲子日到今天正好是二十天。”官吏走到朝廷里询问,师旷说:“这是鲁国的叔仲惠伯在承筐会见郤成子的那一年。这一年,狄人进攻鲁国,叔孙庄叔当时在碱地打败狄人,俘虏了长狄侨如和虺、豹,而都用来命名他儿子。满七十三岁了。”史赵说:“亥字是‘二’字头‘六’字身,把‘二’拿下来当作身子,这就是他的日子数。”士文伯说:“那么是二万六千六百六十天了。”

赵孟问起老人的县大夫是谁,原来就是他的下属。赵孟把老人召来向他道歉,说:“武没有才能,担负了国君的重要职务,由于晋国多有忧患,没有能任用您,让您屈居卑下已经很久了,这是武的罪过。谨由于没有才能而向您道歉。”于是就任命老人做官,派他辅助自己执政。老人因年纪大了而辞谢,赵孟就给了他土地,让他为国君办理免除徭役的事务,做绛地县师,而撤除了他的舆尉的职务。

当时鲁国的使臣正在晋国,回去把这件事告诉了大夫们。季武子说:“晋国不能轻视啊。有赵孟做正卿,有伯瑕做辅佐,有史赵、师旷可以咨询,有叔向、女齐做国君的师保。他们朝廷上君子很多,哪里能够轻视呢?尽力事奉他们然后才可以。”

夏季四月某一天,郑简公和他的大夫结盟。君子因此而知道郑国的祸难还没有结束。

蔡景侯为太子般在楚国娶妻,又和儿媳妇私通。太子杀死了蔡景侯。

当初,周灵王的弟弟儋季死了,他的儿子括将要进见灵王,叹气。单国的公子愆期做灵王侍卫,经过朝廷,听到叹气声,就说:“啊,一定是想夺取朝廷的权!”进去把情况报告灵王,而且说:“一定要杀了他!他不悲哀而愿望大,目光到处张望而抬高脚,心在其他地方了。不杀,必然造成危害。”灵王说:“小孩子知道什么?等到灵王死去,儋括想要立王子佞夫。佞夫不知道。二十八日,儋括包围苏地,赶走成愆。成愆逃亡到平畤。五月初四日,尹言多、刘毅、单蔑、甘过、巩成杀了佞夫。括、瑕、廖逃亡到晋国。《春秋》记载说“天王杀死他的兄弟佞夫”,这是由于罪过在于周王。

有人在宋国太庙里大喊大叫,说:“嘻嘻,出出。”鸟在亳社上鸣叫,声音好像在说:“嘻嘻。”五月初五日,宋国发生大火灾。宋伯姬被烧死,这是为了等待保姆来。君子认为:“宋伯姬奉行的是大闺女而不是媳妇的守则。大闺女应当等待保姆,媳妇就可以看具体情况行事。”

六月,郑国的子产去到陈国参加结盟,回来,复命。告诉大夫们说:“陈国,是要灭亡的国家,不能结好。他们积聚粮食,修理城郭,靠了这两条而不安抚百姓,他们的国君根基不巩固,公子奢侈,太子卑微,大夫骄傲,政事各行其是,谁也作不了主,在这种情况下处于大国之间,能够不灭亡吗?不超过十年了。”

秋季,七月,叔弓去到宋国,这是由于安葬共姬。

郑国的伯有喜欢喝酒,造了地下室,并在夜里喝酒,奏乐。朝见的人来到,他还没有喝完酒。朝见的人说:“主人在哪里?”他的手下人说:“我们的主人在地下室。”朝见的人都分路回去。不久伯有去朝见郑伯,又要派子皙去楚国,回家以后又喝酒。七月十一日,子皙带者驷氏的甲士攻打并且放火烧了他的家。伯有逃亡到雍梁,酒醒以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又逃亡到许国。大夫们聚在一起商量。子皮说:“《仲虺之志》说:‘动乱的就攻取它,灭亡的就欺侮它。’摧毁灭亡的而巩固存在的,这是国家的利益。罕氏、驷氏、丰氏本来是同胞兄弟,伯有骄傲奢侈,所以不免于祸难。”

有人对子产说:“要靠拢正直的帮助强大的。”子产说:“他们难道是我的同伙?国家的祸难,谁知道如何平定?如果有主持国政的人强大而且正直,祸难就不会发生。姑且保住我的地位吧。”十二日,子产收了伯有氏死者的尸体而加以殡葬,来不及和大夫们商量就出走了。印段跟从他。子皮不让他走。大家说:“别人不顺从我们,为什么不让他走?”子皮说:“这个人对死去的人有礼,何况对活着的人呢?”于是就亲自劝阻子产。十三日,子产进入国都。十四日,印段进入国都。两个人都在子皙家里接受了盟约。十六日,郑简公和他的大夫们在太庙结盟,又与国内的人们在郑国城门外结盟。

伯有听到郑国人为他结盟,很生气;听到子皮的甲士没有参加攻打他,很高兴,说:“子皮帮助我了。”二十四日,从墓门的排水洞进入,靠着马师颉用襄库的兵甲装备士兵,带着他们攻打旧北门。驷带率领国内的人们攻打伯有。两家都召请子产。子产说:“兄弟之间到达这地步,我服从上天所要帮助的一家。”伯有死在买卖羊的街市上,子产给伯有的尸体穿上衣服,头枕在尸体的大腿上而为他号哭,收尸并把棺材停放在街市旁边伯有家臣的家里,不久又葬在斗城。驷氏想要攻打子产。子皮为这发怒,说:“礼仪,是国家的支柱。杀死有礼的人,没有比这再大的祸患了。”于是就停止了。

当时,游吉去晋国以后回来,听说发生祸难,不进入。让副手回来复命。八月初六日,逃亡到晋国。驷带追赶他,到达酸枣。游吉和驷带结盟,把两件玉圭沉在黄河里表示诚意。让公孙肸进入国都和大夫结盟。十一日,游吉再次回到国内。《春秋》记载说:“郑人杀良霄。”不称他为大夫,这是说伯有从国外进来已经丧失官位了。

当子蟜死了以后,将要安葬时,公孙挥和裨灶早晨商量丧事。他们路过伯有氏家时,看见门上长了狗尾草,公孙挥说:“他门上的狗尾巴草还在吗?”当时岁星在降娄,降娄星在天空中部,天就亮了。裨灶指着降娄星,说:“还可以等岁星绕一周,不过活不到岁星再到这个位置就是了。”等到伯有被杀,岁星正在娵訾的口上,明年才能到达降娄。

仆展跟从伯有,和他一起死了。羽颉逃亡到晋国,做了任邑的长官。鸡泽的会见,郑国的乐成逃亡到楚国,就乘机去到晋国。羽颉靠着他,和他勾结着一起奉事赵文子,提出了进攻郑国的建议。由于有宋国盟誓的缘故,赵文子不同意这项建议。子皮让公孙鉏代替羽颉做了马师。

楚国的公子围杀了大司马?掩而占取了他的家财。申无宇说:“王子必然不能免于祸难。善人,是国家的栋梁。王子辅助楚国的政事,应该培养好人,现在反倒对他们暴虐,这是危害国家。而且司马,是令尹的辅佐,也是国君的手足。断绝百姓的栋梁,去掉自己的辅佐,斩除国君的手足,以危害国家,没有比这再大的不吉利了。怎么能免于祸难呢?”

为了宋国火灾的缘故,诸侯的大夫会见,商量给宋国赠送财货。冬季十月,叔孙豹和晋国赵武、齐国的公孙虿、宋国的向戌、卫国的北宫佗、郑国的罕虎以及小邾国的大夫在澶渊会见,并没有给宋国赠送什么东西,所以《春秋》没有记载与会者的姓名。

君子说:“信用恐怕不能不谨慎吧!澶渊的会见,不记载卿的名字,这是由于不守信用的缘故。诸侯的上卿,会见了又不守信用,他们尊贵的姓名全都丢掉了,不守信用是这样的不可以啊。《诗》说,‘文王或升或降,都是在天帝的左右’,这是说要守信义。又说,‘好好地谨慎你的行动,不要表现你的虚伪’,这是说不守信义。”《春秋》记载说“某人某人会于澶渊,宋灾故”,这是为了责备他们。不记载鲁国的大夫,这是由于为他隐瞒。

郑国的子皮把政权交给子产,子产辞谢说:“国家小而逼近大国,家族庞大而受宠的人又多,我不能治理好。”子皮说:“虎率领他们听从,谁敢触犯您?您好好地辅助国政吧。国家不在于小,小国能够事奉大国,国家就可以不受逼迫了。”

子产治理政事,有事情要伯石去办,赠送给他城邑,子太叔说:“国家是大家的国家,为什么独给他送东西?”子产说:“要没有欲望确实是难的。使他们都满足欲望,去办他们的事情而取得成功。这不是我的成功,难道是别人的成功吗?对城邑有什么爱惜的,它会跑到哪里去?”子太叔说:“四方邻国将怎么看待?”子产说:“这样做不是为了互相违背,而是为了互相顺从,四方的邻国对我们有什么可责备的?《郑书》有这样的话:‘安定国家,一定要优先照顾大族。’姑且先照顾大族,再看它归向何处。”不久,伯石恐惧而把封邑归还,最终子产还是把城邑给了他。伯有死了以后,郑简公让太史去命令伯石做卿,伯石辞谢。太史退出,伯石又请求太史重新发布命令,命令下来了再次辞谢。像这样一连三次,这才接受策书入朝拜谢。子产因此讨厌伯石的为人,但担心他作乱,就让他居于比自己低一级的地位。

子产让城市和乡村有所区别,上下尊卑各有职责,田土四界有水沟,庐舍和耕地能互相适应。对卿大夫中忠诚俭朴的,听从他,亲近他;骄傲奢侈的,推翻他。

丰卷准备祭祀,请求猎取祭品。子产不答应,说:“只有国君祭祀才用新猎取的野兽,一般人只要大致足够就可以了。”丰卷生气,退出以后就召集士兵。子产准备逃亡到晋国,子皮阻止他而驱逐了丰卷。丰卷逃亡到晋国,子产请求不要没收他的田地住宅,三年以后让丰卷回国复位,把他的田地住宅和一切收入都退还给他。

子产参与政事一年,人们歌唱道:“计算我的家产而收财物税,丈量我的耕地而征收田税。谁杀死子产,我就帮助他。”到了三年,又歌唱道:“我有子弟,子产教诲;我有土田,子产使之增产。万一子产逝世谁来接替他呢?”

■ 襄公三十一年 左传 译文
春王正月。夏六月辛巳,公薨于楚宫。秋九月癸巳,子野卒。己亥,仲孙羯卒。冬十月,滕子来会葬。癸酉,葬我君襄公。十有一月,莒人杀其君密州。

春,王正月,穆叔至自会,见孟孝伯,语之曰:「赵孟将死矣。其语偷,不似民主。且年未盈五十,而谆谆焉如八九十者,弗能久矣。若赵孟死,为政者其韩子乎!吾子盍与季孙言之,可以树善,君子也。晋君将失政矣,若不树焉,使早备鲁,既而政在大夫,韩子懦弱,大夫多贪,求欲无厌,齐、楚未足与也,鲁其惧哉!」孝伯曰:「人生几何?谁能无偷?朝不及夕,将安用树?」穆叔出而告人曰:「孟孙将死矣。吾语诸赵孟之偷也,而又甚焉。」又与季孙语晋故,季孙不从。

及赵文子卒,晋公室卑,政在侈家。韩宣子为政,为能图诸侯。鲁不堪晋求,谗慝弘多,是以有平丘之会。

齐子尾害闾丘婴,欲杀之,使帅师以伐阳州。我问师故。夏五月,子尾杀闾丘婴以说于我师。工偻洒、渻灶、孔虺、贾寅出奔莒。出群公子。

公作楚宫。穆叔曰:「《大誓》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君欲楚也夫!故作其宫。若不复适楚,必死是宫也。」六月辛巳,公薨于楚宫。叔仲带窃其拱璧,以与御人,纳诸其怀而从取之,由是得罪。

立胡女敬归之子子野,次于季氏。秋九月癸巳,卒,毁也。

己亥,孟孝伯卒。

立敬归之娣齐归之子公子裯,穆叔不欲,曰:「大子死,有母弟则立之,无则长立。年钧择贤,义钧则卜,古之道也。非适嗣,何必娣之子?且是人也,居丧而不哀,在戚而有嘉容,是谓不度。不度之人,鲜不为患。若果立之,必为季氏忧。」武子不听,卒立之。比及葬,三易衰,衰衽如故衰。于是昭公十九年矣,犹有童心,君子是以知其不能终也。

冬十月,滕成公来会葬,惰而多涕。子服惠伯曰:「滕君将死矣!怠于其位,而哀已甚,兆于死所矣。能无从乎?」癸酉,葬襄公。

公薨之月,子产相郑伯以如晋,晋侯以我丧故,未之见也。子产使尽坏其馆之垣而纳车马焉。士文伯让之,曰:「敝邑以政刑之不修,寇盗充斥,无若诸侯之属辱在寡君者何?是以令吏人完客所馆,高其閈闳,厚其墙垣,以无忧客使。今吾子坏之,虽从者能戒,其若异客何?以敝邑之为盟主,缮完葺墙,以待宾客,若皆毁之,其何以共命?寡君使匄请命。」对曰:「以敝邑褊小,介于大国,诛求无时,是以不敢宁居,悉索敝赋,以来会时事。逢执之不间,而未得见,又不获闻命,未知见时,不敢输币,亦不敢暴露。其输之,则君之府实也,非荐陈之,不敢输也。其暴露之,则恐燥湿之不时而朽蠹,以重敝邑之罪。侨闻文公之为盟主也,宫室卑庳,无观台榭,以崇大诸侯之馆。馆如公寝,库厩缮修,司空以时平易道路,圬人以时塓馆宫室。诸侯宾至,甸设庭燎,仆人巡宫,车马有所,宾从有代,巾车脂辖,隶人牧圉,各瞻其事,百官之属,各展其物。公不留宾,而亦无废事,忧乐同之,事则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宾至如归,无宁灾患?不畏寇盗,而亦不患燥湿。今铜鞮之宫数里,而诸侯舍于隶人。门不容车,而不可逾越。盗贼公行,而天厉不戒。宾见无时,命不可知。若又勿坏,是无所藏币,以重罪也。敢请执事,将何以命之?虽君之有鲁丧,亦敝邑之忧也。若获荐币,修垣而行,君之惠也,敢惮勤劳?」文伯覆命,赵文子曰:「信!我实不德,而以隶人之垣以赢诸侯,是吾罪也。」使士文伯谢不敏焉。晋侯见郑伯,有加礼,厚其宴好而归之。乃筑诸侯之馆。

叔向曰:「辞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子产有辞,诸侯赖之,若之何其释辞也?《诗》曰:『辞之辑矣,民之协矣。辞之绎矣,民之莫矣。』其知之矣。」

郑子皮使印段如楚,以适晋告,礼也。

莒犁比公生去疾及展舆,既立展舆,又废之。犁比公虐,国人患之。十一月,展舆因国人以攻莒子,弑之,乃立。去疾奔齐,齐出也。展舆,吴出也。书曰「莒人弑其君买朱鉏。」言罪之在也。

吴子使屈狐庸聘于晋,通路也。赵文子问焉,曰:「延州来季子其果立乎?巢陨诸樊,阍戕戴吴,天似启之,何如?」对曰:「不立。是二王之命也,非启季子也。若天所启,其在今嗣君乎!甚德而度,德不失民,度不失事,民亲而事有序,其天所启也。有吴国者,必此君之子孙实终之。季子,守节者也。虽有国,不立。」

十二月,北宫文子相卫襄公以如楚,宋之盟故也。过郑,印段廷劳于棐林,如聘礼而以劳辞。文子入聘。子羽为行人,冯简子与子大叔逆客。事毕而出,言于卫侯曰:「郑有礼,其数世之福也,其无大国之讨乎!《诗》曰:『谁能执热,逝不以濯。』礼之于政,如热之有濯也。濯以救热,何患之有?」

子产之从政也,择能而使之。冯简子能断大事,子大叔美秀而文,公孙挥能知四国之为,而辨于其大夫之族姓、班位、贵贱、能否,而又善为辞令,裨谌能谋,谋于野则获,谋于邑则否。郑国将有诸侯之事,子产乃问四国之为于子羽,且使多为辞令。与裨谌乘以适野,使谋可否。而告冯简子,使断之。事成,乃授子大叔使行之,以应对宾客。是以鲜有败事。北宫文子所谓有礼也。

郑人游于乡校,以论执政。然明谓子产曰:「毁乡校,何如?」子产曰:「何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岂不遽止,然犹防川,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道。不如吾闻而药之也。」然明曰:「蔑也今而后知吾子之信可事也。小人实不才,若果行此,其郑国实赖之,岂唯二三臣?」

仲尼闻是语也,曰:「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

子皮欲使尹何为邑。子产曰:「少,未知可否?」子皮曰:「愿,吾爱之,不吾叛也。使夫往而学焉,夫亦愈知治矣。」子产曰:「不可。人之爱人,求利之也。今吾子爱人则以政,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伤实多。子之爱人,伤之而已,其谁敢求爱于子?子于郑国,栋也,栋折榱崩,侨将厌焉,敢不尽言?子有美锦,不使人学制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学者制焉,其为美锦,不亦多乎?侨闻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者也。若果行此,必有所害。譬如田猎,射御贯则能获禽,若未尝登车射御,则败绩厌覆是惧,何暇思获?」子皮曰:「善哉!虎不敏。吾闻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我,小人也。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我远而慢之。微子之言,吾不知也。他日我曰:『子为郑国,我为吾家,以庇焉,其可也。』今而后知不足。自今,请虽吾家,听子而行。」子产曰:「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吾岂敢谓子面如吾面乎?抑心所谓危,亦以告也。」子皮以为忠,故委政焉。子产是以能为郑国。

卫侯在楚,北宫文子见令尹围之威仪,言于卫侯曰:「令尹似君矣!将有他志,虽获其志,不能终也。《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终之实难,令尹其将不免?」公曰:「子何以知之?」对曰:「《诗》云:『敬慎威仪,惟民之则。』令尹无威仪,民无则焉。民所不则,以在民上,不可以终。」公曰:「善哉!何谓威仪?」对曰:「有威而可畏谓之威,有仪而可像谓之仪。君有君之威仪,其臣畏而爱之,则而象之,故能有其国家,令闻长世。臣有臣之威仪,其下畏而爱之,故能守其官职,保族宜家。顺是以下皆如是,是以上下能相固也。《卫诗》曰:『威仪棣棣,不可选也。』言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内外、大小皆有威仪也。《周诗》曰:『朋友攸摄,摄以威仪。』言朋友之道,必相教训以威仪也。《周书》数文王之德,曰:『大国畏其力,小国怀其德。』言畏而爱之也。《诗》云:『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言则而象之也。纣囚文王七年,诸侯皆从之囚。纣于是乎惧而归之,可谓爱之。文王伐崇,再驾而降为臣,蛮夷帅服,可谓畏之。文王之功,天下诵而歌舞之,可谓则之,文王之行,至今为法,可谓象之。有威仪也。故君子在位可畏,施舍可爱,进退可度,周旋可则,容止可观,作事可法,德行可像,声气可乐,动作有文,言语有章,以临其下,谓之有威仪也。」

三十一年春季,周王朝历法的正月,穆叔从澶渊会见回来,见了孟孝伯,对他说:“赵孟将要死了。他的话毫无远虑,不像百姓的主人。而且年纪不到五十,就絮絮叨叨好像八九十岁的人,他不能活得很长久了。如果赵孟死了,掌握政权的恐怕是韩起吧!您为何不对季孙去说这件事,可以及早建立友好关系,他是个君子。晋国的国君将要失去政权了,如果不去建立友好,让韩子早点为鲁国做些准备工作,不久以后政权落在大夫手里,韩子又懦弱,大夫大多贪婪,要求和欲望没有个止境,齐国、楚国却不足以依靠,鲁国将陷入可怕的困境!”孟孝伯说:“人的一辈子能活多久,谁能说没有点得过且过的思想?早晨活着还怕到不了晚上,哪里用得着去建立友好?”穆叔出去,告诉别人说:“孟孝伯将要死了。我告诉他赵孟的得过且过,但他比赵孟还不如。”又和季孙说到晋国的事情,季孙不听。等到赵文子死了,晋国公室的地位下降,政权落在豪奢的大夫手里。韩宣子掌握国政,不能为诸侯所拥护。鲁国难以担负晋国的要求,奸邪小人很多,因此有了平丘的会见。

齐国的子尾惧怕闾丘婴,想杀死他,派他带兵进攻阳州。我国询问他们为什么要出兵。夏季,五月,子尾杀了闾丘婴,来向我军解释。工偻洒、渻灶、孔虺、贾寅逃亡到莒国。子尾驱逐了公子们。

鲁襄公建造楚国式的宫殿。穆叔说:“《大誓》说:‘百姓所要求的,上天必然听从。’国君想要楚国了,所以建造楚国式的宫殿。如果不再去楚国,必然死在这座宫殿里。”

六月二十八日,鲁襄公死在楚宫里。

叔仲带偷了襄公的大玉璧,给了驾车的人,放在他的怀里,又从他那里拿了过来,因此而得罪。

鲁国拥立胡国女人敬归的儿子子野,住在季氏那里。秋季,九月十一日,子野死,这是由于哀痛过度。

十七日,孟孝伯死了。

鲁国拥立敬归的妹妹齐归生的儿子公子裯为国君。穆叔不愿意,说:“太子死了,有同母兄弟就立他,没有就立年长的。年纪差不多就选择贤能的,贤能又差不多就占卜,这是古代的常规。死去的子野并不是嫡子,何必非要立他母亲的妹妹的儿子?而且这个人,居丧却不哀痛,父母死了反而有喜悦的脸色,这叫做不孝。不孝的人,很少不捣乱的。假如立了他,必然造成季氏的忧患。”季武子不听,结果立了他。等到安葬襄公,三次更换丧服,丧服的衣襟脏得好像旧丧服一样。当时昭公已十九岁了,还有孩子脾气,君子因此知道他不能善终。

冬季,十月,滕成公来鲁国参加葬礼,表现得不恭敬而眼泪很多。子服惠伯说:“滕国的国君将要死了。在他吊临的位置上表现懈怠,而哀痛太过分,在葬礼中已经显出将死的预兆了,能够不相继死吗?”

十月二十一日,安葬鲁襄公。

襄公死去的那一个月,子产陪同郑简公到晋国去,晋平公由于我国有丧事,没有接见。子产派人将晋国宾馆的围墙全部拆毁而安放自己的车马。士文伯责备他,说:“敝邑由于政事和刑罚不够完善,到处都是盗贼,无奈诸侯的属官来向寡君朝聘,因此派官吏修缮宾客所住的馆舍,加高大门,围墙增厚,以不让宾客使者担忧。现在您拆毁了它,虽然您的随从能够自己戒备,让别国的宾客又怎么办呢?由于敝邑是盟主,修缮围墙,为接待宾客。如果都拆毁了,那么将怎么供应宾客的需要呢?寡君派匄前来请问拆墙的意图。”

子产回答说:“由于敝邑地方狭小,夹在大国之间,而大国需索贡品又没有一定的时候,因此不敢安居,尽量搜索敝邑的财富,以便随时来朝会。碰上执事没有空闲,而没有能够见到;又得不到命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接见。我们不敢献上财币,也不敢让它日晒夜露。如果奉献,那么它就是君王府库中的财物,不经过在庭院里陈列的仪式,就不敢奉献。如果让它日晒夜露,就又害怕时而干燥时而潮湿因而腐朽坏,以加重敝邑的罪过。侨听说晋文公做盟主的时候,宫室矮小,没有可供观望的台榭,而把接待诸侯的宾馆修得又高又大,宾馆好像现在君王的寝宫一样。对宾馆内的库房、马厩都加以修缮,司空及时整修道路,泥瓦工按时粉刷墙壁,诸侯的宾客来了,甸人点起火把,仆人巡逻宫馆。车马有一定的处所,宾客的随从有人替代服役,管理车子的管理员为车轴加油,打扫的人、牧羊人、养马的人各人做自己分内的事情。各部官吏各自陈列他的礼品。文公不让宾客耽搁,也没有因为这样而荒废宾主的公事。和宾客忧乐相同,有事就加以安抚,对宾客所不知道的加以教导,不周到的加以体谅。宾客来到晋国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还有什么灾患?不怕抢劫偷盗,也不担心干燥潮湿。现在铜鞮山的宫室绵延几里,而诸侯住在像奴隶住的屋子里,门口进不去车子,而又不能翻墙而入。盗贼公开行动,而传染病又不能防止。宾客进见诸侯没有一定的时候,君王接见的命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布。如果还不拆毁围墙,这就没有地方收藏财礼,反而要加重罪过了。”谨敢问执事,对我们将有什么指示?虽然君王有鲁国的丧事,但这同样也是敝国的忧虑。如果能够奉上财礼,我们愿把围墙修好了再走。这是君王的恩惠,岂敢害怕修墙的辛勤劳动!”

文伯回到朝廷汇报。赵文子说:“说得对。我们实在是不好,用容纳奴隶的房屋去接待诸侯,这是我们的罪过啊。”就派士文伯去表示歉意并说自己无能。晋平公接见郑简公,礼仪有加,举行极隆重的宴会,赠送更加丰厚,然后让他回去。于是就建造接待诸侯的宾馆。叔向说:“辞令的不能废弃就像这样吧!子产善于辞令,诸侯因他而得利,为什么要放弃辞令呢?《诗》说:‘辞令和谐,百姓团结,辞令动听,百姓安定。’他已经懂得这个道理了。”

郑国的子皮派印段去楚国,先到晋国报告这件事,这是合于礼的。

莒犁比公生了去疾和展舆,已经立了展舆,又废了他。犁比公暴虐,国内的人们为此担心。十一月,展舆倚靠国内的人们攻打莒犁比公,杀死了他,就自立为国君。去疾逃亡到齐国,因为他是齐女所生的。展舆是吴女所生,《春秋》记载说“莒人弑其君买朱鉏”,这是说罪过在于莒犁比公。

吴王派屈狐庸到晋国聘问,这是为了沟通吴、晋两国交往的道路。赵文子询问他,说:“延州来季子最终能立为国君吗?从前进攻巢地死了诸樊,看门人杀了戴吴,上天似乎为季子打开了做国君的大门,怎么样?”屈狐庸回答说:“不立。这是两位国王的命运不好,不是为季子打开做国君的大门。如果上天打开了大门,恐怕是为了现在的国君吧!他很有德行而又合于法度。有德行就不会失去百姓,合于法度就不会办错事情。百姓亲附而事情有秩序,大概是上天为他打开大门的。保有吴国的,最后一定是这位国君的子孙。季子,是保持节操的人,虽然他应享有国家,也是不愿做国君的。”

十二月,北宫文子陪同卫襄公到楚国去,这是由于在宋国结盟的缘故。经过郑国,印段到棐林去慰劳他们,依照聘问的礼仪,而使用慰劳的辞令。文子进入国都聘问。子羽做行人,冯简子和太叔迎接客人。事情完毕以后文子出来,对卫襄公说:“郑国讲究礼仪,这是几代的福气,恐怕不会有大国去讨伐他吧!《诗》说:‘谁能耐热,不去洗澡。’礼仪对于政事,好像天热得要洗澡一样。洗澡用来消除炎热,有什么可担心的?”

子产参与政事,选择贤能而使用他们。冯简子能决断大事。子太叔外貌秀美而内有文采。子羽能了解四方诸侯的政令而且了解他们大夫的家族姓氏、官职爵位、地位贵贱、才能高低,又善于辞令。裨谌能出谋划策,在野外策划就正确,在城里策划就不得当。郑国将要有外交上的事情,子产就向子羽询问四方诸侯的政令,并且让他写一些有关的外交辞令稿;和裨谌一起坐车到野外去,让他策划是否可行;把结果告诉冯简子,让他决定。计划完成,就交给子太叔执行,交往诸侯应对宾客,所以很少有把事情办坏的时候。这就是北宫文子所说的讲究礼节。

郑国人在乡校里游玩聚会,议论国家政事。然明对子产说:“毁了乡校怎么样?”子产说:“为什么?人们早晚事情完了到那里游玩,来议论政事的好坏。他们认为好的,我就推行它;他们所讨厌的,我就改掉它。这是我的老师。为什么要毁掉它?我听说用忠于为善,能减少怨恨,没有听说用摆出权威能防止怨恨。靠权威难道不能很快制止议论?但是就像防止河水一样:大水来了,伤人必然很多,我不能挽救。不如把水稍稍放掉一点加以疏通,不如让我听到这些话而作为药石。”然明说:“蔑从今以后知道您确实是可以成就大事的。小人实在没有才能。如果终于这样做下去,这确实有利于郑国,岂独有利于二三位大臣?”

孔子听到这些话,说:“从这里来看,别人说子产不仁,我不相信。”

子皮想要让尹何来治理自己的封邑。子产说:“尹何年纪轻,不知道能不能胜任。”子皮说:“这个人谨慎善良,我喜欢他,他不会背叛我的。让他去学习一下,他也就更加知道该怎么办事情了。”子产说:“不行。人家喜欢一个人,总是希望对这个人有利。现在您喜欢一个人却把政事交给他,这好像一个人不会用刀而让他去割东西,多半是要损伤他自己的。您喜欢他,不过是伤害他罢了,有谁还敢在您这里求得喜欢?您对于郑国来说是国家的栋梁。栋梁折断,椽子就会崩塌,侨将会被压在底下,我哪敢不把话全部说出来?您有了漂亮的丝绸,是不会让别人用它来学习裁制的。大官和大的封邑,是庇护自身的,反而让学习的人去裁制,这比起漂亮的丝绸来价值不就多得多吗?侨听说学习以后才能从政,没有听说用从政来学习的。如果真是这么办,一定有所伤害。譬如打猎,熟悉射箭驾车的,就能获得猎物,如果从没有登车射过箭驾过车,那么只担心翻车被压,哪里有闲心想获得猎物?”子皮说:“好啊!虎真是不聪明。我听说君子懂得大的远的,小人只懂得小的近的。我,是小人啊。衣服穿在我身上,我知道而且慎重对待它,大官和大的封邑是用来庇护自身的,我却疏远而且轻视它。要没有您的话,我是不知道的。从前我曾说过,您治理郑国,我治理我的家族以庇护我自己,这就可以了。从今以后才知道这样不行。从现在起我请求,虽然是我家族的事情,也听从您的意见去办理。”子产说:“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好像他的面孔,我难道敢说您的面孔像我的面孔吗?不过心里觉得这样做是危险的,就把它告诉您了。”子皮认为他忠诚,所以把政事全交付给他。子产因此能够执掌郑国大权。

卫襄公在楚国,北宫文子见到楚令尹围的仪表,对卫襄公说:“令尹的言行像国君了,将要有别的想法。虽然能实现这种想法,但是不能善终。《诗》说:‘什么都有个开头,可是很少能有好的结束。’善终实在很难,令尹恐怕要不能免于祸难。”卫襄公说:“你怎么知道?”北宫文子回答说:“《诗》说:‘恭敬而慎重地使用威仪,因为它是百姓的准则。’令尹没有威仪,百姓就没有准则。百姓所不会效法的人,而在百姓之上,就不能善终。”卫襄公说:“好啊!什么叫威仪?”北宫文子回答说:“有威严而使人能害怕叫做威,有仪表而使人能仿效叫做仪。国君有国君的威仪,他的臣子敬畏而爱戴他,把他作为准则而仿效他,所以能保有他的国家,有好名声,传于子孙后代。臣子有臣子的威仪,他的下面害怕而爱护他,所以能保住他的官职,保护家族,使家庭和睦。按照这个次序以下都像这样,因此上下能够互相巩固。《卫诗》说‘威仪安详,好处不能计量’,这是说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内外、大小都有威仪。《周诗》说,‘朋友之间互相辅助,所用的就是威仪’,这是说朋友之道一定要用威仪来互相教导。《周书》列举文王的德行,说,‘大国害怕他的力量,小国怀念他的恩德’,这是说对他既害怕而又爱护。《诗》说,‘无知无识,顺着天帝的准则’,这是说把他作为准则而加以仿效。殷纣王囚禁周文王七年,诸侯跟着他去坐牢,纣王于是就害怕而把文王放了回去。可以说是敬爱文王了,文王攻打崇国,两次发兵,崇国就降服为臣,蛮夷相继归服,可以说是害怕文王了。文王的功业,天下赞诵而歌舞,可以说以文王为准则了。文王的措施,到今天还作为法则,可以说是仿效文王了。这是因为有威仪的缘故。所以君子在官位上可使人怕他,施舍可使人爱他,进退可以作为法度,应付得体,容貌举止可以值得观赏,做事情可以让人学习,德行可以作为仿效,声音气度可以使人高兴,举动有修养,说话有条理,用这些来对待下面的人,这就叫做有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