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私密生活全记录》63节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时令临近初冬,寂静空旷的田野,山林已是一片肃杀的景象。大地就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敞开瘦弱的胸怀,露出一条条弯曲的筋骨。

一阵轻脆的马蹄声传来,打破了大地的沉寂。通往更始帝都洛阳的官道上,驰来二十几匹战马,马身上,除了当中一人锦衣长衫,其余人全是一色布衣长衫,丝帕罩头。为首的中年汉子,浓眉大眼,高大威猛,乌黑浓密的胡须,令人望而生畏。其余的人高矮胖瘦不一,但个个精神抖擞,浑身上下透着威猛之气。

这些人显然不是寻常之辈。他们是威震天下的赤眉军渠帅,为首的是赤眉军首领樊崇,其余的是逄安、徐宣、谢禄、杨音等渠帅,穿锦衣长衫的是汉宗室子弟刘恭。

樊崇等人为贫困所迫聚众起义,转战各地攻打乡里,仅为获取粮食财物,求得温饱而已。他们都是善良、朴实的百姓,劫富济贫,军纪良好,作战中,除了口头约束“杀人者死,伤人者偿”之外,没有文书、旌旗、部曲、号令。归服的百姓因此越来越多。为作战时便于识别,樊崇义军把眉毛涂成红色,号赤眉军。王莽派太师王匡和更始将军廉丹督十多万官军前往镇压,赤眉军以逸待劳,在成昌大败新军,廉丹被杀,太师王匡狼狈而归。赤眉军的势力迅速发展起来,拥众百万。牵制住新军大部分的兵力,为汉兵西进长安创造了条件。

更始帝迁都洛阳,入朝大典结束之后,开始处理国事。为早日一统天下,刘玄遣柱国大将军李通出巡郡国,又派专使前往濮阳,招降赤眉军。

汉使至濮阳,宣示诏书,言明招抚之意。樊崇与众渠帅有心归汉,但是怕不为更始帝所用。商议先去洛阳,探听虚实,再作决断。为表示对更始政权的信任和归服,樊崇命部众驻守青、徐二州,自己率渠帅二十多人和军中的汉室宗族刘恭一起赴洛阳。马蹄声得得,二十多匹马行进在官道上。途中他们遇到了汉室宗族子弟,梁孝王八世孙刘永。他带着祖传之宝去洛阳拜贺新帝,以求富贵。刘恭也是宗室子弟,刘永还是其族叔。于是刘永和赤眉军众渠帅一起去洛阳。

樊崇等一行人到洛阳之后,更始帝都大加封赏,且封刘永为梁王,都睢阳,刘永头戴王寇高兴地回睢阳去了。赤眉军众渠帅却只有封官没有封他,觉得更始皇帝怠慢了他们,于决定悄悄潜归濮阳。

决心既定,樊崇与众渠帅暗中约定日期,在一个风高月黑之夜,一齐潜出府邸,坠城而逃。前来洛阳的赤眉军将领,只有刘恭留在更始朝内。

更始君臣得知樊崇等潜回,毫不在意。颇有远见的廷尉王常忧心忡忡,但是他知道,更始帝听不进自己的劝告,只得去司隶校尉府向刘秀诉说心中的忧虑。

天色渐晚司隶校尉府,刘秀的书房内点着两根巨烛。书案上摆放着宽大的素帛地图,刘秀与冯异正对着地图,分析天下大势。这时,斯干进来,说王常来拜。

刘秀慌忙整理衣冠,出府门迎接。王常笑问道:“武信侯每天呆在府里做什么?”

刘秀施礼苦笑道:“还能做什么,读读书,练练武,虚度光阴而已。知命侯请到府内叙话。”

宾主进入客厅,王常屁股还没坐稳,就羡慕地道:“武信侯好自在,王某可没有这份福气。”

刘秀眉头一扬,问道:“知命侯有什么烦心之事吗?”

王常叹息道:“不仅是烦心之事,而且是关系到汉室安危的大事。武信侯难得没听说樊崇潜出京都逃归濮阳吗?”

刘秀并没感到惊异。樊崇来帝都归降又潜归濮阳,他当然知道。只不过,为了继续迷惑更始帝和朱鲔等人,自己必须装作不热心朝事的样子。现在王常又提及朝事,他只是微微一笑道:“区区几个赤眉首领,逃就逃吧,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王常对刘秀的态度显然很失望,赌气似的说道:“樊崇有意归降,可是陛下不做妥善安置,等于把赤眉军推出门外。赤眉不降,陛下不但失去了强大的外援,而且给自己树起一个强有力的敌手。绿林、赤眉同为反莽而起,却要走到火并这一步。这是朝廷的灾难,天下人的灾难。”

刘秀正容道:“知命侯忧国忧民,实乃可敬。只是有些事不是您能够阻止的。绿林、赤眉同为反莽而起。王莽既灭,走到火并,也是必然。只是陛下操之过急,不该过早把赤眉置之敌对的一面。再想消灭赤眉,平定天下,难哪!”

“哼,陛下每天饮宴庆功,滥加封赏,要么出宫游猎,追逐新奇。何尝想过平定天下,振兴汉室。樊崇有归汉之心,他不加恩封赏;刘永一介布衣,无尺寸之功,却尽得封王之赏。长此以往,朝纲必然混乱。天下之势难说。王某说句不中听的话,洛阳乃为是非之地,武信侯不该久留此地。”

王常推心置腹,越说越忧愤。刘秀深受感动,戒备之心全无,慨叹道:“知我者,颜卿也。更始君臣嫉贤妒能,害我兄长。如今又只知追求奢华享乐,不思进取。汉室复兴,遥遥无望。我为情势所迫,隐身府中。但无时无刻不在关心朝廷的命运,天下的形势。洛阳非我久留之地,但又身去何处?颜卿可有良言教我?”

王常苦笑着摇摇头。两人说起更始朝事时而忧愤、时而叹息。这时,刘斯干又进来道:“禀侯爷,三姑娘和三姑爷来了。”

三姑娘和三姑爷就是刘秀的三妹刘伯姬和妹夫李通。刘秀二哥刘仲、二姐刘元在小长安一战中战死,大哥刘縯被更始君臣害死,大姐刘黄失散。惟有三妹伯姬幸存。三妹丈李通因为其弟李轶参与陷害刘縯,心中羞愧,也很少与刘秀往来。今晚,李通夫妇来访,必有要事。刘秀慌忙站起,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颜卿,请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王常也站了起来抱拳道:“既是姻亲来访,王某在此,多有不便,还是告辞为好!”

刘秀慌忙按他坐下,道:“你和李通交往甚密,正好一叙,何必要走呢?”

王常不再客气,起身笑道:“既如此,你我一起迎接柱国大将军。”

两人步出客厅。李通夫妇已到了前厅,望见刘秀、王常来迎,李通疾步上前,笑道:“这么巧,知命侯也在,正好一叙衷情。”四人相互见礼,进入客厅。伯姬来到哥哥家,也不客气,俨然如府中的女主人,吩咐下人准备酒宴。客厅里只剩三个男人。王常问道:“柱国大将军不是奉陛下之命出巡郡国吗?何时回京?外面的情形如何?”

李通叹息道:“我也是刚刚回来,还没进宫向陛下复命呢。新朝虽然覆灭,天下仍然一片混乱。赤眉开始进入颍川,势力最强。我听说樊崇有归汉之心,却被陛下冷落,这可是一大失策。河北的铜马、大彤也不下百万之众;李宪割据庐江,自称淮南王。隗嚣、公孙述虽托辞归汉却是各自为政。我转了一大圈,所到之处,看到的都是田地荒芜、民不聊生的情景。汉室虽复,可是没有一纸诏令废除王莽酷政。老百姓盼望天子仁政就像久旱盼甘霖一样。拥兵自守的豪杰之士也在拭目以待新天子有所作为。”

“可是,我们的陛下偏偏无所作为。”王常扼腕叹息。

“我出巡各地,听到一首童谣:谐不谐,在赤眉;得不得,在河北。”樊崇逃出洛阳,赤眉不与朝廷合作,分裂出去,东方不合谐,童谣真的应验了。河北(指今河南、河北、山东、黄河以北和辽宁南部的广大地区)是新汉室天子兴衰的关键。河北地域辽阔,水草肥美盛产粮食,历来是汉朝西北的屏障,天下精兵尽出于此,特别是乌桓骑兵,最能打仗,有‘铁骑’之称。占有河北,控弦万骑,必得天下。”

刘秀凝神倾听,一言不发。王常摇头道:“柱国大将军一语中的,河北的确是天下得失的关键。可是陛下迁都以来,贪图享乐,追逐新奇,未有北略之意。既便陛下同意,又有谁乐意去河北。河北毕竟有铜马军,有大彤、五校、尤来等十几支部众,关系错综复杂,形势千变万化、非能征惯战、足智多谋之将难以胜任。眼下秋季已过,寒冬将至,朝中诸将谁愿冒风霜之苦,性命之忧去河北?”

李通注视着刘秀,神秘地一笑,道:“眼前就有一位能征善战、愿意出巡河北,只是陛下未必肯放他去。”

刘秀心神一动,正容道:“这里没有外人,次元(李通字次元)有话尽管明说。”

李通肃然道:“三哥英雄神武,盖世无双,却遭奸人压抑,郁郁不得意。洛阳非你久留之地,总有蛟龙出海之日。李通此来就是提醒三哥要争取出巡河北。如能如愿,则好比盆中游鱼归大海,笼里飞鸟入林中。”

刘秀深受感动,拉着李通的手道:“次元,谢谢你,这次机会对我太重要了,我一定尽力争取。”

李通、王常相视一笑,齐声道:“我们一定帮你争取这次机会。”

这时,酒宴备齐,伯姬亲自来请三人入席。席间,三人商讨明日朝会的应对之计。

李通道:“大司徒刘赐为人耿直,与更始帝是一爷祖孙的族兄,向来非常亲近,言听计从。三哥与刘赐一向交好,何不求他帮忙。”

刘秀笑道:“我已经想到了。今晚就去拜访大司徒刘赐。”

王常举樽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为预祝武信侯取得成功,请干了此酒!”

“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