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家族全传》3.老蒋临终抚立夫


步入暮年的蒋介石,把在美国漂流的陈立夫召回台湾定居,此举对无论已故的陈果夫也好,还是被他逼走的陈立夫也罢,包括对一些国民党元老,都是一种安慰。

蒋介石的手腕高明就在这里,陈氏兄弟作为国民党元老,对蒋介石是忠贞不二的,治党也是有功的,这一点谁也不能否认。但是,蒋介石无论如何也不再重用他们,因为他们的势力太大,基础大雄厚,更何况他们又挡住了蒋经国的升官之道。

蒋介石用冷处理的办法,使二陈对政坛自动降温。国民党退到台湾后,陈氏兄弟一亡一走,等于给蒋介石去了一大块心病。接着,他又一鼓作气大搞“整顿”,使十分顽固的CC派逐渐瓦解,对“太子”继位已构不成什么威胁,既然障碍已经清除了,何不再安慰安慰陈氏兄弟?

陈果夫去世,蒋介石又是吊唁,又是赠挽额,又是声嘶力竭地褒奖,让其死后情享哀荣,曾在国民党内引起反响,如今又盛情邀请陈立夫返台定居,可谓打一巴掌揉三揉,蒋介石等于“仁至义尽”都做到了。

蒋介石在政治上耍手腕可谓高明到家了。

1966年3月,台湾又开场演出每六年一次的政治老戏--召开“国民大会”,选举“总统”。

3月7日,国民党召开“九届三中全会”,蒋介石在会上说:党尽一切可能提拔新进,中兴以人才为第一。

他“恳切”期望国民党中央另行考虑“总统”候选人的人选,让他专心负责党务和军事,但了解蒋介石的人都知道,老蒋向来以退为进,“总统”非他莫属。

3月21日,蒋介石设宴招待全体“国民代表”,即席讲话中复称:

“我本来希望国民党同志不要提名我为候选人,因为才德兼备,对国家对人民有贡献的老同志很多,但是,最后大家仍然推我,那感到很慌恐。我至今已经80岁,再过一任,还不能反攻,怎对得起国家?此次国民大会,乃是反攻前的最后一次会议,我们必须把握时局发展的枢纽,俾完成历史的使命。此外,我本来希望民、青两党亦能提出总统、副总统候选人,可是他们客气,一党提名,未始不是一种缺憾。”

蒋介石的这番话,把自己“专心党务和军事”的掩盖揭了。

“总统”已定,“副总统”是谁?

人们不言自明,非严家淦不可!

蒋介石早就为蒋经国水道渠成地继位安排好了步骤:严家淦任“副总统”,是蒋经国接班的关键一步,严家淦没有野心,没有派系,没有班底和党羽,更不具备较强的政治才干,正好做蒋经国理想的替身。

1969年3月,国民党召开“十大’”,蒋介石充分利用这次会议来巩固儿子的地位。

在这次会议上,蒋介石继续任“总裁”,而其他一些国民党元老,都选进了“中央评议委员会”,引进了一批新的“中央委员”,这些大多是蒋经国的人马,使蒋经国在“国民党中央”有了自己的班底,其地位进一步得到巩固。

70年代,台湾风云突变,阴雾漫天。

1970年10月,加拿大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与台湾断交;

1971年10月,第26届联大以压倒多数通过决议,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联合国的一切合法权利,立即驱逐蒋介石集团;

1972年2月,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与周恩来共同发表《上海公报》,提出中美关系正常化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是中国的惟一合法政府;

同年9月,日本首相田中角荣访华,中日两国发表联合声明,实现了中日邦交正常化。

之后数月内,有20多个国家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是中国唯一的合法政府,并建立外交关系。

于是,“中华民国”的“驻外使节”,纷纷卷旗归台。

1972年2月,台湾召开“国民大会”,选举“总统”。

蒋介石在大会上宣布:“本人已多年膺任此职,深感歉疚,谨郑重恳请诸位代表另选贤能,继承本人担任总统职务。”

但是,最后蒋介石只好迁就“民意”,再次当选第五届“总统”。

严家淦连任“副总统”,并遵循蒋介石心意当即辞去“行政院长”,并提议由“副院长”蒋经国接任。

这次,蒋介石也不再谦虚:“行政院长请求辞职,以勉循所请,予以照谁。兹拟以蒋经国继任行政院长。”

蒋介石接着说:蒋员坚韧刚毅,有守有为,历任国政要职,于政治、军事、财经各项设施,多所建树,其于行政院副院长任内,襄助院长处理院务,贡献良多,以之任为行政院院长,必能胜任愉快。宪法第55条第一项之规定,提请贵院馆,以便任命…

立法院”岂敢怠慢,马上召集会议。

当时出席院会的委员,仅维持半数(200人左右),而这次会议慑于蒋介石威力,到了408人。就连身体不太好的及年事已高的委员,都一早来到“立法院”。

结果,“立法院”以381票行使同意权。

6月1日,蒋经国荣登“行政院长”宝座。实现了他“合理”接班的第二步。

从此,台湾全面进入了蒋经国时代。

蒋介石终于又松了一口气,他缔造的“蒋家天下”终于后继有人,指日可待。

蒋介石放心是放心了,可自己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

1972年3月,蒋介石做了前列腺手术,后转为“慢性前列腺炎”,健康从此一蹶不振。

有趣的是,当年5月20日,蒋介石到阳台上接受20万人群的欢呼。台湾电视公司担任实况转播,该公司副控室的职员,不知为什么鬼迷心窍似的,在“总统”接受欢呼的画面转到“副总统”的特写时,居然荧屏下端出现电视连续剧的对白字幕:“大哥,不好了……”

好像是严家淦在诅咒蒋介石的话。

对于这样一个大喜日子来说,真是大煞风景。

国民党的元老们有人认为是新闻界故意制造政治“巧合”,这兆头比宣统皇帝登基时,摄政王载沣的说:“快了!快了!快完了!”的咒语还要严重。

事后,台湾当局即派人调查。

也许是“天意”,就在当年,蒋介石的卧车行至士林外双溪官邸路上,突然在交叉道口被一辆某少将驾驶的飞驰汽车撞上。

蒋介石吓了一大跳,本来虚弱的身体等于雪上加霜,遂住进了“荣民总医院”。

这一住就是一年半的时间,到1973年12月23日,蒋才从“荣民总医院”返士林宫邸休养。

蒋介石毕竟年过吕旬,年龄不饶人,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1974年12月台湾地区发生流感,蒋介石再度因流感而染肺炎,而且因治疗慢性前列腺炎而长期使用抗菌素药剂,以致病菌抗药性能力增强,治疗十分困难。

1975年1月,蒋介石高烧不退,病情越来越严重。

半昏迷状态的蒋介石突然睁开眼睛,对身边的蒋经国和宋美龄说:“我要见一个人,让他……让他快点来看我。”

来美龄赶紧上前问道:“见谁你说就是了。”

蒋介石喘着粗气,少气无力地说:“把陈立夫叫来。”

其实,自蒋介石人院以后,陈立夫曾经前来探望,只是那时的蒋介石还没有病成这个样子。尽管陈立夫心里很明白蒋介石一生对自己的态度,尽管他从内心也怨恨过蒋介石,但他对蒋介石的忠诚却是一直没有改变的,何况,蒋现在已是弥留之际,还顾得上计较过去的思恩怨怨吗?

陈立夫赶紧来到蒋介石宫邸。

蒋介石眼睛突然一亮,挪动了一下身子,吃力地如陈立夫抬抬手:“立夫,朝这边坐,朝我这边坐。我有话跟你说。”

陈立夫坐在蒋介石身边,把手伸过去,抓住蒋介石那只枯瘦如柴而又颤颤微微的手说:“总裁,立夫听着呢,你说吧。”

蒋介石又喘了几口粗气,眼睛微闭了一下,又慢慢睁开,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情,颤微微地说:“你和果夫都是总理的好学生仔,也是余的左膀右臂,忠诚部属。几十年的风云变幻中,你们对党对国忠贞不二,殚精竭虑,功不可没。”

陈立夫听到蒋介石此时此刻的夸奖,内心十分激动,他紧紧抓住蒋介石的手说:“总裁不必多讲了,立夫追随您多年,深得总裁恩宠,所做之事,全凭总裁提携与关照。实际上亦不值得提起。”

蒋介石干咳几声,摆摆手,打断陈立夫的话:“我党有许多久经考验的元老,你和果夫应当其首。多少年来,我们荣辱与共,风雨同舟,从政治信仰的一致到性格嗜好的相投,使我们相互鼓励,相濡以沫,真乃知我者果夫立夫也啊。”蒋介石说着眼睛里涌动出混浊的老泪,点点滴滴洒在他和陈立夫紧握在一起的手上。

陈立夫掏出手帕为蒋介石试干眼泪,自己却也抑制不住流出眼泪:“总裁,不要讲这些了,您现在身体很虚弱,安心静养才是。”

宋美龄拿来一条消过毒的热毛巾把蒋介石的脸擦了一下,极为柔情地说:“立夫来看你了,应该高兴才是,大家都希望你早日恢复健康。”

蒋经国也凑过来说:“是啊,父亲,母亲说的对,你的身体重要,千万要爱惜。”

蒋介石又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又慢慢睁开,对陈立夫说:“过去臣民百姓喊皇帝万岁,……我党同志也希望我多活几年。立夫,你在医学研究方面颇有造诣,你认为能活一万岁吗?”

陈立夫说:“人活一万岁,的确不现实,臣民百姓喊皇帝万岁万万岁,也是一种愿望,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生老病死,自然规律,谁也无法抗拒。但是总裁您德高望重,为党为国为民呕心沥血,造福多年,党国之兴盛、国民之乐业,无不念总裁之恩德啊。所以虽万岁皇帝未曾有过,但为民造福者多长寿,这在人间却不乏其例。总裁,您会长寿的。”

蒋介石笑了一声,脸上的肉皮抽搐了几下,用低沉的声音说:“常人说的好,盖棺而定论,孰是孰非,让后人去评说吧

陈立夫安慰蒋介石道:“历史沧桑,弹指挥间,人生未满百,总裁何必要怀千岁优呢。眼下总裁要紧的是珍重身体,党国离不开你,国民需要你呀。”

这时,蒋介石干咳两声,又陷入昏迷状态,他把眼睛闭上,再也不说话了。

医生赶紧实施抢救,3小时后,蒋介石才清醒过来。

陈立夫还要跟蒋介石说起什么,医生示意不让他说话。

蒋介石半睁着眼睛看着陈立夫,似乎还有话跟他说,但他张了几次嘴,却说不出一个字,他的嘴唇干裂出几道竖纹,周围起了一层泡。

陈立夫知道再跟蒋介石说话已经不容易了,望着垂危之中的蒋介石,他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感情,他想起几十年来跟蒋介石的微妙关系,想起蒋介石让他放弃专业来开采“革命之矿”,想起蒋介石对他的思宠信任,也想起对他在感情上的若即若离,想起在历次党内派系斗争中成与败,也想起离开大陆前蒋在众人面前对他的指责谩骂,更想起被逼漂流美国的田园生活,也想起蒋介石邀请他回台定居的情景……

陈立夫的脸上也堆满复杂的情绪,他慢慢站起身来,轻声对蒋介石说:“总裁安歇吧,立夫先回了,改日再来看您。”

蒋介石朝陈立夫点了点头,然后又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