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传》跋


《胡适传》终于完稿,即将付印。欣喜之余,还想在这里补叙一点写作的经过和甘苦。

我也许孤陋寡闻,总觉得中国现代文化思想领域,像胡适先生这样一位名震一时的风云人物,至今没有一部较详尽而完整的传记,实为憾事。曾见过台湾学者毛子水先生撰写的几篇胡适传,包举一生,文字简约,却也难免粗略。李敖先生的《胡适评传》,规划十大册,写的颇为详尽生动,可惜只见到第一册,其中偶有戏谑笔墨,难免轻浮之诮。胡颂平先生所编胡适年谱(简编和长编),收集整理了相当详尽的资料,为我们作传记的人提供了许多方便。至于胡适本人的《四十自述》、《我的信仰》和口述自传,也都是没有完成的自传。于是,我便决心来写一本完整叙述胡适生平思想事业并且比较详尽的传记。经过几年的资料准备,访问胡适的故里亲朋,为大学本科及研究生开设胡适研究课程,并编写了年谱、书目及几本专题资料之后,于去年炎夏动笔,今年炎夏杀青,预计在胡适诞辰95周年的时候,大约可以奉献给读者这一本《胡适传》。

我国从来有文史不分家的说法。一些优秀的传记,往往也是上等的文学作品。这是我们史传文学的一个好传统。这本《胡适传》,也把文学性作为追求的目标之一,力求写得具体一点、生动一点、可读一点。成绩如何,当由读者来评判。

作为史传,我所追求的另一个主要目标,是真实性。一切以事实为准的,力求据事直书,作一信史。材料主要采自胡适本人的著作、日记、书信、自传,及当时报刊和当事人的记载。至于亲朋、故旧、门生的传闻、回忆和纪念文字,则准情酌理,旁稽参校,务必令人确信可靠者,方才选用;一切溢美、谀颂、应酬及诬谤、诋毁等不实之词,自当摒弃勿用。然而,做到一个信字,并非容易。即以胡适晚年亡命美国,客死台湾的一段来说,海峡两岸隔绝30余年,近来书刊资料虽间接有所流通,毕竟难于齐集,因而事多疑阙,便只好从简以求信。至于笔者识见受的限制,必须努力去克服,就更不待说了。

史传之有褒贬评赞,自古而然,也是今日史学工作者的职责。评论的关键,在于“出以公心,实事求是”八个字。须以传主行实为脉络肌肤,做到理由事生,浑然一体,不谀不诬,公允精当。笔者有志于此,对胡适一生的思想业绩,褒其所当褒,贬其所当贬,惟求按实而论,析理居正,作客观公允的评价。但实际做起来,也绝非易事。这本《胡适传》与公允精当的要求肯定还有不小距离。这不仅与笔者的识见和能力相关,也说明克服忌讳和偏见的不容易。像台湾的某些胡适传记及论胡文字,满纸褒扬,而无一字之贬,难称公论;尤其是政治的偏见,更显出长期僻处孤岛的某种小家器识。我泱泱五千年文化的中华学人自应具有更恢宏的气度。

传记正文共72节,与胡适先生享年之数偶合。每节正文后的注脚,有的文字颇多。除注明史料来源之外,大多是为了避免正文过于沉闷,而将可资参证的各种史料、异闻、掌故,必要的考证辨析,及疑阙备考诸项,移在注文里,以供研究者的参考。一般读者如嫌烦复,也可略而不读。

在紧张的教学之余,居然写成了这本《胡适传》。趁付印的机会,谨向支持我、指导我、帮助我的师长和朋友们,向湖北人民出版社的同志们,表示诚挚的谢意。而在艰难的条件下担当这件为胡适作传的艰难工作,自己实在感到识见和能力均不相称,粗疏和错误定所难免,衷心希望批评指正。

1986年9月19日,易竹贤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