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圆大劫难》致中国读者:无尽的中国情结


2000 年 10 月,在北京参观了旅游者必到的颐和园之后,我决定乘出租车前往近在咫尺的圆明园。这座早已被西方人摧毁的皇家御苑的悲惨命运,深深地打动了我。那是 10 月里一个晴热的日子,到此一游却使我充满了怀旧的忧伤。圆明园几乎一片废墟,与其说是公园,不如说更像一片苍凉的空地。不管怎样,我充满着愁绪。想到欧洲人尤其是法国人和英国人犯下如此大罪,我怒火中烧,握紧了双拳。想到法国人也是罪魁祸首之一,不禁觉得自己也不免有罪。

我当即决定,对人们所说的洗劫圆明园要作更多的了解。于是,我询问了巴黎两家与中国有关的大书店(即“友丰书店”和“凤凰书店”),拥有哪些关于圆明园的书籍。除1987年出版的提及几位法国史学家和建筑师倡议修复圆明园的设想的小册子外,这两家书店无任何与之相关的书刊。既然没有专论圆明园悲惨命运的任何英文、法文书籍,身为记者,而且作为一个曾在索邦大学长期研究历史与艺术的训练有素的历史学家,我何不撰写一部洗劫这座夏宫的专著呢?

我对中国的考察始于1979年,当时有幸加入巴黎吉美博物馆“东方之友”旅行社组织的华夏游。那是毛泽东逝世后的第三年,中国对外国普通游客首次开放,不再像过去那种官方专门邀请的旅行。那年8月,我和夫人经历了 4 个星期的“发现中国”之旅:北京、大同(云冈石窟)、太原、洛阳(龙门石窟)、西安等,至今仍保留着极为强烈的印象。啊!记得在西安,一个早上,法语导游小姐对我们说:今天咱们将去参观秦始皇兵马俑。我们全团 30 来号成员,对此竟然毫无反应;这样的考古大发现,当时我们所有人甚至包括团里最内行的卢浮宫博物馆的几位专家,都未听说过。那就去看看这些出土文物吧!一走进那个用以保护兵马俑坑的大棚,我这个考古方面的无名之辈即刻明白,自己面对的是惊人的考古发现。何等之激动!我退到一边哭了起来。我一生中曾有两次因如此激动而流泪,另一次是在埃及南部的阿布辛贝勒神庙前面。

这次非同寻常的旅行可以说是决定性的,有朝一日我会写出完整的游记。自那天起,我的脑海与心思一直留在中国。此前,我通过参观一批藏有中国工艺品的大博物馆,发现了中国艺术。尤其是在美国,1977年,应美国一基金会的邀请,我在半年之内参观了纽约、波士顿、圣路易、丹佛和旧金山等地的许多博物馆。几年后,我再度去中国,游览上海和苏州、无锡、杭州等花园名城;桂林那一次因气候条件恶劣未能去行,但我后来又去了两次。总之,我访华已 12 次(或许不止此数)。但今后还会再去,因为我远未看够看全。中国实在辽阔,该看的东西确实太多,当然,说这些是老生常谈了。

人家常问我为何热爱中国。我清楚得很,知道答案是什么。因为我在中国感到很舒服,可以说一踏上这块土地,我就如同在家中一样自在。我不会汉语,但能应付自如。我只会“您好,谢谢,干杯”这三个汉语词,并常开玩笑说这足够了!当我跟法国朋友谈及自己的中国情结时,大家都一致赞同,理由也都一样。在我看来,法国人和中国人颇为相像,往往有相同的优点,也有相同的缺点。但在中国人身上我更喜欢的是其非凡的活力,他们很有生活情趣,活得潇洒,哪怕日常生活中还有困难,他们仍笑口常开,充满好奇心。据曾参加 1860 年对华“远征”的一个法国人当时所言,中国最了不起的,是其人民!我当然喜爱中国的名胜古迹和城市乡村,但更主要的是我热爱其人民是如此多姿多彩,如此民族繁多,如此殷勤而令人喜欢。

对中国的热爱,还让我致力于收集、购买关于中国的各类物品和书籍,如关于艺术、旅游、历史与文学等方面的专著及某些珍本。我个人的书房里收藏了 1200余种此类书刊。可谓藏书狂,真正着了迷!而拥有这么多关于中国的书籍,真是其乐无穷。

自《1860:圆明园大劫难》一书问世以来,我在巴黎结识了许多中国朋友。他们赞扬我有勇气,把法兰西历史上这不光彩的一页写了出来。我对此感到惊讶,因为坦率地说,我只不过尽了历史学家的一份力,同时尽可能保持客观、精确、严密而已。另一些人也感到诧异,这部主题明确的著作居然长达 600 来页(法文版),又厚又重。

书这么厚,是有原因的。起初,我只想叙述英法联军洗劫和焚烧圆明圆。但后来发现,1860 年英法对华“远征”的故事(从筹划到实施的过程),本身就很吸引人,活像一部既有高潮又有悲剧结尾的真正的小说。因此,我就想更细腻地描述这场征战的前前后后。其次,我又为其中各个重要角色的个性所打动,如:英方额尔金勋爵、格兰特将军及巴夏礼领事、吴士礼中校等;法方葛罗特使,蒙托邦将军、柯利诺将军和杜潘上校等;而中方恭亲王和恒祺钦差等。在我看来,这些角色都是不同寻常的知名人士,实像小说中人。再者,查阅外交官、军人、译员和史学家们形形色色的著述及他们的第一手证词又促使我加以大量的引用,使其(在我书中)有更充分的发言权。

现在,得由中国读者来作评判了。不管怎样,我要感谢他们打开这部既与他们本身有关、又涉及他们国家历史的著作——他们有理由因自己的国家而如此自豪。

伯纳·布立赛

2005 年 5 月于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