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海》3.7节 叶赫·兰儿


咸丰挚爱才貌双全、贤淑温厚的皇后,而安德海却悄悄地把秀女叶赫·兰儿推荐给咸丰。

咸丰立了个才貌双全,贤淑温厚的皇后,大婚以后,夫妻俩情深似海,百般恩爱,康慈皇太后了却了一桩心事。这几年风调雨顺,国民安康,咸丰稳坐江山,不必细说。

安德海在乾清宫尽责尽职,深得咸丰的宠信,皇上的起居生活大多由他一手操办。他办事心细、周到,虽不是乾清宫的总管太监,但比总管太监还有权。皇上立了皇后以后,又册封了几个贵妃。平时,皇上独居乾清宫,他与皇后是结发夫妇,交往比较自由,皇上可以随时到皇后住的坤宁宫去,并留在坤宁宫过夜,皇后只须派个小太监禀告一声,也随时可以去乾清宫,并留在乾清宫陪伴皇上。皇上主管国家大事,皇后主管后宫诸事,正如寻常百姓家的“男主外,女主内”,皇后从不干预朝政之事,群臣百官无不赞扬皇后知书达礼,贤淑德厚。其他妃子并不能随便出入乾清宫,她们的行动是受到限制的,她们是否能受到皇上的宠幸,一方面在乎自己有无魅力,让皇上爱上自己;另一方面,太监在这里也起一定的作用。宫中的规定是每天晚膳时,太监把妃子的头牌(写上妃子姓名的牌子)装在一个大银盘子里,跪奉给皇上,皇上如果有意宠幸哪一个妃子,便把这个妃子的头牌拿出来,递与太监;如果无意和妃子同房,便把手一挥,说个“去”,太监就可以退下去了,太监知道,今个晚上皇上要和皇后同房或独寝。咸丰皇皇帝这等私事便是由安德海掌管的,所以,妃子们都纷纷讨好安公公,让安公公故意把自己的头牌多在皇上眼前晃几次,甚至有时安德海也向皇上推荐某一嫔妃。

安德海把当夜被召的嫔妃姓名记在“承幸薄”上,然后把“承幸薄”拿给皇后过目,由皇后铃印,方可召幸。他再去被召幸的妃子那里通知一声,便站在门外等候,妃子在自己宫中精心地梳洗打扮一番,然后安德海命一个身强力壮的太监用红毯裹住妃子背到皇上寝宫,先由两位宫女为妃子沐浴,再将妃于赤身裸体抱到皇上的龙床上,从皇上脚下掀开被子,自己慢慢爬到皇上的身边卧下,安德海和宫女们退出寝宫在门外等候。约摸一个时辰,安德海便要里要凑近窗下,高唱一句“是时候了”。皇上不应,隔半个时辰再唱一句,直到皇上咳嗽一声为止。有的时候,皇上留妃子过夜,安德海就要在门外静候一夜,哪个妃子巴结他,他便不催,哪个妃子和“安公公”过不去,他便紧催,催得咸丰心烦意乱,便让太监把妃子从皇上的脚下拖出去,仍用红毯裹起来,送到嫔妃自己的宫中。妃子离去后,安德海马上上前跪问:“留不留?”皇上如说“留”,他便通知敬事房把该妃子的姓名及被宠幸日期记己下来,以便日后推算受孕日期。如果皇上说“不留”,安德海便赶赴刚才被宠幸妃子的住处,只须在妃子的股穴上稍稍一按,龙精便流出来了。

这样一来,安德海在后宫生活中的权力很大,咸丰几乎每天都召幸妃子,他也记不清说“留”或“不留”,妃子能否受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安德海的意愿。安德海是极端聪明之人,至今为止,在咸丰宠幸的妃子中尚无一人和“安公公”真正地心贴心,他可不愿皇上第一个皇子的母亲不是自己的中意人,那样将来她母凭子贵做了皇太后或皇贵妃,也对“安公公”无所帮助。安德海要用心地物色一个和自己相投合的人,让她为咸丰生龙子,将来也好借她的威望扶“安公公”一把。找了几年,他蓦然发现一个女人正是自己多年寻觅之人,她就是叶赫·兰儿。

安徽合肥有一个候补道员,名叫叶赫那拉惠征,他官职低微,家境贫困,生活穷极潦倒,自己的官俸无以维持开销,其妻和两个女儿只好收点活,帮人家缝缝补补,补贴家用。一家人过着极端拮据的生活。大女儿叫兰儿,她虽只有十三四岁,但发育良好,出落成一个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兰儿心灵手巧,针线活做得可精巧了,邻居大娘。婶子们都爱请她剪个花样,裁个衣服,她也每每乐于助人,所以人们见到她都亲切地喊一声:

“兰儿姑娘。”

兰儿也大大方方地和他们打个招呼。16岁的兰儿如一朵出水芙蓉,十分招人喜爱。她成了方圆十来里有名的大美人,青春的朝气映在那一张光彩四溢的脸上,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左顾右盼,十分动人。兰儿家的隔壁住着一个后生,比兰儿大两岁,兰儿称他为“荣大哥”。荣大哥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每次见到兰儿便憨厚地一笑,兰儿也报之以甜甜的微笑,但他们俩从没单独在一块呆过。

这天,兰儿端着木盆到河边去洗衣服,合肥是包拯的故乡,兰儿家住在包公祠的后面,包公祠后面有条包河,河水长年绿水长流,小鱼儿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兰儿洗完衣服,抬头一看,天色还早,她环视一下左右无人,便解开大辫子,在河里洗头,洗完头她将乌黑光亮的头发梳理好,散技在肩上,又将裙子撩起,坐在岸边,用双脚拍击水面,惬意极了。正在这时,后面传来木桶的“吱吱”声,兰儿转脸一看,是“荣大哥”来了,她连忙将脚缩回,穿上了鞋子。荣大哥打满了水,冲兰儿憨厚地一笑,挑着水担子走了。望着荣大哥远去的背影,兰儿的心怦然一动:多么健美的小伙子,宽宽的肩膀,魁梧的身材,矫健的步伐,那大手一定很有力。

兰儿不敢多想,她的脸不禁羞红了。16岁的姑娘了,心中隐隐约约有一种遐想。兰儿和别的姑娘不同,其他姑娘一过15岁便有人说媒,盼着出嫁。兰儿可不愿出嫁,常言道“女儿是娘家的公主”,到了婆家,吃苦受累也得不到一句称赞。她从母亲布满皱纹的脸上隐隐约约能看到母亲年轻时的风采,若不是嫁给叶赫惠征,怎能40来岁如同老太太一般,整日佝楼着背,喘着粗气,这就是女人出嫁的下场。兰儿也明白有一天自己非出嫁不可,但她想嫁的人必须有能力养活兰儿,不让兰儿像母亲那样终生劳作,不得温饱。

“荣大哥虽然年轻雄俊,但他家太穷了。”兰儿想着想着走进了家门。

“姐姐真漂亮,就像仙女下凡。”

妹妹以惊慕的目光注视着兰儿,兰儿被妹妹看得不好意思了,红着脸低下了头。兰儿姐妹两人,还有一个弟弟,弟弟年幼,妹妹身单力薄,父母年迈,所以家里的粗活重活都落到了兰儿的身上。她虽然身体纤细,但做饭、洗衣、挑水、打柴样样都干。洗完衣服,做了饭,兰儿便拿了把砍柴刀到河边的树林里打柴去了。不一会儿,一捆柴便抬在了兰儿的肩上,她低着头正吃力地走着。

“兰儿妹妹,我帮你背柴吧。”

身后传来荣大哥的声音。原来,漂亮的兰儿早已在荣大哥的心裹扎下了根。18岁的大小伙子早也思,夜也盼,希望和兰儿相好,所以刚才兰儿来洗衣服,荣大哥连忙出来挑水,兰儿出来砍柴,荣大哥又跟随到了河边树林里,他总想为兰儿做点什么,兰儿的身影就像一块磁铁石,牢牢地吸住荣大哥的目光。兰儿没有多大力气,又砍了这么多柴,她真的累了,便放下柴担,让荣大哥帮忙。

“兰儿,今晚你出来一下,还在这里,我给你看一件宝贝。”

荣大哥终于鼓足了勇气,向心爱的兰儿发出约会的请求。兰儿一笑,头一仰并没说什么。到了晚上,兰儿和母亲、妹妹坐在昏暗的油灯下做针线,平日里兰儿心灵手巧,针线活又好又快,可今晚心不在焉,一会儿针扎手了,一会儿缝错了,母亲和妹妹只顾低头做活,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兰儿的情绪上的变化。

“荣大哥一定在小河边等着呢,”

兰儿猜想着荣大哥此时一定等得很焦急,她从荣大哥的眼神里早已明白荣大哥对自己的爱慕。去,还是不去?去了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兰儿不敢多想。不去?荣大哥的身影总是在眼前晃来晃去。

“娘,二婶向我讨个花样,我去去就来。”

兰儿向娘撒了个谎,先飞奔至二婶家,匆匆剪了个花样便跑到了小河边。

“兰儿妹妹。”

荣大哥从树林里走了出来,他等呀等,盼呀盼,几乎绝望了,正转身要走,突然,他的眼前一亮:是兰儿。兰儿正朝林子里跑来。兰儿由于紧张和害怕,身子一个劲儿地发抖,荣大哥脱下自己的小褂,轻轻地披在兰儿的身上。

“兰儿妹妹,你看这是什么?”

荣大哥从怀中掏出一个物品放在手心,兰儿见那物品在黑夜中一闪一闪的,非常好看,便好奇地问道:

“这一闪一闪的是何宝物?”

荣大哥轻声地说:

“这就是夜明珠,是我小时候从奶奶的妆奁盒中拿的,后来奶奶发现她心爱的宝贝丢了,大吵大闹,吵得我躲在门后不敢说话。奶奶死后,我时常把它拿出来玩,你要是喜欢,我就把这夜明珠送给你。”

兰儿长这么大,唯一的首饰就是母亲送给她的一个铜戒指,平日里她不舍得戴,只有过节过年时,她才拿出来看一看,然后再收好。荣大哥手中的这颗夜明珠晶莹闪亮,实在好看,兰儿情不自禁地张开了手。荣大哥把夜明珠送到兰儿的小手上,兰儿攥紧这颗夜明珠,荣大哥俯在她的身边柔声地问:

“喜欢吗?等你做新娘子的时候,我要看到你戴上它。”

黑夜中,兰儿的睑在发烫,心在嘭嘭直跳,荣大哥紧紧地握住兰儿的手,兰儿依偎在他那宽厚的胸前。星星闭上了眼睛,仿佛给这两个痴情人一个温柔的世界:

“兰儿,我要你做我的老婆。”

荣大哥在兰儿耳边呢哺着,兰儿猛地推开心爱的人,往回跑去,她的耳边一直响着一个声音:

“不能,不能,不能走错这一步,我不能嫁荣大哥,我要嫁一个有权、有财、有势的人。”

兰儿一口气跑到了家里,母亲见女儿面色花白,气喘吁吁,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事。兰儿望着四面透风的墙,无语的泪水落了下来。

兰儿在挣脱爱的煎熬中总算咬牙挺了过来,就在这时叶赫那拉家族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父亲叶赫那拉惠征因病去世了。孤儿寡妇十分凄惨,几个穷朋友凑了点钱,劝她们母女扶柩回京。

一路艰辛,不必细说。这日她们坐小船到了新江,江上正刮着大风,波浪几乎将小船掀翻,兰儿紧靠在船舱里,泪水顺着两腮直往下流,年仅16岁的姑娘竞要挑起生活的重担,父亲殡天后,又如何安排,照料这全家人的生活?兰儿觉得前途渺茫,她不禁想起了荣大哥。

“娘,我饿。”

年幼的小弟弟依在母亲的怀里,吵着肚饿。这漫无边际的大江上,到哪里去买吃的?临离开合肥时,邻居大娘、大婶们有的送鸡蛋,有的送烙馍,这些日子就是靠这些东西充饥的,鸡蛋早些时候就已吃完了,前天烙馍也只剩几张了,兰儿心里十分焦急。离京都还远着呢,盘缠已没几个铜子了,可怎么办呀!

天渐黑,小船停泊在岸边,母亲和妹妹、弟弟都睡着了,兰儿也觉得饥饿难忍,她向外伸头望了望:天在黑,伸手不见五指。兰儿躺在船舱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已大亮,隐隐约约看见岸边的东南方向有些人家,兰儿揣着一些碎银子,准备上岸去买些吃的来。

“姑娘,烦问姑娘,这船可是扶柩回京之人?”

一个官差模样的人站在岸边向兰儿打听,兰儿一听有人打听她们家的人,很是诧异。父亲在安徽合肥当差,与这新江并无往来,来者何人?兰儿怯怯地点了点头。

“我们知县大人让本差送给姑娘300两银子,请姑娘收下。”

听到官差这句话,兰儿更是莫名其妙了,她迟疑地不肯向前。那官差又说:

“知县大人怕你们回京盘缠不够,昨天凑了300两银子,快收下吧。”

兰儿心想:这知县大人也许是父亲早年的同僚吧,既然人家有心帮助自己,为何不收呢?这恩情日后再报。于是兰儿在岸上收下了300两银子,这银子真可谓是雪中送炭,帮了兰儿一家的大忙了。

新江知县吴棠为何差人派银两与叶赫家,其实,他根本不认得叶赫惠征,正巧,吴棠的一个同僚病故,其家人也运柩回京,其船也停泊在新江,那差人马虎,不打听清楚乱送一气,无意中把银子送到了兰儿的船上,解决了叶赫家的燃眉之急。这一错倒使得兰儿能顺利回到京城,安葬惠征。

回京葬了父亲,兰儿一家在京城一个偏僻的小胡同里安了个家。叶赫那拉家也是旗人后裔,但是与当今皇上爱新觉罗氏是死对头,传说清太祖努尔哈赤下属发现了一块石碑,古碑上刻有“灭建州者叶赫”六个字,因此,努尔哈赤下令消灭叶赫氏,但他的皇后是叶赫女子,她苦苦哀求太祖留叶赫那拉氏的一个小男孩,以传后代,但从此爱新觉罗皇族不可与叶赫后代婚配。到了道光年间,时间过了二三百年,祖训也慢慢被人淡忘了,当年的小男孩后来娶妻生子、繁衍后代,道光年间,叶赫传人已达300人之多,但无一人与皇族婚配,也无一人官居高职。

兰儿一家住在一个叫芳嘉园的胡同里,离朝阳门很近,这里住的大多数是穷苦的人家。回京后,她们用没花完的100两银子买了个小杂货铺,做点儿小本生意以维持生活。日子勉强过下去了。一年后,道光皇帝驾崩,咸丰皇帝登基,咸丰二年,内务府张罗着筹办皇上大婚,同时为皇上选挑了一批秀女。秀女不一定都能当妃子,但妃子一般由秀女熬出来的。这年,兰儿17岁。

17岁的大姑娘,艳丽可爱,光彩照人,尤其是那婷婷玉立的身姿尤其诱人。兰儿虽是旗人,但她的母亲是汉人,兰儿又生在江南,长在合肥,她既有旗人的痕迹,又不乏江南女子的隽秀。17岁的兰儿决心去碰碰运气。

“兰儿,算了,天底下漂亮姑娘有的是,哪就选上你了,再说,真的当了秀女也不一定被皇上看中,有的秀女、才人一辈子也没挨上皇帝的边,孤独一生很可怜。”

母亲是从心底里关心、疼爱女儿,兰儿十分清楚,但母亲见识太残,起码兰儿这么认为。兰儿想:当秀女是通向荣华富贵的第一步,不迈这第一步,慢慢再去努力争取,难道还想一步登天当皇后不成?她兰儿没这个命。

兰儿没有听从母亲的劝告,她宁愿冒一辈子不被皇上宠幸的危险,也不愿嫁给平民做老婆,她不能忍受穷困潦倒的生活。这天,内务府公开选美,兰儿来了。

她身穿翠绿色长裙,裙子外面套一件乳白色小袄,没有涂脂,也没有抹粉,更没任何首饰,在内务府院内婷婷娉娉走了一圈。她很幸运,和其他九名少女被一眼看中,选为秀女。兰儿高兴得心里乐开了花,她觉得自己命运很不错,缺银两,便有人送银子,到了该出嫁的年龄又被选为秀女。也可能是冥冥上苍觉得太祖灭叶赫太残忍,二三百年后让叶赫的一个女儿来讨债的吧。

叶赫·兰儿走进了皇宫,大清皇宫从此不太平。

兰儿还只是个秀女,她离宝座还远的很哩,然而,她在一步一步地走向宝座。

坤宁宫里,热闹非凡,新皇后与咸丰皇帝刚度完蜜月,意犹未尽,皇上几乎夜夜留宿坤宁宫。皇后雍容华贵,贤淑温和,不管丈夫咸丰说什么,她都笑着点头称是。面对这百般柔顺的妻子,咸丰似乎也少了许多放荡,他对皇后与其说是爱,还不如说是敬,他甚至有一种恋母的感觉。在咸丰的记忆中,母亲也和自己的皇后一样端庄娴淑,雍容不俗。没事时,他便与皇后谈诗作文,吟诵名句,其乐无穷。咸丰对皇后这份深沉的敬爱,引起宫中众人对皇后的敬爱,皇上在皇后面前收敛了轻佻浮薄,更无亵容押语,就连打情骂俏也不曾有,他从内心里敬重和爱慕皇后,和皇后在一起时,咸丰便会产生一种安全感,心里非常充实,他把皇后当成了最亲密的朋友。

而每当咸丰与皇后在一起研讨诗文的时候总有一个秀女在暗自垂泪,自叹才不超皇后,德不如皇后,命更不及皇后。这位秀女便是兰儿。兰儿少时在合肥生活时,家境也有一度好时光,她的父亲比较开明,便把女儿送到了私塾学堂读了三年的私塾,后来家境贫困,她便辍学了。在家里父亲也曾教过兰儿一些诗文,年久不沾都忘了,如今人了宫做秀女,没什么大事,她又把早年学过的诗文拾了回来,有时不解时便请教皇后,皇后总是很耐心地讲解给兰儿听。

兰儿一进宫便被派到了坤宁宫陪伴皇后,她是咸丰妃子的候选人,可在兰儿的心目中,咸丰似乎早已是她的丈夫了,所以,每当咸丰与皇后恩爱时,兰儿总会有一阵难过,这一阵难过中还夹杂着强烈的嫉恨,其实,慈禧对皇后的恨是从这时候开始滋生的。

“皇后吉祥。”

兰儿向皇后行了跪安,她要为自己铺条路,而这条通向妃子的路必须从皇后这里奠基。

“兰儿,免礼。这几天读新诗了吗?”

皇后慈祥而关切地问兰儿。兰儿羞涩地一笑,点了点头。

“兰儿读了一首汉乐府民歌《孔雀东南飞》。其中起句不甚解,诗中写兰芝与焦仲卿的悲欢离合,而开头为何写‘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也许兰儿真的不懂,也许她是装不懂,以向皇后请教为由,奉承皇后。皇后拉着兰儿的手走入书房。

“这起句叫‘起兴’,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诗三百篇起兴诗很多,如《关雎》、《蒹葭》等诗都以起兴开头,来引起所要吟诵的人和事。”

皇后耐心地讲解着,兰儿仔细地聆听着,看那情形真亲如一对姐妹。正好,咸丰来了。

“瞧你们高兴的样,说什么呢?说给朕听听,让朕也高兴高兴。”

“皇上吉祥。”

兰儿脉脉含情地给咸丰请了个跪安,而咸丰似乎根本就不认识这个秀女,随便答了一句。

“跪安吧。”

兰儿委屈地退了下去,皇后望着兰儿远去的背影,似自言自语,又似对皇上说:

“多好的一个女孩。”

咸丰不禁望了望,但兰儿的身影已消失在回廊的尽头。皇后随便说了句:

“只是个秀女,连个贵人都不是。”

咸丰觉得妻子很偏爱刚才那个女孩,便漫不经心地说:

“封她个贵人吧,既然你那么喜欢她。”

从此兰儿的名字没人叫了,取而代之的是兰贵人。

可惜咸丰随便说了句“封她个贵人”以后,他根本就没想起过后妃中还有个兰贵人,当然更没召幸过她。19岁的兰贵人至今还是个处女。咸丰每次到坤宁宫看皇后,几乎都带着贴身太监安德海。安德海很机灵,他总不拌和在皇上和皇后之间,由他们夫妻亲热去,自己落个清闲自在。皇上与皇后颠鸾倒凤,安德海便在小花园里闭目养神,回想着哪位妃子又该送他安公公银子了,不然晚膳时拿妃子们的头牌时,自己稍使点小聪明,她就不会被宠幸。

“安公公吉祥。”

一声清脆、悦耳的问好把安德海从遐想中唤了回来。安德海定神一看:哦,是兰贵人。兰贵人正倚着花园小亭子的栏杆冲他笑哩,那淡淡的微笑十分迷人。安德海虽是阉人,没有性功能,但他也正值青春年少,血气方刚,对异性的魅力,他也能觉察几分。他觉得兰贵人好漂亮,有江南姑娘的风韵,这又使他想起了咸丰的第一个情人——怡红,可惜怡红姑娘不在了。

“兰贵人吉祥。”

安德海也向这位娇憨媚态的兰贵人问了声好。他真想摸一摸兰贵人姣美的面庞,但他不敢,哪怕皇上终生没宠幸过一次的贵人,只要她有贵人的封号,就永远不能有第二个男子拥有她。再说,自己是无能的阉人,撩拨兰贵人,又不能满足她,不也太残酷了吗?

想到这里,安德海心里舒坦多了。兰贵人款款地飘到安德海的面前,安德海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兰贵人将纤纤玉手搭在安德海的肩上,嗲声嗲气地倾诉着:

“安公公在这里等皇上可真有耐心,这会儿皇上和皇后亲热着哩,看样子一会半会是出不来,安公公到我那里去坐坐。”

安德海还真有点口渴了,肚子也有些饿了,再说美人相邀,为何不去?两人说说笑笑到了坤宁宫旁边的一座西厢房里,这低矮的厢房便是兰贵人的栖身之处,与高大、宏伟的皇后寝宫比起来,兰贵人的住房显得寒酸多了,屋子又低又小,光线也不好,室内陈设简陋,仅一床、一桌、一箱、一柜而已,甚至连个像样子的梳妆台也没有,那铜镜年代已久,有些斑剥陆离了。兰贵人请安公公坐在床上,她又给安德海送上一杯茶,拿了些点心,安公公低头喝茶,他并没在意兰贵人情绪上的变化。当他喝完茶抬起头时,只见娇媚的兰贵人早已热泪盈眶,一颗晶莹的泪珠滚了下来。安德海还以为自己哪儿做的不好惹兰贵人伤心的,他连忙站起来:

“奴才该死,惹兰贵人不开心。”

“不,是我自己感伤罢了,与安公公无关,安公公若不嫌弃,以后无人处,你称我为姐姐,我叫你兄弟,我俩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分什么主子、什么奴才的。”

被兰贵人这么一说,安德海暗自高兴,自己没有姐姐,现在从天而降一个美人姐姐,乐哉!乐哉!当下,安德海给这位干姐姐磕了个响头:

“兰姐姐在上,受小弟德海一拜,以后姐姐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小弟一声,小弟愿为姐姐尽心尽力,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兰贵人破涕为笑,拉起了跪在地下的安德海。这么一拉,安德海觉得兰姐姐的手又柔又嫩,摸到手中舒服极了,安德海胆子大了起来,他紧握着这玉手不放。兰贵人挣脱他的手,在安德海的额头上轻轻一指,两人会心地笑了。

“弟弟,你以后白天里不要来我这里,这坤宁宫人多嘴杂,本来我们没什么,万一被皇上、皇后知道了,你我的头可就保不住了。夜里陪皇上来时,你估摸皇上在皇后那里能呆多长时间,抽空来看看姐姐,也为姐姐排遣个烦闷。”

安德海见兰贵人句句有理,他—一答应了。从此以后,每当皇上到坤宁宫陪皇后时,安德海便徐徐溜到兰贵人的住处,两人叙叙话、谈谈心,倒也十分快活。皇后的寝室与兰贵人的小西厢房仅十米之隔,皇上若夜里起身回乾清宫,皇后卧室的灯必先亮,灯一亮,安德海便轻手轻脚地溜回皇后那里,侍寝的宫女们熬累了,也靠在门框上睡着了,这样一来竟无人知晓安德海与兰贵人的往来。不过,他们俩那时的往来还是很纯洁的,无非有一些心灵、感情上的互慰,并无肮脏之举。

就这样,相安无事过了两个多月,咸丰仍眷恋皇后和其他妃子,他早就忘了皇后身边还有位兰贵人。尽管兰贵人每次见到皇上都含情脉脉,温顺无比,可皇上视而不见,急得兰贵人整日以泪洗面,好不悲伤。一日,兰贵人正孤独地坐在小西厢里苦熬长夜,昏暗的油灯照着她那张惨白的脸,她长夜难熬时便把往日的岁月回忆一遍,每次回忆总能想起荣大哥那双温情脉脉的眼,她多么希望有一个宽大的双臂将她紧紧地揽在怀里,吮去她那孤独、忧伤的涩泪。

“兰姐姐,为何垂泪?”

安德海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仔细端详着他的兰姐姐,他发现这位姐姐比刚入宫时憔悴多了,心中不免也有些酸楚楚的。其实,他很清楚兰贵人为何垂泪。兰贵人这么折磨自己可不行,一朵芙蓉花还没开,怎么能让它凋零?安德海正望着兰贵人陷入沉思,兰贵人抹了一把泪水幽幽地说了:

“姐姐命薄,入宫多月不被皇上宠幸,到现在还是个有名无实的贵人,就是能熬到嫔,再熬到妃,最后至贵妃,全仗弟弟你帮助了。”

安德海一听这话心里全明白了,他不是不愿帮兰贵人的忙,而是几次向皇上拿出兰贵人的头牌,咸丰连看也不看,淡淡地说一句:

“去。”

安德海从心底里乐意皇上宠幸兰贵人,他在众妃子里已寻觅多时,终于寻得一位贴心人,日后若真得兰贵人得势,还能忘了当年的“安弟弟”?这姐弟之谊颇笃厚。安德海这次下定决心再试一次,也许还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境界。

此时,安德海已是咸丰身边最得宠的太监,这日皇上晚上用膳时,安德海试探性地问皇上:

“奴才斗胆,晚上皇上可去坤宁宫?”

咸丰漫不经意地答了句:

“这几天,为太平天国乱贼之事。朕搅得心烦意乱,哪儿都不去,今晚就在乾清宫静养一宿。”

一听皇上不去陪皇后,安德海暗自高兴,终于有机会递上妃子们的头牌了,他用银盘子端来头牌,咸丰看也不看:

“都拿下去吧,朕想静一静。”

安德海只好退了出去。晚膳后,咸丰一人在乾清宫的小花园里静坐了一会儿,便回寝宫休息去了。安德海是侍寝太监,他当然要候在卧室的门外准备随时应驾。安德海依在门槛上迷迷糊糊地闭了一会眼睛,不一会儿他被皇上在龙榻上辗转反侧的响声绘弄醒了,原来内忧外患使年轻的皇上忧心忡忡,他难以入眠。咸丰咳了两声,安德海以为他需要什么,便在门外小声问:

“皇上,你要奴才做什么?”

咸丰轻轻叹了口气,并未回答,安德海明白了,皇上今晚失眠。一个人长夜失眠十分难以打发时光,安德海壮了壮胆,又小声问:

“皇上既然睡不着,可要唤一个娘娘来伴驾?”

“免了,还要拿头牌,通知敬事房,这三更半夜的,算了吧。”

咸丰平日里对人也很仁厚,他不愿三更半夜打搅别人的休息。安德海体会出咸丰此时很寂寞,正需要一个温柔女人伴他人甜美的梦乡,于是便开了说:

“皇上若是招娘娘伴驾,奴才去通知娘娘就是,明日去敬事房补办一下手续好了。再说寻常百姓家夫妻相会都不受限制,皇上是天子,九五之尊,夜深寂寞招一个娘娘也在情理之中。”

安德海这张能把稻草讲成金条的嘴巴果然在咸丰面前奏效了。皇上望了望安德海,刚想说出宠幸哪一位妃子,安德海连忙下跪:

“皇上可记得皇后那边有个兰贵人,她如花似玉,天仙一般的美人,人又温柔。”

经安德海这么一提,咸丰想起来了,坤宁宫皇后身边确实有一位兰贵人,好像她的旗袍绣满了兰花,倒也清新脱俗,雅中见趣。既然安公公提到她,让她今晚伴驾也好。

咸丰在招幸兰贵人的时候,他忘了问一声“兰贵人姓什么”,若问了这么一句,一个叶赫那拉氏的后代,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碰的,高祖努尔哈赤曾留下遗训:

“灭建州者叶赫,爱新觉罗氏不得与叶赫那拉氏通婚。”

安德海乐不可支,径直到了坤宁宫,守夜的宫女还认为安公公来请皇后,没曾想他直奔小西厢房。安德海站在西厢房的窗户下喊道:

“兰贵人听旨:皇上口谕,今晚兰贵人伴驾。”

这一声呼喊似晴天霹雳,兰贵人早也盼,晚也盼,终于盼到了这一时刻,她竟惊呆了,不知如何是好。她连忙跑出来,追问一遍,她不敢相信这天大的喜讯。

安德海在外面催促着,他怕皇上等得不耐烦了。兰贵人又何尝不急,她还是个处女,夫妻私事,她可一点也没经验,万一侍奉不好皇上可怎么办?皇上是喜欢哪类女人,她可一点也不知道。再说,她虽从未接触过皇上,但听其他妃子说,皇上招幸妃子时,妃子要先沐浴更衣,妆扮整理方可取得皇上的欢心,今晚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来不及沐浴,就是旗头梳起来也颇费时间。兰贵人急得团团转。

皇后身边的侍寝宫女见安公公向兰贵人小西厢房走去,忙禀报皇后,皇后微微一笑:

“兰贵人总算熬到头了,前些日子苦了她了。”

皇后知道兰贵人第一次被招幸,一定很急,便派了两个贴身宫女过来替兰贵人装扮一番。兰贵人心里很感动,皇后如此宽厚,也是自己的福份。安德海引着兰贵人去了乾清宫,一路上,他们故意撇开其他宫女,赶紧说了几句重要的话:

“安公公,我紧张极了,怕皇上不喜欢。”

“兰贵人放宽心,皇上不是挑剔之人,只要你大大方方,温柔体贴,皇上会高兴的。今夜你最好能留在乾清宫不走,还要争取下次再来。”

兰贵人娉娉婷婷来到了乾清宫咸丰的卧室,一个宫女先带她去沐浴。这可是天下的罕事,妃子们被皇上招幸时,都是在自己宫中沐浴,而兰贵人却例外在此沐浴,兰贵人受宠若惊。浴毕,她把氅衣紧裹在光滑滑的身上,不由得两颊飞起红霞。咸丰一看,果然如安公公所言,好一个美人:

芙蓉如面柳如眉,眼似秋水肤似云,唇若涂珠,臂若白藕,似笑非笑,似语非语,浑身上下流情溢浪,好不迷人。

咸丰越看越爱,直后悔这位美人来得太迟,错过多少好时光。一夜风情不必细说。第二天,天已大亮,咸丰仍不忍让这位美人离去,强留乾清宫,日日夜夜,纵芳情,吐莺声,恩恩爱爱,好不快活。

兰贵人悟性极高,不消几日,她已对咸丰的秉性了如指掌,她可以最佳程度地发挥自己的特长,温而不过,恰到好处,既温柔百媚,又激情四溢。咸丰暗暗把兰贵人和皇后作了比较,相比之下,皇后雍容华贵,温文尔雅,但热情不够;兰贵人虽学识浅薄,难脱俗气,但情意绵绵,艳丽迷人。于是,咸丰身边自从有了个兰贵人,咸丰去坤宁宫的机会少了,他对皇后由爱转到了敬,而对兰贵人由冷转到了热。

咸丰万万也没想到自己的一时激情与荒唐竟把大清江山让到了一个女人手中。这个女人是继唐武则天以来的又一个专横跋扈、心狠手辣、专制独裁、荒淫无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