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第42章 美人多薄命


赵匡胤与兄弟赵光义在御花园饮酒。匡胤让花蕊夫人向光义敬酒,光义却先要花蕊夫人去摘枝桃花。花蕊夫人走入桃林,光义却弯弓搭箭,一箭射去,正中花蕊夫人咽喉。

宋太祖赵匡胤咱从派王全斌等征讨巴蜀以后,但下令在右掖门外,为孟昶造府第一所,等他归降后来京居住。

这一日,忽然枢密院来报,西川行营都部署,王全斌派康延泽来报捷献俘,同时,后蜀主孟昶也派了其弟孟仁贽降表来献。匡胤听后,屈指一算,王全斌出征才六十六天,便平定了巴蜀,不由心中大喜,连忙分付召见康延泽和孟仁贽。

康延泽先到,献上捷报,匡胤例览一遍,了解了入川作战经过,慰勉几句,便召孟仁贽入见。

孟仁贽战战兢兢入殿,叩拜朝见已毕,献上降表。匡胤展开,只见上面写道:

先臣受命唐皇,建牙蜀州。因时势变迁,为人心之护迫。先臣即世,臣方卯年,猬以童昏,谬承余绪。乖以小事大之礼,缺称藩奉国之诚,染习偷安,因循积岁。所以上烦宸算,远发工师,势甚疾雷。顾惟懦卒,焉敢当锋?寻束手以云归,上倾心而俟命。当于今月十九日,已领亲男诸弟,纳降礼于军门。至于老母诸孙,延残喘于私第。陛下至仁广覆,大德好生。顾臣假息于数年,所望全躯于此日。今蒙元戒慰恤,监护抚字,若非天地之重慈,安见军民之受赐。臣亦自量过咎,谨遣亲弟诣闕奉表,待罪以闻。

匡胤看罢,方知孟昶还上有老母,当下便对孟仁贽温和抚慰几句,便让他回四方馆等待旨意下达。

停了几日,匡胤发下诏书,令孟昶速率家属来京,听候授职。原蜀中大夫以上官员,也一律来京,听候量才录用,下级官员,则由西川就是安排。

并任命参知政事吕余庆知成都府事,入蜀负责地方行政事务。

当下吕余庆领旨,赍了诏书,前往西蜀,康延泽、孟仁贽却被留在汴京,督造孟昶府第不表。

孟昶等接到旨意,遂收拾家财,携带眷属,乘船由长江东下,到达江陵,匡胤早已派人备地车马,在江陵迎候,孟昶等舍舟登陆,乘车北上,到达汴京时,已是五月下旬了。

匡胤派了开封府尹御弟赵光义,亲自出郊迎接,安排孟昶等住于城外皇家别墅玉津园。

次日,按照礼仪制度规定,举行受降典礼,午门之外,禁军数万人列阵分立两旁,孟昶领了兄弟孟仁贽,儿子孟玄哲、玄珏,宰相李昊,欧阳炯等三十三人,素服来到明德门下,叩首待罪。匡胤即宣布赦罪平身,封孟昶为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兼中书令、秦国公,其他人也都按品级赐给官服,穿戴已毕,便人崇元殿朝拜太祖称臣。行礼已毕,太祖又设宴于大明殿,欢宴孟昶等人,直至晚间方散。匡胤又赐赏给不少物件。孟昶等谢恩而退。

这时未宫之中既无皇太后,也无皇垢,仅有赵弘殷的一个小妾耿氏,在匡胤称帝后,被封为太妃,于是匡胤又以耿太妃的名义,赐赏给孟昶母亲李氏、妻子花蕊夫人不少物品。

次日,李氏免不了带领花蕊夫人进宫,作礼仪上的谢恩,却是由匡胤亲自接见。李氏和花蕊夫人朝拜已毕,匡胤对她们十分客气,仍称李氏为“国母”,因开言道:“国母此次进京,迢迢千里,朕已为孟兄安排府第居住,一切力求方便,仍恐有不周之处,国母如有所需,只管向宫内索取,无不供应,可不必再思念蜀中乡土。”

李氏奏道:“并不思念蜀中,臣妾原是大原府并州人氏,如今离家近四十载,将来如能归老到并州,心愿足矣。”

匡胤道:“并州现为北汉侵占,待朕收复以后,定当在并州建造宅第,送国母前去。”

李氏听后,连忙拜谢。

匡胤又道:“国母到京中来,如不习惯或感到寂寞,可以随时进宫来游玩散心。”

李氏便又拜谢了。

匡胤与李氏扯着些没要紧闲话,却不断用眼瞟那花蕊夫人。暗暗称赞医官穆昭嗣所说的不错,这花蕊夫人天生丽质,确是罕见,不仅在西蜀宫中堪称第一,就是在宋宫之中,也无人可比。即使那已故的贵妃韩素梅,堪称绝色,也未必比得上这花蕊夫人了。想着想着,不由心猿意马,越发看个不休。因对花蕊夫人笑道:“久闻夫人才思清新,在蜀宫曾作《宫词》百首,真可与唐朝诗人王建比美。今日有幸拜识夫人,夫人何不再作一首,以使朕开开眼界。”

那花蕊夫人闻言,脸上飞起红霞,含羞道:“那里,那里,贱妾胡乱涂雅罢了。怎能陛下溢美谬赞。”

他这几句话,低声说来,直如乳驾呖呖,珠喉宛转,使匡胤不由心旌摇摇,再想试试花蕊夫人的才情。于是便高声诵道:

春风一面晓妆成,偷折花枝傍水行。
却被内监遥觑见,故将红豆打黄莺。

诵罢,又问:“夫人可知此诗是何人所作吗?”

花蕊夫人不由脸更红了,想不到自己的旧作,竟然被一个大国皇帝背诵出来。因而只好低声羞涩涩地说:“此乃贱妾旧作,有污君王法眼。”

匡胤道:“这么好的诗,只能大饱眼福,怎能说污眼?夫人不必过谦,今日必定要再做一首。”

说毕,便叫宫女磨墨铺纸,请花蕊夫人题诗。

花蕊夫人没法,只好走到几案之前,拈起彩毫濡墨,执笔略微一想,便笔走龙蛇,写了一首。

匡胤见了,也便踱到几案前来看,距离那花蕊夫人身体不过尺余,只觉得花蕊夫人身上透出阵阵异香,传送到鼻孔中来,不由使这个盖世英雄,神魂颠倒,几乎忘乎所以,如果不是有李氏大人在侧。匡胤早把花蕊夫人一把搂在怀内了。

不一时,花蕊夫人写完搁笔,匡胤才清醒过来,只见那诗是: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花蕊夫人对西蜀一班主张投降的大臣,显然是不满的,骂他们没一个是男子汉大丈夫。

匡胤也不理会这些,只见那花蕊夫人字体娟秀,如美子簪花,只有赞叹连声,对花蕊夫人送去一连串爱怜的眼波,那花蕊夫人本是十分聪慧之人,如何看不破匡胤的心意,也不觉转送秋波以报。这一下更弄得匡胤如醉如痴,便口中连呼宫女,取出宫中几件罕见珠宝,赏赐给花蕊夫人。

这时,李氏见花蕊夫人题诗已毕,又得了很多赐赏,便起身告辞。匡胤也不便挽留,眼睁睁地看她出宫去了。

自见了花蕊夫人以后,匡胤真是无一刻不在想念着她,可是她又是孟昶的妻子,却无法弄得到手。苦思几日,自言自语地说:“罢了,只好如此!”

这天,孟昶迁居新居已毕,匡胤又召见孟昶,并设宴与孟昶共饮。这一天匡胤兴致十分豪爽。让太监取来大爵,只顾畅饮,并频频举杯,苦劝孟昶,孟昶见匡胤兴致很高,不好违拂其意,也尽情相陪,二人直喝到半夜,都已大醉,匡胤才派人送孟昶回府。

到了次日,匡胤又派太监来召孟昶入宫饮宴。可是孟昶因昨晚饮酒过度,身体不适,头痛眼花,饭都吃不下去,卧在床上晕睡,只好向太监道歉,请代为辞谢。

太监回报匡胤。匡胤忙派太医来到孟府。为孟昶诊治,谁知过了几日,孟昶病体越加深重,终于一命呜呼,终年四十七岁,距他到京之日仅仅二十五天。

匡胤闻报,十分震惊,下令停止早期五日,又追封孟昶为楚王,令发官库钱财,为孟昶治丧,葬于洛阳北邙山。

原来这北邙山,早在东汉光武帝刘秀以来,便成了历代皇帝陵墓所在地,以后经魏、晋、北朝,一直是历代帝王专用的墓区。到了唐代,皇陵才改葬于长字郊外,而东都洛阳的北邙山,才逐渐成为王候将相等大官僚们的墓区,北邙山之上陵墓累累,显贵人家都以能在此建立墓地为荣。所以匡胤才下令将孟昶葬到北邙山上。

谁知,灵枢还未出发,孟昶的母亲又去世了。原来李氏见孟昶死去,也不哭泣,仅用酒酹地说:“你不死于社稷,却作为一个降王死在这里。我以前不死,是因为你还活着,如今你既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于是,也便绝食而死。

匡胤便令加送赙布千匹助丧,将李氏与孟昶一同葬于洛阳,并派了专门官员去主持此事。

停了半个多月,埋葬已毕,主国丧事官员回京缴旨。那花蕊夫人也随着从洛阳返回汴京孟府来。免不了进宫朝见,拜谢助丧之恩。

匡胤听说花蕊夫人来谢,忙召她进宫,只是她穿一身素白孝服,更显得面孔红润,如海棠初绽,小小樱唇,如火如榴,更加姣媚十分。当下便以宫中这宜穿孝为名,命捧出皇妃穿用的吉服让她穿了,留她侍宴。花蕊夫人如何敢违背御旨。只好换了衣衫,陪匡胤饮宴。

上次匡胤接见花蕊夫人时,因有李氏在侧,所以只好保持着皇帝的尊严。如今李氏、孟昶都已去世,匡胤没什么顾忌。三杯酒下肚,便对花蕊夫人动手动脚起来。花蕊夫人不由红晕上颊,心跳气喘,又无法推却,只好任其摆布。当晚,匡胤便留花蕊夫人在宫,不放她回家。

次日,便下诏策上花蕊夫人为妃,依然赐给花蕊夫人的原来称号,并不改名。自此以后,匡胤在宫中才有了一个满意的人,便日日与花蕊夫人玩乐饮宴。

这花蕊夫人本是一个绣口绵心的才女,在蜀宫时,那孟昶也是一个有文才的风流皇帝,与花蕊夫人常常吟诗唱和,或行些文人酒令,或谐些新词乐曲,教官人跳舞,花样很多。所以花蕊夫人玩得十分畅快。而如今入了宋官,匡胤虽然对她十分疼爱,但匡胤毕竟是个雄才大略的帝王,粗通文墨的纠纠武夫。平日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处理政务,治国平天下的大事上去了。虽然也有时间与花蕊夫人在一块游玩宴尔,有时也能吟上两句诗,但是匡胤所作的诗却是简单粗豪,毫无艺术技巧,至于对仗联句什么的,就更不行了。所以,花蕊夫人总觉得与匡胤在一起时十分单调,不由又怀念起孟昶来了。

由于她又擅长绘画,便私下画了一张孟昶的小像,却不敢画成穿龙袍的皇帝。她回忆过去的蜀中,与孟昶一同游猎青城山时,孟昶穿着便衣儒服,骑马挽弓,与她追逐嬉戏的旧事,便画了一个穿着白色儒服,手挽金漆宝雕弓,骑白马奔驰的孟昶画像。

像画好之后,她小心收藏,每当太祖不在时,思念孟昶,便把画像取出,供在桌上,焚香礼拜,观看一番。

这一天,她正在展拜孟昶画像,匡胤忽然走了进来。看见画像既非佛祖,也非神仙,心中狐疑,问道:“这是什么人?”

花蕊夫人慌了,情急智生,说道:“这是我们蜀地供奉的一种神仙,名叫张仙,祈祷他可以送子。”

匡胤道:“平日怎不见你供奉此像?”

花蕊夫人道:“由于这是妇女虔诚供奉,用以求子之神,贱妾伯陛下看见,斥责为异端,所以都是趁陛下不在时,取出供奉一会便收藏起来,所以陛下过去未曾见过。”

匡胤道:“既是求子才供奉的,朕岂能斥责为异端,以后你便择间静室,日日供奉,不必收来收去。”

花蕊夫人听后,连忙谢恩。便收拾一间厢房,每日焚香祭供,平日不许宫女们随便入内。

不料宫内其他嫔妃得知此事,也纷纷来描画过去,供了起来。匡胤见得多了,也不以为怪。如何也想不到供的是孟昶呢。

不觉又过了一个多月,这日匡胤忽然接到西川行营都部署王全斌发了紧急奏章,内容是蜀反叛乱,推举后蜀原文州刺史全师雄为元帅,一时聚众十万,号称兴蜀军,全师雄自称兴蜀大王。王全斌派崔彦进和兄弟崔彦晖去征剿,结果崔彦进大败,崔彦晖战死。成都危急,所以前来上表求救。

匡胤看了大惊,正在商议救援,却又有蜀中百姓来汴京告御状来了。

刑部不敢隐瞒,忙奏知匡胤,匡胤听后,即亲自召见蜀中百姓,详细询问,才知道这次全师雄作乱真相。

原来王全斌等收复西蜀以后,自以为有功,终日在成都花天洒地,昼夜酣饮,不理政事,还纵容部下掠夺蜀人子女,抢劫财物,弄得民怨沸腾。后来,太祖下诏,召原有蜀兵出川赴汴,责令王全斌优给路费,王全斌却格外克扣,因而蜀兵大愤,行至绵州时,举行叛乱,推全师雄为帅。王全斌得知后,派了部将朱光绪去安抚。谁知朱光诸却大逞淫威,先捉了全师雄家属,一一杀死,只有全师雄爱女,生得很有姿色,朱光绪留下不杀,强占为妾。全师雄逼无路可走,才出兵攻占彭州,并杀了朱光绪。而成都城内还有二万七千西蜀降兵,王全斌怕他们与全师雄勾结,便把这些降兵诱入瓮城,全部杀死。这些百姓及是成都城内居民,因子女被掠走,家财遭抢,才冒死来汴京告状申诉。

匡胤道:“军队如此无纪律,实为可恨,有个曹彬,素来以治军严格出名,也是这样吗?”

百姓道:“听说过曹将军大名,他的军队确的纪律,不过据说他是东路军,王全斌派他镇守涪州,却不在成都。”

匡胤问明实况,心中大怒,对这几个蜀民说:“你们不必悲伤,朕为你们出气。”安排这几个蜀民在四方馆暂住,优加供应。一方面急令客省使丁德裕为西川都巡检使,王班、张玙达为副使。原曾出征过西川的康延为西川兵马都监,兼东川七州巡检使,一同领兵五万,去援救成都。并下旨,王全斌等于蜀乱平定后,立即班师回京。

且说那王全斌,自派人回汴京求救后,也同时发出檄文,召曹彬、刘光义迅速从涪州出兵,去征伐全现雄。

曹彬、刘光义平日十分廉洁守法,教育部下极严,从来不扰乱百姓,而且对蜀中降兵降将,也不歧视,所以他们在西蜀军民之中,他们这支兵马,威望最高。本来,他们从东路入川时,只带兵三万,后来因收录降卒,已扩展到近六万人。而且他们对降卒并不存别见,一切待遇和信任,都与他们从汴京带来的禁军,没有任何区别。所以降兵都乐为他们所用。

曹彬和刘义义引兵北上,一路秋毫无犯。那西川十六州的原来蜀中州官宁将,因为王全斌在成都杀死降卒二万七千人,他们地都怀有戒心,拥兵自守,不听王全斌号令。如今见曹、刘领兵到来,都额手称庆,开城迎接,一再说明并无反意,只是被逼才拥兵自守而已。曹彬也知道王全斌杀人过多,自己屡谏不听,所以也曾拒绝在王全斌杀人命令上副署签名。对于这些官员的顾虑,他当然了解。当下一一慰勉一番,便率兵离开。来到新繁地方,正与全师雄的先头部队相遇。

这全师雄的部队,本来都是投降了宋军的,因为奉命去汴京,被王全斌克扣路费,无办法才造反跟了全师雄。并不像全雄师那样因家人被杀,才与宋军死拼死到底。他们也知道跟着全师雄没有什么奔头,只是怕王全斌问罪,所以不敢归降。如今见曹彬、刘光义的部队来到,便想投顺过来,以找出路。谁知全师雄所用先锋,与曹彬派出先锋,原来都是蜀军中的裨将,不但是旧同僚,还是要好朋友。相见之下,那里还能打起来,三句两句话,便放武器,投到曹彬这一方面来了。

全师雄见前部先锋部队,并未交战,便不见消息,心中莫明其妙,只好亲自统兵杀上前来。正与曹彬相遇。

曹彬道:“全将军,天兵到此,还不快快悔过投降,胆敢抗拒,罪行又会加深一步,本帅劝你早日迷途知返吧。”

全师雄大怒道:“宋军杀我全家,乃不共戴天之仇,我焉能降你!”

挥动手中开山大斧,直取曹彬,曹彬挺枪架过,觉得全师雄斧力沉重,不敢轻敌,于是改变招数,不与全师雄斗力,不去照架他的斧头,而采取游斗方法,四下游走,闪电般进枪,只见银光点点,好似白蛇吐信一般,东一枪西一枪,使全师雄手忙脚乱,防不胜防。

刘光义在阵上,见全师雄斧法已乱,便挥兵向前冲来,高呼:“降者免死!”

蜀军中有原来互相认识的,便喊出姓名,叫道:“还不快归顺朝廷立功,跟那反贼有什么出路!”

一时,被杀乱的叛军。弃甲抛戈,纷纷归降。只有一少部分原来是山中悍匪,不肯归降,见自家兵马溃散,抵抗不住宋兵,只好保着全师雄退往郫县。

曹彬、刘光义也不追杀,立刻打扫战场,安抚降卒,不愿当兵者,优厚发给路费,遣送回家。

成都城中王全斌,闻知全师雄战败,才领兵出击,又在灌江,截住全师雄大杀一阵,全师雄率余众逃入金堂县去了。

这时,康延泽领兵也已到达,在铜官山剿灭了全师雄的另一股匪众本,大家一齐进入成都。

不到三日,丁德裕到来,宣读了圣旨,对王全斌等人在西川杀人,纵容兵士抢掠的事,大加申斥一顿,让其立刻从严治军,约束部下,不准再抢掠百姓。由于有圣旨在上,王全斌等人,才不得不收敛起来。

在丁德裕、曹彬、刘光义、康延泽,王全斌、王仁赡,崔彦进、王班、张玙这一干将领的互相配合下,又抚又剿,直到年底,才将吕翰、刘泽、康祚,王可僚等多股叛乱一一荡平,全师雄也病死于金堂县。蜀中才得到彻底安定。

于是留丁德裕等在蜀中镇守,王全斌等原征蜀将领,率兵返汴京。

他们这一行人回到汴京以后,已是宋乾德五年春天了。

匡胤听到他们归来,并收到丁德裕奏报蜀乱已平的捷报后,当即不诏,免去今夏西蜀全境百姓的夏粮征收。

这时,枢密副使王仁赡,先来晋见匡胤,竭力揭发,诉说诸将在西蜀时的不法行为,企图以此来减少自己的罪责。

匡胤听了大怒,指着王仁赡道:“别的将领都有过失,那么,霸占李延珪家歌妓,私开丰德库取用金贝,也是别的将领干的事吗?”

王仁赡见太祖竟然什么事都知道,还那敢隐瞒,只好承认了自己干的一些不法的事。最后,才叹口气道:“真正清廉谨慎,不负陛下所托,恐怕只有曹都监一人了,此外众将,没有一个真正守法的了。”

匡胤叱退王仁赡,命令枢密使会同兵部、刑部,去检查各征蜀将军的行李,只有曹彬行囊中除了图书文件和日常衣服外,别无它物。枢密奏报后,匡胤不由叹服曹彬的清廉。

接着又追究克扣士兵钱粮,妄杀降卒的罪责,王全斌、王仁赡、崔彦进均一一承认。

又唤西蜀来告状的百姓来与王全斌对质,王全斌等承认了掠夺成都府城百性钱财共合六十四万六千八百余贯,至于抢夺伪蜀宫内的珍宝金银还没计算在内。

于是匡胤让刑部召集大臣议刑,都认为依据刑法,王全斌等人全是死罪。呈报上来以后,匡胤以为他们过去平蜀有功,近年又平乱有功,减免罪行,俱备降职使用,以观后效。

对于曹彬则加升为宣徽南院使,兼义成军节度使。原宁江军节度使刘光义调任镇安军节度使,却没升没降。

旨意一下,曹彬当即启奏道:“臣与王全斌等人杀降卒,臣未能劝止,也应有罪,届能单独受赏。”

匡胤听了,沉吟了一下说道:“卿有功无过,又不自居功。如果真有罪,王仁赡到处揭以诸将,企图减轻他的罪责,岂肯替你隐瞒,可是他没揭出你什么,可见卿真是廉洁自守。奖惩是国家必须的常典,不奖成不惩,都不能垂训百官。故卿不可推辞。”

曹彬这才拜受了新职。

匡胤见此案已了,才算蜀中告状百姓回去,并发给路费。那些百姓回去后,便宣扬在京时的待遇,以及皇帝处理王全斌等违法案件的经过,宣扬大宋皇帝的英明,于是蜀中才平静下来。

匡胤办完这些事,才抽时间在后宫休息二日,与花蕊夫人游玩散心。

他望着花蕊夫人略有消瘦的脸庞,关心地问:“夫人近来身体好了些吗?”

花蕊夫人道:“好是好了些,只是太医院不了解蜀地水土,我这病是在蜀地得的,依中原习惯来配药,效果不大,还是妾自己略懂医道,配的药吃了倒是有效。”

匡胤道:“朕早已向太医院讲了夫人需要什么药,只管开单向太医院要就是了,但愿早日使病体痊愈。”

花蕊夫人连忙跪拜叩谢。

不觉已是春浓,又到杏红柳绿之时。这一天,匡胤与花蕊夫人一同在御苑携手散步,望着那满园烟柳,刚刚吐芽,远远望去,有如阵阵嫩绿轻雾,十分好看。

匡胤道:“朕过去行军打仗,极喜欢唐朝人两句诗联‘柳营春试马,虎帐夜谈兵’。如今汴河之一,新柳成行,如能在河堤上骑马骋驰一番,一定十分有趣,不知夫人可会乘马吗?”

花蕊夫人笑道:“不但会骑,在蜀宫时,还训练了二十名会骑射的宫女,常常随贱妾出外游猎赛马呢。”

匡胤失惊道:“原来夫人还有这一套,朕至今方知,那二十名宫女带来了吗?”

花蕊夫人道:“都带来了。”

匡胤道:“既如此,待朕为夫人与宫女每人做一套春季猎装,以备游汴水之用。”

花蕊夫人道:“不用了,柳丝吐青,如雾如烟,最耐看的时间,也不过四五天内罢了,如再制衣错过时机,柳叶一长,就没什么看头了。贱妾在西蜀时,已制有衣服,穿上来是现成的。”

匡胤听后,十分兴奋地说:“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明日朕早朝过后,便与夫人带了宫女,一同去汴河堤上跑马踏青,开阔下胸怀吧。”

次日,匡胤急于与花蕊夫人一同游春,早朝之时,见无甚大事启奏,便早早宣布散朝,比平时早了半个进辰。回到后宫,急忙忙来看花蕊夫人,只见花蕊夫人却是刚刚起床,正坐在那里,让宫女梳头。

匡胤便坐在一旁看她梳头,看了一会,头已梳好,宫女们又搬出化妆用具,请花蕊夫人上妆。匡胤在一旁看着,忽然看见一个绿玉盒中,装有一面小小铜镜。却是用岫玉雕成云龙为框,十分精致,铜在中间,有如浮云捧着一轮圆月,光彩耀目,不禁拿起把铜镜玩,只见那背面盘龙雕花,十分精致。猛然看到上刻有一行小字“乾德四年造”。不由心中惊异,沉吟不语。

因对花蕊夫人道:“此镜何来?”

花蕊夫人道:“不过是从蜀宫中带来的旧物罢了。”

匡胤越发惊异。暗想道:“孟昶是乾德三年归降来京的,而这镜上铸的是‘乾德四年造’,显然不是朕的年号了。必然是过去帝王有用过此年号的,当朕改元时,一再交待,不得用过去帝王用过的年号,赵普拟定乾德,说是没人用过,如今此镜可证明,必有人用过。”

想毕,便对花蕊夫人道:“此镜上的年号是谁家的?”

那花蕊夫人用此镜多年,当然知道镜上的“乾德四年造”五个字。便说:“这个贱妾却不知道了。想必是过去帝王的年号。”

匡胤点头说:“正是如此。”

说罢,把铜镜放下。

不一时,花蕊夫人梳妆已毕,匡胤便催她吃饭更衣。那消片刻,花蕊夫人已打扮妥当。只见她金冠绿袄黑靴,外罩大红披风;二十个侍女,则是银冠紫袄绿靴,外罩天青披风,整整列为一队娘子军。匡胤不由叫好。当下领她们一齐来到后宫门,只见坐骑已准备好,五百羽林军也列队在宫门外等候。当下匡胤骑上自己的赤兔胭脂马,花蕊夫人骑一匹白龙马。二十宫女则一律骑的是青鬃马,倒是十分整齐。由羽林军簇拥之下,出了后宫门,拐出固子门,向汴河堤上奔驰而去。

这一天,说得十分畅快,直到下午申时,方才回宫。

过了几天。一日朝散,匡胤留下赵普、苗训、窦仪等人议事。

匡胤道:“朕中宫久虚,无合适人选,现今花蕊夫人才艺双绝,聪明识大体,朕欲立之为后,不知众卿以为如何?”

宰相赵普道:“恐怕不妥,一个亡国之妃,如何可做大国皇后,岂不今天下耻笑。陛下如欲立后,臣等可以注意物色,必能寻得一个出身名门,知收达礼的人,以母仪天下。”

匡胤听了,老大不高兴。猛然想起一件事,便对赵普道:“当年朕改元时,让你拟定新年号,并交待不能与以前帝王年号重复。为什么却又选了个前人用过的‘乾德’。”

赵普道:“臣曾查过,过去帝王没有用‘乾德’年号的。”

匡胤回顾苗训和窦仪道:“究竟有没有用过此年号的。”

窦仪道:“据臣所知,前伪蜀王衍曾用过此年号。”

赵普听后,不由大惊的色,脸顿时红了起来,无言可答。

匡胤想了一下,花蕊夫人那镜原出于蜀宫,而前蜀主王衍用过此年号,便不足怪了。由于不是正统的伪朝,所以赵普查不出来。因向赵道:

“你还得多读些书,看来还不如窦学士博学多识。”

赵普红着脸谢恩。匡胤便挥手让赵普等人退出去了。

那赵普由宫中出来,想了一下,便去谒见赵光义,把太祖想立花蕊夫人为后的事,对光义讲了。

光义听了后,说:“这如何使得,那亡国之君的妃子,怎可为我大宋皇后。”

赵普道:“臣也是如此回答的,但万岁听后,似乎很不高兴,故臣特来禀明千岁,如此家务事,臣不便多讲,还是千岁出面劝阻万岁打消此念为宜。”

光义道:“卿不必多言,我自有主张。”

看看又过了半个多月,已是桃花盛开的时候。这一天,匡胤在桃花宫内设宴赏花,特派太监去宣兄弟匡义一同来饮酒赏花。

光义入宫,只见那桃花宫外的正殿前广场上,设了桌椅,远处还摆了箭靶,花蕊夫人正在教众宫女射箭,匡胤坐在一边观看。

见到光义到来,匡胤笑道:“花蕊夫人正在教宫女射箭,兄弟你箭法高超,今日特请你来给她们指导一番。”

说毕,让光义坐下观看。只见那些宫女,轮流比箭,每人限射三箭。以射中红心箭数多少,来评定名次,射中支数相同的,则以距离红心远近来决定胜负。

当下,只见那些宫女有射中一箭的,有射中两箭的,也有少数射中三箭的,或一箭也没射中。最后由花蕊夫人连射三箭,俱中红心。

匡胤大喜,按各人箭中箭数,远近排安名次,分别给予赐赏。

最后,让光义表演。光义拿起那张金漆宝雕弓,看了一下,拉开弓弦试了几试弹性。又将开弓射箭的要领,向宫女们讲了一遍,然后让太监把箭靶向后再移上三丈,直到桃花林边。光义这才弯弓搭箭,嗖、嗖、嗖连射三箭,箭箭俱中红心。三支箭攒成一簇。

匡胤大笑说道:“这才是将军的箭法。你们以后还得学习。”

于是,分付摆酒。匡胤和光义对面坐下,花蕊夫人立在一侧,为他们二人斟酒。匡胤命花蕊夫人向光义敬酒以谢师。花蕊夫人便斟了一杯酒,双后举起,敬奉光义。

光义却是不肯喝。匡胤在一边劝他喝。

光义道:“我的绝艺尚没显露出来,让这些宫女一开眼界,所以无心喝酒。”

匡胤忙问:“有什么绝技?”

光义道:“可让花蕊夫人到桃花林中折一枝桃花,去掉多余花朵,只留上、中、下三朵花在枝上,然后将桃枝高举过头,站在桃林边上,我连射三箭,一箭射落一朵挑花,三箭射落三朵桃花,如果,有一箭射不中,或者射中时却震落了另一朵桃花,却不算本事。如果三箭成功,可让花蕊夫人敬贺我三大杯,并由她陪饮三杯。如果我有一箭失败,则罚我自斟三大杯。三箭都失败,则罚我九杯酒。”

匡胤见那桃林临席上足有十丈开外,要射中那小小桃花,实属不易,也觉得新奇,便命依光义所说的来表演。那些随侍宫女们听了,也都觉得新鲜有趣,便纷纷围过来观看。

只见那花蕊夫人一路走入桃林,选了一枝桃花,折下,摘去多余花蕊,只留下三朵,走出林来,将桃枝高举过头,娇喊道:“千岁请射。”说毕仰面直望着那桃枝,看光义如何射中。

光义也不答话,弯弓搭箭,一箭射去,“扑”的一声,那箭正中花蕊夫人咽喉,花蕊夫人仰面而倒,那些宫女见状,惊叫一声,纷纷向桃花跑去。匡胤也不由赶上前来。只见那些宫女把花蕊夫人从桃林中抬了出来,平放在地上。花蕊夫人早已死绝身亡。

匡胤顿时变了脸色,用发抖的手指着光义喝道:“兄弟,你疯了,这是干什么的!”

他不相信像赵光义这样射技高超的人会失手误伤。

光义却平静地说道:“哥啊,你真糊涂,如此恶毒的妇人,如留她性命,恐怕哥哥要丧命于她手,所以臣弟今日就是要除去她的,决不是误伤。”

匡胤见光义一脸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只好强压怒气,跌坐于龙椅之上,问道:“这是怎样说?”

光义没有回答他,却分付身边一个太监说:“速去通知司礼太监,让他通知速传太医穆昭嗣进宫,另外,让司礼太监带二十个宫廷侍卫入宫,听后派遣。”

那太监去了。不一时,司礼太监领了侍卫飞步赶来,只停片刻,穆昭嗣也到。

光义便对穆昭嗣道:“你可将胸所知,向万岁奏明。”

于是穆昭嗣跪奏道:“去年奉万岁谕旨,说花蕊夫人有病,要配药,所需药物,可由她开单,由太医院负责供应。这事臣并未注意。后来偶然看见一第药单,有味毒药,却想不出来是治什么病的,也未十分注意。直到年底,中间却列一味爪哇国吸血蝙蝠所遗的五灵脂。国为太医院无此药,院丞特地询问小臣,这才引起小臣警惕,因为此药乃是蜀中配制金蚕毒毒必须的一味主药。小臣乃蜀中人氏,故而知道。因而把过去花蕊夫人调取药物的单子,统统调取来看,果然发现,共调取药物十三次,其中有八次单子中,都含有配制金蚕缉毒所需的药物,凑到一起,全蚕缉毒所应用的十六味药,连吸血蝙蝠五灵指在内,已有十四种。臣还怕不准,又对药蕊夫人提取的其他药物—一研究,确无法配成专治任何一种疾病的药物来,可以证明,她根本没有什么病,只是为了套取配金独蚤毒的药物罢了。小臣以为此事重大,有心启奏万岁,又有些害怕,所以向晋王千岁先行奏明,请千岁拿主意。”

匡胤听了,脸色十分难看,问道:“这调药单你可带来了吗?配制金独虿毒,都用什么药?”

穆昭嗣忙从靴中,取出一叠药单吴上,并—一指出,那几味药是配金独虿毒所需之药。

匡胤打开药单一看,认得那确是花蕊夫人的笔迹,不由呆了。

半晌,才问:“服了此毒后有何反应,何药可解?”

穆昭嗣道:“此药如配成,每日在饮食中下一小撮,并个月后,始觉得腹中烦闷,有如虫蚁爬动。有些感觉后,即可停止不毒,而腹中虫蚁爬动感却日益增强,由痒得难受转为痛得难忍,经过一个月,最后内腑腐烂而死,无药可救。”

匡胤听后,不由额角冒汗。只听那穆昭嗣道:“幸好此药尚缺几味主药,没有配成,不会危害到什么人,望圣躬可以放心。”

匡胤转头向光义道:“如何证明花蕊夫人确是在研制毒药呢?”

光义道:“只有搜查一法。”

便请匡胤起驾,令太监和侍卫押了那二十个蜀中宫女,一同去花蕊夫人住处搜查。临行光义又顺手带上花蕊夫人那张张金漆宝雕弓。

来到花蕊宫中,匡民坐于殿上,匡义令将二十个宫女押人宫门一侧耳房令二个侍卫看守,不准她们出来。又留几个太监在殿上侍候匡胤,自己便同穆昭嗣一同到各房间搜查。搜到花蕊夫人卧室,从床下搜出一只小木箱来,却是用个小金锁锁住的,穆昭嗣爬到箱子上,认真嗅了一会,说道:“大概就是此物,有股淡淡药味透出。”

当下把箱子搬到中间殿上,光义命侍卫把金锁扭开,启箱一看,果然堆满药物,还有小小药臼药杆,穆昭嗣所指出的十几种,配金蚕虿毒的药物全在内。而其它药物,却不知早已被扔到何处去了。

匡胤亲眼看见,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光义却又从东厢房净室中,扯下一幅画像来见匡胤,问道:“哥哥,你看此像是何人?”

匡胤道:“她说是送子张仙。”

光义冷笑道:“这是孟昶!”

匡胤听后,不由愕然。说道:“这怎么是孟昶?”

光义道:“陛下哥哥,你看这画像,浓眉大耳,不正是孟昶特征吗?大凡画死去的人,不能对面写生,只能靠印象追忆,自然不能画得十分相似,但主要特征,会画得出来的,再说,这画上的弓,不正是今天她使用过的弓吗?”说着,举起手中金漆宝雕弓上所镶嵌的红蓝宝石,也没有一块位置不同的。而且这弓梢还刻有‘御赐花蕊夫人’六字,只是画上的弓,没写上此六字罢了。”

匡胤听了,接过雕弓,与画上的雕弓对比,果然一致。又细看那弓梢,果然刻有“御赐花蕊夫人”六个小字。于是掷弓于地,叹了一口气。他想起被花蕊夫人愚弄称为送子张仙,以致自己宫中嫔妃,纷纷前来摹绘,把这孟昶之像,挂满各宫,自己那些嫔妃却天天对着孟昶的像,顶礼膜拜。

想到这里,不由气往上冲,骂道:“可恶!”

停了半晌,才留下两行眼泪,对光义说:“兄弟,今日朕领你的情了。不过这花蕊夫人,终久也算侍候了朕一年有余,就把她按妃礼埋葬了吧。”

光义道:“理应如此。不过那些蜀地来的宫女,也不可太信任,让她们在宫内也不是办法,不如遣散回家为是。”

说毕,又转身对众太监、侍卫和医官道:“今日之事,谁也不许说出去,如有泄漏者处死!”

写到此处,笔者不能不插上几句话。根据历史学家考证,花蕊夫人之死有两种不同说法,一种是说被赵光义射死;另一种说法,说是花蕊夫人乃是因下毒而被处死的,至于赵光义所射杀的是南唐李后主的宠妃小花蕊夫人王氏。南唐亡后,被纳人宋官,而被赵光义射死。

本书乃是小说,便不必去考证究竟那个说法正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