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十国》第二十五回:花烛夜洞房杀娇妻 王彦章铁枪诛五将


话说李克用闻听梁军小卒言道李嗣源要做朱全忠的女婿,心中大惊,众人也倍感意外。李克用问小卒道:“汝究竟何许人也?倘若有半句假话,孤决不轻饶。”

小卒言道:“千岁容我禀告,自公子李落落被朱全忠乱箭穿身,大太保决心复仇,那朱全忠之女朱瑶花见大太保英俊美貌,有心以身相许,太保屈身诈降,定于十月二十八拜堂成亲,大太保命我夜带书信送于晋王千岁麾下。”说着将李嗣源写给李克用的书信呈上。

李克用接过书信,打开细看,上书:

“父王千岁在上,儿嗣源身陷敌营,耻于被俘。今朱全忠于将儿招赘,乃为少主人落落报仇良机已到。儿与部将石绍雄,欲约父王于十月二十八夜,以火把为号,以做内应,共杀朱贼。儿李嗣源。”

李克用看罢此信,交于都督周德威。周德威看后言道:“却像大太保所写之字,此事可信,主公成败全在二十八日夜晚。”

李克用言道:“好!”又对小卒言道:“汝速回禀大太保,二十八日夜,孤定以信中所约发兵潞州。”小卒遂行礼告退,回城复命去了。

这一天正是十月二十八日,潞州城内全无大战紧迫,朱全忠的行宫里张灯结彩,李嗣源被仆人们披红挂花,准备与朱瑶花拜堂成亲。李嗣源强装欢颜,在众人拥簇之下来至婚堂,朱全忠以岳父泰山之尊端坐上位,李嗣源与朱瑶花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对拜之后又被丫鬟拥入洞房。酒席之上,李嗣源早早假装酒醉,回洞房去了。朱全忠与众将管开怀痛饮,直至天晚。

朱瑶花坐在床边,头遮盖头,身着红袄,上缀珍珠百余颗,闪闪发光,颗颗夺目。李嗣源虽饮了些酒,但心里清楚今晚大战在即,但这前半夜夫妻却是难以推辞。李嗣源来至朱瑶花近前,轻轻挑开盖头,只见朱瑶花在烛光映照之下,美丽华贵,楚楚动人,又带几分娇媚冷艳,令李嗣源也顿时着迷,难以自制。夫妻二人宽衣解带,相拥而卧。一阵云雨之后,朱瑶花依偎在李嗣源怀中,香甜的酣睡。而李嗣源痛快之后,却是解酒清醒,心中明白自己怀中所抱女人杀死了李克修、李克恭、李落落,这一夜夫妻却是不共戴天。朱李家仇,梁晋国恨,全在今晚杀死这个女子。正是:

豪杰配佳人,狼烟伴良辰。月夜春宵短,残烛洞房深。
同床怀异梦,共枕杀气沉。志随河山在,断肠有情魂。

李嗣源搂着朱瑶花是想睡不敢睡,却迷迷糊糊,时醒时睡。李嗣源在瞌睡之际,忽闻有轻微的敲门声,李嗣源轻摇了一下朱瑶花,见其睡得正香,便起身穿衣,轻轻打开一条门缝。来敲门的正是石绍雄,李嗣源问道:“外面部署如何?”

石绍雄轻声答道:“城垛之上可见晋王火把,我已派五十精兵占据北门,还有半柱香的功夫就三更天了,大太保快快准备吧。”

李嗣源答道:“待我先杀了那朱瑶花,再与众人引晋王兵马。”李嗣源与石绍雄各自分头行事。李嗣源关好房门,回到床前见朱瑶花仍然在熟睡之中,便去穿戴铠甲。片刻之后,李嗣源头戴三叉天王盔,身披天王甲,腰挎长歌剑,来至床前。或许是李嗣源身着铠甲走路沉重,惊醒了熟睡的朱瑶花,朱瑶花微睁二目,见李嗣源全身披挂顿时大惊。朱瑶花惊问:“夫君夜半三更,为何如此打扮?”

李嗣源拔出宝剑指向朱瑶花言道:“不要脸的贱人,你真当我是降将李晋吗?”

朱瑶花惊恐万分,问道:“你不是李晋,又是何人?”

李嗣源言道:“吾乃晋王麾下大太保李嗣源是也?”

“啊!”朱瑶花是杏眼圆睁,柳眉倒立,惊叹道:“原来你就是李嗣源?”

李嗣源趁势一把扯掉朱瑶花身上的被褥,朱瑶花虽然武艺高强,但此时赤身裸体,手无寸铁焉能再战李嗣源。李嗣源言道:“你我夫妻各位其主,今夜我要为李落落报仇雪恨,引晋王兵马诛杀梁贼。”话音未落,李嗣源一剑捅向朱瑶花,一声惨叫,朱瑶花命丧新婚夜。李嗣源割下朱瑶花人头,悬于腰间,出洞房直奔北门。正是:

从来君子求娇娘,女爱美男也应当。
终身相许痴情种,一夜夫妻春宵凉。

又有诗云:

痴情女子负心汉,未得鸳鸯常相伴。
香闺云雨酬一死,空留怨鬼飘野川。

三更时分,潞州城外火把通明,只听号炮通天,李克用带孝攻城。李嗣源闻城外号炮,与石绍雄大开城门,引晋军入城。潞州城池内外霎时火光映昼,喊杀震天。

朱全忠此时尚在睡梦之中,葛从周带人催醒朱全忠,朱全忠问道:“何事惊慌?”

葛从周言道:“晋军已经攻破潞州北门,请主公速往南门撤走。”

朱全忠急问:“潞州墙固城坚,如何轻易攻陷?”

葛从周言道:“末将不知,眼下之计,还是请主公速走。”朱全忠慌忙穿好衣服,手提宝剑,上马往南门逃去。

朱全忠行至菜市口,忽见李嗣源率一队人马迎面而来,朱全忠大呼:“贤婿,发生何事?”

李嗣源言道:“朱三,谁是你家女婿?朱瑶花人头再此!”

朱全忠顿时一惊,见朱瑶花的人头还淅淅沥沥的滴血,朱全忠大怒:“汝究竟何人,害我爱女?”

李嗣源答道:“我乃晋王大太保李嗣源是也。”

朱全忠怒道:“啊!黄口小儿,骗杀我女,岂能饶你!”话音未落梁军大将王重师持枪出阵,挑战李嗣源。其余诸将见北、东、西均有晋军兵马杀来,也只能护卫朱全忠往南门退去。此时,周德威已率领众家太保四面杀出,斩杀梁将二十余员,士卒死伤无数。朱全忠等亦不敢恋战,在众将保护之下直逃南门,随即退却,梁军大败,纷纷溃退。

杀至天明,潞州已被李克用夺取,梁军死伤三万余众,大将王重师命丧李嗣源枪下,悬首余潞州城上。朱全忠率余兵马溃退泽州。

话分两头,先表李克用占据潞州,召集众将言道:“我儿落落被朱全忠老贼杀害,令孤痛心至极。幸有大太保诈降梁军,杀朱氏女为克修、克恭和落落报仇,方使我心生安慰。”

大太保李嗣源言道:“父王可拿朱瑶花人头祭祀战死的二位叔父和少主人落落。”

李克用言道:“朱瑶花固然该杀,虽是是假夫妻,却已臻拜堂,既已拜过天地,就有夫妻之缘,就令石匠为瑶花打造一个石身埋葬。”众人皆赞许李克用之言。

三日后李克用在潞州城外祭祀阵亡的李克修、李克恭、李落落。李克用将三人灵位供上,惋哀言道:“昔日克修曾豪发壮志,要助为兄定鼎中原,成就霸业。然而斩庞勋、擒尚让、诛黄巢、退张浚,或陷阵杀敌,或筹集粮资,久赴战阵却不曾言功。如今与数万将士陈尸疆场,黄沙掩面,而为兄却不曾渡过黄河,也未曾收复二都,久不能成霸业,实乃克用之罪。”话说至词,众人皆是泪流而泣。

而在城池南山坡上,李嗣源奉李克用之命为朱瑶花打造石身,在山中筑坟一座,又亲手将朱瑶花下葬。李嗣源与朱瑶花虽是一夜夫妻,但那一夜却让李嗣源醉生梦死,魂牵梦绕,使嗣源感慨良深。李嗣源盘坐坟前对碑言道:“嗣源少年之时,常闻汉人讲说痴心女子负心郎之传说,我甚憎恶负心之人,曾对天明誓若得结发夫妻,无论贵贱身世终生相伴,永不相负。怎知今朝结发却是仇家之女,瑶花一片痴情,终身相许,奈何各位其主,大丈夫身怀国耻家仇岂有不报之理。夫人呐,嗣源对不住你!”说到这里李嗣源眼泪不觉已潸然流下,仰面望着苍穹,自语言道:“我与瑶花若得来世相会,只求毙死罗裙之下,回报苍天!”此言一出,站在身后的副将石绍雄等人赶忙劝道:“奸贼之女在此下葬已是厚待,大太保何故发此毒誓诅咒自己?”

“唉!”李嗣源叹道:“杀敌无过于君,杀妻有罪于天!”言罢,转身一人走去,石绍雄等哑口不言。正是:

梁晋争锋痛杀伤,多少英雄付血光。绝路巧生美男计,诱杀婚妻为情亡。
枕戈哀怨皆骨肉,你失爱女我祭郎。不寻黄沙尘埃路,孤望潞州传沧桑。

再表朱全忠潞州大败悲痛不已,只得退于泽州。此时,梁军三员大将率后队援兵来到,三人是庞师古,曹州南华人、邓季筠,宋州下邑人、李谠,河中林晋人,三将各领本部人马增援泽州。朱全忠见救兵接踵而至,梁军士气回升。朱全忠于中军大帐召集众将,加封葛从周、王彦章、王彦童、庞师古、邓天王、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朱珍、氏叔综十人为虎骑将军,其余人等封折冲校尉于三日后率九万兵马杀回潞州。

李克用与都督周德威闻朱全忠率兵杀回,于潞州城下列阵。只见梁军阵中一面杏黄色缎子大旗之上绣着一个“朱”字,左右两面副旗高挑,左旗上书“平定三晋誓雪前耻,绞杀独眼贼。”右旗上书“斩尽沙陀焚祭爱女,活烹李嗣源。”晋军众将一看,方才明白,朱全忠率兵杀回是既是为了争夺三晋,也是为了给女儿朱瑶花报仇。正是:

我丧子来你亡女,各奏骨肉早亡曲。
哀鸣千里挑白幡,冤家世仇有几许?

只见梁军阵中冲出一员大将头戴鱼尾乌金盔,身披鱼鳞乌金甲,手中一柄镔铁点钢枪,足有百斤重,跨下照夜狮子马,此人乃是王彦章。王彦章对晋军众将大喊道:“晋贼李嗣源,快快出阵受死!”李嗣源一听喊道自己,手提钢骨亮银枪正欲出马,忽有部将何怀福言道:“大太保杀鸡何需宰牛刀,末将愿往。”言罢,何怀福手持镔铁娃娃槊杀出阵来,王彦章挺枪相迎。二人大战七八个回合,何怀福被王彦章挑落手中镔铁娃娃槊,被这百斤镔铁点钢枪砸中天目,顿时脑浆迸裂,坠死马下。李克用问道:“谁可再战?”老将薛克勤言道:“末将愿往。”只见薛克勤飞马入阵,手中一杆豹尾枪,大战王彦章。交战六个回合,王彦章将薛克勤打下战马,铁枪戳腹拖出五十米远,薛克勤五脏六腑、大肠小肠尽涌沙场。李克用看得此情,是惊痛不已,心想薛克勤随我云州哗变,征战左右已尽十八年,入大漠,走戈壁,南下勤王,东征平乱,胜不言功,败不求禄,到如今却死得惨不忍睹,未想梁军阵中竟有如此猛将,如之奈何?忽闻身旁有人言道:“末将愿为薛老将军报仇!”说着只见部将安福迁手挥一对子母鸳鸯锤杀向王彦章,二人战至一处,王彦章用镔铁枪乱点鸳鸯锤,打得安福迁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安福迁有两个弟弟,一个名叫安福顺善使一根青铜蒺藜棒,另一个名叫安福庆善用双翅玲珑戟,兄弟三人皆是应州胡人。这兄弟二人见哥哥安福迁难以抵挡王彦章,也催马入阵。安氏三杰大战王彦章,正是:

当年三英战吕布,而今三杰亦如故。威风子母鸳鸯锤,蒺藜棒生九天怒。
双翅纷飞玲珑戟,百斤铁枪难自戍。风起云涌惊悍将,翻江倒海比赤兔。
疆场挥洒疾如豹,巅峰对决猛似虎。三晋千里能驱马,中原沃野可逐鹿。
梁晋相争并天下,英雄豪杰各为主。纵使王家铁枪精,未料安氏三杰出。

安氏三杰与王彦章大战九十个回合不分胜负,王彦章心想此时不可强攻,只能智取。想到这里便虚撩一枪,假装败退,安氏三兄弟催马便追,冲在前面的安福迁已追得近在咫尺,王彦章突勒马丝缰,转身回马枪。这一枪令安福迁未曾提防,被戳死坠马。安福顺见兄长被刺,还为缓过神来,眨眼间王彦章铁枪反崩,崩飞了安福顺手中青铜蒺藜棒,使枪纂捅碎安福顺胸前护心镜。安福顺口吐鲜血,率倒马下。此时安福庆玲珑戟刺来,一阵凉风捅掉了王彦章的乌金盔。趁安福庆玲珑戟还未收回,王彦章反戈一枪,刺死了安福庆。再看坠马的安福顺,手捂胸前,口冒鲜血,倒地不起,王彦章高声大喊:“某家今日就成全了你!”说着铁枪猛插,一个透心凉使安福顺气绝身亡。

李克用看了汗粒如珠,频频流淌,见安氏三将均以丧命,只得下令抢回尸首,鸣金收兵。王彦章连杀五将,梁军大胜,自是不提。单讲李克用退守潞州,哭得泣不成声,对众人言道:“半日交战,连折五将,那王彦章铁枪威猛,无人能及,如之奈何?”

周德威言道:“王彦章武艺高强,非我等能及,明日末将亲自上阵,一决高下。千岁还需速往汾州搬十三太保李存孝,会兵潞州。”

李存孝武功盖世,唯独四太保李存信心中不服,起身言道:“都督发兵何必单单依附于十三太保,我等众太保随父王南征北战,何曾惧怕过那梁军兵将,存信不才请令出战。”

周德威劝道:“四太保勇气可嘉,但闻朱全忠新封十将为虎骑,亦不可轻视。”

李存信拱手言道:“末将愿令军令状,倘若不胜甘当军法从事!”话音未落八太保李存质、九太保李存实、十太保李存贞也纷纷请战,并言愿立军令状。

李克用拍案言道:“好!我李克用的儿子就应该是这样,沙陀部的英雄若都像你们,何愁大业不成!”李克用又对周德威言道:“周都督当速往幽州请幽州节度史刘仁恭遣燕京兵马助战,我发急令招十三太保来潞州会兵,明日可使众家太保与梁军决战!。”

周德威赶忙言道:“决战非同儿戏,千岁还是......。”

未等周德威说完,李克用打断言道:“孤意已决,众人勿需再议。”言罢,拂袖走出议事堂。众家太保纷纷拟写军令状,周德威只得带百余名护卫去幽州搬兵。

四太保李存信带领众太保立军令状,要决战朱全忠。朱全忠得晋军战书,再度列阵。号炮三胜,潞州城门大开,步兵在前,骑兵在后。李克用跨坐踏雪胭脂马居于正中,十二太保分列两边。

梁军阵中,王彦童出马挑战,十一太保李嗣恩挥舞一柄燕翅鎏金镋二人厮杀,想这王彦童枪法了得,胜过李嗣恩,大战十个回合,便难以抵挡。九太保李存实、十太保李存贞、十二太保李嗣本见李嗣恩一人难以支撑,均出马助战。四阵太保将王彦童围于中间,急坏了王彦章,也催马助战,杀向四家太保。王彦章绰号王铁枪与其弟王彦童的枪法一样犀利,四家太保同王氏兄弟打得不分胜负。此时梁军大将朱珍喊道:“诸位将军,我等誓为瑶花公主报仇!”说着挥舞九节镏金钢鞭杀向阵中,氏叔综、葛从周、庞师古、邓天王、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尽皆响应。梁军十虎骑冲向四家太保。正是:

众家太保志未平,欲把年少赌豪情。
荒野白骨非儿戏,慨叹沙陀父子兵。

欲知此番恶战胜败如何,且看本书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