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卷04 齐本纪上第四


齐太祖高皇帝讳道成,字绍伯,小字斗将,姓萧氏。其先本居东海兰陵县中都乡中都里,晋元康元年,惠帝分东海郡爲兰陵,故复爲兰陵郡人。中朝丧乱,皇高祖淮阴令整,字公齐,过江居晋陵武进县之东城里,寓居江左者,皆侨置本土,加以“南”名,更爲南兰陵人也。

皇曾祖隽,字子武,位即丘令。皇祖乐子,字闺子,位辅国参军,宋升明中赠太常。皇考承之,字嗣伯,少有大志,才力过人,仕宋爲汉中太守。梁州之平,以功加龙骧将军,后爲南泰山太守,封晋兴县五等男,迁右军将军。元嘉二十四年殂,梁土思之,于峨公山立庙祭祀。升明二年,赠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

高帝以宋元嘉四年丁卯岁生,姿表英异,龙颡钟声,长七尺五寸,鳞文遍体。旧宅在武进县,宅南有一桑树,擢本三丈,横生四枝,状似华盖。帝年数岁,好戏其下,从兄敬宗曰:“此树爲汝生也。”儒生雷次宗立学于鸡笼山,帝年十三,就受礼及左氏春秋。

十七年,宋大将军彭城王义康被黜,徙豫章,皇考领兵防守,帝舍业南行。十九年,竟陵蛮动,宋文帝遣帝领偏军讨沔北蛮。二十三年,雍州刺史萧思话镇襄阳,啓帝自随,初爲左军中兵参军。二十九年,领偏军征仇池,破其武兴、兰臯二垒,遂从谷口入关。未至长安八十里,梁州刺史刘秀之遣司马马注助帝,攻拔谈提城。魏救兵至,帝军力疲少,又闻文帝崩,乃烧城还南郑。

后袭爵晋兴县五等男。爲建康令,有能名。少府萧惠开雅有知人鉴,谓人曰:“昔魏武爲洛阳北部时,人服其英,今看萧建康,但当过之耳。”

宋明帝即位,爲右军将军。时四方叛,会稽太守寻阳王子房及在东诸郡皆起兵。明帝加帝辅国将军,东讨。至晋陵,一日破贼十二垒,分军定诸县。及徐州刺史薛安都据彭城归魏,遣从子索儿攻淮阴,又征帝讨破之,索儿走锺离,帝追至黯黮而还。除骁骑将军,封西阳县侯,迁巴陵王卫军司马,随镇会稽。

江州刺史晋安王子勋遣临川内史张淹自鄱阳峤道入三吴,明帝遣帝讨之。时朝廷器甲皆充南讨,帝军容寡阙,乃编棕皮爲马具装,折竹爲寄生,夜举火进军。贼望见恐惧,未战而走。还,除桂阳王征北司马、南东海太守,行南徐州事,及张永等败于彭城,淮南孤弱,以帝爲假冠军将军、持节、都督北讨前锋诸军事,镇淮阴。迁南兖州刺史,加督五州,督北讨如故。

明帝嫌帝非人臣相,而人间流言,帝当爲天子,明帝愈以爲疑,遣冠军将军吴喜留军破釜,自持银壶酒封以赐帝。帝戎服出门迎,惧鸩,不敢饮,将出奔,喜告以诚,先饮之,帝即酌饮之。喜还,明帝意乃悦。

泰始七年,征还都,部下劝勿就征。帝曰:“主上自诛诸弟,爲太子幼弱,作万岁后计,何关他族。惟应速发,事缓当见疑。今骨肉相害,自非灵长之运,祸难将兴,方与卿等戮力耳。”至,拜散骑常侍、太子左卫率。明帝崩,遗诏爲右卫将军,领卫尉,加兵五百人,与尚书令袁粲、护军褚彦回、领军刘勉共掌机事。寻解卫尉,加侍中,领石头戍军事。

元徽二年五月,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举兵于寻阳,朝廷惶骇,帝与褚彦回等集中书省计议,莫有言者。帝曰:“昔上流谋逆,皆因淹缓以败,休范必远惩前失,轻兵急下,乘我无备,请顿新亭以当其锋。”因索笔下议,馀并注同。中书舍人孙千龄与休范有密契,独曰:“宜依旧遣军据梁山。”帝正色曰:“贼今已近,梁山岂可得至!新亭既是兵冲,所欲以死报国耳。”乃单车白服出新亭。加帝使持节、都督征讨诸军事、平南将军,加鼓吹一部。筑新亭城垒未毕,贼前军已至,帝方解衣高卧,以安衆心。乃索白虎幡,登西垣,使甯朔将军高道庆、羽林监陈显达、员外郎王敬则,浮舸与贼水战,大破之。未时,张敬儿斩休范首,台军及贼衆俱不知。其别率杜黑蠡急攻东垒,帝挺身上马,帅数百人出战,与黑蠡拒战,自晡达明旦,矢石不息。其夜大雨,鼓叫不复相闻。将士积日不得寝食,军中马夜惊,城内乱走。帝执烛正坐,厉声呵止之,如是者数四。

贼帅丁文豪设伏,破台军于皁荚桥,直至朱雀航,王道隆、刘勉并战没。初,勉高尚其意,托造园宅,名爲“东山”,颇忽时务。帝谓曰:“将军以顾命之重,此是艰难之日,而深尚从容,废省羽翼,一朝事至,悔可追乎!”勉不纳,竟败 。及贼进至杜姥宅,车骑典签茅恬开东府纳贼,冠军将军沈怀明于石头奔散,张永溃于白下,宫内传新亭亦陷,太后执苍梧王手泣曰:“天下事败矣。”帝遣军主陈显达、任农夫、张敬儿、周盘龙等从石头济淮,间道自承明门入卫宫阙。

时休范典签许公与诈称休范在新亭,士庶惶惑,诣垒期赴休范,投名者千数,及至,乃是帝。随得辄烧之。登城北谓曰:“刘休范父子先昨皆已死,戮尸在南冈下,身是萧平南,诸君善见观。汝等名皆已焚除,勿惧也。”台分遣衆军击平贼,帝振旅凯入。百姓缘道聚观,曰:“全国家者,此公也。”帝与袁粲、褚彦回、刘彦节引咎解职,不许。迁散骑常侍、中领军、都督、南兖州刺史、镇军将军,进爵爲公。与袁粲、褚彦回、刘彦节等更日入直决事,号爲“四贵”。

休范平后,苍梧王渐行凶暴,屡欲害帝,尝率数十人直入镇军府。时暑热,帝昼卧裸袒,苍梧立帝于室内,画腹爲射的,自引满,将射之。帝神色不变,敛板曰:“老臣无罪。”苍梧左右王天恩谏曰:“领军腹大,是佳射堋,而一箭便死,后无复射,不如以雹箭射之。”乃取雹箭,一发即中帝脐。苍梧投弓于地,大笑曰:“此手何如?”时建平王景素爲朝野归心,潜爲自全计,布诚于帝,帝拒而不纳。景素寻举兵,帝出屯玄武湖,事平乃还。

帝威名既重,苍梧深相猜忌,刻木爲帝形,画腹爲射堋,自射之,又命左右,射中者加赏,皆莫能中。时帝在领军府,苍梧自来烧之,冀帝出,因作难,帝坚卧不动。苍梧益怀忿恚,所见之物,呼之爲帝。加以手自磨鋋,曰:“明日当以刃萧道成。”陈太妃骂之曰:“萧道成有大功于国,今害之,谁爲汝尽力?”故止。高帝谋与袁褚废立,皆不见从。

五年七月戊子,杨玉夫等与直合将军王敬则通谋弑苍梧。齎首,使左右陈奉伯藏衣袖中,依常行法称敕开承明门,出囊贮之,以与敬则。敬则驰至领军府,叩门大呼,自言报帝,门犹不开,敬则自门窐中以首见帝,帝犹不信,乃于墙上投进其首,帝索水洗视,敬则乃踰垣入。帝跣出,敬则叫曰:“事平矣。”帝乃戎服,乘常所骑赤马,夜入殿中,殿中惊怖;及知苍梧死,咸称万岁。至帝践阼,号此马爲“龙骧赤”。明旦,召袁粲、褚彦回、刘彦节入会西锺槐树下计议。帝以事让彦节,彦节未答。帝须髯尽张,眼光如电。次让袁粲,又不受。敬则乃拔刀,在床侧跃麾衆曰:“天下之事,皆应关萧公,敢有开一言者,血染敬则刀!”仍呼虎贲剑戟羽仪,手自取白纱帽加帝首,令帝即位,曰:“今日谁敢复动,事须及热。”帝正色呵之曰:“卿都不自解。”粲欲有言,敬则又叱之,乃止。帝乃下议,备法驾,诣东城,迎立顺帝。于是长刀遮粲、彦节等,失色而去。甲午,帝移镇东府,与袁粲、褚彦回、刘彦节各甲仗五十人入殿。丙申,加侍中、司空、录尚书事、骠骑大将军,封竟陵郡公,给油幢络车,班剑三十人。帝固辞上台,即授以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十二月,荆州刺史沈攸之反,称太后诏己下都。丁卯,帝入居朝堂,命诸将西讨,平西将军黄回爲都督前驱。先是,太后兄子前湘州刺史王蕴,遭母丧罢任,还至巴陵,停舟与攸之密谋,乃下达郢州。武帝时爲郢州长史,蕴伺武帝出吊,因作乱,据郢城。武帝知之,不出。蕴还至东府前,又期见高帝,帝又不出吊。再计不行,外谋愈固。司徒袁粲、尚书令刘彦节见帝威权稍盛,虑不自安,与蕴及黄回等相结举事,殿内宿卫主帅无不协同。及攸之反问初至,帝往石头诣粲谋,粲称疾不相见,克壬申夜起兵据石头。其夜丹阳丞王逊告变。彦节从弟领军韫及直合将军卜伯兴等严兵爲内应,帝命王敬则于宫内诛之。遣诸将攻石头,王蕴将数百精手,带甲赴粲,城门已闭,官军又至,乃散。衆军攻石头,斩粲,彦节走额担湖,蕴逃斗场,并禽斩之。粲典签莫嗣祖同粲谋,蕴嬖人张承伯藏匿蕴,高帝亦并赦而用之。时黄回顿新亭,闻石头已下,因称救援,高帝知而不言,抚之愈厚,遣回西上,流涕告别。

二年正月,沈攸之平。二月,宋帝进高帝太尉,都督十六州诸军事,高帝表送黄钺。三月己酉,增班剑四十人、甲仗百人入殿。丙子,加羽葆、鼓吹。大明、泰始以来,相承奢侈,百姓成俗,及高帝辅政,奏罢御府,省二尚方诸饰玩,至是,又上表禁人间华僞杂物,凡十七条。其中宫及诸王服用,虽依旧例,亦请详制。

九月丙午,加帝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傅,领扬州牧,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掾、属各四人。固辞,诏遣敦劝,乃受黄钺,辞殊礼。甲寅,给三望车。

三年正月乙巳,高帝表蠲百姓逋责。丙辰,加前部羽葆、鼓吹。丁巳,命太傅府依旧辟召。丁卯,给高帝甲仗五百人,出入殿省。甲午,重申前命,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三月甲辰,宋帝诏进帝位相国,总百揆,封十郡爲齐公,备九锡礼,加远游冠,位在诸侯王上,加相国绿綟绶。甲寅,使以

备物典礼进,策曰:

朕以不造,夙罹闵凶,嗣君失德,书契未纪,威侮五行,虔刘九县,神歇灵绎,海水群飞,缀旒之殆,未足爲譬,岂直小宛兴刺,黍离作歌而已哉。天赞皇宋,实啓明宰,爰登寡昧,纂承大业,高勋至德,振古绝伦,虽保衡翼殷,博陆匡汉,方斯蔑如也。今将授公典礼,其敬听朕命:

乃者袁、邓构祸,实繁有徒,子房不臣,称兵协乱,顾瞻宫掖,将成茂草,言念邦国,翦爲仇雠。当此之时,人无固志。公投袂徇难,超然奋发,登寅车而戒路,执金板而先驱,麾钺一临,凶党冰泮,此则霸业之基,勤王之始也。安都背叛,窃据徐方,敢率犬羊,陵虐淮浦。索儿愚悖,同恶相济,天祚无象,背顺归逆,北鄙黔黎,奄坠涂炭。公受命宗祊,精贯朝日,拥节和门,气踰霄汉,破釜之捷,斩馘蔽野,石梁之战,禽其渠帅,保境全人,江阳即序,此又公之功也。张淹迷昧,弗顾本朝,爰自南区,志图东夏,潜军间入,窃觊不虞。于时江服未夷,皇涂荐沮,公忠诚慷慨,在险弥亮,以寡制衆,所向风偃,朝廷无东顾之忧,闽、越有来苏之庆,此又公之功也。匈奴野心,侵掠疆埸,丑羯侜张,势振彭、泗。公奉辞伐罪,戒旦晨征,兵车始交,氛祲时荡,吊死扶伤,弘宣皇泽,俾我淮、肥,复沾盛化,此又公之功也。自兹厥后,猃狁孔炽,封豕长蛇,重窥上国。而世故相仍,师出已老,角城高垒,指日沦陷。公眷言王事,发愤忘食,躬擐甲胄,视险若夷,分疆画界,开创青、兖,此又公之功也。桂阳负衆,轻问九鼎,裂冠毁冕,拔本塞源,烈火焚于王城,飞矢集乎君屋,群后忧惶,元戎无主。公按剑凝神,则奇谟冠世,把旄指麾,则懦夫成勇,信宿之间,宣阳底定,此又公之功也。皇室多难,衅起戚藩,建平失图,兴兵内侮,公指授六师,义形于色,役未踰旬,朱方宁晏,此又公之功也。苍梧肆虐,诸夏糜沸,淫刑以逞,谁则无辜,黔首相悲,朝不谋夕,高祖之业已沦,文、明之轨谁嗣。公远稽殷、汉之义,近遵魏、晋之典,猥以眇身,入奉宗祏,七庙清谧,九区反政,此又公之功也。袁、刘携贰,成此乱阶,丑图潜沟,危机窃发,据有石头,志犯应、路。公神谋内运,霜锋外举,祅沴载澄,国涂悦穆,此又公之功也。沈攸苞祸,岁月滋彰,蜂目豺声,阻兵安忍,乃眷西顾,缅同异域。而经纶惟始,九伐未申,长恶不悛,遂逞凶逆。公把钺出关,凝威江甸,正情与皦日同亮,明略与秋云竞爽,至义所感,人百其心,积年逋诛,一朝显戮,沮浦安流,章台顺轨,此又公之功也。

公有济天下之勋,重之以明哲,道庇生灵,志匡宇宙,戮力肆心,劬劳王室,险阻艰难,备尝之矣。若乃缔构宗稷之勤,造物资始之泽,云布雾散,光被六幽,弼予一人,永清四海。是以秬草腾芳于郊园,景星垂晖于清汉,遐方款关而慕义,荒服重译而来庭,汪哉邈乎,无得而名也。朕闻畴庸表德,前王盛典,崇树侯伯,有国攸同,所以文命成功,玄圭显锡,姬旦宣哲,曲阜啓藩。或改玉以弘风,或胙土以宣化,礼绝常班,宠冠群辟。爰逮桓、文,车服异数。惟公勋业超于先烈,而褒赏阙于旧章,古今之道,何其爽欤!静言钦叹,良有缺然。今进授相国,以青州之齐郡、徐州之梁郡、南徐州之兰陵鲁郡琅邪东海晋陵义兴、扬州之吴郡会稽,凡十郡,封公爲齐公。锡兹玄土,苴以白茅,定尔邦家,用建冢社。斯实尚父故藩,世作盟主,纪纲侯甸,率由旧则。往者周、召建国,师保兼任,毛、毕执珪,入作卿士,内外之宠,同规在昔。今命使持节、兼太尉、侍中、中书监、司空、卫将军雩都县开国侯彦回,授公相国印绶、齐公玺绂。持节、兼司空副、守尚书令僧虔授齐公茅土,金虎符第一至第五左,竹使符第一至第十左。相国位总百辟,秩踰三事,职以礼移,号随事革,其以相国总百揆,去录尚书之称,送所假节、侍中貂蝉、中外都督太傅太尉印绶、竟陵公印策,其骠骑大将军、扬州牧、南徐州刺史如故。

又加公九锡,其敬听后命:

以公执礼弘律、仪刑区宇、遐迩一体,人无异业。是用锡公大辂、戎辂各一,玄牡二驷。公崇修南亩,所宝惟谷,王府充实,百姓繁衍。是用锡公衮冕之服,赤舄副焉。公居身以谦,导物以义,鎔钧庶品,罔不和悦。是用锡公轩县之乐,六佾之舞。公翼赞王猷,声教远洽,蛮夷竭欢,回首内附。是用锡公朱户以居。公明鉴人伦,澄辨泾、渭,官方与能,英乂克举。是用锡公纳陛以登。公保佑皇朝,厉身化下,杜渐防萌,含生寅式。是用锡公虎贲之士三百人。公御宄以刑,御奸以德,君亲无将,将而必诛。是用锡公鈇钺各一。公凤举四维,龙腾八表,威灵所振,异类同乂。是用锡公彤弓一、彤矢百、卢弓十、卢矢千。公明发载怀,肃恭禋祀,孝敬之重,义感灵只。是用锡公秬鬯一卣,圭瓒副焉。齐国置丞相以下,敬遵旧式。往钦哉,其祗服朕命,经纬乾坤,宏亮洪业,茂昭尔大德,阐扬我高祖之休命。高帝三让,公卿敦劝固请,乃受之。丁巳,下令赦国内殊死以下。宋帝诏齐公十郡之外,随宜除用。以齐国初建,给钱五百万、布五千疋、绢五千疋。以太尉左长史王俭爲尚书右仆射,领吏部。

四月癸酉,宋帝又诏进齐公爲王,以豫州之南梁陈潁川陈留、南兖州之盱眙山阳秦广陵海陵南沛增王封爲二十郡。使司空褚彦回奉策授玺绂,改立王社,馀如故。丙戌,命齐王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乘金根车,驾六马,备五时副车,置旄头、云罕,乐舞八佾,设锺虡宫县,王世子爲太子,王女、王孙爵命,一如旧仪。

辛卯,宋帝以历数在齐,乃下诏禅位,是日逊于东邸。壬辰,遣使奉策曰:

咨尔齐王:伊太古初陈,万化纷纶,开曜灵以鉴品物,立元后以驭黎元。若夫容成、大庭之世,伏羲、五龙之辰,靡得而详焉。自轩黄以降,坟索所纪,略可言者,莫崇乎尧、舜。披金绳而握天镜,开玉匣而总地维,德之休明,宸居灵极,期运有终,归禅与能。所以大唐逊位,劳然兴歌,有虞揖让,卿云发采,遗风馀烈,光被无垠。汉、魏因循,不敢失坠,爰逮有晋,亦遵前典。昔我祖宗英叡,旁格幽明,末叶不造,仍世多故。惟王圣哲钦明,荣镜区宇,仁育群生,义征不譓,声化远洎,荒服无虞,殊类同规,华戎一族。是以五色来仪于轩庭,九穗含芳于郊牧。象纬昭彻,布新之符已显,图谶彪焕,受终之义既彰,灵只乃眷,兆庶引领。

朕闻至道深微,惟人是弘,天命无常,惟德是与。所以仰鉴玄情,俯察群议,敬禅神器,授帝位于尔躬。四海困穷,天禄永终。于戏!王其允执厥中,仪刑前式,以副率土之欣望。命司裘而谒苍昊,奏云门而升圆丘,时膺大礼,永保洪业,岂不盛欤!并命玺书,遣兼太保、司空褚彦回,兼太尉、守尚书令王僧虔奉皇帝玺绶,受终之礼,一依唐、虞故事。高帝固让,宋朝王公以下陈留王粲等,诣门陈请,帝犹未许。齐世子卿士以下固请;兼太史令、将作匠陈文建奏符瑞,因言汉自建武至建安二十五年,一百九十六年而禅魏;魏自黄初至咸熙二年,四十六年而禅晋;晋自泰始至元熙二年,一百五十六年而禅宋;宋自永初元年至升明三年,凡六十年;咸以六终六受,六,亢位也。验往揆今,若斯昭着,敢以职任,备陈管穴,伏愿顺天时,膺符瑞。二朝百辟又固请。尚书右仆射王俭奏:“被宋诏逊位,臣等参议,宜克日受禅。”高帝乃许焉。

建元元年夏四月甲午,皇帝即位于南郊,柴燎告天曰:

皇帝臣道成,敢用玄牡,昭告于皇皇后帝:

夫肇自生灵,树以司牧,所以阐极立则,开元创物,肆兹大道。天下惟公,命不于常。昔在虞、夏,受终上代,粤自汉、魏,揖让中叶,咸焕诸方策,载在典谟。水德既微,仍世多故,实赖道成匡救之功,以弘济乎厥艰。大造颠坠,再构区宇,诞惟天人,罔弗和会。乃仰协归运,景属与能,用集大命于兹。辞德匪嗣,至于累仍,而群公卿士,庶尹御事,爰及黎献,暨乎百蛮,佥曰皇天眷命,不可以固违,人神无统,不可以旷主。畏天之威,敢不祗顺鸿历。敬简元辰,虔奉皇符,升坛受禅,告类上帝,以答人衷,式敷万国。惟明灵是飨。礼毕,备大驾,幸建康宫,临太极前殿。大赦,改元。赐人爵二级,文武位二等,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谷人五斛。逋租宿责勿收。犯乡论清议、赃汙淫盗者,一皆荡涤,洗除先注,与之更始。长徒敕系者,特加原遣。亡官失爵,禁锢夺劳,一依旧典。封宋帝爲汝阴王,筑宫于丹阳故县,行宋正朔,车旗服色,一如晋、宋故事,上书不爲表,答表不称诏。宋诸王皆降爲公,郡公主爲县君,县公主爲乡君。诏降宋南康郡公爲县公,华容公爲侯,萍乡侯爲伯,减户有差,以奉刘穆之、王弘、何无忌之祀。追尊皇考曰宣皇帝,皇妣曰孝皇后,陵曰永安。妃曰昭皇后,陵曰泰安。诏劫贼馀口没在台府者,悉原赦。诸负衅流徙者,皆听还本土。戊戌,以荆州刺史嶷爲尚书令、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断四方上庆礼。己亥,诏二宫诸王,悉不得营立屯邸,封略山湖。乃停太官池御税。庚子,诏宋帝后藩王诸陵,量置守卫。

五月丙午,以河南王吐谷浑拾寅爲骠骑大将军。诏宋氏第秩,量所废置。有司奏留襄阳郡公张敬儿等六十二人,除广兴郡公沈昙亮等一百二十二人。改元嘉历爲建元历,祖以正月卯,腊以十二月未。丁未,诏曰:“设募取将,县赏购士,盖出权宜,自今可断衆募。”乙卯,河南国遣使朝贡。丙辰,诏遣兼散骑常侍十二人,巡行四方。己未,汝阴王殂,齐志也,追諡爲宋顺帝。辛酉,诛阴安公刘燮等。六月乙亥,诏宋末以来,枯骸毁榇,宣下埋藏。庚辰,备法驾,奉七庙主于太庙。甲申,立齐太子赜爲皇太子。断诸州郡礼庆,降死罪以下刑,并申前赦恩百日。立皇子嶷爲豫章王,映爲临川王,晃爲长沙王,晔爲武陵王,暠爲安成王,锵爲鄱阳王,铄爲桂阳王,鉴爲广兴王,皇孙长懋爲南郡王。乙酉,葬宋顺帝于遂宁陵。

秋七月丁未,曲赦交州部内。丁巳,诏南兰陵桑梓本乡,长蠲租布;武进王业所基,给复十年。

八月癸巳,省陈留国。丁巳,立皇子钧爲衡阳王。

九月辛丑,诏以二吴、义兴三郡遭水,减今年田租。乙巳,复置南蛮校尉官。丙午,加司空褚彦回尚书令。

冬十月丙子,立彭城刘胤爲汝阴王,奉宋后。己卯,享太庙。辛巳,汝阴王太妃王氏薨,追赠宋恭皇后。己丑,荆州天井湖出绵,人用与常绵不异。

二年春正月戊戌朔,大赦。以司空褚彦回爲司徒,以尚书右仆射王俭爲左仆射。辛丑,祀南郊。

二月丁卯,魏军攻寿阳,豫州刺史垣崇祖破走之。癸巳,遣大使巡慰淮、肥、徐、豫边人尤贫遘难者。

三月,百济国遣使朝贡,以其王牟都爲镇东大将军。

夏四月丙寅,进高丽王乐浪公高琏号骠骑大将军。

五月,立六门都墙。

秋九月甲午朔,日有蚀之。丙子,蠕蠕国遣使朝贡。

冬十二月戊戌,以司空褚彦回爲司徒。壬子,以骠骑豫章王嶷爲司空。

三年春正月壬戌朔,诏王公卿士荐谠言。丙子,立皇子锋爲江夏王。

二月癸丑,罢南蛮校尉官。

夏四月辛亥,始制东宫臣僚用下官礼敬闻喜公子良等。

六月壬子,大赦。

秋七月己未朔,日有蚀之。

九月辛未,蠕蠕国王遣使欲俱攻魏,献师子皮裤褶。乌程令吴郡顾昌玄,坐父法秀宋泰始中北征死亡,尸骸不反,而昌玄宴乐嬉游,与常人无异。有司请加以清议。丙戌,置会稽山阴县狱丞。

冬十月戊子,以河南王世子吐谷浑度易侯爲西秦河二州刺史、河南王。

十二月丁亥,高丽国遣使朝贡。命散骑常侍虞炎等十二人巡行诸州郡,观省风俗。

四年春二月乙未,上不豫。庚戌,诏原都下囚系有差,免元年以前逋责。

三月庚申,召司徒褚彦回、左仆射王俭受顾托。壬戌,皇帝崩于临光殿,年五十六。群臣上諡曰高皇帝,庙号太祖。梓宫于东府前渚升龙舟。四月丙午,葬于武进泰安陵,于龙舟卒哭,内外反吉。

上少有大量,喜怒不形于色,深沈静默,常有四海之心。博学,善属文,工草隶书,弈棋第二品。虽经纶夷险,不废素业。及即位后,身不御精细之物,主衣中有玉介导,以长侈奢之源,命打破之。凡异物皆令随例毁弃。后宫器物栏槛,以铜爲饰者,皆改用铁。内殿施黄纱帐,宫人着紫皮履。华盖除金华爪,用铁回钉。每曰:“使我临天下十年,当使黄金与土同价。”欲以身率下,移风易俗。性宽,尝与直合将军周覆、给事中褚思庄共棋,累局不倦,覆乃抑上手,不许易行。其弘厚如此。所着文,诏中书侍郎江淹撰次之。又诏东观学士撰史林三十篇,魏文帝皇览之流也。

始帝年十七时,尝梦乘青龙上天,西行逐日。帝旧茔在武进彭山,冈阜相属,数百里不绝,其上常有五色云,又有龙出焉。上时已贵矣,宋明帝甚恶之,遣善占墓者高灵文往墓所占相。灵文先给事太祖,还,诡答曰:“不过出方伯耳。”密白太祖曰:“贵不可言。”明帝意犹不已,遣人践藉,以左道厌之。上后于所树华表柱忽龙鸣,震响山谷。明帝寝疾,爲身后之虑,多翦功臣,上亦见疑,每云:“萧道成有不臣相。”时镇淮阴,每怀忧惧,忽见神人谓上曰:“无所忧,子孙当昌盛。”泰始三年,宋明帝遣前淮南太守孙奉伯往淮阴监元会。奉伯旧与帝款,是行也,帝与奉伯同室卧,奉伯梦上乘龙上天,于下捉龙脚,不得。及觉,叙梦,因谓曰:“兖州当大庇生灵,而弟不得与也。”奉伯竟卒于宋世。又参军崔灵建梦天谓己:“萧道成是我第十九子,我去年已使授其天子位。”考自三皇、五帝以降,受命之次,至帝爲十九也。及爲领军,望气者陈安宝见上身上恒有紫黄气。安宝谓王洪范曰:“此人贵不可言。”所居武进县有一道,相传云“天子路”。或谓秦皇所游,或云孙氏旧迹。时讹言东城天子出。其后建安王休仁镇东府,宋明帝惧,杀休仁,而常闭东府不居。明帝又屡幸,改“代”作“伐”,以厌王气。又使子安成王代之。及苍梧王败,安成王代立,时咸言爲验。术数者推之,上旧居武进东城村,“东城“之言,其在此也。升明二年冬,延陵县季子庙沸井之北,忽闻金石声,疑其异,凿深三尺,得沸井,奔涌若浪。其地又响,即复凿之,复得一井,涌沸亦然。井中得一木简,长一尺,广二分,上有隐起字,曰:“庐山道人张陵再拜,诣阙起居。”简木坚白,字色乃黄。瑞应图云“浪井不凿自成,王者清静,则仙人主之”。会稽剡县有山,名刻石。父老相传云,“山虽名刻石,而不知文字所在”。升明末,县人儿袭祖行猎,忽见石上有文字,凡处,苔生其上,字不可识,乃去苔视之,其大石文曰:“此齐者,黄石公之化气也。”立石文曰:“黄天星,姓萧,字道成,得贤帅,天下太平。”小石文曰:“刻石者谁?会稽南山李斯刻秦望之封也。”孝经鈎命决曰:“谁者起,视名将。”将,帝小字也。河洛谶曰:“历年七十水灭绪,风云俱起龙鳞举。”又曰:“肃肃草成,道德尽备。”案宋水德也。义熙元年,宋武帝王业之始,至齐受命,七十年。又谶曰:“萧爲二士天下乐。”案二士“主”字也。郭文举金雄记曰:“当复有作,肃入草。”易曰:“圣人作,万物睹。”“当复有作”,言圣人作也 。王子年歌曰:“欲知其姓草肃肃,谷中最细低头熟,鳞身甲体永兴福。”谷中精细者,稻也,即道也,熟犹成也 。又歌曰 :“金刀利刃齐刈之。”金刀“刘”字,刈犹翦也。孔子河洛谶曰:“堨河梁,塞龙泉,消除水灾泄山川。”水即宋也,宋氏爲灾害,故曰水灾。梁亦水也,堨河梁,则行路成矣。路,犹道也。消除水灾,除宋水氏之灾害也。河图谶又曰:“上参南斗第一星,下立草屋爲紫庭,神龙之冈梧桐生,凤鸟戢翼朔旦鸣。”南斗,吴分野,草屋者居上,“萧”字象也。先是,益州有山,古老相传曰齐后山。升明三年四月二十三日,有沙门玄畅者,于此山立精舍,其日上登尊位。其月二十四日,荥阳郡人尹千,于嵩山东南隅见天雨石,坠地石开,有玉玺在其中。玺方三寸,文曰:“戊丁之人与道俱,肃然入草应天符,扫平河、洛清魏都。”又曰:“皇帝运兴。”千奉玺诣雍州刺史萧赤斧,赤斧以献。案宋武帝于嵩高山得玉璧三十二枚,神人云:“此是宋卜世之数。”三十二者,二“三十”也,宋自受命至禅齐凡

六十年。然则帝之符应也若是,今备之云。

世祖武皇帝讳赜,字宣远,高帝长子也。以宋元嘉十七年六月己未生于建康县之青溪宫。将産之夕,孝皇后、昭皇后并梦龙据屋,故小字上爲龙儿。年十三,梦人以笔画身左右爲两翅,又着孔雀羽衣裳空中飞,举体生毛,发长至足。有人指上所践地曰“周文王之田”。又于所住堂内得玺一枚,文曰“皇帝行玺”。又得异钱,文爲“北斗星”,双刀、双贝及有人形带剑焉。 仕宋爲赣令。江州刺史晋安王子勋反,上不从命。南康相沈肃之絷上郡狱,族人萧欣祖、门客桓康等破郡迎出上,上遂率部曲百馀人起义。避难揭阳山,有白雀来集,闻山中有清声传漏响。又于山累石爲佛图,其侧忽生一树,状若华盖,青翠扶疏,有殊群木。上将讨戴凯之,大飨士卒。是日大热,上各令折荆枝自蔽,言未终而有云垂荫,正当会所,会罢乃散。及爲广兴相,岭南积旱,连水阻涸,商旅不通。上部伍既至,无雨而川流暴起,遂得利涉。

元徽四年,累迁晋熙王镇西长史、江夏内史,行郢州事。顺帝立,征晋熙王燮爲抚军、扬州刺史,以上爲左卫将军,辅燮俱下。沈攸之事起,未得朝廷处分,上以中流可以待敌,即据盆口城爲战守备。高帝闻之曰:“此真我子也。”于盆城掘堑,得一大钱,文曰“太平百岁”。于时城内乏水,欲引水入城,始凿城内,遇伏泉涌出,如此者九处,用之不竭。上表求西讨,不许,乃遣偏军援郢,平西将军黄回等,皆受上节度。升明二年,事平,迁江州刺史,封闻喜县侯。其年,征侍中、领军将军。寻加督京畿诸军事。三年,又加尚书仆射、中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爲公,给班剑二十人。

齐国建,爲齐公世子。改加侍中、南豫州刺史,给油络车、羽葆、鼓吹,增班剑爲三十人。以石头爲世子宫,官置二率以下,坊省服章,一如东宫。进爲王太子。高帝即位,爲皇太子。

建元四年三月壬戌,高帝崩,是日,皇太子即皇帝位,大赦。征镇州郡令长、军屯营部,各行丧三日,不得擅离任。都邑城守,防备幢队,一不得还。乙丑,称先帝遗诏,以司徒褚彦回录尚书事,尚书左仆射王俭爲尚书令,车骑将军张敬儿开府仪同三司。诏曰:“丧礼虽有定制,先旨每存简约,内官可三日一还临,外官间日一还临,后有大丧皆如之。”丁卯,以前将军王奂爲尚书左仆射。庚午,以司空豫章王嶷爲太尉。癸酉,诏免逋城钱,自今以后,申明旧制。初晋、宋旧制,受官二十日,辄送修城钱二千。宋泰始初,军役大起,受官者万计,兵戎机急,事有未遑,自是令仆以下,并不输送。二十年中,大限不可胜计,文符督切,扰乱在所,至是除荡,百姓悦焉。夏四月辛卯,追尊穆妃爲皇后。

五月庚申,以高皇帝配南郊,高昭皇后配北郊。

六月甲申朔,立南郡王长懋爲皇太子。诏申壬戌赦恩百日。丙申,立皇太子妃王氏。进封闻喜公子良爲竟陵王,临汝公子卿爲庐陵王,应城公子敬爲安陆王,江陵公子懋爲晋安王,枝江公子隆爲随王,皇子子真爲建安王,皇孙昭业爲南郡王。戊戌,以水潦爲患,星纬乖序,克日讯都下囚,诸远狱委刺史以时察判。建康、秣陵二县贫人加振赐,必令周悉。吴兴、义兴遭水县,蠲除租调。以司徒褚彦回爲司空。

秋八月癸卯,司空褚彦回薨。

九月丁巳,以国哀故,罢国子学。辛未,以征南将军王僧虔爲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

冬十月乙未,以中书令王延之爲尚书左仆射。

十二月己丑,诏曰:“缘淮戍将,久处边劳,三元行始,宜沾恩庆,可遣中书舍人宣旨临会。”后每岁如之。

永明元年春正月辛亥,祀南郊。大赦,改元。壬子,诏内外群僚,各进谠言,王公卿士,各举所知。又诏守宰禄奉,盖有恒准,往以边虏告警,故沿时损益,今区宇甯晏,宜加优奖,郡县丞尉,可还田秩。壬戌,立皇弟锐爲南平王,铿爲宜都王,皇子子明爲武昌王,子罕爲南海王。望气者云:新林、娄湖、东府西有天子气。甲子,筑青溪旧宫,作新林、娄湖苑以厌之。二月庚寅,以征虏将军杨炅爲沙州刺史,封阴平王。

三月丙辰,诏以星纬失序,阴阳愆度,申辛亥赦恩五十日,以期讫爲始。戊寅,诏四方见囚,罪无轻重,及劫贼馀口,长徒敕系,悉皆原赦。

夏五月丁酉,车骑将军张敬儿有罪伏诛。

秋八月壬申,魏人来聘。

冬十月丙寅,使骁骑将军刘瓒聘于魏。

十一月己卯,雷。

十二月乙巳朔,日有蚀之。

二年春正月乙亥,以护军将军柳世隆爲尚书右仆射,以南兖州刺史竟陵王子良爲护军将军,兼司徒。壬寅,以新除尚书右仆射柳世隆爲左仆射,以丹阳尹李安人爲右仆射。

秋七月甲申,立皇子子伦爲巴陵王。

八月丙午,幸旧宫,申都下狱及三署见徒,量所降宥。戊申,幸玄武湖讲武。壬子,扶南国遣使朝贡,并献颂章云。甲子,诏都下二县,坟墓毁发,随宜掩埋,遗骸未榇者,并加敛瘗。疾困不能存者,详加沾赉。

冬十二月庚申,魏人来聘。

三年春正月辛卯,祀南郊。大赦,都邑三百里内罪应入重者降一等,馀依赦制。

三月甲寅,使辅国将军刘瓒聘于魏。

夏五月,省总明观。

秋七月甲戌,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王僧虔薨。辛卯,于益州置平蛮校尉官。

八月乙未,幸中堂听讼。乙巳,以行宕昌王梁弥颉爲河、凉二州刺史,封陇西公、宕昌王。

冬十月丙辰,魏人来聘。

十二月,以江州刺史王奂爲尚书右仆射。改封武昌王子明

爲西阳王。

四年春闰正月癸巳,立皇子子贞爲邵陵王。丁未,以武都王杨集始爲北秦州刺史。辛亥,耕藉田。诏宥殊死以下。甲寅,幸阅武堂,劳酒小会,赐王公以下在位者帛有差。戊午,幸宣武堂讲武。

二月丙寅,大风,吴兴偏甚,树叶皆赤。己未,立皇弟銶

爲晋熙王,铉爲河东王。壬午,使通直郎裴昭明聘于魏。

五年春正月戊子,以太尉豫章王嶷爲大司马,车骑将军竟陵王子良爲司徒,骠骑将军临川王映、卫将军王俭、中军将军王敬则并以本号开府仪同三司。以尚书右仆射王奂爲尚书左仆射。辛卯,赐孤寡老疾各有差。

夏四月庚午,殷祀太庙,降诸囚徒。

先是,立商飙馆于孙陵冈,世呼爲九日台,秋九月辛卯,车驾幸焉。

冬十月,初起新林苑。六年春三月甲申,诏皇太子于东宫玄圃园宣猷堂临讯及三署徒隶。己亥,封皇子子响爲巴东王。

夏五月庚辰,左卫殿中将军邯郸超表陈射雉,书奏赐死。又潁川荀丕亦以谏诤,托他事及诛。

六月辛未,诏省州郡县送故输钱者。

秋七月,齐兴太守刘元宝于郡城堑得钱三十七万,皆轮厚径一寸半,以献,上以爲瑞,班赐公卿。

九月壬寅,于琅邪城讲武,习水步军。

冬十月庚申,立冬,初临太极殿读时令。

十一月丙戌,土雾竟天,如烟,入人眼鼻,二日乃止。

七年春正月丙午,以镇南将军柳世隆爲尚书左仆射,以豫州刺史西昌侯鸾爲右仆射。辛亥,祀南郊,大赦。申明不举子之科;若有産子者,复其父。壬戌,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临川王映薨。戊辰,诏以诸大夫年秩隆重,增俸,给见役。

三月甲寅,立皇子子岳爲临贺王,子峻爲广汉王,子琳爲宣城王,子瑉爲义安王。

夏五月乙巳,尚书令、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王俭薨。甲子,以新除尚书左仆射柳世隆爲尚书令。

秋九月壬寅,魏人来聘。

冬十一月戊申,诏平南参军顔幼明聘于魏。

八年春正月庚子,以领军王奂爲尚书左仆射。丁巳,以行百济王泰爲镇东大将军、百济王。

二月辛卯,零陵王司马药师薨。

夏四月戊辰朔,诏公卿以下各举所知。

六月己巳,魏人来聘。庚午,长沙王晃薨。丙申,大雷雨,有黄光竟天,照地状如金。乙酉,都下大风发屋。秋七月癸卯,诏以阴阳舛和,纬象愆度、储胤婴患,淹历

旬晷,可大赦。

八月乙酉,以河南王世子休留代爲西秦、河二州刺史,封河南王。壬辰,荆州刺史巴东王子响反,遣丹阳尹萧顺之讨之,子响伏诛。

冬十二月戊寅,诏量增尚书丞郎赐禄。己卯,改封宣城王子琳爲南康王,立皇子子建爲湘东王。

九年春正月甲午,省平蛮府。辛丑,祀南郊,降都下见囚。

戊午,诏射声校尉裴昭明聘于魏。

三月癸巳,明堂灾。

夏五月丙申,林邑国献金簟。丁未,魏人来聘。安成王暠薨。己未,乐游正阳堂灾。

秋八月己亥,使司徒参军萧琛聘于魏。吴兴、义兴大水。乙卯,蠲二郡租。

九月戊辰,幸琅邪城讲武,观者倾都,普颁酒肉。

冬十月甲寅,魏人来聘。

十年春正月戊午,以司徒竟陵王子良领尚书令,以尚书右仆射西昌侯鸾爲左仆射。诏增内外有务衆官禄奉。丙戌,诏故太宰褚彦回、故太尉王俭、故司空柳世隆、骠骑大将军王敬则、镇军大将军陈显达、故镇东将军李安人配飨太祖庙庭。

十二月乙巳,使司徒参军萧琛聘于魏。

十一年春正月戊午,以骠骑大将军、豫州刺史王敬则爲司空。乙亥,皇太子长懋薨。

二月,雍州刺史王奂有罪,伏诛。

三月丙寅,以金紫光禄大夫王晏爲尚书右仆射。

夏四月癸未,魏人来聘。甲午,立皇孙昭业爲皇太孙,赐天下爲父后者爵一级。

五月戊辰,以旱故,都下二县、朱方、姑孰权断酒。

秋七月丁巳,曲赦南兖兖豫司徐五州,南豫州之历阳谯临江庐江四郡三调,衆逋宿责,并同原除。其缘淮及青、冀新附侨人,复除已讫,更申五年。

先是魏地谣言,“赤火南流丧南国”。是岁,有沙门从北齎此火而至,色赤于常火而微,云以疗疾。贵贱争取之,多得其验。二十馀日,都下大盛,咸云“圣火”。诏禁之不止。火灸至七炷而疾愈。吴兴丘国宾密以还乡,邑人杨道庆虚疾二十年,依法灸即差。

是月,上不豫,徙御延昌殿,始登阶而殿屋鸣吒,上恶之。魏军将至,上虑朝野忧惶,力疾召乐府奏正声伎。戊寅,大渐,诏曰:“始终大期,圣贤不免,吾行年六十,亦复何恨。但皇业艰难,万机自重,不能无遗虑耳。太孙进德日茂,社稷有寄,子良善相毗辅,思弘正道。内外衆事无大小,悉与鸾参怀。尚书是职务根本,悉委王晏、徐孝嗣。军旅捍边之略,委王敬则、陈显达、王广之、王玄邈、沈文季、张瑰、薛深等。百辟庶僚,各奉尔职,谨事太孙,勿有懈怠。”又诏曰:“我识灭后,身上着夏衣画天衣,纯乌犀导,絓诸器服,悉不得用宝物及织成等,唯装复夹衣各一通。常所服刀长短二口,铁环者,随入梓宫。祭敬之典,本在因心,灵上慎勿以牲爲祭。祭惟设饼、茶饮、乾饭、酒脯而已。天下贵贱,咸同此制。未山陵前,朔望设菜食。陵墓万世所宅,意常恨休安陵未称,今可用东三处地最东边以葬我,名爲景安陵。丧礼每存省约,不须烦人,百官停六时入临,朔望祖日可依旧。诸主六宫,并不须从山陵。内殿凤华、寿昌、曜灵三处,是吾所改制。夫贵有天下,富兼四海,宴处寝息,不容乃陋,谓此爲奢俭之中,慎勿坏去。显阳殿玉像诸佛及供养,具如别牒,可尽心礼拜供养之。应有功德事,可专在中。自今公私皆不得出家爲道,及起立塔寺,以宅爲精舍,并严断之。惟年六十,必有道心,听朝贤选序,已有别诏。诸小小赐乞,及合内处分,亦有别牒。内外禁卫劳旧主帅左右,悉令萧谌优量驱使之。”是日上崩于延昌殿,年五十四。群臣上諡曰武皇帝,庙号世祖。九月丙寅,葬景安陵。

上刚毅有断,政总大体,以富国爲先。颇喜游宴、雕绮之事,言常恨之,未能顿遣。临崩,又诏:“凡诸游费,宜从休息。自今远近荐献,务存节俭,不得出界营求,相高奢丽。金粟缯纩,敝人已甚,珠玉玩好,伤俗尤重,严加禁绝。”

论曰:齐高帝基命之初,武功潜用,泰始开运,大拯时艰。及苍梧暴虐,衅结朝野,而百姓懔懔,命县朝夕。权道既行,兼济天下。元功振主,利器难以假人,群方戮力,实怀尺寸之望,岂惟天厌水行,固已人希木德,归功与能,事极乎此。武帝云雷伊始,功参佐命,虽爲继体,事实艰难。御衮垂旒,深存政典,文武授任,不革旧章,明罚厚恩,皆由己出。外表无尘,内朝多豫,机事平理,职贡有恒,府藏内充,人鲜劳役。宫室苑圃,未足以伤财,安乐延年,衆庶所同幸,亦有齐之良主也。据齐、梁纪录,并云出自萧何,又编御史大夫望之以爲先祖之次。案何及望之于汉俱爲勋德,而望之本传不有此陈,齐典所书,便乖实录。近秘书监顔师古博考经籍,注解汉书,已正其非,今随而改削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