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灯会元》第三卷 南岳派一(4)


二、【马祖一禅师法嗣(南岳下二世)】(3)

【03、盐官齐安国师】

杭州盐官海昌院齐安国师,海门郡人也。姓李氏。生时神光照室。后有异僧谓之曰:「建无胜幢,使佛日回照者,岂非汝乎?」长依本郡云琮禅师落发受具。后闻大寂行化于龚公山,乃振锡而造焉。师有奇相,大寂一见深器之。乃令入室,密示正法。僧问:「如何是本身卢舍那?」

师曰:「与老僧过净瓶来。」僧将净瓶至。

师曰:「却安旧处著。」僧送至本处,复来诘问。

师曰:「古佛过去久矣。」有讲僧来参,师问座主:「蕴何事业?」对曰:「讲华严经。」

师曰:「有几种法界?」

曰:「广说则重重无尽,略说有四种。」师竖起拂子曰:「这个是第几种法界?」主沉吟。

师曰:「思而知,虑而解,是鬼家活计,日下孤灯,果然失照。」﹝保福闻云:「若礼拜即吃和尚棒。」禾山代云:「某甲不烦,和尚莫怪。」法眼代拊掌三下。﹞

僧问大梅:「如何是西来意?」大梅曰:「西来无意。」

师闻乃曰:「一个棺材,两个死汉。」﹝玄沙云:「盐官是作家。」﹞

师一日唤侍者曰:「将犀牛扇子来!」者曰:「破也。」

师曰:「扇子既破,还我犀牛儿来!」者无对。﹝投子代云:「不辞将出,恐头角不全。」资福代作圆相,心中书牛字。石霜代云:「若还和尚即无也。」保福云:「和尚年尊,别请人好。」﹞

师一日谓众曰:「虚空为鼓,须弥为椎,甚么人打得?」众无对。﹝有人举似南泉,泉云:「王老师不打这破鼓。」法眼别云:「王老师不打。」﹞

有法空禅师到,请问经中诸义。师一一答了,却曰:「自禅师到来,贫道总未得作主人。」法空曰:「请和尚便作主人。」

师曰:「今日夜也,且归本位安置。明日却来。」法空下去。

至明旦,师令沙弥屈法空禅师。法空至,师顾沙弥曰:「咄!这个沙弥不了事。教屈法空禅师,屈得个守堂家人来。」法空无语。法昕院主来参,师问:「汝是谁?」对曰:「法昕。」

师曰:「我不识汝。」昕无语。师后不疾,宴坐示灭。谥悟空禅师。

【04、归宗智常禅师】

庐山归宗寺智常禅师,上堂:「从上古德,不是无知解。他高尚之士,不同常流。今时不能自成自立,虚度时光。诸子莫错用心,无人替汝,亦无汝用心处。莫就他觅,从前秪是依他解发,言皆滞光不透脱,秖为目前有物。」僧问:「如何是玄旨?」

师曰:「无人能会。」

曰:「向者如何?」

师曰:「有向即乖。」曰:不向者如何?」

师曰:「谁求玄旨?」又曰:「去!无汝用心处。」

曰:「岂无方便门,令学人得入?」

师曰:「观音妙智力,能救世间苦。曰:「如何是观音妙智力?」师敲鼎盖三下,曰:「子还闻否?」

曰:「闻。」

师曰:「我何不闻?」僧无语。师以棒趁下。

师尝与南泉同行,后忽一日相别,煎茶次,南泉问曰:「从来与师兄商量语句,彼此已知。此后或有人问,毕竟事作么生?」

师曰:「这一片地大好卓庵。」泉曰:「卓庵且置,毕竟事作么生?」师乃打翻茶铫,便起。泉曰:「师兄吃茶了。」普愿未吃茶。

师曰:「作这个语话,滴水也难销。」僧问:「此事久远,又如何用心?」

师曰:「牛皮鞔露柱,露柱啾啾叫。凡耳听不闻,诸圣呵呵笑。」师因官人来,乃拈起帽子两带曰:「还会么?」

曰:「不会。」

师曰:「莫怪老僧头风,不卸帽子。」师入园取菜次,乃画圆相,围却一株。语众曰:「辄不得动著这个。」众不敢动。少顷,师复来,见菜犹在,便以棒趁众僧曰:「这一队汉,无一个有智慧底。」师问:「新到甚么处来?」

曰:「凤翔来。」

师曰:「还将得那个来否?」

曰:「将得来。」

师曰:「在甚么处?」僧以手从顶擎捧呈之。师即举手作接势,抛向背后。僧无语。

师曰:「这野狐儿。」师铲草次,有讲僧来参,忽有一蛇过,师以锄断之。僧曰:「久向归宗,元来是个粗行沙门。」

师曰:「你粗,我粗?」

曰:「如何是粗?师竖起锄头。曰:「如何是细?」师作斩蛇势。曰:「与么,则依而行之。」

师曰:「依而行之,且置你甚处见我斩蛇?」僧无对。云岩来参,师作挽弓势。岩良久,作拔剑势。

师曰:「来太迟生!」

上堂:「吾今欲说禅,诸子总近前。」大众近前,师曰:「汝听观音行,善应诸方所。」

问:「如何是观音行?」师乃弹指曰:「诸人还闻否?」

曰:「闻。」

师曰:「一队汉向这里觅甚么?」以棒趁出,大笑归方丈。僧辞,师问:「甚么处去?」

曰:「诸方学五味禅去。」

师曰:「诸方有五味禅,我这里秖有一味禅。」

曰:「如何是一味禅?」师便打。僧曰:「会也!会也!」

师曰:「道!道!」僧拟开口,师又打。僧后到黄檗,举前话。檗上堂曰:「马大师出八十四人,善知识问著,个个屙漉漉地,秖有归宗较些子。」江州刺史李渤问:「教中所言:须弥纳芥子,渤即不疑。芥子纳须弥,莫是妄谭否?」

师曰:「人传使君读万卷书籍,还是否?」

曰:「然。」

师曰:「摩顶至踵如椰子大,万卷书向何处著?」李俯首而已。李异日又问:「一大藏教,明得个甚么边事?」师举拳示之,曰:「还会么?」

曰:「不会。」

师曰:「这个措大,拳头也不识。」

曰:「请师指示。」

师曰:「遇人即途中授与,不遇即世谛流布。」师以目有重瞳,遂将药手按摩,以致两目俱赤,世号赤眼归宗焉。后示灭,谥至真禅师。

【05、大梅法常禅师】

明州大梅山法常禅师者,襄阳人也。姓郑氏。幼岁从师于荆州玉泉寺。初参大寂,问:「如何是佛?」寂曰:「即心是佛。」师即大悟,遂之四明梅子真旧隐缚茆燕处。唐贞元中,盐官会下有僧,因采拄杖,迷路至庵所。问:「和尚在此多少时?」

师曰:「秖见四山青又黄。」又问:「出山路向甚么处去?」

师曰:「随流去。」僧归举似盐官,官曰:「我在江西时曾见一僧,自后不知消息,莫是此僧否?」遂令僧去招之。」师答以偈曰:「摧残枯木倚寒林,几度逢春不变心。樵客遇之犹不顾,郢人那得苦追寻。一池荷叶衣无尽,数树松花食有余。刚被世人知住处,又移茅舍入深居。」大寂闻师住山,乃令僧问「和尚见马大师得个甚么,便住此山?」

师曰:「大师向我道:即心是佛。我便向这里住。」僧曰:「大师近日佛法又别。」

师曰:「作么生?」

曰:「又道:非心非佛。」

师曰:「这老汉惑乱人,未有了日。任他非心非佛,我秖管即心即佛。」其僧回举似马祖,祖曰:「梅子熟也!」﹝僧问禾山:「大梅恁么道,意作么生?」禾山云:「真师子儿。」﹞庞居士闻之,欲验师实,特去相访。才相见,士便问:「人向大梅,未审梅子熟也未?」

师曰:「熟也。你向甚么处下口?」

士曰:「百杂碎。」师伸手曰:「还我核子来。」士无语。自此学者渐臻,师道弥著。

上堂:「汝等诸人,各自回心达本,莫逐其末。但得其本,其末自至。若欲识本,唯了自心。此心元是一切世间、出世间法根本,故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心且不附一切善恶而生,万法本自如如。」

问:「如何是佛法大意?」

师曰:「蒲花柳絮,竹针麻线。」夹山与定山同行,言话次,定山曰:「生死中无佛,即无生死。」夹山曰:「生死中有佛,即不迷生死。」互相不肯,同上山见师。夹山便举问:「未审二人见处那个较亲?」

师曰:「一亲一疏。」夹山复问:「那个亲?」

师曰:「且去,明日来。」夹山明日再上问,师曰:「亲者不问,问者不亲。」﹝夹山住后自云:「当时失一只眼。」﹞

新罗僧参,师问:「发足甚处?」

曰:「欲通来处,恐遭怪责。」

师曰:「不可无来处也。」

曰:「新罗。」

师曰:「争怪得汝?」僧作礼,师曰:「是与不是,知与不知,只是新罗国里人。」忽一日谓其徒曰:「来莫可抑,往莫可追。」从容间闻鼯鼠声,乃曰:「即此物,非他物。汝等诸人,善自护持,吾今逝矣。」言讫示灭。永明寿禅师赞曰:「师初得道,即心是佛。最后示徒,物非他物。穷万法源,彻千圣骨,真化不移,何妨出没。」

【06、佛光如满禅师】

洛京佛光如满禅师,﹝曾住五台山金阁寺。唐顺宗问:「佛从何方来?灭向何方去?既言常住世,佛今在何处?」

师答曰:「佛从无为来,灭向无为去。法身等虚空,常住无心处。有念归无念,有住归无住。来为众生来,去为众生去。清净真如海,湛然体常住。智者善思惟,更勿生疑虑。」

帝又问:「佛向王宫生,灭向双林灭。住世四十九,又言无法说。山河与大海,天地及日月。时至皆归尽,谁言不生灭?疑情犹若斯,智者善分别。」

师答曰:「佛体本无为,迷情妄分别。法身等虚空,未曾有生灭。有缘佛出世,无缘佛入灭。处处化众生,犹如水中月。非常亦非断,非生亦非灭。生亦未曾生,灭亦未曾灭。了见无心处,自然无法说。」

帝闻大悦,益重禅宗。

【07、五泄灵默禅师】

婺州五泄山灵默禅师,毗陵人也。姓宣氏。初谒马祖,遂得披剃受具。后远谒石头,便问:「一言相契即住,不契即去。」

石头据坐,师便行,头随后召曰:「阇黎!」师回首。头曰:「从生至死,只是这个。回头转脑作么?」师言下大悟,乃拗折拄杖而栖止焉。﹝洞山云:「堂时若不是五泄先师,大难承当。然虽如此,犹涉在途。」

长庆云:「险。」玄觉云:「那个是涉在途处。」有僧云:「为伊三寸途中荐得,所以在途。」玄觉云:「为复荐得自己,为复荐得三寸?若是自己,为甚么成三寸?若是三寸,为甚么悟去?且道洞山意作么生?莫乱说,子细好。」﹞

唐贞元初,住白沙道场,复居五泄。僧问:「何物大于天地?」

师曰:「无人识得伊。」

曰:「还可雕琢也无?」

师曰:「汝试下手看。」

问:「此个门中,始终事如何?」

师曰:「汝道目前底成来得多少时也?」

曰:「学人不会。」

师曰:「我此间无汝问底。」

曰:「和尚岂无接人处?」

师曰:「待汝求接我即接。」

曰:「便请和尚接。」

师曰:「汝少欠个甚么?」

问:「如何得无心去?」

师曰:「倾山覆海晏然静,地动安眠岂采伊。」元和十三年三月二十三日,沐浴焚香端坐,告众曰:「法身圆寂,示有去来。千圣同源,万灵归一。吾今沤散,胡假兴哀。无自劳神,须存正念。若遵此命,真报吾恩。傥固违言,非吾之子。」时有僧问:「和尚向甚么处去?」

师曰:「无处去。」

曰:「某甲何不见?」

师曰:「非眼所睹。」﹝洞山云:「作家。」﹞言毕,奄然顺化。

【08、盘山宝积禅师】

幽州盘山宝积禅师,因于市肆行,见一客人买猪肉,语屠家曰:「精底割一斤来!」屠家放下刀,叉手曰:「长史!那个不是精底?」师于此有省。又一日出门,见人舁丧,歌郎振铃云:「红轮决定沉西去,未委魂灵往那方?」幕下孝子哭曰:「哀哀!」师忽身心踊跃,归举似马祖,祖印可之。住后,僧问:「如何是道?」师便咄!僧曰:「学人未领旨。」

师曰:「去!」

上堂:「心若无事,万法不生。意绝玄机,纤尘何立?道本无体,因体而立名。道本无名,因名而得号。若言即心即佛,今时未入玄微。若言非心非佛,犹是指踪极则。向上一路,千圣不传。学者劳形,如猿捉影。」

上堂:「夫大道无中,复谁先后。长空绝际,何用称量?空既如斯,道复何说?」

上堂:「夫心月孤圆,光吞万象。光非照境,境亦非存。光境俱亡,复是何物?禅德譬如掷剑挥空,莫论及之不及,斯乃空轮无迹,剑刃无亏。若能如是,心心无知。全心即佛,全佛即人。人佛无异,始为道矣。」

上堂:「禅德可中,学道似地擎山,不知山之孤峻,如石含玉,不知玉之无瑕。若如此者,是名出家。故导师云:『法本不相碍,三际亦复然。无为无事人,犹是金锁难。』所以灵源独耀,道绝无生。大智非明,真空无迹。真如凡圣,皆是梦言。佛及涅槃,并为增语。禅德直须自看,无人替代。」

上堂:「三界无法,何处求心?四大本空,佛依何住?璇玑不动,寂尔无言。觌面相呈,更无余事。珍重!」

师将顺世,告众曰:「有人邈得吾真否?」众将所写真呈,皆不契师意。普化出曰:「某甲邈得。」

师曰:「何不呈似老僧。」化乃打筋斗而出。

师曰:「这汉向后掣风狂去在!」师乃奄化,谥凝寂大师。

【09、麻谷宝彻禅师】

蒲州麻谷山宝彻禅师,侍马祖行次,问:「如何是大涅槃?」

祖曰:「急。」

师曰:「急个甚么?」

祖曰:「看水。」师使扇次,僧问:「风性常住,无处不周。,和尚为甚么却摇扇?」

师曰:「你秖知风性常住,且不知无处不周。」

曰:「作么生是无处不周底道理?」师却摇扇。僧作礼。

师曰:「无用处。师僧著得一千个,有甚么益?」问僧:「甚处来?」僧不审。师又问:「甚处来?」僧珍重!师下床擒住曰:「这个师僧!问著,便作佛法。」只对曰:「大似无眼师。」放手曰:「放汝命,通汝气。」僧作礼,师欲扭住,僧拂袖便行。

师曰:「休将三岁竹,拟比万年松。」师同南泉二三人去谒径山,路逢一婆。乃问:「径山路向甚处去?」婆曰:「蓦直去。」

师曰:「前头水深过得否?」婆曰:「不湿脚。」师又问:「上岸稻得与么好,下岸稻得与么怯。」婆曰:「总被螃蟹吃却也。」

师曰:「禾好香。」婆曰:「没气息。」师又问:「婆住在甚处?」婆曰:「只在这里。」三人至店,婆煎茶一瓶,携盏三只至,谓曰:「和尚有神通者即吃茶。」

三人相顾间,婆曰:「看老朽自逞神通去也。」于是拈盏倾茶便行。僧问:「如何是佛法大意?」师默然。僧又问石霜:「此意如何?」霜曰:「主人擎拳带累,阇黎拖泥涉水。」

【10、东寺如会禅师】

湖南东寺如会禅师,始兴曲江人也。初谒径山,后参大寂。学徒既众,僧堂床榻为之陷折,时称「折床会」也。自大寂去世,师常患门徒以「即心即佛」之谭诵忆不已,且谓:「佛于何住,而曰即心,心如画师,而云即佛。」遂示众曰:「心不是佛,智不是道。剑去远矣,尔方刻舟。」时号东寺为禅窟焉。相国崔公群出为湖南观察使,见师问曰:「师以何得?」

师曰:「见性得。」师方病眼,公讥曰:「既云见性,其奈眼何!」

师曰:「见性非眼,眼病何害!」公稽首谢之。﹝法眼别云:「是相公眼。」﹞公见鸟雀于佛头上放粪,乃问:「鸟雀还有佛性也无?」

师曰:「有。」公曰:「为甚么向佛头上放粪?」

师曰:「是伊为甚么不向鹞子头上放?」仰山参,师问:「汝是甚处人?」仰曰:「广南人。」

师曰:「我闻广南有镇海明珠,是否?」仰曰:「是。」

师曰:「此珠如何?」仰曰:「黑月即隐,白月即现。」

师曰:「还将得来也无?」仰曰:「将得来!」

师曰:「何不呈似老僧?」仰叉手近前曰:「昨到沩山,亦被索此珠,直得无言可对,无理可伸。」

师曰:「真师子儿,善能哮吼。」仰礼拜了,却入客位,具威仪,再上人事。师才见,乃曰:「已相见了也!」仰曰:「恁么相见,莫不当否?」师归方丈,闭却门。仰归,举似沩山。沩曰:「寂子是甚么心行?」仰曰:「若不恁么,争识得他后复有人问?」

师曰:「某甲拟请和尚开堂得否?」

师曰:「待将物裹石头暖即得。」彼无语。﹝药山代云:「石头暖也。」﹞唐长庆癸卯岁归寂,谥传明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