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卷十五 大荒南经

【题解】 《大荒南经》记载了南海一带的山川、国家、鸟兽和物产，保留了很多古代氏族的来源传说以及一些神话传说。这里所谓的大荒以南显然范围很广，既有南海之中的氾天山，也有南海之外陆地上的野兽双双，赤水之东的苍梧之野。而苍梧是帝舜的葬身之所，显然还在大陆之上。

季禺国是颛顼的后代，帝舜的妻子娥皇生了三身之国，帝舜生无淫、降臷处，就是巫臷民的先祖。类似的记述似乎并不能完全被认为是神话，其中有可能包含了一些早期的民族血缘关系和民族迁移的历史。

《大荒南经》还记载了一些神话。比如后羿射杀凿齿的神话，这是一个英雄神话。还有蚩尤丢弃桎梏化为枫木的神话，这是一个化身神话。

【０１】 解读 注释 译文
南海之外，赤水之西，流沙之东，有兽，左右有首，名曰䟣踢 [1] 。有三青兽相并，名曰双双。有阿山者。南海之中，有氾天之山，赤水穷焉。赤水之东，有苍梧之野，舜与叔均之所葬也 [2] 。爰有文贝、离俞、𩿨久、鹰、贾、委维、熊、罴、象、虎、豹、狼、视肉 [3] 。有荣山，荣水出焉。黑水之南，有玄蛇，食麈 [4] 。有巫山者，西有黄鸟。帝药，八斋 [5] 。黄鸟于巫山，司此玄蛇。 
【注释】
[1] 䟣（chù）踢：传说中的怪兽名。
[2] 叔均：传说中帝舜的儿子，又叫商均。
[3] 离俞：即离朱。贾：乌鸦。委维：即《海内经》中的延维，一种两头蛇。
[4] 麈（zhǔ）：鹿类，也名驼鹿，俗称四不像。
[5] 斋：房舍。

【译文】 南海以外，赤水的西边，流沙以东，有一种野兽，这种野兽左右各有一个头，名字叫䟣踢。还有三只青色的野兽合并在一起，名字叫双双。有座阿山。南海当中有一座氾天山，赤水在这座山流到尽头。在赤水的东岸，有个地方叫苍梧野，是帝舜和叔均埋葬的地方。那里有长着花纹的贝壳、离朱鸟、𩿨久、鹰、乌鸦、两头蛇、熊、罴、大象、老虎、豹、狼、视肉。有一座荣山，荣水就从这座山发源。在黑水的南岸有一条黑蛇，这条蛇吞食驼鹿。有一座山叫巫山，巫山的西面有黄鸟。天帝的仙药，有八个屋子那么多就藏在巫山。黄鸟在巫山上，监视着黑水南边的那条大黑蛇。

【０２】 解读 注释 译文
大荒之中，有不庭之山，荣水穷焉 [6] 。有人三身。帝俊妻娥皇，生此三身之国。姚姓，黍食，使四鸟。有渊四方，四隅皆达，北属黑水 [7] ，南属大荒。北旁名曰少和之渊，南旁名曰从渊 [8] ，舜之所浴也。又有成山，甘水穷焉。有季禺之国，颛顼之子，食黍。有羽民之国，其民皆生毛羽。有卵民之国，其民皆生卵。大荒之中，有不姜之山，黑水穷焉。又有贾山，汔水出焉 [9] 。又有言山。又有登备之山[10] 。有恝恝之山 [11] 。又有蒲山，澧水出焉 [12] 。又有隗山 [13] ，其西有丹，其东有玉。又南有山，漂水出焉。有尾山。有翠山。 
【注释】
[6] 穷：尽头。
[7] 属：连接，汇通。
[8] 从（chōnɡ）渊：深渊名。
[9] 汔（qì）水：水名。
[10] 登备之山：山名。亦名“登葆山”。
[11] 恝恝（qì）之山：山名。
[12] 澧（lǐ）水：水名。今湖北、湖南境内有澧水，与此“澧水”不同。
[13] 隗（wěi）山：山名。

【译文】 在大荒当中，有座不庭山，荣水流到这座山就到了尽头。这里的人长着三个身子。帝俊的妻子叫娥皇，这些三身国人就是他们的后代。三身国是姚姓国，吃黄米饭，能驯化驱使四种野兽。这里有一个方形渊潭，四个角都和其他水系联通，北边和黑水相连，南边和大荒相连。北侧的深渊叫少和渊，南侧的深渊叫从渊，是帝舜沐浴的地方。又有一座成山，甘水最终流到这里。有个季禺国，国人是颛顼帝的后代，吃黄米饭。还有个国家叫羽民国，这里的人都长着羽毛。又有卵民国，这里的人都产卵，人都从卵中孵化出来。在大荒之中，有座不姜山，黑水最终流到这座山。又有座贾山，汔水从这座山发源。又有座言山。又有座登备山。还有座恝恝山。又有座蒲山，澧水从这座山发源。又有座隗山，它的西面蕴藏着丹雘，它的东面蕴藏着玉石。又往南有座高山，漂水就是从这座山中发源的。又有座尾山。还有座翠山。

【０３】 解读 注释 译文
有盈民之国，於姓，黍食。又有人方食木叶。有不死之国，阿姓，甘木是食。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去痓。南极果，北不成，去痓果 [14] 。南海渚中，有神，人面，珥两青蛇，践两赤蛇，曰不廷胡余。有神名曰因因乎——南方曰因乎，来风曰乎民——处南极以出入风。有襄山。又有重阴之山。有人食兽，曰季釐。帝俊生季釐，故曰季釐之国。有缗渊 [15] 。少昊生倍伐，倍伐降处缗渊。有水四方，名曰俊坛。 
【注释】
[14] 南极果，北不成，去痓（zhì）果：这三句的意义不详，据考证可能是巫师流传下来的几句咒语。
[15] 缗（mín）渊：深渊名。

【译文】 有个国家叫盈民国，是於姓国，吃黄米饭。又有人正在吃树叶。有个国家叫不死国，是阿姓国，吃的是不死树。在大荒当中，有座山叫做去痓山。南极果，北不成，去痓果。在南海的岛屿上，有一个神，长着人的面孔，耳朵上挂着两条青色蛇，脚底下踩踏着两条红色蛇，这个神叫不廷胡余。有个神人名叫因因乎——南方人单称他为因，从南方吹来的风称作民——他处在大地的南极主管风起风停。有座襄山。又有座重阴山。有人在吞食野兽肉，名叫季釐。帝俊生了季釐，所以称作季釐国。有一个缗渊。少昊生了倍伐，倍伐被贬住在缗渊。有一个水池是四方形的，名叫俊坛。

【０４】 解读 注释 译文
有臷民之国 [16] 。帝舜生无淫，降臷处，是谓巫臷民。巫臷民朌姓 [17] ，食谷，不绩不经[18] ，服也；不稼不穑 [19] ，食也。爰有歌舞之鸟，鸾鸟自歌，凤鸟自舞。爰有百兽，相群爰处。百谷所聚。大荒之中，有山名曰融天，海水南入焉。有人曰凿齿，羿杀之。有蜮山者 [20] ，有蜮民之国，桑姓，食黍，射蜮是食。有人方扜弓射黄蛇 [21] ，名曰蜮人。 
【注释】
[16] 臷（zhí）民之国：国名。
[17] 朌（fén）：头大貌。这里做姓氏。
[18] 绩：捻搓麻线，这里泛指纺织。经：经线，纺织时织物的纵线，这里也是泛指织布一类的行为。
[19] 穑（sè）：收获庄稼。
[20] 蜮（yù）：据说是一种像鳖的动物，能含沙射人的影子，被射中影子的人就会生病。
[21] 扜（yū）：引，张。

【译文】 有个国家叫臷民国。帝舜生了无淫，无淫被贬在臷这个地方居住，他的子孙后代就是所谓的巫臷民。巫臷民姓朌，吃五谷粮食，不从事纺织，自然有衣服穿；不从事耕种，自然有粮食吃。这里有能歌善舞的鸟，鸾鸟自由自在地歌唱，凤鸟自由自在地舞蹈。这里又有各种各样的野兽，群居相处。还是各种农作物汇聚的地方。在大荒当中，有座山名叫融天山，海水从南面流过这座山。有一个神人叫凿齿，是羿杀死了他。有座蜮山，山的附近有个蜮民国，是桑姓国，吃黄米饭，也把蜮作为食物。有人正在拉弓射黄蛇，他的名字叫蜮人。

【０5】 解读 注释 译文
有宋山者，有赤蛇，名曰育蛇。有木生山上，名曰枫木。枫木，蚩尤所弃其桎梏，是为枫木。有人方齿虎尾，名曰祖状之尸。有小人，名曰焦侥之国 [22] ，幾姓 [23] ，嘉谷是食。大荒之中，有山名㱙涂之山 [24] ，青水穷焉 [25] 。有云雨之山，有木名曰栾。禹攻云雨，有赤石焉生栾，黄本，赤枝，青叶，群帝焉取药。 
【注释】
[22] 焦侥之国：矮人国，国民身长三尺。
[23] 幾（jī）：这里指姓氏。
[24] 㱙（xiǔ）涂：山名。
[25] 青水穷焉：青水出昆仑山，在㱙涂山流到尽头。

【译文】有座山叫做宋山，山中有种红色的蛇叫做育蛇。有一种树生长在山上，名叫枫木。枫木是蚩尤所丢弃的手铐脚镣，这些刑具变成了枫木。有个神正咬着老虎的尾巴，这神名叫祖状尸。有一个由小人组成的国家叫焦侥国，是幾姓国，吃的是优等的谷物。在大荒当中，有座山名叫㱙涂山，青水最终在这座山流到尽头。还有座云雨山，山上有棵树叫做栾。大禹治水来到云雨山伐树，发现红色岩石上忽然生出这棵栾树，这树有黄色的树干，红色的枝杈，青色的叶子，诸帝就到这里来采药。

【０6】 解读 注释 译文
有国曰伯服，颛顼生伯服，食黍。有鼬姓之国 [26] 。有苕山 [27] 。又有宗山。又有姓山。又有壑山。又有陈州山。又有东州山。又有白水山，白水出焉，而生白渊，昆吾之师所浴也[28] 。有人曰张弘，在海上捕鱼。海中有张弘之国，食鱼，使四鸟。有人焉，鸟喙，有翼，方捕鱼于海。大荒之中，有人名曰驩头 [29] 。鲧妻士敬 [30] ，士敬子曰炎融，生驩头。驩头人面鸟喙，有翼，食海中鱼，杖翼而行 [31] 。维宜芑苣，穋杨是食 [32] 。有驩头之国。帝尧、帝喾、帝舜葬于岳山。爰有文贝、离俞、 久、鹰、贾、延维、视肉、熊、罴、虎、豹；朱木，赤枝、青华、玄实。有申山者。 
【注释】
[26] 鼬（yòu）：这里指姓氏。
[27] 苕（sháo）山：山名。
[28] 昆吾：传说中的诸侯王。
[29] 驩（huān）头：古代神话里又叫讙头、驩兜、讙朱、丹朱，名称很多，其事迹也众说纷纭。
[30] 鲧（ɡǔn）：传说是大禹的父亲。
[31] 杖：倚仗。这里“杖”是动词。
[32] 维宜芑苣（qǐjù），穋（qiú）杨是食：芑、苣、穋，都是黑色的谷物。

【译文】 有个伯服国，伯服国是颛顼的后代，这国的人吃黄米饭。有个鼬姓之国。有座苕山。又有座宗山。又有座姓山。又有座壑山。又有座陈州山。又有座东州山。还有座白水山，白水从这座山发源，白水的水流汇聚成白渊，白渊是昆吾的师傅洗浴的地方。有个人叫张弘，在海上捕鱼。海里有个张弘国，那里的人以鱼为食，能驯化驱使四种野兽。有个人，长着鸟的嘴，有翅膀，正在海上捕鱼。在大荒当中，有个人叫驩头。鲧的妻子叫士敬，士敬生的儿子叫炎融，炎融又生了驩头。驩头长着人的面孔鸟一样的嘴，有翅膀，吃海里的鱼，把翅膀当做支撑在地上行走。将芑、苣、穋和杨树叶做成食物吃。于是有了驩头国。帝尧、帝喾、帝舜都葬在岳山。这里有花斑贝、离朱鸟、 久、鹰、乌鸦、两头蛇、视肉、熊、罴、老虎、豹；还有朱木树，这树有红色的枝干、青色的花朵和黑色的果实。有座申山。

【０7】 解读 注释 译文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天台，海水南入焉。有盖犹之山者，其上有甘柤，枝干皆赤，黄叶，白华，黑实。东又有甘华，枝干皆赤，黄叶。有青马。有赤马，名曰三骓。有视肉。有小人，名曰菌人 [33] 。有南类之山。爰有遗玉、青马、三骓、视肉、甘华 [34] ，百谷所在。 
【注释】
[33] 菌（jùn）人：一种矮小的人。菌人即前文所见“靖人”。
[34] 骓（zhuī）：毛色青白相间的马。

【译文】 大荒当中，有座山叫天台山，海水从南边流进这座山。有座山叫盖犹山，山上生有甘柤树，这种树的枝杈和树干都是红色的，叶子是黄色的，开白花，结黑色的果实。在这座山的东面生有甘华树，这种树的枝条和树干都是红色的，叶子是黄色的。有青色马。有红色马，名叫三骓。又有视肉。有一种身材矮小的人，名字叫菌人。有座南类山。山上有遗玉、青色马、三骓马、视肉兽、甘华树。各种农作物在这里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