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寤时切不可妄想则心便虚明;
纷扰时亦只如处常则事自顺遂。
扫石焚香在意眠,醒来时有客谈玄。
松风不用蒲葵扇,坐对清崖百丈泉。
古洞幽深绝世人,石床风细不生尘。
日长一觉羲皇睡,又见峰头上月轮。
人间白日醒犹睡,老子山中睡且醒。
醒睡两非还两是,溪云漠漠永泠泠。
元神夜夜宿丹田,云满黄庭月满天。
两个鸳鸯浮绿水,水心一朵紫金莲。
开心宗之性,示不动之体。
悟梦觉之真,入闻思之寂。
古人有言,修道易,炼魔难,诚哉是言也。然色魔、食魔易于制伏,独有睡魔难炼,是以禅家有长坐不卧之法。盖人之真元常在夜间走失,苟睡眠不谨,则精自下漏,气从上泄,元神无依亦弃躯而出,三宝各自驱散,人身安得而久存哉?
至人睡时,收神下藏丹窟,与气合交,水火互相拘钤,则神不外驰而气自安定矣。
今以常人言之,神则寄于目矣。而夜寐既熟,则藏之于肾,至夙兴之时,而目之神有不爽然清乎?藉其不夜而肾神岂能清?
今又以天道言之,日则丽之于天矣,而夜沦地中则藏之于海,至启明之侯,而天之气有不爽然乎?藉其不夜而海气岂能清?
此则崔公入药镜所谓水火交,永不老是也。
今之人懵而睡,忽然而醒,是何物主之而使之觉也?夫魂与神并则觉,魄与尸合则昏。昏者,死之根。觉者,生之兆。魂属阳而喜清虚,魄属阴而好驰骋。魄者,鬼也。魂者,神也。
神则日接之于物,夜形之于梦。黄粱未熟,南柯未寤,一生之荣辱富贵,百岁之悲忧悦乐,备尝于一梦之间。使其去而不还游,而不返则生死路隔,幽冥之途绝矣。
由是观之,人不能自生而其所以生者,梦中之人为之也,不能自死而其所以死者,梦中之人为之也。然不知所以梦,则亦不知所以死,不知所以觉,则亦不知所以生。梦中之有觉者,以梦之中而自有真觉者在焉。死中之有生者,以死之中而自有长生者在焉。是故,因觉知生,因梦知死,知斯二者,可以入道矣。
夫人之觉也,耳其有不能听乎,目其有不能视乎,手其有不能持乎,足其有不能行乎,心其有不能喜、不能怒乎。而人之睡也,耳固在也,何其不能听乎?目固在也,何其不能视乎?手固在也,何其不能持乎?足固在也,何其不能行乎?心固在也,何其不能喜、不能怒乎?由此观之,则其死也,似为无知而无觉矣。
而人之睡而梦也,而梦之时,亦有耳能听矣,而其听也,何其不属于人之耳乎?亦有目能视矣,而其视也,何其不属于人之目乎?亦有用能持矣,而其持也,何其不属于人之手乎?亦有足能行矣,而其行也,何其不属于人之足乎?亦有心能喜、能怒矣,而其喜也、怒也,何其不属于人之心乎?由此观之,则其死也,似为有知而有觉矣。
然死生通乎昼夜之道、梦觉之常者乎?古之真人,其觉也,无忧;其寐也,无梦。故无梦地位,非道成之后不能到也。然初机之士,炼心未纯,昏多觉少,才一合眼,元神离腔,睡魔入舍,以致魂梦纷飞,无所不至,不惟神出气移,恐有漏炉迸鼎之患。
若欲敌此睡魔,须用五龙盘体之法。诀曰:东首而寝,侧身而卧,如龙之蟠,如犬之曲,一手曲肱枕头,一手直摩脐腹,一只脚伸,一只脚缩,未睡心,先睡目,致虚极,守静笃,神气自然归根,呼吸自然含育,不调息而息自调,不伏气而气自伏。依此修行,七祖有福。陈希夷己留形于华山,蒋青霞曾脱壳于王屋。此乃卧禅的旨,与那导引之法不同。功夫到时,自然寝寐神相抱,觉悟候存亡,亦能远离颠倒梦想。即漆园公所谓,古之真人,其觉也,无忧;其寝也,无梦是矣。
然虽睡熟,常要惺惺,及至醒来,慢慢展转,此时心地湛然,良知自在,如佛境界。正白乐天所云:前后际断处,一念未生时,此际若放大,静一场效验。真有不可形容着。昔尹师静室中有一联云:觉悟时切不可妄想,则心便虚明。纷扰中亦只如处常,则事自顺遂。
李真人满江红词云:好睡家风,别有个睡眠三昧。但睡里心诚,睡中澄意,睡法既能知旨趣,便于睡里调神气。这睡功,消息睡,安禅少人会。
又敌魔诗云:坐中昏睡怎禁它,鬼面神头见也么。昏散皆因由气浊,念缘未断属阴多。渐来水面侵堤岸,风定江心绝浪波。性寂情空心不动,坐无昏散睡无魔。
上古之人,有息无睡。故曰:向晦入晏,息若一觉。睡熟阳光尽为阴浊所陷,就如死人一般,若知晏息之法,当向晦时。耳无闻,目无见,口无言,心无累,鼻息无喘,四肢无动。那一点元神真气相依相恋,如炉中种火相似。久久纯熟,自然神满不思睡,气满不思食,精满不思欲,元炁自聚,真精自凝,胎婴自栖,三尸向灭,九虫自出,所谓睡魔不知从何而去矣。其身自觉安而轻,其心自觉虚而灵,其气自觉和而清,其神自觉圆而明。若此便入长生路,休问道之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