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六祖慧能回到宝林寺,韶州官长韦璩、和同僚入山,请六祖出山、到城中大梵寺讲堂、为大众讲说佛法。六祖安坐讲台后;韦璩和同僚三十多人、儒家学士亦有三十多人、僧尼道俗一千余人,同时起立行礼致敬、希望得闻佛法扼要。
惠能对大众说:各位善知识!菩提自性本来清净,善用此心当下便成佛。善知识!现在请先听我讲说过去的修行因缘、和体会佛法的经过。
我的父亲,俗姓卢、原籍范阳,后来移居到岭南,便成为新州的移民,同时很不幸的,是因他早死,遗下母亲和我两人,展转再搬迁来南海,生活上是很艰苦和贫乏的。我没有机会到学校读书、只靠自己的劳力,每天到山上斫柴,再担到市集上出卖、才能够维持两人的生活。当年有一位买柴的顾客、吩咐我送柴到他的住宅去,他把柴收取后,我同时亦收到了铜钱,正要离开他家门时、恰好见到他正在读经书。当我听闻经书中的语句,心中立刻便有些觉悟,那情况有如他乡遇故知一样地亲切;于是停步问他读的是甚么经书?他说:金刚经。我再问怎样得这本经书?他说:这是从蕲州黄梅县东禅寺请回来的。那寺院是禅宗五祖、弘忍大师教育大众的地方,跟随他学习的有千多人哩!我是到那里去参加学习、才听到这本经和请回来读诵的。弘忍大师常常劝导出家和在家的人,只要好好一心学习金刚经,就可以彻底明白自己。可能当下成就佛知见的。在我听完这一番说话后,马上就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幸运地实时得到这位顾客慷慨的解囊资助、给我十两银与母亲作生活费,同时指示我去黄梅的路径,到五祖大师处亲近和学习。我随即回家安置了母亲、告欣她我去黄梅大师处学习的事;并得到她的同意,认定我有机会接受佛法教育、是难能可贵的事。于是我便立即辞行上路、经过了一月多时间,行到黄梅县这地方了。
我到寺院还是第一次,亦不懂得行礼的规矩、抵达后诚意地向五祖鞠躬行礼;便站在一旁。五祖问我说:你是那地方来的人,希望来求取甚么呢?
我说:我是岭南新州平民,专程远来亲近和学习的、惟一所求是成就佛知见;其它的希望就没有了。
五祖说:你是岭南人、又是没有文化的粗汉,怎样能够堪当成就佛知见哩?
我说:人虽然有南北地域的区分,但佛知见亦有南北不同的吗?没有文化的粗汉、身份和大师确有不同,在佛知见上亦有不同吗?
五祖见各学生仍在左右、便中止对话,随即吩付我先去跟随大众、做些工作植福去。
我说:请问大师,我自心中似常生智慧、老是不舍弃我,这情形我是很清楚的,这算不算是福报哩!大师你吩付我跟随大众、做些甚么工作事务呢?
五祖说:你这个粗汉倒也口舌伶俐,暂时不要多说话、就派你到槽厂工作去。
正当我退出法堂、不知槽厂在何处的时候,有一位当值的出家人、便差遣一人领我到槽厂的磨坊、做舂米的职务,这样开始就做了八个多月。
有一天、五祖经过我工作的地方,对我说:我想你的见解是有意思的,但恐怕有人误会和妒忌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说:学生亦略知大师意思,故此一直没有到法堂听讲,相信大众对我亦不会介怀的。
有一天,五祖招集寺中所有随学的人、都要齐集起来。对大众说:世间人最大的一件事、要算得是生死。你们终日只是祈求幸福、并没有冀望出离生死苦海的决心。忘记了佛出世教育的宗旨,就算得到很大的福报、生死又怎样去补救呢?你们各人先回去、好好省察自己的内心,从自心中没有执着的智慧、各各作一首偈来,给我看看:如果是明白大事的、就传付给他祖师用作证明的衣钵法物,成为禅宗第六代祖师。火速快去、不能太迟或停滞的,用思想量度是没有用的。明白的人、在言说中必须表达出来,就算是在刀锋剑下、亦可以表达无遗的。
这在众人方面、本来都是处于平等得到传法的好机会,由于妄想执着、竟然互相传说:我们不必枉费心思了,作偈给老和尚看有甚么用处呢?神秀长老现在是我们的教授、六祖的位置一定是他的。就算有人写出偈来、只不过是陪太子读书吧!由于众人意志陕劣、竟然对祖位息了竞取心。并且说:我们从今以后、依靠着神秀教授指导好了,无须自找麻烦去写偈的。
那时神秀学长亦正在内心思惟:大众现在都不打算呈偈,因为我是他们的教授,那我就必须作偈、呈上和尚。如不这样做、和尚又怎知道我心中的见解深浅呢?我呈偈的本意、求法是善意的,如果是觅取祖位便是不善、一如凡夫夺取圣位,是没有甚么分别。如果不呈偈、到底亦不能得到身份的证明,这件事实在是难呵!
在五祖的堂前,有步行的长廊三段、本意拟供给卢珍,用作画楞伽经变相、和五祖血脉图,流传给后人供养的。当神秀的偈颂完成了,几次想呈上五祖,每次到堂前、便心中恍惚,偏体流汗。前后经过四日、共十三次都是一样,结果仍没有呈上偈颂。于是又想;不如就在长廊墙壁上书写、如果和尚看见说好,即现身礼拜、说是神秀所作的。如果说不堪重任、那真是枉住山中多年,虚受他人尊重、更说不上修行学道了。主意既定、就在当晚午夜时分,没有人觉察时,亲自执灯书写偈颂、在南段长廊的墙壁上,表达自己内心体会和见地。
偈颂说:
身是菩提树 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 勿使惹尘埃
神秀把偈颂写好了、便返回房间,这事情无人知晓的。同时他又想;如果明日五祖见偈颂欢喜的话、就是我和佛法有缘。相反的话、即是我愚痴,业障深重、不能得到法要。这样在房中胡思乱想,坐卧不安、直至天亮。
五祖早已明白神秀未得入门,还没有明心见性的。天亮后即唤卢珍前来,在向南长廊墙壁上,绘画楞伽图像,五祖和卢珍步至南廊时,便见到墙壁上的偈颂,五祖对卢珍说:这次有劳供奉远来绘画楞伽图像,现在正刚好开始、不过我已打消原意了。经中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现保存壁上的偈颂,让世人读诵受持,依此修学实行、可以免堕恶道,有很大利益的。接着吩忖各人都焚香礼敬,记诵偈语、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明心见性的。各人于是都欢喜地诵偈、齐声赞叹说:太好了!太好了!
到晚上三更时分、五祖唤神秀入方丈室。问说:偈颂是你作的吗?神秀说:是的,我不敢妄求祖位,希望和尚慈悲,看看后学有没有少许智慧?
五祖便说:你所写的偈颂、是没有明白本来面目,只在门外、未入门内,这般见解、冀求无上觉道,实在不能达到的。应当明白无上觉道,须要在言说中认识到自己的本体、明白本体就是不生不灭的本性,在任何时刻中、了了见得清楚、对任何事物都没有滞碍的;一是真理、一切都是真理,宇宙万有自体都是如如不动的,如如不动的自体、是究竟真现实;能这样认识的、即是无上觉道的本体真现实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两天,再造一偈来给我看、如偈颂能得入门,我就传付衣法给你。神秀行礼后离去,又过了几天、仍然造不出偈来,心中恍惚、精神不安;如在梦中过活、内心很不快乐。
再过了几天,有一个小童、在槽厂的磨坊经过,口中唱诵神秀的偈颂,惠能听闻后、便知偈颂是不了义,自己虽然没有在寺中、接受任何文字上教育、但亦了达文字的大意。于是问小童说:你诵的是谁人偈颂?小童说:你这个粗汉!大慨是不知道五祖说:世间人最大的一件事、就是生死。如果希望得传付衣法的、就作偈来表示;明白大事的,即付衣法为第六祖。神秀教授,在南廊壁上、书写了无相偈,大师令大众读诵;依偈修学、免落恶道、有大利益的。惠能说:那我亦要诵、结个来生缘。小兄弟!我在这磨坊做舂米的职务,已经八个多月了,未曾到过寺中其它的地方、希望小兄弟引领我到南廊偈前礼拜。小童于是引领我到南廊偈前谒礼。
惠能说:我不识字的、请小兄弟读一遍听听。这时刚巧有一位江州官员、名字张日用,来寺中观光,见到这情形、便高声将偈读诵出来。
惠能听得清楚了,于是说自己亦有一首偈、希望张别驾代为书写。张日用说:你亦懂得造偈、这种事情实在是稀有呵!
惠能向张日用说:欲求学习无上觉道,不能轻视初学的,最低下的人有最高上的智慧,最高上的人有没意志和智慧的,如果轻慢他人、就有很多罪衍。
张日用说:你说你的偈出来、我代你书写好了、如果你能得传祖位,请先须教导我,千万不要忘记这诺言呵!
偈颂说:
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当张别驾代写偈颂时、寺中的同学亦多围绕着趁热闹,到偈颂写完了、大众没有一人不感到惊骇,大为嗟讶、互相对说:奇极了!真是不可以貌取人,我们大半年来、一直在差使肉身菩萨呵!五祖见到当时的情况、恐怕惠能将会受到他人损害,于是脱下鞋子、将偈颂擦去,说:亦是没有真的明白。因为这话是由五祖说的、大众亦只好认同而散去。
第二天,五祖静静行到槽厂的磨坊、惠能仍腰负石头在舂米。五祖说:求真理的人,为法忘躯、应当这样吗!接着又说:米熟了没有?惠能说:米熟多时了、还待筛的。五祖将手杖击打舂碓三次离去。
惠能颌会了五祖的密意,到午夜进入五祖的丈室、五祖把袈裟遮围,不使他人得见。接着诵金刚经;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一句。惠能当下大悟、明白一切万法不离自性。便对五祖说:怎会知道自性本来清净、怎会知道自性本来不生灭、怎会知道自性本来圆满具足、怎会知道自性本来没有动摇、怎会知道自性能生起一切法。五祖知道他己经明白本来,于是赞叹说:不识本来、修学是没有利益的。如能认识自心、见到本来,就是大丈夫、天人师、佛。
我在当夜深宵中、接受了五祖顿教的传承、和衣钵法要,他同时对我说:你现在已经是第六代祖。当好自护念、普度世人、流布佛法于将来、无令断绝。
接着说偈颂:
有情来下种 因地果还生 无情亦无种 无性亦无生
五祖又说:当日达磨大师初来此土、人未生信,故传袈裟为信物,代代相承传的,法是以心传心,令人自悟自解。自古佛佛以心传心、师师密付本体,衣是争夺的开端、到你最好不传下去。如再传衣、生命或会有危险、你必须快速离去,我恐防或有人伤害你。
惠能问:向那里去呢?
五祖说:逢怀则止、遇会则藏。
惠能说:我原是岭南人,向来不识本地山路、怎样去出离江口呢?
五祖说:这事你不必忧虑、我会送你去的。于是一同步行到九江岸边,叫我上一小船、五祖即把橹摇离岸边。
惠能说:请和尚坐下、我是应做摇橹的。
五祖说:应该是由我渡你呵!
惠能说:迷时师已度我,明白了就该自度。度字是一、用处是不同的。我生长在文化不普及的地方、连说话声音亦不准确、幸得师父方便教导;今日明白了、应该自性自度的。
五祖说:对的!对的!佛法以后由你弘扬、发展自能广大。我三年后会离开世间,你由此快向南走,但不宜急于弘法、佛法亦是随缘生、欲速不达的。
惠能辞别五祖南行、经两个月后到大庾岭,随后赶来的有数百人、都是为了夺取衣钵前来的;其中一僧人名陈惠明,过去是四品将军;性格粗糙、一心要最先寻找到我,跑在众人前边、因此很快就赶上了。我隐身藏在草丛中,把衣钵放在石头上。惠明刚好赶到,见到石上的衣钵、便立即提取;但是不能移动。
六祖说:这件祖衣只是信物、可以争来的吗?
惠明说:修行人、你出来呵!我是为明白法要前来的、不是为衣钵来的。
我于是从草丛中出来、盘膝坐在石上。
惠明上前行礼说:希望修行人为我讲佛法的扼要。六祖说:你既是为法前来,那就先放下身外身内的一切、一念都不生起,我便为你说。惠明于是安静下来、坐过了一段时间。
六祖说:不缘善、不缘恶、在这剎那时,那个是惠明的本来面目?
惠明便因言见道了。接着问:除上来隐密的语意外,还更有深密的意义没有?
六祖说:对你说的、已经不是秘密。你如反照本来、秘密就在你面前。
惠明说:我虽然身在黄梅,实在未曾得见自已本来面目。今日得到指示、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修行人、你是我惠明的老师呵!
六祖说:你现在既然明白了,我和你都是黄梅大师的学生、今后各自珍重吧!
惠明再问:今后我依归何处呢?
六祖说:到袁州可以留下、遇蒙山便可安居。
惠能后来到曹溪、又遇到恶人寻来追杀,便往四会县逃避、和猎人一起生活,有十五年的时光、常常方便为猎人说法。猎人多吩咐他守网、他每次见到生命被困都放去。到食饭时、把蔬菜放在煮肉的锅边。他人问为甚么这样做、便说喜吃肉边菜。
后来有一天独自细想:我不可以一生在逃避、应该找个时机出去弘法了。于是离开四会县、到广州的法性寺,刚值遇印宗法师讲涅槃经。
会后有二僧人见到风吹旛动、一人说是风动,一人说是旛动。诤论不停。我随口说:不是风动、亦不是旛动,是你两人心在动。
大众听到后、不禁骇然。印宗法师即出来请到会中上座,提出深奥义理诘问,见惠能说出来的都能语简合理、不是咬文嚼字所能的。
印宗说:修行人一定不是平常等辈,我闻说黄梅法裔早已南下了、莫非就是阁下?
六祖说:不敢当。大众于是一起行礼,恳请出示所传衣钵,让大众瞻仰。惠能于是拿出衣钵示众。
印宗说:黄梅付嘱是怎样教授?
六祖说:没有甚么,只谈见地、不说禅定和解脱的。印宗说;为甚么不谈禅定解脱呢?
六祖说:禅定解脱是相对法、不是佛法,佛法是绝对法。
印宗再问:怎样是佛法绝对法?
六祖说:法师讲涅槃经、不是说明佛性是佛法绝对法吗!例如经中高贵德王菩萨对佛说:犯四重戒、做五逆罪、和一阐提等,是不是已断了善根和佛性呢?佛说:善根有两种;一是常的、二是无常的,佛性不是常或无常、所以不断,故此说名绝对。又一是善、二是不善,佛性不是善或不善,所以名为绝对。蕴和界二法,平常人见是不同、有智慧人明白它们的本性没有不同,没有不同的本性即是绝对的佛性。
印宗闻法后,欢喜合掌说:我讲经犹如拾瓦砾,上人谈义理、如同真金一样。
于是替惠能剃发、愿意事奉惠能当老师。从此惠能在广州光孝寺、当年智药三藏种下千余年的菩提树下、弘扬五祖一系教育方法。慧能在黄梅处明白本来后,受尽辛苦、生命仿似悬丝。今日能和政要官员、僧尼道俗同在一法会中、都是累劫的因缘、和过去生中供养诸佛同种善根,才得一时听闻上面顿教得法的因缘。而教育是过去圣者相传、不是我的智慧;希望各位听闻、都能令心清净,除掉疑迷、和已往的圣者一样。当时众人听了六祖自述修行的经过、大家都欢喜行礼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