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盎古利马喇持续发动血腥攻击,因此人们避开森林,很快就没有人敢去那里,连捡柴的人也不敢去。盎古利马喇如今必须前往村庄周边,躲在暗处攻击路人,割下他们的手指串起来挂在脖子上。他甚至在晚上进入村里,杀害居民,就只为了取得他们的手指。
他在好几个村庄行凶,由于没有人能挡得住盎古利马喇的蛮力,因此人们纷纷弃家远逃,村庄也因而荒芜。无家可归的村民都逃往沙瓦提城(Savatthi),在城外扎营,并到皇宫向巴谢那地王(Pasenadi)哭诉他们的困境。国王了解必须毅然采取行动,他击鼓昭告天下:「必须尽速逮捕大盗盎古利马喇,号令军队准备出发!」
显然无人知晓盎古利马喇的真实姓名与家世,但他母亲直觉那一定就是阿辛萨迦,他一直都未从德迦尸罗回家。因此,当她听到公告时,几乎确定那就是她的儿子,他已落入命中注定的邪道。
她去找丈夫婆罗门跋伽婆,并说:「那个可怕的匪徒一定是我们的儿子!如今军队已经要出发去逮捕他。亲爱的,请去找他吧!劝他改邪归正,并带他回家。否则,国王将会杀死他。」但婆罗门回答:「我拿这种儿子没办法,国王想怎么样就随他去做吧!」然而母亲的心是柔软的,出于对儿子的爱,她独自出发前往传闻盎古利马喇躲藏的森林地区。她想警告他并拯救他,恳求他放下屠刀和她回去。
那时,盎古利马喇已收集了九百九十九根手指,只差一根就完成老师所设定一千指的目标。为了完成使命,他很可能会杀死自己的母亲,她如今已经距离他愈来俞愈近。但弑母是五逆罪之一,会立即堕入无间地狱①。因此在懵懂无知的情况下,央掘磨折罗已徘徊在地狱的边缘。
此时,正是佛陀教学生涯的第十二年,大师以大悲心观照世间,了解盎古利马喇的情况。对佛陀而言,以宿命通来看,这个人并不陌生。他们曾在多世相遇,菩萨总是以心的力量战胜盎古利马喇身的力量。有一次,盎古利马喇甚至曾作过菩萨的叔叔(Jat.513)。
如今,他们的生命又再次交会,佛陀看见盎古利马喇所面临的大难,他毫不迟疑地立即赶三十哩路去救他,使他免于陷入这场无可挽回的劫难。
《盎古利马喇经》(MN 86)说:
牧牛人、牧羊人与农人路过,看见世尊正往盎古利马喇的方向走去,纷纷告诉他:「别走那条路,沙门!前方有个杀人不眨眼的大盗盎古利马喇,既凶狠又残忍,对众生全无怜悯之心。许多村庄、城市与地区都因为他而荒芜。他连续杀人,并将他们的手指割下做成花鬘戴在身上。人们以十人、二十人、三十人甚至四十人一队的方式走在这条路上,但都还是难逃盎古利马喇的毒手。」听完之后,世尊继续默默前进,尽管那些人接二连三地警告他,但世尊依然默默前行。
盎古利马喇远远地看见母亲走来,虽然他认得她,但他的心已完全沈浸在冷酷无情的暴行中,因此他还是想杀了这个将他带来世间的女人,以完成第一千根手指。就在此时,佛陀出现在路上,介于盎古利马喇与他的母亲之间,盎古利马喇心想:「既然还有其他人,我为什么要杀害母亲来取手指呢?就让她活着,我将杀了这个沙门,并割下他的手指。」
这部经典继续说:
盎古利马喇拿起刀与盾,扣上弓与箭,紧跟在世尊身后。此时世尊运起神通,以致于大盗盎古利马喇无论走得多快,都追不到以正常步伐行走的的世尊。于是大盗盎古利马喇心想:「太奇妙了!真不可思议!以前我甚至能追上狂奔的大象,并捉住它;我甚至能追上疾驰的马,并捉住它;我甚至能追上急驶的战车,并捉住它;我甚至能追上快跑的鹿,并捉住它。但如今,无论我走得多快,却都赶不上这个以正常步伐行走的沙门。」他停下来,呼叫世尊:「停止,沙门!停止,沙门!」
「我已经停止,盎古利马喇;你也应该停止。」
这时大盗盎古利马喇心想:「这些沙门,那个释迦族后裔的追随者,说实语与拥护实语;但这个沙门明明正在走路,他却说:『我已经停止,盎古利马喇;你也应该停止。』也许我应该问问这个沙门?」
于于他以偈(gatha)对世尊说:
「你在走却叫我停;而我已停你却说我未停。
我现问你,沙门,这是何意义;为何你停我未停?」
世尊回答:
「盎古利马喇我永息,我已对众生断恶;
你对有情却未止:故说我停你未停。」
当盎古利马喇听到这些话时,他的内心出现第二次且更大变化。这几年来长期被冷酷无情压抑住的高贵与清净心流,瞬间决堤涌出。他了解眼前的沙门并非普通比库,而是世尊本人,而他也直觉地知道,大师前来森林,完全是为了将他拉出即将堕入的无底痛苦深渊。他内心深受感动,抛下武器,发愿洗心革面:
「终于此沙门圣者,因我之故来丛林。
闻你对我说法偈,我将真实永断恶。」
言毕大盗将刀箭抛入山崖沟壑中;
大盗顶礼佛双足,遂于当下求出家。
佛陀大悲之圣者,世间与诸天导师,
对彼说「善来,比库」,彼即如是成比库。
虽然传统经典并未描写导致盎古利马喇彻底转变的心理因素,但我们可以推测,佛陀出现在他面前,让他瞬间看见自己此生卷入的无边痛苦,以及恶业在未来会结成更痛苦的果报。他一定了解到,自己已成为愚味无知的受害者;也一定很清楚地知道,能说明自己脱离黑暗阴影的唯一方法,是彻底斩断轮回与痛苦的根。
由于了解继续生活在这世间是没有希望的,他必须战胜烦恼,才有可能从世间究竟解脱。要完全放下这一切,唯有出家进入僧团,成为佛陀——他的救护与皈依者——的法子。
不久之后,佛陀和一大群比库,以及随侍的盎古利马喇比库,出发游行前往盎古利马喇的故乡沙瓦提城(Savatthi),分批抵达那里。然而,沙瓦提城的人民还不知道盎古利马喇的大转变,他们抱怨国王延迟派军追捕这个大盗。于是巴谢那地王亲自带领精锐大军,出发前往盎古利马喇出没的闍里尼森林。途中他经过祇园精舍,佛陀正好抵达那里。由于多年来他一直是佛陀的虔诚弟子,因此他中途暂停去向大师礼敬。
佛陀看见军队,问巴谢那地王是否遭受邻国攻击,准备要去打仗。国王回答不是要去打仗,而是要带领军队去追捕杀人魔盎古利马喇。「但是,」他忧心地补充说:「我永远也不可能除掉他。」
然后世尊说:「大王!如果你看见盎古利马喇剔除须发,穿上袈裟,离俗出家;看见他戒杀,戒不与取,戒妄语;看见他晚上不进食,唯有日中一食,并且独身、正直与善良。如果你看见他如此,会如何对待他呢?」
「尊者!我们会礼敬他,或为他起立,或请他入座,或请他接受比库的四种资具,且会为他安排妥善的保护与防卫措施。但是,尊者!他是个无恶不作者,怎么可能有这些戒德呢?」于于大师伸出右手,对巴谢那地王说:「大王!此人就是盎古利马喇。」
国王大感震惊与恐惧,寒毛直竖,完全失去镇静,因为央掘魔罗是如此声名狼藉。但是佛陀说:「别害怕,大王!没有什么好怕的。」
当国王恢复平静后,便走向盎古利马喇尊者,问他父母亲的族姓,因为他心想对比库直呼那可怕的外号似乎不妥。当听到他父亲是伽伽,母亲是曼多耶尼时,惊讶地发现盎古利马喇正是国师的儿子,他还清楚记得他出生时的异相。
佛陀能将这个凶残者转变为和合僧,令他深受感动。于是国王施予一切比库所需资具,包括衣服、食物、住所与医药,赞助这位「高贵的伽伽?曼多耶尼子」。但盎古利马喇自愿遵守四种头陀行(dhutanga):树下住、托钵乞食、着粪扫衣、只持有三衣。因此他回答:「我拥有的已经足够,大王!我的三衣齐全。」
然后巴谢那地王再转向佛陀,大声地说:「太好了,尊者!真是不可思议,世尊竟然能调伏难调伏者,抚平不平静者,安定不安定者。我们以惩罚与武器无法调伏的这个人,世尊无须惩罚与武器便已将他调伏。」
当盎古利马喇出外托钵时,人们害怕地跑开并关上门。他从沙瓦提城外开始托钵时便是如此,原本希望在城里比较不会那么显眼,不过转到那里也一样。在托钵时,他连一匙食物或一杓稀饭都无法乞得。
律藏(1:74)记载,有些人看见盎古利马喇穿着僧袍,便憎恶地说:「这些沙门、释氏比库,剃度了一个恶名昭彰的罪犯!」听闻此言的比库们去向佛陀说,于是佛陀便制定了一条戒:「诸比库!不得令强盗出家,令出家者堕恶作(dukkata)②。」佛陀知道,虽然他自己能察觉罪犯的潜在优点,但后人可能没有能力或威信能获得这种了解。接受罪犯可能会导致未悔改者以僧团为掩护,逃避追捕或刑罚。
少数人因相信佛陀的判断而改变态度,在盎古利马喇前来托钵时布施食物给他,但多数人仍充满敌意。虽然盎古利马喇了解,在家乡托钵非常困难,但他仍将此视为一种义务,坚持修行。
【译注】
①无间(avici):音译作「阿鼻」,凡造五逆罪之一者,死后必堕于此,受无间苦。「无间之」义为:
(一)趣果无间:命终直接堕此狱中,无有间隔。
(二)受苦无间:直至罪毕出狱,其间所受之苦无有间断。
(三)时无间:一劫之间,相续而无间断。
(四)命无间:一劫之间,寿命无间断。
(五)身形无间,地狱从横八万四千由旬,身形遍满其中而无间隙。
②恶作(dukkata):音译为「恶作(dukkata)」,是戒律中最轻等级的违犯,戒条数量很多,犯者于心中忏悔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