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灯会元》第十四卷 曹洞宗下(6) 青原下十二世


【一、芙蓉楷禅师法嗣】

【1-01、丹霞子淳禅师】

邓州丹霞子淳禅师,剑州贾氏子。弱冠为僧,彻证于芙蓉之室。

上堂:「乾坤之内,宇宙之间,中有一宝,秘在形山。肇法师恁么道,只解指踪话迹,且不能拈示于人。丹霞今日擘开宇宙,打破形山,为诸人拈出。具眼者辨取。」

以拄杖卓一下,曰:「还见么?鹭鸶立雪非同色,明月芦花不似他。」

上堂,举德山示众曰:「我宗无语句,实无一法与人。德山恁么说话,可谓是只知入草求人,不觉通身泥水。子细观来,只具一只眼。若是丹霞则不然,我宗有语句,金刀剪不开。深深玄妙旨,玉女夜怀胎。」

上堂:「亭亭日午犹亏半,寂寂三更尚未圆。六户不曾知暖意,往来常在月明前。」

上堂:「宝月流辉,澄潭布影。水无蘸月之意,月无分照之心。水月两忘,方可称断。所以道,升天底事直须飏却,十成底事直须去却。掷地金声,不须回顾。若能如是,始解向异类中行。诸人到这里,还相委悉么?」

良久曰:「常行不举人间步,披毛戴角混尘泥。」僧问:「牛头未见四祖时如何?」

师曰:「金菊乍开蜂竞采。」曰:「见后如何?」

师曰:「苗枯华谢了无依。」宣和己亥春,示寂。塔全身于洪山之南。

【1-02、净因法成禅师】

东京净因枯木法成禅师,嘉兴崇德人也。

上堂:「灯笼忽尔笑咍咍,如何露柱亦怀胎。天明生得白头女,至今游荡不归来。这冤家,好归来,黄花与翠竹,早晚为谁栽。」

上堂:「知有佛祖向上事,方有说话分。诸禅德且道,那个是佛祖向上事?有个人家儿子,六根不具,七识不全,是大阐提无佛种性。逢佛杀佛,逢祖杀祖。天堂收不得,地狱摄无门。大众还识此人么?」

良久曰:「对面不仙陀,睡多饶寐语。」

上堂:「归元性无二,方便有多门。但了归元性,何愁方便门。诸人要会归元性么?露柱将来作木杓,旁人不肯任从伊。要会方便门么?木杓将来作露柱,撑天拄地也相宜。且道不落方便门一句作么生道?三十年后莫教错举。」

【1-03、宝峰惟照禅师】

洪州宝峰阐提惟照禅师,简州李氏子。幼超迈而恶俗,一日授书至「性相近也,习相远也」,遽曰:「凡圣本一体,以习故差别。我知之矣。」

即趋成都师鹿苑清泰。年十九,剃染登具。泰令听起信于大慈,师辄归卧。

泰诘之,师曰:「既称正信大乘,岂言说所能了?」

乃虚心游方,谒芙蓉于大洪。尝夜坐阁道,适风雪震薄,闻警盗者传呼过之,随有所得。辞去。大观中芙蓉婴难,师自三吴,欲趋沂水,仆夫迷道,师举杖击之,忽大悟。

叹曰:「是地非鳌山也邪?」比至沂,芙蓉望而喜曰:「绍隆吾宗,必子数辈矣。」因留躬耕湖上,累年智证成就,出领招提,迁甘露、三祖。宣和壬寅,诏补圆通,弃去。复居泐潭。

上堂:「古佛道,我初成正觉,亲见大地众生悉皆成正觉。后来又道,深固幽远,无人能到。因没见识汉,好龙头蛇尾。」便下座。

上堂:「过去诸佛已入涅槃了也。汝等诸人,不应追念。未来诸佛未出于世,汝等诸人,不要妄想。正当今日,你是何人?参!」

上堂:「伯夷隘,柳下惠不恭,君子不由也。二边不立,中道不安时作么生?」拈拄杖曰:「鸳鸯绣出从君看,不把金针度与人。」

上堂:「太阳门下,妙唱弥高。明月堂前,知音盖寡。不免舟横江渚,桌举清波。唱庆尧年,和清平乐。如斯告报,普请承当。拟议之间,白云万里。」

上堂:「本自不生,今亦无灭,是死不得底样子。当处出生,随处灭尽,是活生受底规模。大丈夫汉,直须处生死流,卧荆棘林,俯仰屈伸,随机施设。能如是也,无量方便,庄严三昧,大解脱门,荡然顿开。其或未然,无量烦恼,一切尘劳,岳立面前,塞却古路。」

上堂:「古人道,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智,同于大道。正当恁么时,且道是甚么人删诗书,定礼乐?还委悉么?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

问:「承师有言,云黯黯处独秀峰挺出,月朦朦里泐潭水光生。岂不是宝峰境?」

师曰:「若是宝峰境,凭君子细看。」曰:「如何是境中人?」

师曰:「看取令行时。」曰:「只如承言须会宗,勿自立规矩。如何是和尚宗?」

师曰:「须知云外千峰上,别有灵松带露寒。」雪下,僧问:「祖师西来即不问,时节因缘事若何?」

师曰:「一片两片三四片,落在眼中犹不荐。」建炎二年正月七日,示寂。阇维得舍利如珠琲,舌齿不坏。塔于寺之西峰。

【1-04、石门元易禅师】

襄州石门元易禅师,潼川税氏子。

上堂:「十方同聚会,个个学无为。此是选佛场,心空及第归。大众只如闻见觉知未尝有间,作么生说个心空底道理?莫是见而不见,闻而不闻,为之心空邪错?莫是忘机息虑,万法俱捐,销能所以入玄宗,泯性相而归法界,为之心空邪错?恁么也不得,不恁么也不得。恁么不恁么总不得。未审毕竟作么生?还会么?」

良久曰:「若实无为无不为,天堂地狱长相随。三尺杖子搅黄河,八臂那吒冷眼窥,无限鱼龙尽奔走,捉得循河三脚龟。脱取壳,铁锥锥,吉凶之兆便分辉。借问东村白头老,吉凶未兆若何为?休休休,古往今来春复秋。白日腾腾随分过,更嫌何处不风流。咄!」

上堂:「皓月当空,澄潭无影。紫微转处夕阳辉,彩凤归时天欲晓。碧霄云外,石笋横空。绿水波中,泥牛驾浪。怀胎玉兔,晓过西岑。抱子金鸡,夜栖东岭。于斯明得,始知夜明帘外,别是家风,空王殿中,圣凡绝迹。且道作么生是夜明帘外事,还委悉么?正值秋风来入户,一声砧杵落谁家?」僧问:「古镜未磨时如何?」

师曰:「精灵皱眉。」曰:「磨后如何?」

师曰:「波斯弹指。」曰:「为甚么如此?」

师曰:「好事不出门。」绍兴丁丑七月二十五日,坐寂。火后收设利,塔于学射山。

【1-05、净因自觉禅师】

东京净因自觉禅师,青州王氏子。幼以儒业见知于司马温公。然事高尚,而无意功名。一旦落发,从芙蓉游。履践精密,契悟超绝。出世住大乘。崇宁间诏居净因。

上堂:「祖师西来,特唱此事。自是诸人不肯委悉,向外驰求,投赤水以寻珠,诣荆山而觅玉。殊不知从门入者,不是家珍。认影迷头,岂非大错?直得宗门提唱,体寂无依,念异不生,古今无间。森罗万象,触目家风。鸟道辽空,不妨举步。金鸡报晓,丹凤翱翔。玉树花开,枯枝结子。只有太阳门下,日日三秋。明月堂前,时时九夏。要会么?无影树垂寒涧月,海潮东注斗移西。」

【1-06、天宁禧誧禅师】

西京天宁禧誧禅师,蔡州宋氏子。初住韶山,次过天宁、丹霞。

上堂:「韶山近日没巴鼻,眼里闻声鼻尝味。有时一觉到天明,不在床上不落地。大众且道在甚么处?诸人于斯下得一转语,非唯救得韶山,亦乃不孤行脚。其或未然,三级浪高鱼化龙,痴人犹戽夜塘水。」问:「如何是君?」

师曰:「宇宙无双日,乾坤只一人。」曰:「如何是臣?」

师曰:「德分明主化,道契物情机。」曰:「如何是臣向君?」

师曰:「赤心归舜日,尽节报尧天。」曰:「如何是君视臣?」

师曰:「玄眸凝不瞬,妙体鉴旁来。」曰:「如何是君臣道合?」

师曰:「帐符尊贱隔,潜信往来通。」政和五年九月四日,忽召主事,令以楮囊分而为四,众僧、童行、常住、津送各一。既而复曰:「丹霞有个公案,从来推倒扶起。今朝普示诸人,且道是个甚底?」顾视左右曰:「会么?」曰:「不会。」

师曰:「伟哉大丈夫,不会末后句。」遂就寝,右胁而化。

【1-07、天宁齐琏禅师】

长安天宁大用齐琏禅师,上堂:「清虚之理,佛祖同归。毕竟无身,圣凡一体。理则如是,满目森罗事作么生?纤尘绝际,渠侬有眼,岂在旁窥。官不容针,私通车马。若到恁么田地,始可随机受用。信手拈来,妙应无方。当风玄路,直得金针锦缝,线脚不彰。玉殿宝阶,珠帘未卷。正当此时,且道是甚么人境界?古渡秋风寒飒飒,芦花红蓼满江湾。」

【1-08、梅山己禅师】

潼川府梅山己禅师,僧问:「如何是法身边事?」

师曰:「枯木糁花不犯春。」曰:「如何是法身向上事?」

师曰:「石女不妆眉。」

【1-09、普贤善秀禅师】

福州普贤善秀禅师,僧问:「如何是正中偏?」

师曰:「龙吟初夜后,虎啸五更前。」曰:「如何是偏中正?」

师曰:「轻烟笼皓月,薄雾锁寒岩。」曰:「如何是正中来?」

师曰:「松瘁何曾老,花开满未萌。」曰:「如何是兼中至?」

师曰:「猿啼音莫辨,鹤唳响难明。」曰:「如何是兼中到?」

师曰:「拨开云外路,脱去月明前。」

【1-10、鹿门法灯禅师】

襄州鹿门法灯禅师,成都刘氏子,依大慈宝范为僧,俾听华严,得其要。弃谒芙蓉,蓉问曰:「如何是空劫已前自己?」

师于言下,心迹泯然。从容进曰:「灵然一句超群象,迥出三乘不假修。」蓉抚而印之。开法鹿门,僧问:「虚玄不犯,宝鉴光寒时如何?」

师曰:「掘地深埋。」问:「如何是逍遥物外底人?」

师曰:「遍身红烂,不可扶持。」

【1-11、资圣南禅师】

建昌军资圣南禅师,圣节上堂,顾视左右曰:「诸人还知么?夜明帘外之主,万化不渝。琉璃殿上之尊,四臣不昧。端拱而治,不令而行,寿逾百亿须弥,化洽大千沙界。且道正恁么时,如何行履?野老不知黄屋贵,六街慵听静鞭声。」

【1-12、洞山微禅师】

瑞州洞山微禅师,上堂:「日暖风和柳眼青,冰消鱼跃浪花生。当锋妙得空王印,半夜昆仑戴雪行。」僧问:「如何是默默相应底事?」

师曰:「哑子吃苦瓜。」

【1-13、太傅高世则居士】

太傅高世则居士字仲贻,号无功。初参芙蓉,求指心要。蓉令去其所重,扣己而参。一日忽造微密,呈偈曰:「悬崖撒手任纵横,大地虚空自坦平。照壑辉岩不借月,庵头别有一帘明。」

【二、大洪恩禅师法嗣】

【2-01、大洪守遂禅师】

随州大洪守遂禅师,遂宁章氏子。上堂召大众:「一拳拳倒黄鹤楼,一踏踏翻鹦鹉洲。惯向高楼骤玉马,曾于急水打金毬。然虽恁么,争柰有五色丝绦系手脚,三鑐金锁锁咽喉,直饶锤碎金锁,割断丝绦,须知更有一重碍汝在。且道如何是那一重,还会么?善吉维摩谈不到,目连鹙子看如盲。」上堂,举:「李刺史问药山:『何姓?』山曰:『正是时。』李罔测。乃问院主:『某甲适来问长老何姓,答道正是时,的当是姓甚么?』主曰:『只是姓韩。』山闻曰:『若六月对他,便道姓热也。』又,岩头问讲僧:『见说大德会教,是否?』曰:『不敢。』岩头举拳曰:『是甚么教?』曰:『是权教。』头曰:『苦哉!我若展脚问你,不可道是脚教也。』」

师曰:「奇怪二老宿有杀人刀,有活人剑。一转语似石上栽花,一转语似空中挂剑。当时若无后语,达磨一宗扫土而尽。诸人要见二老宿么?宁可截舌,不犯国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