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灯会元》第十五卷 云门宗上(1)青原下六世


【雪峰存禅师法嗣】

【云门文偃禅师】

韶州云门山光奉院文偃禅师,嘉兴人也。姓张氏,幼依空王寺志澄律师出家。敏质生知,慧辩天纵。及长,落发禀具于毗陵坛,侍澄数年,探穷律部。以己事未明,往参睦州。州才见来,便闭却门。师乃扣门,州曰:「谁?」

师曰:「某甲。」州曰:「作甚么?」

师曰:「己事未明,乞师指示。」州开门一见便闭却。师如是连三日扣门,至第三日,州开门,师乃拶入,州便擒住曰:「道!道!」师拟议,州便推出曰:「秦时𨍏轹钻。」遂掩门,损师一足。师从此悟入。

州指见雪峰,师到雪峰庄,见一僧乃问:「上座今日上山去那!」僧曰:「是。」

师曰:「寄一则因缘,问堂头和尚,只是不得道是别人语。」僧曰:「得。」

师曰:「上座到山中见和尚上堂,众才集便出,握腕立地曰:『这老汉项上铁枷,何不脱却?』」

其僧一依师教。雪峰见这僧与么道,便下座拦胸把住曰:「速道!速道!」僧无对。峰拓开曰:「不是汝语。」

僧曰:「是某甲语。」峰曰:「侍者将绳棒来。」

僧曰:「不是某语,是庄上一浙中上座教某甲来道。」峰曰:「大众去庄上迎取五百人善知识来。」

师次日上雪峰,峰才见便曰:「因甚么得到与么地!」师乃低头,从兹契合。温研积稔,密以宗印授焉。

师出岭,遍谒诸方,核穷殊轨,锋辩险绝,世所盛闻。后抵灵树,冥符知圣禅师接首座之说。

初,知圣住灵树二十年,不请首座。常云:「我首座生也,我首座牧牛也,我首座行脚也。」

一日,令击钟三门外接首座。众出迓,师果至。直请入首座寮,解包。

﹝人天眼目见灵树章。﹞

后广主命师出世灵树。开堂日,主亲临曰:「弟子请益。」

师曰:「目前无异路。」

﹝法眼别云:「不可无益于人。」﹞

师乃曰:「莫道今日谩诸人好!抑不得已向诸人前作一场狼籍。忽遇明眼人,见成一场笑具,如今避不得也。且问你诸人从上来有甚事?欠少甚么?向你道无事,已是相埋没也。虽然如是,也须到这田地始得。亦莫趁口快乱问,自己心里黑漫漫地。明朝后日,大有事在。你若根思迟回,且向古人建化门庭东觑西觑,看是个甚么道理?你欲得会么?都缘是你自家无量劫来妄想浓厚,一期闻人说著,便生疑心。问佛问法,问向上向下,求觅解会,转没交涉。拟心即差,况复有言有句,莫是不拟心是么?莫错会好。更有甚么事?珍重!」

上堂:「我事不获已,向你诸人道,直下无事,早是相埋没了也。更欲踏步向前,寻言逐句,求觅解会。千差万别,广设问难。赢得一场口滑,去道转远,有甚么休歇时?此事若在言语上,三乘十二分教岂是无言语?因甚么更道教外别传?若从学解机智得,只如十地圣人,说法如云如雨,犹被呵责,见性如隔罗縠。以此故知一切有心,天地悬殊。虽然如此,若是得底人,道火不能烧口,终日说事,未尝挂著唇齿,未尝道著一字。终日著衣吃饭,未尝触著一粒米,挂一缕丝。虽然如此,犹是门庭之说也。须是实得恁么,始得。若约衲僧门下,句里呈机,徒劳伫思。直饶一句下承当得,犹是瞌睡汉。」时有僧问:「如何是一句?」

师曰:「举。」

上堂:「三乘十二分教,横说竖说,天下老和尚纵横十字说,与我拈针锋许说底道理来,看恁么道,早是作死马医。虽然如此,且有几个到此境界。不敢望汝言中有响,句里藏锋,瞬目千差,风恬浪静。伏惟尚飨!」

僧来参,师乃拈起袈裟曰:「汝若道得,落我袈裟圈柜里。汝若道不得,又在鬼窟里,坐作么生?」

自代曰:「某甲无气力。」师一日打椎曰:「妙喜世界百杂碎,拓钵向湖南城里吃粥饭去来。」

上堂:「诸兄弟尽是诸方参寻知识,决择生死,到处岂无尊宿垂慈方便之词?还有透不得底句么,出来举看,待老汉与你大家商量。有么有么?」

时有僧出,拟伸问次,师曰:「去去西天路,迢迢十万余。」便下座。举:「世尊初生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目顾四方。云:『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师曰:「我当时若见,一棒打杀与狗子吃,却贵图天下太平。」

师在文德殿赴斋,有鞠常侍问:「灵树果子熟也未?」

师曰:「甚么年中得信道生。」僧问:「如何是西来意?」

师曰:「山河大地。」曰:「向上更有事也无?」

师曰:「有。」曰:「如何是向上事?」

师曰:「释迦老子在西天,文殊菩萨居东土。」问:「如何是云门山?」

师曰:「庚峰定穴。」问:「如何是大修行人?」

师曰:「一榼在手。」上堂,因闻钟声,乃曰:「世界与么广阔,为甚么钟声披七条?」问:「一生积恶不知善,一生积善不知恶。此意如何?」

师曰:「烛。」问:「如何是和尚非时为人一句?」

师曰:「早朝牵犁,晚间拽杷。」举雪峰云:「三世诸佛向火焰上转大 轮。」

师曰:「火焰为三世诸佛说法,三世诸佛立地听。」

上堂:「举一则语,教汝直下承当,早是撒屎著汝头上也。直饶拈一毫头尽大地,一时明得,也是剜肉作疮。虽然如此,汝亦须是实到这个田地,始得。若未切,不得掠虚,却须退步向自己根脚下推寻,看是个甚么道理?实无丝毫许与汝作解会,与汝作疑惑。况汝等各各当人有一段事,大用现前,更不烦汝一毫头气力,便与祖佛无别。自是汝诸人信根浅薄,恶业浓厚,突然起得许多头角,担钵囊,千乡万里受屈作么?且汝诸人有甚么不足处?大丈夫汉阿谁无分,独自承当,得犹不著,便不可受人欺谩,取人处分。才见老和尚开口,便好把特石蓦口塞,便是屎上青蝇相似,斗唼将去,三个五个,聚头商量,苦屈兄弟。古德一期为汝诸人不奈何,所以方便,垂一言半句,通汝入路。知是般事拈放一边,自著些子筋骨。岂不是有少许相亲处?快与快与,时不待人。出息不保入息,更有甚么身心别处闲用?切须在意。珍重!」

上堂:「尽乾坤一时将来著汝眼睫上,你诸人闻恁么道,不敢望你出来,性燥把老汉打一掴,且缓缓子细看,是有是无,是个甚么道理,直饶你向这里明得。若遇衲僧门下,好槌折脚,若是个人闻说道甚么处,有老宿出世,便好蓦面唾污我耳目。汝若不是个手脚,才闻人举,便承当得,早落第二机也。汝不看他德山和尚才见僧入门,拽杖便趁,睦州和尚才见僧入门来,便云见成公案,放汝三十棒。自余之辈,合作么生?若是一般掠虚汉,食人涎唾,记得一堆一担骨董,到处驰骋。驴唇马嘴,夸我解问十转五转话。饶你从朝问到夜,论劫恁么还曾梦见么?甚么处是与人著力处?似这般底,有人屈衲僧斋,也道得饭吃,有甚堪共语处?他日阎罗王面前,不取汝口解说。诸兄弟若是得底人,他家依众遣日。若也未得,切莫容易过时,大须子细。古人大有葛藤相为处,只如雪峰道,尽大地是汝自己;夹山道,百草头上荐取老僧,闹市里识取天子;洛浦云,一尘才起,大地全收,一毛头师子全身,总是汝把取翻覆思量,看日久岁深,自然有个入路。此事无汝替代处,莫非各在当人分上。老和尚出世,只为汝证明。汝若有少许来由,亦昧汝不得。若实未得方便,拨汝即不可。兄弟一等是踏破草鞋,抛却师长父母行脚,直须著些子精彩始得。若未有个入头处,遇著本色咬猪狗手脚,不惜性命,入泥入水相为。有可咬嚼,眨上眉毛,高挂钵囊,拗折拄杖。十年二十年,办取彻头,莫愁不成办。直是今生不得彻头,来生亦不失人身。向此门中亦乃省力,不虚孤负平生,亦不孤负师长父母、十方施主。直须在意,莫空游州猎县,横担拄杖,一千里二千里,走这边经冬,那边过夏,好山好水堪取。性多斋供,易得衣钵,苦屈苦屈,图他一粒米,失却半年粮。如此行脚,有甚么利益?信心檀越,把菜粒米,作么生消得?直须自看,无人替代。时不待人,忽然一日眼光落地,到前头将甚么抵拟?莫一似落汤螃蟹,手脚忙乱,无汝掠虚说大话处。莫将等闲空过时光,一失人身,万劫不复。不是小事,莫据目前。俗人尚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况我沙门,合履践个甚么事?大须努力,珍重!」

僧问灵树:「如何是祖师西来意?」树默然迁化。后门人立行状碑,欲入此语。问师曰:「先师默然处如何上碑?」师对曰:「师上堂,佛法也太煞有,只是舌头短。」

良久曰:「长也。」普请般柴次,师遂拈一片抛下曰:「一大藏教,只说这个。」见僧量米次,问:「米箩里有多少达磨眼睛?」僧无对。师代曰:「斗量不尽。」

上堂:「人人自有光明在,看时不见暗昏昏,作么生是诸人自己光明?」

自代曰:「厨库三门。」又曰:「好事不如无。」示众:「古德道,药病相治,尽大地是药,那个是你自己?」

乃曰:「遇贱即贵。」僧曰:「乞师指示。」师拍手一下,拈拄杖曰:「接取拄杖子。」僧接得,拗作两橛。

师曰:「直饶恁么,也好与三十棒。」

上堂:「一言才举,千车同辙。该括微尘,犹是化门之说。若是衲僧,合作么生?若将佛意祖意,这里商量,曹溪一路平沉,还有人道得么?道得底出来。」僧问:「如何是超佛越祖之谈?」

师曰:「糊饼。」曰:「这里有甚么交涉?」

师曰:「灼然!有甚么交涉。」乃曰:「汝等诸人没可作了,见人道著祖意,便问超佛越祖之谈。汝且唤甚么作佛,唤甚么作祖?且说超佛越祖底道理看。问个出三界,汝把将三界来,看有甚么见闻觉知隔碍著汝?有甚么声尘色法与汝可了,了个甚么碗?以那个为差殊之见?他古圣不奈何,横身为物,道个举体全真,物物觌体不可得。我向汝道,直下有甚么事,早是相埋没了也。汝若实未有入头处,且独自参详,除却著衣吃饭,屙屎送尿,更有甚么事?无端起得如许多般妄想作甚么?更有一般底如等闲相似,聚头学得个古人话路,识性记持,妄想卜度,道我会佛法了也。只管说葛藤,取性过时,更嫌不称意。千乡万里,抛却父母师长,作这去就,这般打野榸汉,有甚么死急。行脚去。」以拄杖趁下。

上堂:「故知时运浇漓,代干像季,近日师僧北去言礼文殊,南去谓游衡岳,恁么行脚,名字比丘,徒消信施。苦哉!苦哉!问著黑漆相似,只管取性过时。设有三个两个狂学多闻,记持话路,到处觅相似语句,印可老宿,轻忽上流,作薄福业,他日阎罗王钉钉之时,莫道无人向你说。若是初心后学,直须摆动精神,莫空记人说处,多虚不如少实,向后只是自赚。有甚么事,近前。」

上堂,众集,师以拄杖指面前曰:「乾坤大地微尘,诸佛总在里许争佛法,觅胜负,还有人谏得么?若无人谏得,待老汉与你谏看。」僧曰:「请和尚谏。」

师曰:「这野狐精。」上堂拈拄杖曰:「天亲菩萨无端变作一条榔栗杖。」乃画一画曰:「尘沙诸佛尽在这里葛藤。」便下座。

上堂:「我看汝诸人,二三机中尚不能构得,空披衲衣何益?汝还会么?我与汝注破,久后到诸方,若见老宿举一指,竖一拂子,云是禅是道?拽拄杖打破头便行。若不如此,尽落天魔眷属,坏灭吾宗。汝若实不会,且向葛藤社里看。我寻常向汝道,微尘刹土中,三世诸佛,西天二十八祖,唐土六祖,尽在拄杖头上说法。神通变现,声应十方,一任纵横。汝还会么?若不会,且莫掠虚。然虽如此,且谛当实见,也未直饶到此田地,也未梦见衲僧沙弥在。三家村里,不逢一人。」

蓦拈拄杖画一画,曰:「总在这里。」又画一画曰:「总从这里出去也。珍重!」

师一日以手入木师子口,叫曰:「咬杀我也,相救!」

﹝归宗柔代云:「和尚出手太杀。」﹞

上堂:「闻声悟道,见色明心。」遂举起手曰:「观世音菩萨,将钱买糊饼。」放下手曰:「元来只是馒头。」

上堂:「乾坤之内,宇宙之间,中有一宝,秘在形山。拈灯笼向佛殿里,将三门来灯笼上,作么生?」

自代曰:「逐物意移。」又曰:「云起雷兴。」示众曰:「十五日已前不问汝,十五日已后道将一句来。」

众无对。自代曰:「日日是好日。」

上堂,拈拄杖曰:「凡夫实谓之有,二乘析谓之无,圆觉谓之幻有,菩萨当体即空。衲僧家见拄杖便唤作拄杖。行但行,坐但坐,不得动著。」僧问:「如何是佛法大意?」

师曰:「春来草自青。」问:「新到甚处人?」曰:「新罗。」

师曰:「将甚么过海?」曰:「草贼大败。」师引手曰:「为甚么在我这里?」曰:「恰是。」

师曰:「一任勃跳。」僧无对。问:「牛头未见四祖时如何?」

师曰:「家家观世音。」曰:「见后如何?」

师曰:「火里蝍蟟吞大虫。」问:「如何是云门一曲?」

师曰:「腊月二十五。」曰:「唱者如何?」

师曰:「且缓缓。」问:「如何是雪岭泥牛吼?」

师曰:「山河走。」曰:「如何是云门木马嘶?」

师曰:「天地黑。」问:「从上来事,请师提纲。」

师曰:「朝看东南,暮看西北。」曰:「便恁么会时如何?」

师曰:「东家点灯,西家暗坐。」问:「十二时中,如何即得不空过?」

师曰:「向甚么处著此一问?」曰:「学人不会,请师举。」

师曰:「将笔砚来。」僧乃取笔砚来,师作一颂曰:「举不顾,即差互。拟思量,何劫悟?」问:「如何是学人自己?」

师曰:「游山玩水。」曰:「如何是和尚自己?」

师曰:「赖遇维那不在。」问:「一口吞尽时如何?」

师曰:「我在你肚里?」曰:「和尚为甚么在学人肚里?」

师曰:「还我话头来。」问:「如何是道?」

师曰:「去。」曰:「学人不会,请师道。」

师曰:「阇黎公验分明,何在重判?」问:「生死到来,如何排遣?」师展手曰:「还我生死来。」问:「父母不听,不得出家,如何得出家?」

师曰:「浅。」曰:「学人不会。」

师曰:「深。」问:「如何是学人自己?」

师曰:「怕我不知。」问:「万机丧尽时如何?」

师曰:「与我拈佛殿来,与汝商量。」曰:「岂关他事?」师喝曰:「这掠虚汉!」

问:「树凋叶落时如何?」

师曰:「体露金风。」问:「如何是佛?」

师曰:「干屎橛。」问:「如何是诸佛出身处?」

师曰:「东山水上行。」问:「古人面壁,意旨如何?」

师曰:「念七。」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

师曰:「日里看山。」师问僧:「近离甚么处?」曰:「南岳。」

师曰:「我不曾与人葛藤。近前来!」僧近前,师曰:「去。」僧问:「如何是和尚家风?」

师曰:「有读书人来报。」问:「如何是透法身句?」

师曰:「北斗里藏身。」问:「如何是西来意?」

师曰:「久雨不晴。」又曰:「粥饭气。」问:「承古有言,牛头横说竖说,犹未知有向上关棙子。如何是向上关棙子。」

师曰:「东山西岭青。」问:「如何是端坐念实相?」

师曰:「河里失钱河里捷。」

上堂:「函盖乾坤,目机铢两,不涉世缘。作么生承当?」众无对。自代曰:「一镞破三关。」僧问:「如何是云门剑?」

师曰:「祖。」问:「如何是玄中的?」

师曰:「筑。」问:「如何是吹毛剑?」

师曰:「骼。」又曰:「胔。」问:「如何是正法眼?」

师曰:「普。」问:「如何是啐啄机?」

师曰:「响。」问:「如何是云门一路?」

师曰:「亲。」问:「杀父杀母,向佛前忏悔。杀佛杀祖,向甚么处忏悔?」

师曰:「露。」问:「凿壁偷光时如何?」

师曰:「恰。」问:「三身中那身说法?」

师曰:「要。」问:「承古有言,了即业障本来空,未了应须偿宿债。未审二祖是了未了?」

师曰:「确。」师垂语曰:「会佛法如河沙,百草头上道将一句来?」自代云:「俱。」僧问:「如何是一代时教?」

师曰:「对一说。」问:「不是目前机,亦非目前事时如何?」

师曰:「倒一说。」问:「如何是法身向上事?」

师曰:「向上与汝道即不难,作么生会法身?」曰:「请和尚鉴」。

师曰:「鉴即且置,作么生会法身?」曰:「与么与么。」

师曰:「这个是长连床上学得底,我且问你,法身还解吃饭么?」僧无对。

师问岭中顺维那:「古人竖起拂子,放下拂子,意旨如何?」顺曰:「拂前见,拂后见。」

师曰:「如是,如是。」师后却举问僧:「汝道当初诺伊,不诺伊?」僧无对。

师曰:「可知礼也。」问:「僧甚处来?」曰:「礼塔来。」

师曰:「谑我。」曰:「实礼塔来。」

师曰:「五戒也不持。」师尝举马太师道:「一切语言是提婆宗,以这个为主。」乃曰:「好语,秪是无人问我。」时有僧问:「如何是提婆宗?」

师曰:「西天九十六种,你是最下种。」问僧:「近离甚处?」曰:「西禅。」

师曰:「西禅近日有何言句?」僧展两手,师打一掌。僧曰:「某甲话在。」师却展两手,僧无语,师又打。师举临济三句语问塔主:「只如塔中和尚得第几句?」主无对。

师曰:「你问我。」主便问,师曰:「不快即道。」主曰:「作么生是不快即道?」

师曰:「一不成,二不是。」问直岁:「甚处去来?」曰:「刈茆来。」

师曰:「刈得几个祖师?」曰:「三百个。」

师曰:「朝打三千,暮打八百。东家杓柄长,西家杓柄短。又作么生?」岁无语,师便打。僧问:「秋初夏末,前程若有人问,作么生祗对?」

师曰:「大众退后。」曰:「未审过在甚么处?」

师曰:「还我九十日饭钱来。」有讲僧参经时,乃曰:「未到云门时,恰似初生月。及乎到后,曲弯弯地。」师得知乃召问:「是你道否?」曰:「是。」

师曰:「甚好。吾问汝:作么生是初生月?」僧乃斫额作望月势。

师曰:「你如此,已后失却目在。」僧经旬日复来,师又问:「你还会也未?」曰:「未会。」

师曰:「你问我。」僧便问:「如何是初生月?」

师曰:「曲弯弯地。」僧罔措,后果然失目。

上堂:「诸和尚子莫妄想,天是天,地是地,山是山,水是水,僧是僧,俗是俗。」良久曰:「与我拈案山来。」僧便问:「学人见山是山、水是水时如何?」

师曰:「三门为甚么骑佛殿,从这里过?」曰:「恁么则不妄想去也。」

师曰:「还我话头来。」

上堂:「你若不相当,且觅个入头处。微尘诸佛在你舌头上,三藏圣教在你脚跟底。不如悟去好!还有悟得底么?出来对众道看。」

示众:「尽十方世界,乾坤大地」,以拄杖画云:「百杂碎。三乘十二分教,达磨西来,放过即不可;若不放过,不消一喝。」

示众:「真空不坏有,真空不异色。」僧便问:「作么生是真空?」

师曰:「还闻钟声么?」曰:「此是钟声。」

师曰:「驴年梦见么?」

上堂:「平地上死人无数,过得荆棘林者是好手。」时有僧出,曰:「与么,则堂中第一座有长处也。」

师曰:「苏噜苏噜。」瑫长老举菩萨手中赤幡,问师:「作么生?」

师曰:「你是无礼汉。」瑫曰:「作么生无礼?」

师曰:「是你外道奴也作不得。」僧问:「佛法如水中月,是否?」

师曰:「清波无透路。」曰:「和尚从何得?」

师曰:「再问复何来?」曰:「正与么时如何?」

师曰:「重叠关山路。」上堂,拈拄杖曰:「拄杖子化为龙,吞却乾坤了也。山河大地,甚处得来?」

师有偈曰:「不露风骨句,未语先分付。进步口喃喃,知君大罔措。」示众:「大用现前,不存轨则。」

时有僧问:「如何是大用现前?」师拈起拄杖,高声唱曰:「释迦老子来也!」

上堂:「要识祖师么?」以拄杖指曰:「祖师在你头上勃跳。要识祖师眼睛么?在你脚跟下。」

又曰:「这个是祭鬼神茶饭。虽然如此,鬼神也无厌足。」

示众:「一人因说得悟,一人因唤得悟,一人闻举便回去。你道便回去意作么生?」

复曰:「也好与三十棒。」

上堂:「光不透脱,有两般病。一切处不明,面前有物是一。又透得一切法空,隐隐地似有个物相似,亦是光不透脱。又法身亦有两般病,得到法身,为法执不忘,己见犹存,坐在法身边是一。直饶透得法身去,放过即不可。子细点检将来,有甚么气息,亦是病。」

问僧:「光明寂照遍河沙,岂不是张拙秀才语?」曰:「是。」

师曰:「话堕也。」僧问:「如何是法身?」

师曰:「六不收。」问:「不起一念,还有过也无?」

师曰:「须弥山。」问:「如何是清净法身?」

师曰:「花药栏。」曰:「便恁么去时如何?」

师曰:「金毛师子。」问:「如何是尘尘三昧?」

师曰:「钵里饭,桶里水。」问:「一言道尽时如何?」

师曰:「裂破。」问:「如何是佛法大意?」

师曰:「面南看北斗。」问:「一切智通无障碍时如何?」

师曰:「扫地泼水相公来。」

师到天童,童曰:「你还定当得么?」

师曰:「和尚道甚么?」童曰:「不会则目前包裹。」

师曰:「会则目前包裹。」师到曹山,见示众云:「诸方尽把格则,何不与他道却,令他不疑去。」师问:「密密处为甚么不知有?」山曰:「只为密密,所以不知有。」

师曰:「此人如何亲近?」山曰:「莫向密密处亲近。」

师曰:「不向密密处亲近时如何?」山曰:「始解亲近。」师应「喏喏。」

师到鹅湖,闻上堂曰:「莫道未了底人,长时浮逼逼地,设使了得底,明明得知有去处,尚乃浮逼逼地。」

师下问首座:「适﹝适,原误作「进」,今改。﹞来和尚意作么生?」曰:「浮逼逼地。」

师曰:「首座久在此住,头白齿黄,作这个语话?」曰:「上座又作么生?」

师曰:「要道即得,见即便见。若不见,莫乱道。」曰:「只如道浮逼逼地,又作么生?」

师曰:「头上著枷,脚下著杻。」曰:「与么则无佛法也。」

师曰:「此是文殊普贤大人境界。」僧举灌溪上堂,曰:「十方无壁落,四面亦无门。净裸裸,赤漉漉,没可把。」

师曰:「举即易,出也大难。」曰:「上座不肯和尚与么道那?」

师曰:「你适来与么举那!」曰:「是。」

师曰:「你驴年梦见灌溪?」曰:「某甲话在。」

师曰:「我问你,十方无壁落,四面亦无门。你道大梵天王与帝释天商量甚么事?」曰:「岂干他事!」师喝曰:「逐队吃饭汉。」

师到江州,有陈尚书者请斋。才见便问:「儒书中即不问,三乘十二分教自有座主,作么生是衲僧行脚事?」

师曰:「曾问几人来?」书曰:「即今问上座。」

师曰:「即今且置,作么生是教意?」书曰:「黄卷赤轴。」

师曰:「这个是文字语言,作么生是教意?」书曰:「口欲谈而辞丧,心欲缘而虑忘。」

师曰:「口欲谈而辞丧,为对有言。心欲缘而虑忘,为对妄想。作么生是教意?」书无语。

师曰:「见说尚书看法华经,是否?」书曰:「是。」

师曰:「经中道,一切治生产业,皆与实相不相违背。且道非非想天,有几人退位?」书无语。

师曰:「尚书且莫草草。三经五论,师僧抛却,特入丛林。十年二十年,尚不奈何。尚书又争得会?」

书礼拜曰:「某甲罪过。」师唱道:「灵树云门,凡三十载。机缘语句,备载广录。」

以乾和七年己酉四月十日,顺寂。塔全身于方丈。后十七载,示梦阮绍庄曰:「与吾寄语秀华宫使特进李托,奏请开塔。」

遂致奉敕迎请内庭供养,逾月方还。因改寺为大觉,谥大慈云匡真弘明禅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