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灯会元》第十九卷 临济宗五(2) 南岳下十二世


【杨歧会禅师法嗣】

【01、白云守端禅师】

舒州白云守端禅师,衡阳葛氏子。幼事翰墨,冠依茶陵郁禅师披削,往参杨歧。歧一日忽问:「受业师为谁?」

师曰:「茶陵郁和尚。」歧曰:「吾闻伊过桥遭跌有省,作偈甚奇,能记否?」

师诵曰:「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歧笑而趋起,师愕然,通夕不寐。黎明,咨询之。

适岁暮,歧曰:「汝见昨日打殴傩者么?」曰:「见。」歧曰:「汝一筹不及渠。」

师复骇曰:「意旨如何?」歧曰:「渠爱人笑,汝怕人笑。」师大悟。巾侍久之,辞游庐阜。

圆通讷禅师举住承天,声名籍甚。又逊居圆通,次徙法华龙门、兴化海会,所至众如云集。僧问:「如何是佛?」

师曰:「镬汤无冷处?」曰:「如何是佛法大意?」

师曰:「水底按葫芦。」曰:「如何是祖师西来意?」

师曰:「乌飞兔走。」问:「不求诸圣,不重己灵,未是衲僧分上事。如何是衲僧分上事?」

师曰:「死水不藏龙。」曰:「便恁么去时如何?」

师曰:「赚杀你。」到栖贤,上堂:「承天自开堂后,便安排些葛藤来山南东葛西葛,却为在归宗开先万杉打叠了也。今日到三峡会里,大似临嫁医瘿,卒著手脚不办。幸望大众不怪。伏惟珍重!」

上堂:「鸟有双翼,飞无远近。道出一隅,行无前后。你衲僧家,寻常拈匙放箸。,尽道知有;及至上岭时,为甚么却气急?不见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上堂:「乾坤之内,宇宙之间,中有一宝,秘在形山。大众,眼在鼻上,脚在肚下,且道宝在甚么处?」良久云:「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上堂:「古者道,将此深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圆通则不然,时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带叶烧。」

上堂:「江月照松风,吹到这里,还有漏网者么?」良久曰:「皇天无亲。」

上堂:「入林不动草,入水不动波,入鸟不乱行。大众,这个是把缆放船底手脚,且道衲僧家合作么生?」以手拍禅床曰:「掀翻海岳求知己,拨乱乾坤见太平。」

上堂:「忌口自然诸病减,多情未免有时劳。贫居动便成违顺,落得清闲一味高。虽然如是,莫谓无心云是道,无心犹隔一重关。」

示众云:「泥佛不度水,木佛不度火,金佛不度炉,真佛内里坐。大众,赵州老子十二剂骨头,八万四千毛孔,一时抛向诸人怀里了也。圆通今日路见不平,为古人出气。」

以手拍禅床云:「须知海岳归明主,未信乾坤陷吉人。」

示众云:「佛身充满于法界,普现一切群生前,随缘赴感靡不周,而常处此菩提座。大众,作么生说个随缘赴感底道理?只于一弹指闲,尽大地含生根机,一时应得周足,而未尝动著一毫头,便且唤作随缘赴感,而常处此座。只如山僧,比者受法华请,相次与大众相别去。宿松县里开堂了,方归院去。且道还离此座也无?若道离,则世谛流布。若道不离,作么生见得个不离底事?莫是无边刹境,自他不隔于毫端;十世古今,始终不离于当念么?又莫是一切无心,一时自遍么?若恁么,正是掉棒打月,到这里直须悟始得,悟后更须遇人始得。你道既悟了便休,又何必更须遇人?若悟了遇人底,当垂手方便之时,著著自有出身之路,不瞎却学者眼。若只悟得干萝卜头底,不唯瞎却学者眼,兼自己动,便先自犯锋伤手。你看我杨歧先师问慈明师翁道:『幽鸟语喃喃,辞云入乱峰时如何?』答云:『我行荒草里,汝又入深村。』进云:『官不容针,更借一问。』师翁便喝,进云『好喝』。师翁又喝,先师亦喝。师翁乃连喝两喝,先师遂礼拜。大众须知,悟了遇人者,向十字街头与人相逢,却在千峰顶上握手。向千峰顶上相逢,却在十字街头握手。所以山僧尝有颂云:『他人住处我不住,他人行处我不行。不是为人难共聚,大都缁素要分明。』山僧此者临行,解开布袋头,一时撒在诸人面前了也。有眼者莫错怪好!珍重!」

开堂示众云:「昔日灵山会上,世尊拈花,迦叶微笑。世尊道,吾有正法眼藏,分付摩诃大迦叶,次第流传,无令断绝。至于今日,大众若是正法眼藏,释迦老子自无分将个甚么分付?将个甚么流传?何谓如此?况诸人分上,各各自有正法眼藏。每日起来,是是非非,分南分北,种种施为,尽是正法眼藏之光影。此眼开时,乾坤大地,日月星辰,森罗万象,只在面前,不见有毫厘之相。此眼未开时,尽在诸人眼睛里。今日已开者,不在此限。有未开者,山僧不惜手,为诸人开此正法眼藏看!」

乃举手,竖两指曰:「看!看!若见得去,事同一家。若也未然,山僧不免重说偈言。诸人法眼藏,千圣莫能当。为君通一线,光辉满大唐。须弥走入海,六月降严霜。法华虽恁道,无句得商量。大众,既满口道了,为甚么却无句得商量?」喝一喝曰:「分身两处看。」

上堂:「释迦老子有四弘誓愿云:『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法华亦有四弘誓愿:『饥来要吃饭,寒到即添衣,困时伸脚睡,热处爱风吹。」

上堂:「古人留下一言半句,未透时撞著铁壁相似,忽然一日觑得透后,方知自己便是铁壁。如今作么生透?」复曰:「铁壁,铁壁。」

上堂:「若端的得一回汗出,便向一茎草上现琼楼玉殿。若未端的得一回汗出,纵有琼楼玉殿,却被一茎草盖却。作么生得汗出去?自有一双穷相手,不曾容易舞三台。」

上堂:「安居之首,禁足为名。禁足之意,意在进道而护生。衲僧家更有何生而可护?何道而可进?唾一唾,唾破释迦老子面门。踏一步,踏断释迦老子背脊骨。犹是随群逐队汉,未是本分衲僧。」

良久曰:「无限风流慵卖弄,免教人指好郎君。」

上堂:「丝毫有趣皆能进,毕竟无归若可当。逐日退身行兴尽,忽然得见本爷娘。作么生是本爷娘?」乃云:「万福。」便下座。

示众云:「如我按指,海印发光。」拈起拄杖云:「山河大地,水鸟树林,情与无情,今日尽向法华拄杖头上作大师子吼,演说摩诃大般若。且道天台南岳说个甚么法门?南岳说:『洞上五位修行,君臣父子各得其宜。莫守寒岩异草青,坐却白云宗不妙。』天台说:『临济下,三玄三要四料拣,一喝分宾主,照用一时行。要会个中意,日午打三更。』庐山出来道:『你两个正在葛藤窠里,不见道,欲得不招无间业,莫谤如来正 轮。』大众据此三个汉见解,若上衲僧秤子上称,一个重八两,一个重半斤,一个不直半分钱。且道那个不直半分钱?」

良久云:「但愿春风齐著力,一时吹入我门来。」卓拄杖,下座。熙宁五年迁化,寿四十八。

【02、保宁仁勇禅师】

金陵保宁仁勇禅师,四明竺氏子。容止渊秀,龆为大僧,通天台教。更衣谒雪窦明觉禅师,觉意其可任大法,诮之曰:「央庠座主。」师愤悱下山,望雪窦拜曰:「我此生行脚参禅,道不过雪窦,誓不归乡。」

即往泐潭,逾纪疑情未泮。闻杨歧移云盖,能钤键学者,直造其室,一语未及,顿明心印。歧殁,从同参白云端禅师游,研极玄奥。后出世两住保宁而终。僧问:「如何是佛?」

师曰:「近火先焦。」曰:「如何是道?」

师曰:「泥里有刺。」曰:「如何是道中人?」

师曰:「切忌踏著。」问:「先德道,寒风凋败叶,犹喜故人归。未审谁是故人?」

师曰:「杨歧和尚迁化久矣。」曰:「正当恁么时,更有甚么人为知音?」

师曰:「无眼村翁暗点头。」问:「如何是佛?」

师曰:「自屎不觉臭。」问:「如何是保宁境?」

师曰:「主山头倒卓。」曰:「如何是境中人?」

师曰:「鼻孔无半边。」问:「如何是尘中自在底人?」

师曰:「因行不妨掉臂。」问:「如何是佛?」

师曰:「铁锤无孔。」曰:「如何是佛法大意?」

师曰:「镬汤无冷处。」问:「灵山指月,曹溪话月,未审保宁门下如何?」

师曰:「嗄。」曰:「有花当面贴。」师便喝。问:「摘叶寻枝即不问,如何是直截根源?」

师曰:「蚊子上铁牛。」曰:「直截根源人已晓,中下之流如何指示?」

师曰:「石人脊背汗通流。」

上堂:「山僧二十余年,挑囊负钵,向寰海之内,参善知识十数余人,自家并无个见处,有若顽石相似。参底尊宿,亦无长处可相利益。自此一生,作个百无所解底人。幸自可怜生,忽然被业风吹到江宁府,无端被人上当,推向十字路头,住个破院,作粥饭主人。接待南北,事不获已。随分有盐有醋,粥足饭足,且恁过时。若是佛法,不曾梦见。」

上堂,侍者烧香罢,师指侍者曰:「侍者已为诸人说法了也。」

上堂:「看看,山僧入拔舌地狱去也!」以手拽舌云:「阿耶阿耶!」

上堂:「相骂无好言,相打无好拳。大众,直须恁么,始得一句句切害,一拳拳著实。忽然打著个无面目汉,也不妨畅快杀人。」

上堂:「满口是舌,都不能说。碧眼胡僧,当门齿缺。」

上堂:「秋风凉,松韵长。未归客,思故乡。且道谁是未归客?何处是故乡?」良久曰:「长连床上,有粥有饭。」

上堂:「天上无弥勒,地下无弥勒,打破太虚空,如何寻不得?」垂下一足曰:「大众向甚么处去也。」

上堂:「若说佛法供养大众,未免眉须堕落。若说世法供养大众,入地狱如箭射。去此二途,且道保宁今日当说甚么?三寸舌头无用处,一双空手不成拳。」

上堂:「古人底今人用,今人底古人为,古今无背面,今古几人知。耶呜咿!一九与二九,相逢不出手。」

上堂:「有手脚,无背面。明眼人,看不见。天左旋,地右转。」拍膝曰:「西风一阵来,落叶两三片。」

上堂:「风鸣条,雨破块,晓来枕上莺声碎。虾蟆蚯蚓一时鸣,妙德空生都不会。都不会,三个成群,四个作队。窈窈窕窕,飘飘飖飖。向南北东西,折得梨花李花,一佩两佩。」

上堂:「智不到处,切忌道著,道著则头角生。大众头角生了也,是牛是马?」

上堂:「无漏真净,云何是中更容他物?」喝一喝,曰:「好人不肯做,须要屎里卧。」

上堂:「夜静月明,水清鱼现。金钩一掷,何处寻踪?」提起拄杖曰:「历细历细。」

示众云:「有个汉,怪复丑,眼直鼻蓝镵面,南看北斗。解使日午金乌啼,夜半铁牛吼。天地旋,山河走,羽族毛群,失其所守。直得文殊普贤出此没彼,七纵八横,千生万受。蓦然逢著个黄面瞿昙,不惜眉毛,再三与伊摩顶授记,云善哉善哉!大作佛事,希有希有。于是乎自家懡[mǒ]懡[mǒ]㦬㦬,慞慞惶惶,藏头缩手。」召云:「大众,此话大行,何必更待三十年后。」

示众云:「大方无外,大圆无内。无内无外,圣凡普会。瓦砾生光,须弥粉碎。无量法门,百千三昧。」拈起拄杖云:「总在这里。会么?苏噜苏噜,娇哩娇哩娑诃。」

示众云:「释迦老子四十九年说法,不曾道著一字。优波鞠多丈室盈筹,不曾度得一人。达磨不居少室,六祖不住曹溪,谁是后昆,谁为先觉?既然如是,彼自无疮,勿伤之也。」

拍膝,顾众云:「且喜得天下太平。」

示众云:「真相无形,示形现相。千怪万状,自此而彰。喜则满面光生,怒则双眉陡竖。非凡非圣,或是或非,人不可量,天莫能测。直下构得,未称丈夫。唤不回头,且莫错怪。」

【03、石霜守孙禅师】

潭州石霜守孙禅师,僧问:「生也不道,死也不道。为甚么不道?」

师曰:「一言已出。」曰:「从东过西,又作么生?」

师曰:「驷马难追。」曰:「学人总不与么?」

师曰:「易开终始口,难保岁寒心。」

【04、比部孙居士】

比部孙居士,因杨歧会禅师来谒,值视断次,公曰:「某为王事所牵,何由免离?」歧指曰:「委悉得么?」

公曰:「望师点破。」歧曰:「此是比部弘愿深广,利济群生。」

公曰:「未审如何?」歧示以偈曰:「应现宰官身,广弘悲愿深。为人重指处,棒下血淋淋。」公于此有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