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灯会元》第十九卷 临济宗五(5) 南岳下十四世(2)


【一、五祖演禅师法嗣】

【1-04、开福道宁禅师】

潭州开福道宁禅师,歙溪汪氏子。壮为道人,于崇果寺执浴。

一日将濯足,偶诵金刚经,至「于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为实」。遂忘所知,忽垂足沸汤中,发明己见。后祝发蒋山,依雪窦老良禅师。

逾二年,遍历丛林,参诸名宿。晚至白莲,闻五祖小参,举忠国师古佛净瓶、赵州狗子无佛性话,顿彻法源。

大观中,潭帅席公震请住开福,衲子景从。浴佛,上堂:「未离兜率,已降王宫。未出母胎,度人已毕。诸禅德,日日日从东畔出,朝朝鸡向五更啼。虽然不是桃华洞,春至桃华亦满溪。」

又道:「毗蓝园内,右胁降生。七步周行,四方目顾。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大似贪观天上月,失却手中珠。还知落处么?若知落处,方为孝子顺孙。苟或未然,不免重下注脚。」

良久曰:「天生伎俩能奇怪,末上输他弄一场。」

示众云:「秋日耀长空,秋江浸虚碧。伤嗟门外人,处处寻弥勒。蓦路忽抬头,相逢不相识。诸禅德,既是相逢,为甚么却不相识?剪尽霜前竹,临溪不化龙。」

上堂:「遍界不曾藏,通身无影像。相逢莫讶太愚痴,旷劫至今无伎俩。无伎俩,少人知。大抵还他肌骨好,何须临镜画蛾眉?」

上堂:「摩竭正令,未免崎岖。少室垂慈,早伤风骨。腰囊挈锡,孤负平生。炼行灰心,递相钝置。争似春雨晴,春山青,白云三片四片,黄鸟一声两声。千眼大悲看不足,王维虽巧画难成。直饶便恁么,犹自涉途程。且不涉途程一句作么生道?人从汴州来,不得东京信。」

僧问:「莲华未出水时如何?」

师曰:「人天合掌。」曰:「出水后如何?」

师曰:「不碍往来看。」问:「如何是句到意不到?」

师曰:「瑞草本无根,信手拈来用。」曰;「如何是意到句不到?」

师曰:「领取钩头意,莫认定盘星。」曰:「如何是意句俱到?」

师曰:「大悲不展手,通身是眼睛。」曰:「如何是意句俱不到?」

师曰:「君向潇湘我向秦。」政和三年十一月四日,净发沐浴,次日斋罢小参,勉众行道,辞语诚切。期初七示寂,至日酉时,跏趺而逝。阇维获设利五色,归藏于塔。

【1-05、大随元静禅师】

彭州大随南堂元静禅师,﹝后名道兴。﹞阆之玉山大儒赵公约仲之子也。十岁病甚,母祷之,感异梦,舍令出家。师成都大慈宝生院宗裔。

元祐三年,通经得度。留讲聚有年,而南下首参永安恩禅师,于临济三顿棒话发明。次依诸名宿,无有当意者。

闻五祖机峻,欲抑之,遂谒祖。祖乃曰:「我此间不比诸方,凡于室中,不要汝进前退后,竖指擎拳,绕禅床作女人拜,提起坐具,千般伎俩。只要你一言下谛当,便是汝见处。」师茫然退,参三载。

一日入室罢,祖谓曰:「子所不语,已得十分,试更与我说看。」师即剖而陈之。

祖曰:「说亦说得十分,更与我断看。」师随所问而判之。祖曰:「好即好,只是未曾得老僧说话在。斋后可来祖师塔所,与汝一一按过始得。」

及至彼,祖便以「即心即佛,非心非佛,睦州担板汉,南泉斩猫儿,赵州狗子无佛性、有佛性」之语编辟之,其所对了无凝滞。至子胡狗话,祖遽转面曰:「不是。」

师曰:「不是却如何?」祖曰:「此不是,则和前面皆不是。」

师曰:「望和尚慈悲指示。」祖曰:「看他道,子胡有一狗,上取人头,中取人腰,下取人脚。入门者好看。才见僧入门,便道:看狗。向子胡道,看狗处下一转语,教子胡结舌,老僧钤口,便是你了当处。」次日入室,师默启其说。祖笑曰:「不道你不是千了百当底人,此语只似先师下底语。」

师曰:「某何人,得似端和尚!」祖曰:「不然。老僧虽承嗣他,谓他语拙,盖只用远录公手段接人故也。如老僧共远录公,便与百丈、黄檗、南泉、赵州辈把手共行,才见语拙即不堪。」

师以为不然。乃曳杖渡江,适大水泛涨,因留。四祖侪辈挽其归。

又二年,祖方许可。尝商略古今次,执师手曰:「得汝说须是吾举,得汝举须是吾说。而今而后,佛祖秘要,诸方关键,无逃子掌握矣。」遂创南堂以居之,于是名冠寰海。成都帅席公旦请开法嘉祐。未几徙昭觉,迁能仁及大随。

上堂:「君王了了,将帅惺惺。一回得胜,六国平宁。」

上堂,举:「临济参黄檗之语,白云端和尚颂云:一拳拳倒黄鹤楼,一趯趯翻鹦鹉洲,有意气时添意气,不风流处也风流。」

师曰:「大随即不然。行年七十老躘踵,眼目精明耳不聋。忽地有人欺负我,一拳打倒过关东。」

上堂,问答已,乃曰:「有祖已来,时人错会,只将言句以为禅道。殊不知道本无体,因体而得名。道本无名,因名而立号。只如适来上座,才恁么出来,便恁么归众。且道具眼不具眼?若道具眼,才恁么出来,眼在甚么处?若道不具眼,争合便恁么去?诸仁者,于此见得倜傥分明,则知二祖礼拜,依位而立,真得其髓。只这些子是三世诸佛命根,六代祖师命脉,天下老和尚安身立命处。虽然如是,须是亲到始得。」

上堂:「自己田园任运耕,祖宗基业力须争。悟须千圣头边坐,用向三涂底下行。」僧问:「祖师心印,请师直指。」

师曰:「你闻热么?」曰:「闻。」

师曰:「且不闻寒?」曰:「和尚还闻热否?」

师曰:「不闻。」曰:「为甚么不闻?」师摇扇曰:「为我有这个。」问:「如何是夺人不夺境?」

师曰:「活捉魔王鼻孔穿。」曰:「如何是夺境不夺人?」

师曰:「中心树子属吾曹。」曰:「如何是人境两俱夺?」

师曰:「一钓三山连六鳌。」曰:「如何是人境俱不夺?」

师曰:「白日骑牛穿市过。」问:「莲花未出水时如何?」

师曰:「好。」曰:「出水后如何?」

师曰:「好。」曰:「如何是莲华?」

师曰:「好。」僧礼拜。师曰:「与他三个好,万事一时休。」问:「藏天下于天下即不问。」乃举拳曰:「只如这个作么生藏?」

师曰:「有甚么难?」曰:「且作么生藏?」

师曰:「衫袖里。」曰:「未审如何是纪纲佛法底人?」

师曰:「不可是鬼。」曰:「忽遇杀佛杀祖底来,又作么生支遣?」

师曰:「老僧有眼不曾见。」问:「学人乍入丛林,乞师指示。」

师曰:「吃粥吃饭,莫教放在脑后。」曰:「终日吃时未尝吃。」

师曰:「负心衲子,不识好恶。」问:「劫火洞然,大千俱坏。未审这个坏也无?」

师曰:「阿谁教你恁么问?」僧进前,鞠躬曰:「不审。」

师曰:「是坏不坏?」僧无语。问:「如何是山里禅?」

师曰:「庭前嫩竹先生笋,涧下枯松长老枝。」曰:「如何是市里禅?」

师曰:「六街钟鼓韵冬冬,即处铺金世界中。」曰:「如何是村里禅?」

师曰:「贼盗消亡蚕麦熟,讴歌鼓舞乐升平。」问:「如何是诸佛出身处?」

师曰:「问得甚当。」曰:「便恁么去时如何?」

师曰:「答得更奇。」问:「因山见水,见水忘山。山水俱忘,理归何所?」

师曰:「山僧坐却舌头,天地黯黑。」有一老宿垂语云:「十字街头起一间茅厕,只是不许人屙。」僧举以扣师,师曰:「是你先屙了,更教甚么人屙?」宿闻,焚香遥望大随,再拜谢之。

绍兴乙卯秋七月,大雨雪,山中有异象。师曰:「吾期至矣。」

十七日别郡守以次,越三日示少恙于天彭,二十四夜谓侍僧曰:「天晓无月时如何?」僧无对。

师曰:「倒教我与汝下火始得。」翌日还堋口廨院,留遗诫,蜕然示寂。门弟子奉全身归,烟雾四合,猿鸟悲鸣。荼毗异香遍野,舌本如故。设利五色者不可计,瘗于定光塔之西。

后住天童、天目。文礼作师画像赞,可补行实之缺。

因并录此赞曰:「东山一会人,唯他不唧𠺕。别处著闲房,丛林难讲究。邡水潭蛇出惊人,钝铁锅鸡啼白昼。杂剧打来,全火只候。晚岁放疏慵,却与俗和同。勤巴子使人勘验,掷香贴便显家风。定光无佛,枉费罗笼。临行摇铎向虚空,那知丧尽白云宗。」

【1-06、无为宗泰禅师】

汉州无为宗泰禅师,涪城人。自出关,遍游丛社。至五祖告香日,祖举「赵州洗钵盂话」俾参。洎入室,举此话问师:「你道赵州向伊道甚么?这僧便悟去。」

师曰:「洗钵盂去,聋!」祖曰:「你只知路上事,不知路上滋味。」

师曰:「既知路上事,路上有甚滋味?」祖曰:「你不知邪?」又问:「你曾游浙否?」

师曰:「未也。」祖曰:「你未悟在。」师自此凡五年,不能对。

祖一日升堂,顾众曰:「八十翁翁辊绣毬。」便下座。师欣然出众曰:「和尚试辊一辊看。」

祖以手作打仗鼓势,操蜀音唱绵州巴歌曰:「豆子山,打瓦鼓。杨平山,撒白雨。白雨下,取龙女。织得绢,二丈五。一半属罗江,一半属玄武。」师闻大悟,掩祖口曰:「只消唱到这里。」祖大笑而归。

师后还蜀,四众请开法无为,迁正法。

上堂:「此一大事因缘,自从世尊拈华,迦叶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分付摩诃大迦叶。以后灯灯相续,祖祖相传,迄至于今,绵绵不坠。直得遍地生华,故号涅槃妙心,亦曰本心,亦曰本性,亦曰本来面目,亦曰第一义谛,亦曰烁迦罗眼,亦曰摩诃大般若。在男曰男,在女曰女。汝等诸人,但自悟去,这般尽是闲言语。」

遂拈起拂子曰:「会了唤作禅,未悟果然难。难难,目前隔个须弥山。悟了易。易易,信口道来无不是。」僧问:「如何是佛?」

师曰:「阿谁教你恁么问?」僧拟议,师曰:「了。」

【1-07、五祖表自禅师】

蕲州五祖表自禅师,怀安人也。初依祖最久,未有省。时圆悟为座元,师往请益。

悟曰:「兄有疑处试语我。」师遂举:「德山小参,不答话,问话者三十棒。」悟曰:「礼拜著,我作得你师。举话尚不会?」师作礼竟,悟令再举前话。

师曰:「德山小参,不答话。」悟掩其口曰:「但恁么看。」师出,扬声曰:「屈!屈!岂有公案只教人看一句底道理?」

有僧谓师曰:「兄不可如此说,首座须有方便。」因静坐体究,及旬顿释所疑。诣悟礼谢。悟曰:「兄始知吾不汝欺。」又诣方丈,祖迎笑。

自尔日深玄奥。祖将归寂,遗言郡守,守命嗣其席,衲子四至不可遏。师榜侍者门曰:「东山有三句,若人道得,即挂搭。」衲子皆披靡。

一日,有僧携坐具,径造丈室。谓师曰:「某甲道不得,只要挂搭。」师大喜,呼维那于明窗下安排。

上堂:「世尊拈华,迦叶微笑时,人只知拈华微笑,要且不识世尊。」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

师曰:「荆棘林中舞柘枝。」曰:「如何是佛?」

师曰:「新生孩子掷金盆。」

【1-08、龙华道初禅师】

蕲州龙华道初禅师,梓之马氏子。为祖侍者有年。

住龙华日,上堂曰:「鸡见便斗,犬见便咬。殿上鸱吻,终日相对。为甚么却不嗔?」便下座。师机辩峻捷,门人罔知造诣。

一日谓众曰:「昨日离城市,白云空往还。松风清耳目,端的胜人间。」

召众曰:「此是先师末后句。」有顷,脱然而逝。

【1-09、九顶清素禅师】

嘉州九顶清素禅师,本郡郭氏子。于乾明寺剃染,遍扣禅扃。晚谒五祖,闻举首山答西来意语,倏然契悟。

述偈曰:「颠倒颠,颠倒颠,新妇骑驴阿家牵。便恁么,太无端,回头不觉布衫穿。」祖见,乃问:「百丈野狐话,又作么生?」

师曰:「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祖大悦。久之辞归,住清溪,次迁九顶。太守吕公来瞻大像,问曰:「既是大像,因甚么肩负两楹?」

师曰:「船上无散工。」至阁下,睹观音像又问:「弥勒化境,观音何来?」

师曰:「家富小儿娇。」守乃礼敬。勤老宿至,师问:「舞剑当咽时如何?」曰:「伏惟尚飨。」师诟曰:「老贼,死去你问我。」

勤理前语问之。师叉手揖曰:「拽破。」绍兴乙卯四月二十四日,得微疾,书偈遗众曰:「木人备舟,铁人备马。丙丁童子稳稳登,喝散白云归去也。」竟尔趋寂。

【1-10、元礼首座】

元礼首座,闽人也。受业焦山。初参演和尚于白云。凡入室,必谓曰:「衲僧家,明取缁素好。」师疑之不已。

一日演升堂,举首山新妇骑驴阿家牵语,乃曰:「诸人要会么?莫问新妇阿家,免烦路上波吒,遇饭即饭,遇茶即茶。同门出入,宿世冤家。」师于言下豁如,且曰:「今日缁素明矣。」

二年,演迁席祖山,命分座,不就。演归寂,即他往。崇宁间,再到五祖。僧问:「五祖迁化向甚么处去?」

师曰:「有眼无耳朵,六月火边坐。」曰:「意旨如何?」

师曰:「家贫犹自可,路贫愁杀人。」或问:「金刚经云,一切善法,如何是法?」

师曰:「上是天,下是地,中间坐底坐,立底立。唤甚么作善法?」僧无对,师便打。后终于四明之瑞岩。

【1-11、普融藏主】

普融知藏,福州人也。至五祖,入室次,祖举倩女离魂话问之,有契。

呈偈曰:「二女合为一媳妇,机轮截断难回互。从来往返绝踪由,行人莫问来时路。」

凡有乡僧来谒,则发闽音诵俚语曰:「书头教娘勤作息,书尾教娘莫瞌睡。且道中间说个甚么?」僧拟对,师即推出。

【1-12、法閦上座】

法閦上座,久依五祖,未有所入。

一日造室,祖问:「不与万法为侣者是甚么人?」曰:「法閦即不然。」祖以手指曰:「住!住!法閦即不然,作么生?」师于是启悟。

后至东林宣密度禅师席下,见其得平实之旨。一日拈华绕度禅床一匝,背手插香炉中,曰:「和尚且道,意作么生?」度屡下语,皆不契。

逾两月,遂问师,令试说之。﹝令,原作「合」,据续藏本改。﹞师曰:「某只将华插香炉中,和尚自疑有甚么事来?」

【二、云盖本禅师法嗣】

【2-01、承天自贤禅师】

潭州南岳承天院自贤禅师,僧问:「大众已集,仰听雷音。猊座既登,请师剖露。」

师曰:「刹竿头上翻筋斗。」曰:「恁么则岳麓山前祥雾起,祝融峰下瑞云生。」

师曰:「紫罗帐里璨真珠。」

上堂,拈拄杖曰:「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击禅床一下曰:「与君打破精灵窟,簸土扬尘无处寻,千山万山空突兀。」复击一下曰:「归堂去参!」

上堂:「一身高隐惟南岳,自笑孤云未是闲。松下水边端坐者,也应随倒说居山。咄!」

上堂:「五更残月落,天晓白云飞。分明目前事,不是目前机。既是目前事,为甚么不是目前机?」良久曰:「欲言言不及,林下却商量。」

【三、琅邪起禅师法嗣】

【3-01、金陵俞道婆】

俞道婆,金陵人也。市油糍为业。常随众参问琅邪,邪以临济无位真人话示之。

一日,闻丐者唱莲华乐云:「不因柳毅传书信,何缘得到洞庭湖?」忽大悟,以糍盘投地。

夫傍睨曰:「你颠邪?」婆掌曰:「非汝境界。」往见琅邪,邪望之,知其造诣。问:「那个是无位真人?」

婆应声曰:「有一无位人,六臂三头努力嗔。一擘华山分两路,万年流水不知春。」由是声名蔼著。凡有僧至,则曰:「儿,儿。」

僧拟议,即掩门。佛灯珣禅师往勘之,婆见如前所问。珣曰:「爷在甚么处?」婆转身拜露柱。珣即踏倒曰:「将谓有多少奇特?」便出。

婆蹶起曰:「儿儿来,惜你则个。」珣竟不顾。安首座至,婆问:「甚处来?」安曰:「德山。」

婆曰:「德山泰乃老婆儿子。」安曰:「婆是甚人儿子?」

婆曰:「被上座一问,直得立地放尿。」婆尝颂马祖不安因缘曰:「日面月面,虚空闪电。虽然截断天下衲僧舌头,分明只道得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