婺州义乌稠岩了赟禅师,上堂,举赵州「狗子无佛性」话,乃曰:「赵州狗子无佛性,万叠青山藏古镜。赤脚波斯入大唐,八臂那吒行正令。咄!」
待制潘良贵居士,字义荣。年四十,回心祖闱,所至挂钵。随众参扣。后依佛灯,久之不契。因诉曰:「某只欲死去时如何?」灯曰:「好个封皮,且留著使用,而今不了不当,后去忽被他换却封皮,卒无整理处。」
公又以南泉斩猫儿话问曰:「某看此甚久,终未透彻。告和尚慈悲。」灯曰:「你只管理会别人家猫儿,不知走却自家狗子?」
公于言下如醉醒。灯复曰:「不易,公进此一步,更须知有向上事始得。如今士大夫说禅说道,只依著义理便快活。大率似将钱买油糍,吃了便不饥。其余便道是瞒他,亦可笑也。」公唯唯。
汉州无为随庵守缘禅师,本郡人,姓史氏。年十三病目,去依栖禅慧目能禅师,圆具,出峡至宝峰,值峰上堂,举永嘉曰:「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师闻释然领悟。
住后,上堂曰:「以一统万,一月普现一切水。会万归一,一切水月一月摄。展则弥纶法界,收来毫发不存。虽然收展殊途,此事本无异致。但能于根本上著得一只眼去,方见三世诸佛、历代祖师,尽从此中示现。三藏十二部、一切修多罗,尽从此中流出。天地日月,万象森罗,尽从此中建立。三界九地,七趣四生,尽从此中出没。百千法门,无量妙义,乃至世间工巧诸技艺,尽现行此事。所以世尊拈华,迦叶便乃微笑;达磨面壁,二祖于是安心。桃华盛开,灵云疑情尽净;击竹作响,香严顿忘所知。以至盘山于肉案头悟道,弥勒向鱼市里接人。诚谓造次颠沛必于是,经行坐卧在其中。既有如是奇特,更有如是光辉。既有如是广大,又有如是周遍。你辈诸人,因甚么却有迷有悟?要知么,幸无偏照处,刚有不明时。」
南康军云居顽庵德升禅师,汉州何氏子。二十得度,习讲久之。弃谒文殊道禅师,问佛法省要。殊示偈曰:「契丹打破波斯寨,夺得宝珠村里卖。十字街头穷乞儿,腰间挂个风流袋。」师拟对,殊曰:「莫错。」师退参三年,方得旨趣。往见佛性,机不投。入闽至鼓山礼觐,便问:「国师不跨石门句,意旨如何?」竹庵应声喝曰:「闲言语。」师即领悟。
住后,僧问:「应真不借三界高超即不问,如何是无位真人?」
师曰:「闻时富贵,见后贫穷。」曰:「抬头须掩耳,侧掌便翻身。」
师曰:「无位真人在甚么处?」曰:「老大宗师,话头也不识。」
师曰:「放你三十棒。」
通州狼山萝庵慧温禅师,福州人,姓郑氏。遍参诸老,晚依竹庵于东林。未几,庵谢事,复谒高庵悟、南华昺、草堂清,皆蒙赏识。会竹庵徙闽之乾元,师归省次,庵问:「情生智隔,想变体殊。不用停囚长智,道将一句来。」
师乃释然,述偈曰:「拶出通身是口,何妨骂雨诃风?昨夜前村猛虎,咬杀南山大虫。」庵首肯。
住后,上堂:「释迦老子,四十九年,坐筹帷幄。弥勒大士,九十一劫,带水拖泥。凡情圣量,不能铲除。理照觉知,犹存露布。佛意祖意,如将鱼目作明珠。大乘小乘,似认橘皮为猛火。诸人须是豁开胸襟宝藏,运出自己家珍,向十字街头普施贫乏。众中忽有个灵利汉出来道:美食不中饱人吃。山僧祇向他道:幽州犹自可,最苦是新罗。」
婺州双林德用禅师,本郡戴氏子。
上堂:「拈槌竖拂,祖师门下,将黄叶以止啼。说妙谈玄,衲僧面前,望梅林而止渴。际山今日去却之乎者也,更不指东画西,向三世诸佛命脉中,六代祖师骨髓里,尽情倾倒,为诸人说破。」
良久曰:「啼得血流无用处,不如缄口过残春。」
台州万年无著道闲禅师,本郡洪氏子。
上堂:「全机敌胜,犹在半途。啐啄同时,白云万里。才生朕兆,已落二三。不露锋铓,成何道理?且道从上来事合作么生?诬人之罪,以罪加之。」
上堂,举干峰示众云:「举一不得举二。放过一著,落在第二。」云门出众云:「昨日有人从天台来,却往径山去。」峰曰:「典座来日不得普请。」
师曰:「相见不须嗔,君穷我亦贫。谓言侵早起,更有夜行人。」
福州中际善能禅师,严陵人。往来龙门云居有年,未有所证。
一日,普请择菜次,高庵忽以猫儿掷师怀中。师拟议,庵拦胸踏倒,于是大事洞明。
上堂:「万古长空,一朝风月。不可以一朝风月昧却万古长空,不可以万古长空不明一朝风月。且如何是一朝风月?人皆畏炎热,我爱夏日长。薰风自南来,殿阁生微凉。会与不会,切忌承当。」
南康军云居普云自圆禅师,绵州雍氏子。年十九,试经得度,留教苑五祀。出关南下,历扣诸大尊宿。
始诣龙门,一日,于廊庑间睹绘胡人,有省。夜白高庵,庵举法眼偈曰:「头戴貂鼠帽,腰悬羊角锥,语不令人会,须得人译之。」
复筴火示之曰:「我为汝译了也。」于是大法明了。呈偈曰:「外国言音不可穷,起云亭下一时通。口门广大无边际,吞尽杨歧栗棘蓬。」庵遣师依佛眼,眼谓曰:「吾道东矣。」
上堂,举:「僧问云门:『如何是透法身句?』门曰:『北斗里藏身。』」
师曰:「南北东西万万千,乾坤上下两无边。相逢相见呵呵笑,屈指抬头月半天。」
饶州荐福退庵休禅师,上堂:「风动邪?幡动邪?风鸣邪?铃鸣邪?非风铃鸣,非风幡动。此土与西天,一队黑漆桶。诳惑世间人,看看灭胡种。山僧不奈何,趁后也打哄。瓠子曲弯弯,冬瓜直儱侗。」
上堂:「结夏时左眼半斤,解夏时右眼八两。谩云九十日安居,赢得一肚皮妄想。直饶七穴八穿,未免山僧拄杖。虽然如是,千钧之弩,不为鼷鼠而发机。」
上堂:「先师寻常用脑后一锤,卸却学者胸中许多屈曲。当年克宾维那,曾中兴化此毒。往往天下丛林,唤作超宗异目。非唯孤负兴化,亦乃克宾受辱。若是临济儿孙,终不依草附木。资福喜见同参,今日倾肠倒腹。」遂卓拄杖,喝一喝曰:「还知先师落处么?伎死禅和,如麻似粟。」
上堂:「言发非声,是个甚么?色前不物,莫乱针锥。透过禹门,风波更险。咄!」
信州龟峰晦庵慧光禅师,建宁人。
上堂:「数日暑气如焚,一个浑身无处安著,思量得也是烦恼人。这个未是烦恼,更有己躬下事不明,便是烦恼。所以达磨大师烦恼,要为诸人吞却,又被咽喉小;要为诸人吐却,又被牙齿碍。取不得,舍不得,烦恼九年。若不得二祖不惜性命,往往转身无路,烦恼教死。所谓祖祢不了,殃及儿孙。后来莲华峰庵主到这里,烦恼不肯住。南岳思大到这里,烦恼不肯下山。更有临济德山,用尽自己查梨,烦恼钵盂无柄。龟峰今日为他闲事长无明,为你诸人从头点破。」
卓拄杖一下曰:「一人脑后露腮,一人当门无齿,更有数人鼻孔没半边。不劳再勘,你诸人休向这里立地瞌睡。殊不知家中饭箩锅子一时失却了也。你若不信,但归家检点看!」
真州长芦且庵守仁禅师,越之上虞人。依雪堂于乌巨,闻普说曰:「今之兄弟做工夫,正如习射,先安其足,后习其法。后虽无心,以久习故,箭发皆中。」
喝一喝云:「只今箭发也,看!看!」师不觉倒身作避箭势,忽大悟。
上堂:「百千三昧,无量妙门,今日且庵不惜穷性命,只做一句子说与诸人。」
乃卓拄杖,下座。尝颂台山婆话云:「开个灯心皂角铺,日求升合度朝昏。只因风雨连绵久,本利一空愁倚门。」
吉州青原如禅师,僧问:「达磨未来时如何?」
师曰:「生铁铸昆仑。」曰:「来后如何?」
师曰:「五彩画门神。」
太平州隐静圆极彦岑禅师,台城人也。
上堂:「韩信打关,未免伤锋犯手。张良烧栈,大似曳尾灵龟。既然席卷三秦,要且未能囊弓裹革。烟尘自静,我国晏然。四海九州,尽归皇化。自然牛闲马放,风以时,雨以时,五谷熟,万民安。大家齐唱村田乐,月落参横夜向阑。」
上堂:「今朝八月初五,好事分明为举。岭头漠漠秋云,树底鸣鸠唤雨。昨夜东海鲤鱼,吞却南山猛虎。虽然有照有用,毕竟无宾无主。唯有文殊普贤,住,住!我识得你。」
上堂,举正堂辩和尚室中问学者:「蚯蚓为甚么化为百合?」
师曰:「客舍并州已十霜,归心日夜忆咸阳。无端更度桑干水,却望并州是故乡。」
鄂州报恩成禅师,上堂:「秋雨乍寒,汝等诸人,青州布衫成就也未?」良久,喝曰:「云溪今日,冷处著一把火。」便下座。
平江府觉报清禅师,上堂,举:「僧问云门:『如何是诸佛出身处?』门曰:『东山水上行。』」
师曰:「诸佛出身处,东山水上行。石压笋斜出,岸悬花倒生。」
安吉州何山然首座,姑苏人。侍正堂之久,入室次,堂问:「猫儿为甚么偏爱捉老鼠?」曰:「物见主,眼卓竖。」堂欣然,因命分座。
成都府信相戒修禅师,上堂,举马祖不安公案,乃曰:「两轮举处烟尘起,电急星驰拟何止?目前不碍往来机,正令全施无表里。丈夫意气自冲天,我是我兮你是你。」
遂宁府西禅第二代希秀禅师,上堂曰:「秋光将半,暑气渐消。鸿雁横空,点破碧天似水。猿猱挂树,撼翻玉露如珠。直饶对此明机,未免认龟作鳖。且道应时应节一句作么生道?野色并来三岛月,溪光分破五湖秋。」
温州净居尼无相法灯禅师,上堂,拈拄杖卓曰:「观音出,普贤入,文殊水上穿靴立。抬头鹞子过新罗,石火电光追不及。咄!」
荆门军玉泉穷谷宗琏禅师,合州董氏子。开堂日,问答已,乃曰:「衲僧向人天众前一问一答,一擒一纵,一卷一舒,一挨一拶,须是具金刚眼睛始得。若是念话之流,君向西秦,我之东鲁,于宗门中殊无所益,这一段事,不在有言,不在无言,不碍有言,不碍无言。古人垂一言半句,正如国家兵器,不得已而用之。横说竖说,只要控人入处,其实不在言句上。今时人不能一径彻证根源,只以语言文字而为至道。一句来,一句去,唤作禅道,唤作向上向下,谓之菩提涅槃,谓之祖师巴鼻。正似郑州出曹门,从上宗师会中,往往真个以行脚为事底,才有疑处,便对众决择。只一句下见谛明白,造佛祖直指不传之宗,与诸有情尽未来际,同得同证,犹未是泊头处。岂是空开唇皮,胡言汉语来?所以南院示众云:『诸方只具啐啄同时眼,不具啐啄同时用。』时有僧问:『如何是啐啄同时用?』院曰:『作家不啐啄,啐啄同时失。』僧曰:『犹是学人问处。』院曰:『如何是你问处?』僧曰:『失。』院便打。其僧不契,后至云门会中,因二僧举此话,一僧曰:『当时南院棒折那!』其僧忽悟,即回南院,院已迁化。时风穴作维那,问曰:『你是问先师啐啄同时话底僧那?』僧曰:『是。』穴曰:『你当时如何?』曰:『我当时如在灯影里行。』穴曰:『你会也。』」
师乃召大众曰:「暗穿玉线,密度金针,如水入水,似金博金。敢问大众,啐啄同时是亲切处,因甚却失?若也会得,堪报不报之恩,共助无为之化。便可横身宇宙,独步大方,若跳不出依前,只在架子下。」
上堂,拈拄杖曰:「破无明暗,截生死流,度三有城,泛无为海。须是识这个始得。」乃召大众曰:「唤作拄杖则触,不唤作拄杖则背。若也识得,荆棘林中撒手,是非海里横身。脱或未然,普贤乘白象,土宿跨泥牛。参!」
上堂:「一切数句非数句,与吾灵觉何交涉?」
师曰:「永嘉恁么道,大似含元殿上更觅长安。殊不知有水皆含月,无山不带云。虽然如是,三十年后赵婆酤醋。」
上堂:「宗乘一唱殊途绝,万别千差俱泯灭。通身是口难分雪,金刚脑后三斤铁。好大哥。」僧问:「保寿开堂,三圣推出一僧,保寿便打,意旨如何?」
师曰:「利动君子。」曰:「为复棒头有眼,为复见机而作?」
师曰:「猕猴系露柱。」曰:「只如三圣道,你恁么为人,瞎却镇州一城人眼。又作么生?」
师曰:「锦上铺华又一重。」问:「行脚逢人时如何?」
师曰:「一不成,二不是。」曰:「行脚不逢人时如何?」
师曰:「虎咬大虫。」曰:「只如慈明道,钓丝绞水,意作么生?」
师曰:「水浸钢石卵。」问:「三圣道:我逢人即出,出则不为人。意旨如何?」
师曰:「兵行诡道。」曰:「兴化道:我逢人则不出,出则便为人。又作么生?」
师曰:「绵裹秤锤。」问:「不落因果,为甚么堕野狐身?」
师曰:「庐山五老峰。」曰:「不昧因果,为甚疾脱野狐身?」
师曰:「南岳三生藏。」曰:「只如不落不昧,未审是同是别?」
师曰:「倚天长剑逼人寒。」问:「初生孩子还具六识也无?」赵州道:「急水上打毬子,意旨如何?」
师曰:「两手扶犁水过膝。」曰:「只如僧又问投子急水上打毬子,意旨如何?」曰:「念念不停流,又作么生?」
师曰:「水晶瓮里浸波斯。」问:「杨歧道:三脚驴子弄蹄行。意旨如何?」
师曰:「过蓬州了,便到巴州。」
潭州大沩行禅师,上堂横拄杖曰:「你等诸人,若向这里会去,如纪信登九龙之辇,不向这里会去,似项羽失千里乌骓。饶你总不恁么,落在无事甲里。若向这里拨得一路,转得身,吐得气,山僧与你拄杖子。」遂靠拄杖,下座。
上堂:「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且道是个甚么?不在内,不在外,不在中间,毕竟在甚么处?苦!苦!有口说不得,无家何处归?」
潭州道林渊禅师,僧问:「钟未鸣,鼓未响,拓钵向甚么处去?德山便低头归方丈,意旨如何?」
师曰:「奔雷迸火。」曰:「岩头道,这老汉未会末后句在,又作么生?」
师曰:「相随来也。」曰:「岩头密启其意,未审那里是他密启处?」
师曰:「万年松在祝融峰。」曰:「虽然如是,只得三年,三年后果迁化,还端的也无?」
师曰:「嚤呢哒唎吽𠷑吒。」临示寂,上堂拈拄杖示众曰:「离却色声言语,道将一句来。」众无对。师曰:「动静声色外,时人不肯对。世间出世间,毕竟使谁会?」言讫,倚杖而逝。
随州大洪老衲祖证禅师,潭州潘氏子。
上堂:「万象之中独露身,如何说个独露底道理?」竖起拂子曰:「到江吴地尽,隔岸越山多。」僧问:「云门问僧:光明寂照遍河沙,岂不是张拙秀才语?僧云是。门云:话堕也。未审那里是这僧话堕处?」
师曰:「鰋鱼上竹竿。」问:「离却言句,请师直指。」师竖拂子,僧曰:「还有向上事也无。」
师曰:「有。」曰:「如何是向上事?」
师曰:「速礼三拜。」
隆兴府泐潭山堂德淳禅师,上堂:「俱胝一指头,一毛拔九牛。华岳连天碧,黄河彻底流。截却指,急回眸。青箬笠前无限事,绿蓑衣底一时休。」
常州宜兴保安复庵可封禅师,福州林氏子。
上堂:「天宽地大,风清月白。此是海宇清平底时节。衲僧家等闲问著,十个有五双知有。只如夜半华严池吞却杨子江,开明桥撞倒平山塔。是汝诸人还知么?若也知去,试向非非想天道将一句来。其或未知,」
掷下拂子曰:「须是山僧拂子始得。」
隆兴府石亭野庵祖璇禅师,上堂曰:「吃粥了也未,赵州无忌讳,更令洗钵盂。太煞没巴鼻,悟去由来不丈夫。这僧那,免受糊涂。有指示,无指示,韶石四楞浑塌地。入地狱,如箭射,云岫清风生大厦。相逢携手上高山,作者应须辨真假。真假分,若为论午夜,寒蟾出海门。」
潭州石霜宗鉴禅师,上堂曰:「送旧年,迎新岁,动用不离光影内。澄辉湛湛夜堂寒,借问诸人会不会?若也会,增瑕颣,若不会,依前昧。与君指个截流机,白云更在青山外。」
南康军云居蓬庵德会禅师,重庆府何氏子。
上堂,举:「教中道,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作么生是非相底道理?佯走诈羞偷眼觑,竹门斜掩半枝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