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芙蓉山太毓禅师,金陵范氏子。因行食到庞居士前。士拟接,师乃缩手曰:「生心受施,净名早诃。去此一机,居士还甘否?」
士曰:「当时善现,岂不作家?」
师曰:「非关他事。」
士曰:「食到口边,被他夺却。」师乃下食。
士曰:「不消一句。」士又问:「马大师著实为人处,还分付吾师否?」
师曰:「某甲尚未见他,作么生知他著实处?」
士曰:「只此见知,也无讨处。」
师曰:「居士也不得一向言说。」
士曰:「一向言说,师又失宗;若作两向三向,师还开得口否?」
师曰:「直是开口不得。可谓实也。」士抚掌而出。宝历中,归齐云入灭。谥大宝禅师。
唐州紫玉山道通禅师,卢江何氏子。随父守官泉南,因而出家。诣建阳,谒马祖。祖寻迁龚公山,师亦随之。祖将归寂,谓师曰:「夫玉石润山秀丽,益汝道业,遇可居之。」
师不晓其言。是秋游洛,回至唐州,西见一山,四面悬绝,峰峦秀异。因询乡人」,曰:「紫玉山。」师乃陟山顶,见石方正,莹然紫色。叹曰:「此其紫玉也,先师之言悬记耳。」
遂剪茅构舍而居焉。后学徒四集。
僧问:「如何出得三界去?」
师曰:「汝在里许,得多少时也!」
曰:「如何出离?」
师曰:「青山不碍白云飞。」于□相公问:「如何是黑风吹其船舫,漂堕罗刹鬼国?」
师曰:「于□客作汉,问恁么事作么?」于公失色。师乃指曰:「这个便是漂堕罗刹鬼国。」公又问:「如何是佛?」师唤:「相公!」公应诺。
师曰:「更莫别求。」﹝药山闻曰:「噫!可惜于家汉生埋向紫玉山中。」公闻,乃谒见药山。
山问曰:「闻相公在紫玉山中大作佛事,是否?」
公曰:「不敢。」
乃曰:「承闻有语相救,今日特来。」
山曰:「有疑但问。」
公曰:「如何是佛?」山召于□,公应诺。山曰:「是甚么?」公于此有省。﹞元和八年,弟子金藏参百丈回。
师曰:「汝其来矣!此山有主也。」于是嘱付讫,策杖径去襄州,道俗迎之。至七月十五日,无疾而终。
五台山隐峰禅师,邵武军邓氏子。﹝时称邓隐峰。﹞幼若不慧,父母听其出家。初游马祖之门,而未能睹奥。复来往石头,虽两番不捷,﹝语见马祖章。﹞而后于马祖言下相契。
师问石头:「如何得合道去?」
头曰:「我亦不合道。」
师曰:「毕竟如何?」
头曰:「汝被这个得多少时邪?」石头铲草次,师在左侧,叉手而立。头飞铲子,向师前铲一株草。
师曰:「和尚只铲得这个,不铲得那个。」头提起铲子,师接得,便作铲草势。头曰:汝只铲得那个,不解铲得这个。」师无对。﹝洞山云:「还有堆阜么?」﹞
师一日推车次,马祖展脚在路上坐。
师曰:「请师收足。」
祖曰:「已展不缩。」
师曰:「已进不退。」乃推车碾损祖脚。祖归法堂,执斧子曰:「适来碾损老僧脚底出来!」
师便出于祖前,引颈,祖乃置斧。师到南泉,睹众僧参次,泉指净瓶曰:「铜瓶是境。瓶中有水,不得动著境,与老僧将水来。」
师拈起净瓶,向泉面前泻,泉便休。师后到沩山,便入堂于上板头解放衣钵。沩闻师叔到,先具威仪,下堂内相看。师见来,便作卧势。沩便归方丈,师乃发去。少间,沩山问侍者:「师叔在否?」
曰:「已去。」沩曰:「去时有甚么语?」
曰:「无语。」沩曰:「莫道无语,其声如雷。」
师冬居衡岳,夏止清凉。唐元和中荐登五台,路出淮西,属吴元济阻兵,违拒王命,官军与贼军交锋,未决胜负。
师曰:「吾当去解其患。」乃掷锡空中,飞身而过。两军将士仰观,事符预梦,斗心顿息。师既显神异,虑成惑众,遂入五台。于金刚窟前将示灭,先问众曰:「诸方迁化,坐去卧去,吾尝见之,还有立化也无?」
曰:「有。」
师曰:「还有倒立者否?」
曰:「未尝见有。」师乃倒立而化,亭亭然其衣顺体。时众议舁就荼毗,屹然不动,远近瞻睹,惊叹无已。师有妹为尼,时亦在彼,乃拊而咄曰:「老兄,畴昔不循法律,死更荧惑于人?」于是以手推之,偾然而踣,遂就阇维,收舍利建塔。
潭州石霜﹝一作泷。﹞大善禅师,僧问:「如何是佛法大意?」
师曰:「春日鸡鸣。」
曰:「学人不会。」
师曰:「中秋犬吠。」上堂:「大众出来出来,老汉有个法要,百年后不累汝。」众曰:「便请和尚说。」
师曰:「不消一堆火。」
泉州龟洋无了禅师,本郡沈氏子。年七岁,父携入白重院,视之如家,因而舍爱。至十八,剃度受具于灵岩寺。后参大寂,了达祖乘,即还本院之北,樵采路绝。
师一日策杖披榛而行,遇六眸巨龟,斯须而失。乃庵此峰,因号龟洋。
一日,有虎逐鹿入庵,师以杖格虎,遂存鹿命。洎将示化,乃述偈曰:「八十年来辨西东,如今不要白头翁。非长非短非大小,还与诸人性相同。无来无去兼无住,了却本来自性空。」
偈毕,俨然告寂。瘗于正堂垂二十载,为山泉淹没,门人发塔,见全身水中而浮。闽王闻之,遣使舁入府供养。
忽臭气远闻,王焚香祝之曰:「可还龟洋旧址建塔。」
言讫,异香普熏,倾城瞻礼。本道奏谥真寂大师,塔曰灵觉。后弟子慧忠葬于塔左。今龟洋二真身存焉。忠得法于草庵义和尚。
南岳西园兰若昙藏禅师,受心印于大寂。后谒石头,莹然明彻。出住西园,禅侣日盛。
师一日自烧浴次,僧问:「何不使沙弥?」师抚掌三下。﹝僧举似曹山。山云:「一等是拍手抚掌,就中西园奇怪,俱胝一指头禅,盖为承当处不谛当。」
僧却问曹山:「西园抚掌,岂不是奴儿婢子边事?」
山云:「是。」
云:「向上更有事也无?」
山云:「有。」
云:「如何是向上事?」
山叱云:「这奴儿婢子。」﹞
师养一犬,常夜经行时,其犬衔师衣,师即归方丈。又常于门侧伏守,忽一夜频吠,奋身作猛噬之势。诘旦,东厨有一大蟒,长数丈,张口呀气,毒焰炽然。侍者请避之。
师曰:「死可逃乎?彼以毒来,我以慈受。毒无实性,激发则强。慈苟无缘,冤亲一揆。」
言讫,其蟒按首徐行,倏然不见。复一夕,有群盗至,犬亦衔衣。师语盗曰:「茅舍有可意物,一任将去,终无所吝。」盗感其言,皆稽首而散。
袁州杨岐山甄叔禅师,上堂:「群灵一源,假名为佛。体竭形销而不灭,金流朴散而常存。性海无风,金波自涌。心灵绝兆,万象齐照。体斯理者,不言而遍历沙界,不用而功益玄化。如何背觉,反合尘劳?于阴界中,妄自囚执。」
禅月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呈起数珠,月罔措。
师曰:「会么?」
曰:「不会。」
师曰:「某甲参见石头来。」
曰:「见石头得何意旨?」师指庭前鹿曰:「会么?」
曰:「不会。」
师曰:渠侬得自由。」唐元和十五年归寂,荼毗获舍利七百粒,于东峰下建塔。
磁州马头峰神藏禅师,上堂:「知而无知,不是无知,而说无知。」便下座。﹝南泉云:「恁么依师道,妙道得一半。」黄檗云:「不是南泉驳他,要圆前话。」﹞
潭州华林善觉禅师,常持锡杖,夜出林麓间。七步一振锡,一称观音名号。夹山问:「远闻和尚念观音,是否?」
师曰:「然。」山曰:「骑却头时如何?」
师曰:「出头即从汝骑,不出头骑甚么?」山无对。僧参,方展坐具。
师曰:「缓缓!」
曰:「和尚见甚么?」
师曰:「可惜许!磕破钟楼。」其僧从此悟入。观察使裴休访之,问曰:「还有侍者否?」
师曰:「有一两个,只是不可见客。裴曰:「在甚么处?」师乃唤大空、小空,时二虎自庵后而出。裴睹之惊悸。师语二虎曰:「有客,且去。」二虎哮吼而去。
裴问曰:「师作何行业,感得如斯?」师乃良久曰:「会么?」
曰:「不会。」
师曰:「山僧常念观音。」
汀州水塘和尚,问归宗:「甚处人?」宗曰:「陈州人。」
师曰:「年多少?」宗曰:「二十二。」
师曰:「阇黎未生时,老僧去来。」宗曰:「和尚几时生?」师竖起拂子。宗曰:「这个岂有生邪?」
师曰:「会得即无生。」
曰:「未会在。」师无语。
蒙溪和尚,僧问:「一念不生时如何?」师良久。僧便礼拜。
师曰:「汝作么生会?」
曰:「某甲终不敢无惭愧。」
师曰:「汝却信得。」及问:「本分事如何体悉?」
师曰:「汝何不问?」
曰:「请师答话。」
师曰:「汝却问得好!」僧大笑而出。
师曰:「秖有这僧灵利。」有僧从外来,师便喝。僧曰:「好个来由!」
师曰:「犹要棒在。」僧珍重便出。
师曰:「得能自在。」
温州佛澳和尚,寻常见人来,以拄杖卓地曰:「前佛也恁么,后佛也恁么。」
问:「正恁么时作么生?」师画一圆相。僧作女人拜,师便打。问:「如何是佛法大意?」
师曰:「贼也!贼也!」
问:「如何是异类?」师敲碗曰:「花奴花奴吃饭来!」
乌臼和尚,玄、绍二上座参,师乃问:「二禅客发足甚么处?」玄曰:「江西。」师便打。玄曰:「久知和尚有此机要。」
师曰:「汝既不会,后面个师僧祇对看。」绍拟近前,师便打。曰:「信知同坑无异土。参堂去!」问僧:「近离甚处?」
曰:「定州。」
师曰:「定州法道何似这里?」
曰:「不别。」
师曰:「若不别,更转彼中去。」便打。僧曰:「棒头有眼,不得草草打人。」
师曰:「今日打著一个也。」又打三下。僧便出去。
师曰:「屈棒元来有人吃在。」
曰:「争柰杓柄在和尚手里。」
师曰:「汝若要,山僧回与汝。」僧近前夺棒,打师三下。
师曰:「屈棒!屈棒!」
曰:「有人吃在。」
师曰:「草草打著个汉。」僧礼拜。
师曰:「却与么去也。」僧大笑而出。
师曰:「消得恁么,消得恁么。」
古寺和尚,丹霞来参,经宿。明旦粥熟,行者只盛一钵与师,又盛一碗自吃,殊不顾丹霞。霞亦自盛粥吃。者曰:「五更侵早起,更有夜行人。」霞问:「师何不教训行者,得恁么无礼?」
师曰:「净地上不要点污人家男女。霞曰:「几不问过这老汉!」
石臼和尚,初参马祖。祖问:「甚么处来?」
师曰:「乌臼来。」
祖曰:「乌臼近日有何言句?」
师曰:「几人于此茫然。」
祖曰:「茫然且置,悄然一句作么生?」师乃近前三步。
祖曰:「我有七棒寄打乌臼,你还甘否?」
师曰:「和尚先吃,某甲后甘。」
本溪和尚,因庞居士问:「丹霞打侍者,意在何所?」
师曰:「大老翁见人长短在。」
士曰:「为我与师同参,方敢借问。」
师曰:「若恁么从头举来,共你商量。」
士曰:「大老翁不可共你说人是非。」
师曰:「念翁年老。」
士曰:「罪过!罪过!」
石林和尚见庞居士来,乃竖起拂子曰:「不落丹霞机,试道一句子。」士夺却拂子,却自竖起拳。
师曰:「正是丹霞机。」
士曰:「与我不落看。」
师曰:「丹霞患哑,庞公患聋。
士曰:「恰是。」师无语。
士曰:「向道偶尔。」又一日问士:「某甲有个借问,居士莫惜言语。」
士曰:「便请举来!」
师曰:「元来惜言语。
士曰:「这个问讯,不觉落他便宜。」师乃掩耳。
士曰:「作家,作家!」
亮座主,蜀人也。颇讲经论,因参马祖。祖问:「见说座主大讲得经论,是否?」
师曰:「不敢!」
祖曰:「将甚么讲?」
师曰:「将心讲。」
祖曰:「心如工伎儿,意如和伎者,争解讲得!」师抗声曰:「心既讲不得,虚空莫讲得么?祖曰:「却是虚空讲得。」师不肯,便出。将下阶,祖召曰:「座主!」师回首。
祖曰:「是甚么?」师豁然大悟。便礼拜。
祖曰:「这钝根阿师,礼拜作么?」
师曰:「某甲所讲经论,将谓无人及得,今日被大师一问,平生功业,一时冰释。」礼谢而退,乃隐于洪州西山,更无消息。
黑眼和尚,僧问:「如何是不出世师?」
师曰:「善财拄杖子。」
问:「如何是佛法大意?」
师曰:「十年卖炭汉,不知秤畔星。」
米岭和尚,僧问:「如何是衲衣下事?」
师曰:「丑陋任君嫌,不挂云霞色。」师将示灭,遗偈曰:「祖祖不思议,不许常住世。大众审思惟,毕竟秖这是。」言讫而寂。
齐峰和尚,庞居士来,师曰:「俗人频频入僧院,讨个甚么?」士回顾两边曰:「谁恁么道?」师乃咄之。
士曰:「在这里。」
师曰:「莫是当阳道么?」
士曰:「背后底聋。」师回首。曰:「看!看!」
士曰:「草贼大败。」士却问:「此去峰顶有几里?」
师曰:「甚么处去来?」
士曰:「可谓峻硬,不得问著。」
师曰:「是多少?」
士曰:「一二三。」
师曰:「四五六。」
士曰:「何不道七?」
师曰:「才道七,便有八。」
士曰:「住得也。」
师曰:「一任添取。」士喝便出去。师随后亦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