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天皇道悟禅师,婺州东阳张氏子。神仪挺异幼而生知。年十四,恳求出家,父母不听。遂损减饮膳,日才一食,形体羸悴。父母不得已而许之,依明州大德披削。二十五诣杭州竹林寺具戒。精修梵行,推为勇猛。或风雨昏夜,宴坐丘冢,身心安静,离诸怖畏。一日,游余杭,首谒径山国一受心法,服勤五载。后参马祖,重印前解。法无异说,依止二夏。
乃谒石头而致问曰:「离却定慧,以何法示人?」头曰:「我这里无奴婢,离个甚么?」曰:「如何明得?」头曰:「汝还撮得虚空么?」曰:「恁么则不从,今日去也!」头曰:「未审汝早晚从那边来?」曰:「道悟不是那边人。」头曰:「我早知汝来处也。」曰:「师何以赃诬于人?」头曰:汝身见在。」曰:「虽然如是,毕竟如何示于后人。」头曰:「汝道谁是后人?」师从此顿悟。罄殚前二哲匠言下有所得心。
后卜荆州当阳紫陵山,学徒驾肩接迹,都人士女,向风而至。时崇业寺上首以状闻于连帅,迎入城。郡之左有天皇寺,乃名蓝也,因火而废。主僧灵鉴将谋修复,乃曰:「苟得悟禅师为化主,必能福我。」乃中宵潜往哀请,肩舁而至。时江陵尹右仆射裴公稽首问法,致礼勤至。师素不迎送,客无贵贱,皆坐而揖之。裴公愈加归向。由是石头法道盛矣。
师因龙潭问:「从上相承底事如何?」
师曰:「不是明汝来处不得。」潭曰:「这个眼目,几人具得?」
师曰:「浅草易为长芦。」僧问:「如何是玄妙之说?」
师曰:「莫道我解佛法好!」曰:「争柰学人疑滞何?」
师曰:「何不问老僧?」曰:「即今问了也。」
师曰:「去,不是汝存泊处。」元和丁亥四月示疾,命弟子先期告终,至晦日大众问疾,师蓦召典座,座近前,师曰:「会么?」曰:「不会。」师拈枕子抛于地上,即便告寂。寿六十,腊三十五。
以其年八月五日,塔于郡东。
﹝按景德传灯录称,青原下出石头迁,迁下出天皇悟,悟下出龙潭信,信下出德山鉴,鉴下出雪峰存,存下出云门偃、玄沙备,备再传为法眼益,皆谓云门、法眼二宗来自青原石头,虽二家儿孙,亦自谓青原石头所自出,不知其差误所从来久矣。道悟同时有二人,一住荆南城西天王寺,嗣马祖。一住荆南城东天皇寺,嗣石头。其下出龙潭信者,乃马祖下天王道悟,非石头下天皇道悟也。何以明之?按唐正议大夫户部侍郎平章事荆南节度使丘玄素所撰天王道悟禅师碑云:首悟,渚宫人,姓崔氏,子玉之后胤也。年十五依长沙寺昙翥律师出家,二十三诣嵩山受戒,三十参石头频沐指示,曾未投机,次谒忠国师。三十四与国师侍者应真南还谒马祖。祖曰:「识取自心本来是佛,不属渐次,不假修持,体自如如,万德圆满。」师于言下大悟。祖嘱曰:「汝若住持,莫离旧处。」师蒙旨已,便返荆门,去郭不远,结草为庐。后因节使顾问左右,申其端绪。节使亲临访道,见其路隘,车马难通,极目荒榛,曾未修削,睹兹发怒,令人擒师,抛于水中。旌旆才归,乃见遍衙火发,内外烘焰,莫可近之,唯闻空中声曰:「我是天王神!我是天王神!」节使回心设拜,烟焰都息,宛然如初。遂往江边,见师在水,都不湿衣。节使重伸忏悔迎请,在衙供养,于府西造寺,额号「天王」。师常云:「快活!快活!」及临终时,叫「苦!苦!」又云:「阎罗王来取我也。」院主问曰:「和尚当时被节度使抛向水中,神色不动,如今何得恁么地。」师举枕子云:「汝道当时是,如今是。」院主无对,便入灭。当元和三年戊子十月十三日也。年八十二,坐六夏。嗣法一人,曰崇信,即龙潭也。城东天皇道悟禅师者,协律郎符载撰碑,乃与景德传灯合其碑云:道悟,姓张氏,婺州东阳人,十四出家,依明州大德祝发,二十五受戒于杭州竹林寺。初参国一,留五年,大历十一年,隐于大梅山。建中初,谒江西马祖。二年参石头,乃大悟。遂隐当阳紫陵山,后于荆南城东有天皇废寺,灵鉴请居之。元和二年丁亥四月十三日,以背痛入灭,年六十,坐三十五夏。法嗣三人,曰慧真,曰文贲,曰幽闲。今荆南城东有天皇巷存焉。唐闻人归登,撰南岳让禅师碑,列法孙数人于后,有天王道悟名。圭峰答裴相国宗趣状,列马祖法嗣六人,首曰江陵道悟。权德舆撰马祖塔铭:载弟子慧海智藏等十一人,道悟其一也。又吕夏卿张无尽著书皆称道悟嗣马祖,宗门反以为误。然佛国白续灯录,叙雪窦显为大寂九世孙,祖源通要录中,收为马祖之嗣,达观颖以丘玄素碑证之,疑信相半。盖独见丘玄素碑,而未见符载碑耳。今以二碑参合,则应以天皇道悟嗣石头,以慧真、文贲、幽闲嗣之,而于马祖法嗣下增入天王道悟,以龙潭、崇信嗣之,始为不差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