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报恩慧明禅师,姓蒋氏。幼岁出家,三学精练。志探玄旨,乃南游于闽越间,历诸禅会,莫契本心。后至临川谒法眼,师资道合。寻回鄞水大梅山庵居。吴越部内,禅学者虽盛,而以玄沙正宗置之阃外,师欲整而导之。
一日,有新到参,师问:「近离甚处?」曰:「都城。」
师曰:「上座离都城到此山,则都城少上座,此间剩上座。剩则心外有法,少则心法不周。说得道理即住,不会即去。」僧无对。僧问:「如何是大梅主?」
师曰:「阇黎今日离甚么处?」僧无对。师寻迁天台山白沙卓庵,有朋彦上座博学强记,来访师敌论宗乘。
师曰:「言多去道转远。今有事借问,只如从上诸圣及诸先德,还有不悟者也无?」彦曰:「若是诸圣先德,岂有不悟者哉!」
师曰:「一人发真归源,十方虚空悉皆消殒。今天台山嶷然,如何得消殒去!」彦不知所措。自是,他宗泛学来者皆服膺矣。
汉乾祐中,忠懿王延入府中问法,命住资崇院。师盛谈玄沙及地藏法眼,宗旨臻极。王因命翠岩令参等诸禅匠及城下名公定其胜负。
天龙禅师问曰:「一切诸佛及诸佛法,皆从此经出,未审此经从何而出?」
师曰:「道甚么?」天龙拟进语,师曰:「过也。」资严长老问:「如何是现前三昧?」
师曰:「还闻么?」严曰:「某甲不患聋。」
师曰:「果然患聋。」师复举雪峰塔铭问诸老宿:「夫从缘有者,始终而成坏;非从缘有者,历劫而长坚。坚之与坏即且置,雪峰即今在甚么处?」
﹝法眼别云:「只今是成是坏?」﹞
宿无对,设有对者,亦不能当其征诘。时群彦弭伏,王大喜悦,署圆通普照禅师。
上堂:「诸人还委悉么?莫道语默动静、无非佛事好!且莫错会。」
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
师曰:「汝还见香台么?」曰:「某甲未会,乞师指示。」
师曰:「香台也不识。」
问:「离却目前机,如何是西来意?」
师曰:「汝何不问?」曰:「恁么则委是去也。」
师曰:「也是虚施。」
问:「如何是佛法大意?」
师曰:「我见灯明佛本光瑞如此。」
问:「如何是学人自己?」
师曰:「特地伸。」
问:「是甚么意?」
问:「如何是西来意?」
师曰:「十万八千真跋涉,直下西来不到东。」
问:「如何是第二月?」
师曰:「捏目看花花数朵,见精明树几枝枝。」
金陵报慈行言玄觉导师,泉州人也。
上堂:「凡行脚人参善知识,到一丛林,放下瓶钵,可谓行菩萨道能事毕矣。何用更来这里,举论真如涅槃,此是非时之说。然古人有言,譬如披沙识宝,沙砾若除,真金自现,便唤作常住世间,具足僧宝。亦如一味之雨,一般之地,生长万物,大小不同,甘辛有异。不可道地与雨有大小之名也。所以道,方即现方,圆即现圆。何以故?尔法无偏正,随相应现,唤作对现色身。还见么?若不见也莫闲坐地。」
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
师曰:「此问不当。」
问:「坐却是非,如何合得本来人?」
师曰:「汝作么生坐?」师闻鸠子叫,问僧:「甚么声?」曰:「鸠子声。」
师曰:「欲得不招无间业,莫谤如来正 轮。」江南国主建报慈院,命师大阐宗猷。海会二千余众,别署导师之号。
上堂:「此日英贤共会,海众同臻。谅惟佛法之趣,无不备矣。若是英鉴之者,不须待言也。然言之本无,何以默矣。是以森罗万象,诸佛洪源。显明则海印光澄,冥昧则情迷自惑。苟非通心上士、逸格高人,则何以于诸尘中发扬妙极,卷舒物象。纵夺森罗,示生非生,应灭非灭。生灭洞已,乃曰真常。言假则影散千途,论真则一空绝迹。岂可以有无生灭而计之者哉!」
僧问:「国王再请,特荐先朝,和尚今日如何举唱?」
师曰:「汝不是问再唱人?」曰:「恁么则天上人间,无过此也。」
师曰:「没交涉。」
问:「远远投师,请垂一接。」
师曰:「却依旧处去。」
抚州崇寿院契稠禅师,泉州人也。上堂,僧问:「四众谛观第一义。如何是第一义?」
师曰:「何劳更问。」乃曰:「大众欲知佛性义,当观时节因缘。作么生是时节因缘?上座如今便散去,且道有也未?若无,因甚么便散去?若有,作么生是第一义?上座,第一义现成,何劳更观。恁么显明得佛性常照,一切法常住。若见有法常住,犹未是法之真源。作么生是法之真源?上座不见古人道,一人发真归源,十方虚空悉皆消殒。还有一法为意解么?古人有如是大事因缘,依而行之即是,何劳长老多说。众中有未知者,便请相示。」
僧问:「法眼之灯,亲然汝水。今日王侯请命,如何是法眼之灯?」
师曰:「更请一问。」
问:「古人见不齐处,请师方便。」
师曰:「古人见甚么处不齐?」
问:「如何是佛?」
师曰:「如何是佛。」曰:「如何领解?」
师曰:「领解即不是。」
问:「的的西来意,师当第几人?」
师曰:「年年八月半中秋。」
问:「如何是和尚为人一句?」
师曰:「观音举、上蓝举。」
金陵报恩院法安慧济禅师,太和人也。初住曹山,上堂:「知幻即离,不作方便。离幻即觉,亦无渐次。诸上座且作么生会?不作方便,又无渐次,古人意在甚么处?若会得,诸佛常现前;若未会,莫向圆觉经里讨。夫佛法亘古亘今,未尝不现前。诸上座,一切时中,咸承此威光,须具大信根,荷担得起始得。不见佛赞猛利底人堪为器用,亦不赏他向善、久修净业者,要似他广额凶屠,抛下操刀,便证阿罗汉果,直须恁么始得。所以长者道,如将梵位直授凡庸。」
僧问:「大众既临于法会,请师不吝句中玄。」
师曰:「谩得大众么!」曰:「恁么则全因此问也。」
师曰:「不用得。」
问:「古人有言,一切法以不生为宗。如何是不生宗?」
师曰:「好个问处。」
问:「佛法中请师方便。」
师曰:「方便了也。」
问:「如何是古佛心?」
师曰:「何待问。」
江南国主请居报恩,署号摄众。上堂,谓众曰:「此日奉命令住持当院,为众演法。适来见维那白槌了,多少好。令教当观第一义。且作么生是第一义?若这里参得多少省要,如今别更说个甚么即得。然承恩旨,不可杜默去也。夫禅宗示要,法尔常规,圆明显露,亘古亘今。至于达磨西来,也只与诸人证明,亦无法可与人。只道直下是,便教立地构取,古人虽则道立地构取,如今坐地还构得也无?有疑请问。」
僧问:「三德奥枢从佛演,一音玄路请师明。」
师曰:「汝道有也未?」
问:「如何是报恩境?」
师曰:「大家见汝问。」开宝中,示灭于本院。
庐州长安院延规禅师,僧问:「如何是庵中主?」
师曰:「汝到诸方,但道从长安来。」
南康军云居山清锡禅师,泉州人也。僧问:「如何是云居境?」
师曰:「汝唤甚么作境?」曰:「如何是境中人?」
师曰:「适来向汝道甚么!」后住泉州西明院。有廖天使入院,见供养法眼和尚真,乃问曰:「真前是甚么果子?」
师曰:「假果子。」天使曰:「既是假果子,为甚么将供养真?」
师曰:「也只要天使识假。」
僧问:「如何是佛?」
师曰:「容颜甚奇妙。」
常州正勤院希奉禅师,苏州谢氏子。
上堂:「古圣道,圆同太虚,无欠无余。又道,一一法、一一宗,众多法一法宗。又道,起唯法起,灭唯法灭。又道,起时不言我起,灭时不言我灭。据此说话,屈滞久在丛林,上座若是初心,兄弟且须体道。人身难得,正法难闻,莫同等闲,施主衣食,不易消遣。若不明道,个个尽须还他。上座要会道么?珍重!」
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
师曰:「甚么处得这个消息?」
问:「如何是诸法空相?」
师曰:「山河大地。」
问:「僧众云集,请师举唱宗乘。」
师曰:「举来久矣。问:「佛法付嘱国王大臣,今日正勤将何付嘱?」
师曰:「万岁!万岁!」
问:「古人有言,山河大地是汝真善知识。如何得山河大地为善知识去?」
师曰:「汝唤甚么作山河大地?」
问:「如何是合道之言?」
师曰:「汝问我答。」
问:「灵山会上,迦叶亲闻,未审今日谁人得闻?」
师曰:「迦叶亲闻个甚么?」
问:「古佛道场,学人如何得到?」
师曰:「汝今在甚么处?」
问:「如何是和尚圆通?」师敲禅床三下。问:「如何是脱却根尘?」
师曰:「莫妄想。」
问:「人王法王,是一是二?」
师曰:「人王法王。」
问:「如何是诸法寂灭相?」
师曰:「起唯法起,灭唯法灭。」
问:「如何是未曾生底法?」
师曰:「汝争得知!」
问:「无著见文殊,为甚么不识?」
师曰:「汝道文殊还识无著么?」
问:「得意谁家新曲妙,正勤一句请师宣。」
师曰:「道甚么!」曰:「岂无方便也?」
师曰:「汝不会我语。」
漳州罗汉智依宣法禅师,上堂:「尽十方世界,无一微尘许法,与汝作见闻觉知,还信么?然虽如此,也须悟始得,莫将为等闲。不见道,单明自己,不悟目前,此人只具一只眼。还会么?」
僧问:「纤尘不立,为甚么好丑现前?」
师曰:「分明记取,别处问人。」
问:「大众云集,谁是得者?」
师曰:「还曾失么!」
问:「如何是佛?」
师曰:「汝是行脚僧。」
问:「如何是宝寿家风?」
师曰:「一任观看。」曰:「恁么则大众有赖。」
师曰:「汝作么生!」曰:「终不敢谩大众。」
师曰:「嫌少作么!」
问:「僧受业在甚么处?」曰:「在佛迹。」
师曰:「佛在甚么处?」曰:「甚么处不是?」师举起拳曰:「作么生?」曰:「和尚收取。」
师曰:「放阇黎七棒。」问僧:「今夏在甚么处?」僧曰:「在无言上座处。」
师曰:「还曾问讯他否?」僧曰:「也曾问讯。」
师曰:「无言作么生问得?」僧曰:「若得无言,甚么处不问得?」师喝曰:「恰似问老兄。」师与彦端长老吃饼餤,端曰:「百种千般,其体不二。」
师曰:「作么生是不二体?」端拈起饼餤,师曰:「只守百种千般。」端曰:「也是和尚见处。」
师曰:「汝也是罗公咏梳头样。」师将示灭,乃谓众曰:「今晚四大不和畅。云腾鸟飞,风动尘起,浩浩地还有人治得么?若治得,永劫不相识。若治不得,时时常见我。」言讫告寂。
金陵钟山章义院道钦禅师,太原人也。初住庐山栖贤,上堂:「道远乎哉?触事而真。圣远乎哉?体之则神。我寻常示汝,何不向衣钵下坐地,直下参取,须要上来,讨个甚么?既上来,我即事不获已,便举古德少许方便,抖擞些子龟毛兔角,解落向汝。诸上座欲得省要,僧堂里、三门下、寮舍里参取好!还有会处也未。?若有会处,试说看,与上座证明。」
僧问:「如何是栖贤境?」
师曰:「栖贤有甚么境?」
问:「古人拈椎竖拂,还当宗乘中事也无?」
师曰:「古人道了也。」
问:「学人乍入丛林,乞和尚指示。」
师曰:「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后江南国主请居章义道场。
上堂:「总来这里立,作甚么?善知识如河沙数,常与汝为伴。行住坐卧,不相舍离。但长连床上稳坐地,十方善知识自来参,上座何不信取,作得如许多难易。他古圣嗟见今时人不奈何。」乃曰:「伤夫人情之惑,久矣。目对真而不觉,此乃嗟汝诸人看却不知,且道看却甚么不知?何不体察古人方便,只为信之不及,致得如此。诸上座但于佛法中留心,无不得者。无事体道去!」便下座。僧问:「百年暗室,一灯能破时如何?」
师曰:「莫谩语。」
问:「佛法还受变异也无?」
师曰:「上座是。」
僧问:「大众云集,请师举扬宗旨。」
师曰:「久矣!」
问:「如何是玄旨?」
师曰:「玄有甚么旨?」
金陵报恩匡逸禅师,明州人也。江南国主请居上院,署凝密禅师。上堂,顾视大众曰:「依而行之,即无累矣。还信么?如太阳赫奕皎然地,更莫思量,思量不及。设尔思量得及,唤作分限智慧。不见先德云,人无心合道,道无心合人。人道既合,是名无事。人且自何而凡,自何而圣?于此若未会,可谓为迷情所覆,便去离不得。迷时即有窒碍,为对为待,种种不同。忽然惺去,亦无所得。譬如演若达多认影迷头,岂不担头觅头。然正迷之时,头且不失。及乎悟去,亦不为得。何以故?人迷谓之失,人悟谓之得。得失在于人,何关于动静。」
僧问:「诸佛说法,普润群机。和尚说法,甚么人得闻?」
师曰:「只有汝不闻。」
问:「如何是报恩一句?」
师曰:「道不是得么?」
问:「十二时中思量不到处,如何行履?」
师曰:「汝如今在甚么处?」
问:「祖嗣西来,如何举唱?」
师曰:「不违所请。」
问:「如何是一句?」
师曰:「我答争似汝举。」
问:「佛为一大事因缘出世,未审和尚出世如何?」
师曰:「恰好。」曰:「恁么则大众有赖。」
师曰:「莫错会。」
金陵报慈文遂导师,杭州陆氏子。尝究首楞严,甄会真妄缘起,本末精博。于是节科注释,文句交络,厥功既就。谒于法眼,述己所业,深符经旨。眼曰:「楞严岂不是有八还义?」
师曰:「是。」曰:「明还甚么?」
师曰:「明还日轮。」曰:「日还甚么?」师懵然无对。眼诫令焚其所注之文。师自此服膺请益,始忘知解。金陵国主署雷音觉海大导师。
上堂:「天人群生,类皆承此恩力。威权三界,德被四方。共禀灵光,咸称妙义。十方诸佛常顶戴汝,谁敢是非。及乎向这里,唤作开方便门,对根设教,便有如此如彼,流出无穷。若能依而奉行,有何不可。所以清凉先师道,佛是无事人。且如今觅个无事人也不可得。」
僧问:「巅山岩崖,还有佛法也无?」
师曰:「汝唤甚么作巅山岩崖?」
问:「如何是道?」
师曰:「妄想颠倒。」乃曰:「老僧平生,百无所解。日日一般,虽住此间,随缘任运。今日诸上座与本无异。珍重!」
僧问:「如何是无异底事?」
师曰:「千差万别。」僧再问,师曰:「止!止!不须说,且会取千差万别。」
问:「如何是和尚家风?」
师曰:「方丈板门扇。」
问:「如何是无相道场?」
师曰:「四郎五郎庙。」
问:「如何是吹毛剑?」
师曰:「簳面杖。」
问:「如何是正直一路?」
师曰:「远远近近。」曰:「便恁么去时如何?」
师曰:「咄哉,痴人!此是险路。」
问:「僧从甚么处来?」曰:「曹山来。」
师曰:「几程到此?」曰:「七程。」
师曰:「行却许多山林溪涧,何者是汝自己?」曰:「总是。」
师曰:「众生颠倒,认物为己。」曰:「如何是学人自己?」
师曰:「总是。」乃曰:「诸上座,各在此经冬过夏,还有人悟自己也无?山僧与汝证明,令汝真见不被邪魔所惑。」
问:「如何是学人自己?」
师曰:「好个师僧,眼目甚分明。」
漳州罗汉院守仁禅师,泉州人也。
上堂:「只据如今,谁欠谁剩。然虽如此,犹是第二义门。上座若明达得去也,且是一是二,更须子细看。」
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的的意?」
师曰:「即今是甚么意?」
问:「如何是涅槃?」
师曰:「生死。」曰:「如何是生死?」
师曰:「适来道甚么!」僧众晚参,师曰:「物物本来无处所,一轮明月印心池。」便归方丈。次住报恩,上堂:「报恩这里不曾与人拣话,今日与诸上座拣一两则话,还愿乐么?诸上座,鹤胫长,凫胫短,甘草甜,黄檗苦。恁么拣辨,还惬雅意么?诸上座,莫是血脉不通,泥水有隔么?且莫错会。珍重!」
僧问:「如何是西来意?」
师曰:「唤甚么作西来意?」曰:「恁么则无西来也。」
师曰:「由汝口头道。」
问:「如何是报恩家风?」
师曰:「无汝著眼处。」
问:「学人未委禀承,诸师方便。」
师曰:「莫相孤负么?」曰:「恁么则有师资之分也。」
师曰:「丛林见多。」
问:「如何是佛法大意?」
师曰:「向汝道甚么?」
问:「如何是无生之相?」
师曰:「舍身受身。」曰:「恁么则生死无过也。」
师曰:「料汝恁么会。」又曰:「人人皆备理,一一尽圆常。」僧便问:「如何是圆常之理?」
师曰:「无事不参差。」曰:「恁么则纵横法界也。」
师曰:「巧道有何难。」
问:「如何是不到三寸?」
师曰:「你问我答。」问僧:「甚么处来?」曰:「福州来。」
师曰:「跋涉如许多山岭,阿那个是上座自己?」曰:「某甲亲离福州。」
师曰:「只恁么,别更有商量?」曰:「更作甚么商量?」
师曰:「汝话堕也。」
问:「不昧缘尘,请师一接。」
师曰:「唤甚么作缘尘?」曰:「若不伸问,焉息疑情。」
师曰:「若不是今日,便作官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