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律卷第二(弥沙塞)
佛在毗舍离。尔时世尊告诸比丘修不净观得大果利。时诸比丘即皆修习,深入厌恶,耻愧此身。譬如少年好憙净洁,澡浴涂身,着新净衣,忽以三尸婴加其颈,脓血逼身,虫流满体。其人苦毒,无复余想,但念:「何当脱此耻辱?」诸比丘厌恶此身,亦复如是,其中或有自杀,展转相害,或索刀、绳,或服毒药。
有一比丘厌恶身已,便往弥隣旃陀罗所,语言:「为我断命,衣鉢相与。」时旃陀罗为衣鉢故,即以利刀而断其命。有血污刀,持至婆求末河洗之,寻生悔心,作是念:「我今不善。云何为小利故,而断持戒沙门性命,得无量罪?」
时自在天魔知其心念,譬如壮士屈伸臂顷,来至其前,从水踊出,立于水上,赞言:「善哉!汝得大利,断持戒沙门命,未度者度,福庆无量。天神记录,故来告汝。」
时旃陀罗便生恶邪见,心大欢喜:「我今当更度未度者。」彼旃陀罗善知厌身、未厌身相:「若凡夫比丘未离于欲,举刀向时,心恐怖者是未厌身,我若杀之得福甚少。我今当求已得道果、无恐怖者。」于是手执长刀,从房至房,从经行处至经行处,高声唱言:「欲灭度者,我当度之。」时诸比丘厌恶身者,皆出就之,寻断其命。于一日中,杀十、二十乃至六十,以是因缘僧数减少,大德声闻悉不复现。
尔时世尊从三昧起,在露处坐,大众围绕;观视僧众,告阿难言:「今日僧众何故减少?」阿难白佛:「世尊一时为诸比丘说不净观,比丘修习厌恶身苦,转相残杀,乃至弥隣一日之中,伤害梵行六十人命,是故今日僧众减少。善哉,世尊!唯愿更说余善道法,令诸比丘得安乐住。」佛告阿难:「汝今宣令依止毗舍离比丘,皆使来集普会讲堂。」阿难受教,即呼来集。集已,白言:「唯圣知时。」世尊从坐起,至讲堂就座而坐,问诸比丘:「实有上事不?」答言:「实尔。世尊!」佛种种呵责:「汝等愚痴,所作非法!岂不闻我所说慈忍,护念众生;而今云何不忆此法?」呵已,告诸比丘:「若自杀身,得偷罗遮罪。」又告:「从今已后,应修安般念,乐净观,乐喜观。观已,生恶不善法,即能除灭。以十利故为诸比丘结戒,从今是戒应如是说:
「若比丘,手自杀人,断其命,是比丘得波罗夷,不共住。」
尔时众多比丘得重病,有诸比丘来问讯言:「大德!病宁有损,苦可忍不?」病比丘言:「病犹未损,苦不可忍。」便语诸比丘:「与我刀、绳,与我毒药,与我增病食,将我至高岸边。」时诸比丘皆随与之。病比丘或以刀自刺,或以绳自绞,或服毒药,或食增病食,或坠高岸自断其命。诸比丘见其死已,便生悔心,以白阿难。阿难将至佛所,以事白佛。佛以是事集比丘僧,问诸比丘:「汝等实尔不?」答言:「实尔。世尊!」佛种种呵责:「汝等愚痴,自断人命、与刀令死,有何等异?从今是戒应如是说:
「若比丘,自断人命,持刀授与,得波罗夷,不共住。」
复有比丘得重病,诸比丘来问讯,如上语诸比丘:「与我刀、绳、毒药。」诸比丘言:「佛不听我与人自杀之具;然我有知识猎师,当为汝唤,令断汝命。」病比丘言:「为我速唤!」彼比丘走语猎师言:「此有比丘得重病,不复乐生。汝为断命,可得大福。」猎师言:「若杀生得大福者,屠脍之人得大福耶?汝等比丘自言有慈悲心,今教人杀。教人杀与自杀,有何等异?」时诸比丘皆生悔心,往白阿难。阿难将至佛所,以事白佛。佛以是事集比丘僧,问诸比丘:「汝实尔不?」答言:「实尔。世尊!」佛种种呵责,语诸比丘言:「自杀、教人杀,有何等异?从今是戒应如是说:
「若比丘,自杀、教人杀,得波罗夷,不共住。」
复有比丘得重病,诸比丘问讯如上,语病者言:「汝等戒行具足,应受天福,若自杀者,必得生天。何用如是久受苦为?」病比丘言:「若当如是,虽有此苦,不能自杀。何以故?若自杀者,犯偷罗遮罪;又复不得广修梵行。」又呵言:「自手杀人、教人自杀,有何等异?而汝比丘为此恶业!」诸长老比丘闻,种种呵责,将至佛所,以事白佛。佛以是事集比丘僧,问诸比丘:「汝实尔不?」答言:「实尔。世尊!」佛种种呵责:「汝等愚痴,自手杀人、教人自杀,有何等异?从今是戒应如是说:
「若比丘,自手杀人,教人自杀,得波罗夷,不共住。」
复有比丘得重病,诸比丘问讯如上,亦语病者言:「汝等梵行已立,死受天乐。何用久受如此病苦,而不自杀?」病比丘言:「我等虽尔,不能自杀。何以故?佛制自杀,犯偷罗遮;又我病差,得修梵行。」
尔时彼国又有贼难,诸白衣骨肉分离,备诸痛恼。比丘语言:「汝等已修生天福业,何用受此骨肉生离,忧悲之苦,而不自杀?」答言:「我虽忧悲,不能自杀。何以故?在世遭苦,知修道业。」又呵言:「沙门之道,慈忍众生。云何赞死,欲人自杀?自杀、赞死,有何等异?」诸长老比丘闻,种种呵责,将至佛所,以事白佛。佛以是事集比丘僧,问诸比丘:「汝实尔不?」答言:「实尔。世尊!」佛种种呵责:「汝所作非法,自杀、赞死,有何等异?从今是戒应如是说:
「若比丘,若人、若似人,若自杀、若与刀药杀、若教人杀、若教自杀,誉死、赞死:『咄!人用恶活为?死胜生。』作是心,随心杀;如是种种因缘,彼因是死,是比丘得波罗夷,不共住。」
入母胎已后至四十九日,名为似人。过此已后,尽名为人。
自以手、足、刀、杖、毒药等杀,是名自杀。
彼欲自杀,求杀具与之,是名与刀、药杀。
使人杀,是名教人杀。
教人取死,是名教自杀。
言死胜生,是名誉死、赞死。
随心遣诸鬼神杀,是名作是心,随心杀。
是中犯者:自杀,遣使,展转使,重遣使,指示,言说,眠时说,向眠说,醉时说,向醉说,狂时说,向狂说,乱心说,向乱心说,病坏心说,向病坏心说,遣书,作相,手语,相似语;独、独想,不独、独想,独、不独想;戏语,色,声,香,味,触,优波头,优波奢,优波害。
自杀者:自以手、足、刀、杖等杀;彼人死者,波罗夷。
遣使者:遣使杀彼人;彼人死者,波罗夷。
展转使者:遣某甲杀,某甲不自杀,转使乙杀;死者,波罗夷。
重遣者:始受使人不得杀,还报比丘,比丘更遣使杀;死者,波罗夷。
指示者:指示日、月、星宿,语人言:「汝福应生彼,汝可自杀。」从而死者,波罗夷。
言说者:说生过恶,赞叹死好;因此死者,波罗夷。
眠时说者:比丘眠中说先所念言:「汝功德已成,应可自杀。」彼人闻已,待觉问言:「汝何故说此?」答言:「我眠中,欲利益汝故,作是语汝;今觉,亦作是语。汝可随我语死。」彼因是死者,波罗夷。
向眠说者:向眠人作是语:「汝功德已成,可以刀等自杀。」鬼神令眠中闻,即觉问言:「汝何故说此?」答言:「汝眠时,我欲利益汝故,作是语;汝今觉,亦作是语。汝可随我语死。」因是死者,波罗夷。
醉时说者:醉中说先所念言:「汝功德已成,应以刀等自杀。」彼人闻已,待醒问言:「汝何故说此?」答言:「我醉时,欲利益汝故,作是语;今醒,亦作是语。汝可随我语死。」因是死者,波罗夷。
向醉说者:作是言:「汝功德已成,汝可以刀等自杀。」醉醒已问言:「汝何故说此?」答言:「我欲利益汝故,汝醉时,作是语;汝今醒,亦作是语。汝可随我语死。」因此死者,波罗夷。
狂时说、向狂说、乱心说、向乱心说、病坏心说、向病坏心说亦如是。
遣书者:比丘遣书令杀。彼作书,字字偷罗遮;书至彼,彼因是杀;死者,波罗夷。
作相者:比丘语人言:「汝看我坐起,举手,下手,口言寒暑时,便杀彼。」彼见相便杀;死者,波罗夷。
手语者:作手语教人杀,彼随此杀;死者,波罗夷。
相似语者:比丘作相似语教人杀,彼随此杀;死者,波罗夷。
独、独想者,突吉罗;不独、独想,独、不独想者,偷罗遮。
戏语者:比丘戏笑语:「汝功德已成,可应自杀。」彼人问言:「何故说此?」比丘答言:「我先虽是戏言,今意实尔;汝可自杀。」因此死者,波罗夷。
色者:若比丘作呪术,召恶色鬼神,使恐怖人。因此死者,波罗夷。
声者:若比丘作是语:「汝父母儿女已死,财物破散。」作如是语,欲令忧恼自杀;因此死者,波罗夷。
香者,以毒合和诸香,令嗅便死;因是死者,波罗夷。
味者:以毒着食中令食;因是死者,波罗夷。
触者:以迦毗毒药涂身杀;因是死者,波罗夷。
优波头者:为一切众生作穽杀,若人堕死,波罗夷;非人堕死,偷罗遮;畜生堕死,波逸提。
优波奢者:作弱床薄覆其上,下安杀具,使人坐上;因是死者,波罗夷。
优波害者:作蛊毒杀;因是死者,波罗夷。
若比丘作是念:「我当杀彼人。」发心时,突吉罗;作方便时,偷罗遮;死者,波罗夷。若杀非人,偷罗遮;若杀畜生,波逸提。
比丘尼亦如是。式叉摩那、沙弥、沙弥尼,突吉罗。
不犯者:慈愍心、无杀心(第三事竟)。
佛在毗舍离。时世飢馑乞食难得,诸比丘入城分卫,都无所获。尔时世尊告诸比丘:「汝等各随知识,就彼安居。莫住于此,受飢馑苦。」比丘受教,有往摩竭国者,有往婆求末河边聚落中者。往河边诸比丘集,共议言:「今乞食难得,此聚落中有信乐者,我等当共更相赞叹:『某得初禅,我亦得之;某得二禅、三禅、四禅、四无量处、四无色定,我亦如是;某得四念处,乃至八正道分、三解脱门,我亦如是;某得八解脱、九次第定、十一切入、十直道,我亦如是;某得坚信、坚法、四沙门果、三明六神通,我亦如是。』诸居士闻,必生希有心,作是语:『我得善利,乃有如是得道圣人安居我邑。』便当具诸肴饍供养我等,我等无乏得安乐住。」议已即便入城,到诸富家共相称赞,如上所说,语言:「汝得大利,圣众福田依汝聚落。」诸居士闻,生希有心,叹未曾遇;皆减己分,不复祭祠,断施余人并以供养。
诸佛常法,二时大会,春、夏末月诸方比丘皆来问讯。摩竭国诸比丘安居竟,羸瘦、憔悴来诣佛所,顶礼佛足,却住一面。诸佛常法,客比丘来皆加慰问,问言:「汝等安居和合,乞食易得,道路不疲耶?」诸比丘言:「安居和合,道路不疲,但乞食难得。」时佛为说种种妙法,示教利喜,令随所住。婆求末河诸比丘身体充悦,来诣佛所,顶礼佛足,却住一面。佛亦如上慰问,诸比丘白言:「安居和合,乞食易得,道路不疲。」佛即问言:「今世飢馑,乞求难得。汝等云何而独言易?」诸比丘白佛:「我等在彼,以乞食难得,更相赞叹。」具说如上。佛即问言:「汝等赞叹,为实、为虚?」比丘白佛:「有实、有虚。」佛种种呵责虚者:「汝等非法,不随顺道,出家之人所不应作!宁噉烧石,吞饮洋铜,不以虚妄,食人信施。汝等岂不闻,我毁呰妄语之罪,种种赞叹不妄语德耶?而今云何为利养故虚诳,自说得过人法?」复呵责言:「诸比丘!世间有五大贼:一者、作百人至千人主,破城、聚落,害人取物;二者、有恶比丘将诸比丘游行人间,邪命说法;三者、有恶比丘于佛所说法,自称是我所造;四者、有恶比丘不修梵行,自言我修梵行;五者、有恶比丘为利养故,空无过人法,自称我得。此第五贼,名为一切世间天、人、魔、梵、沙门、婆罗门中之最大贼。汝等云何为小利养,作最大贼?」如是呵责已,告诸比丘:「以十利故,为诸比丘结戒,从今是戒应如是说:
「若比丘,不知、不见过人法,圣利满足,自称我如是知、如是见。后时,若问、若不问,为出罪,求清净故,作是言:『我不知言知,不见言见,虚诳妄语。』是比丘得波罗夷,不共住。」
佛在舍卫城。有众多少闻比丘,不学、不问,无过人法,自谓我知、我见、我证。彼于后时,闻诸比丘讲论得道、未得道相,乃悟非道;生惭愧心,作是念:「我等先未得谓得,将无犯波罗夷罪?」
复有少闻比丘,不学、不问,无过人法,自谓我知、我见、我证。彼于后时,广学诸经,生惭愧心,作是念:「如我今解佛所说法,先未得谓得,是增上慢,将无犯波罗夷罪?」
复有少闻比丘,不学、不问,无过人法,自谓我知、我见、我证。彼于后时,广修梵行,得入道果;生惭愧心,作是念:「我先未得谓得,是增上慢,将无犯波罗夷罪?」
诸比丘念已,各诣阿难,皆以问之。阿难将至佛所,具以白佛。佛以是事集比丘僧,各随其事问诸比丘:「汝实尔不?」答言:「实尔。世尊!」佛告诸比丘:「有五种现过人法:一者、愚痴;二者、乱心;三者、随恶;四者、增上慢;五者、实有。若愚痴、乱心、增上慢、实有,而自言我得,犯波罗夷者,无有是处。从今是戒应如是说:
「若比丘,不知、不见过人法,圣利满足,自称我如是知,如是见。是比丘后时,若问、若不问,为出罪,求清净故,作是言:『我不知言知,不见言见,虚诳妄语。』除增上慢,是比丘得波罗夷,不共住。」
不知、不见者:不知、不见过人法。
一切出要法,谓诸禅、解脱、三昧、正受,诸圣道果,是名过人法。
于佛所说苦集灭道,已办、已足,更无所求,是名圣利满足。
自说:我如是知见法,法亦知见我,是名自称我如是知,如是见。
若一月乃至一岁后,问:「汝云何得?何处得?从谁得?以何法得?」
若不问,而自发露所犯,求戒净、心净、见净、疑净,言:「我不知、不见苦集灭道,言知、言见,虚诳妄语。」虽作如此发露,故得波罗夷。
是中犯者:有二种得波罗夷:一者、先作是念:「我当虚说得过人法。」二者、当说时,作是念:「我今虚说得过人法。」复有三种得波罗夷:二如上说;三者、作是念:「我已虚说得过人法。」复有四种得波罗夷:三如上说;四者、异见说过人法。复有五种得波罗夷:四如上说;五者、异想说过人法。复有六种得波罗夷:五如上说;六者、异忍说过人法。复有七种得波罗夷:六如上说;七者、异乐说过人法。复有八种得波罗夷:七如上说;八者、不随问答说过人法。
有四种非圣语、四种圣语。非圣语者:不见言见,不闻言闻,不觉言觉,不知言知。圣语者:见言见,闻言闻,觉言觉,知言知。又八种非圣语、八种圣语。非圣语者:不见言见,见言不见,不闻言闻,闻言不闻,不觉言觉,觉言不觉,不知言知,知言不知;反上名八圣语。又十六非圣语、十六圣语。非圣语者:不见言见,不闻言闻,不觉言觉,不知言知,见言不见,闻言不闻,觉言不觉,知言不知,见疑言不疑,闻疑言不疑,觉疑言不疑,知疑言不疑,见不疑言疑,闻不疑言疑,觉不疑言疑,知不疑言疑;反上名十六圣语。
若比丘向人自称得过人法,解者,波罗夷;不解者,偷罗遮。向非人说,偷罗遮;向畜生说,突吉罗。
比丘尼亦如是。式叉摩那、沙弥、沙弥尼,突吉罗。
不犯者:实语(第四戒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