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坐）
有人问，修安那般那，修禅定，知性，……心不要向外面跑了。呼吸是自然的，知息入，知息出，知性也是自然的，父母生来就带来，都不要另加功夫的。如果加人为意识的造作，故意搞呼吸，故意弄个知性，错了，那走入魔道去了，道法自然。
然后，中午以前给大家讲一个法门，眼睛，打起坐来不要（向）下，眼珠子不要低沉，不要向下，也不上看。眼皮是闭到的，眼珠子正的，不是在看，前面自然有影子、亮光，黑夜的地方黑光，有亮。亮、不是电灯那么亮，就自然的。
中国道家讲三句话，修神仙之道。要想长生不老，要吃药，三种药。“上药三品”，最上等药是三种药，“神与气精”，就是“精、气、神”。呼吸自然往来是气，你知性知道，不要乱想，妄念一概清静。息来，知道息进入；出去，知道出去，长短变化都知道，这是心精。眼光定在前面、空，忘掉头脑，忘掉这个脑袋，忘掉身体，这是神。这是精、气、神三样合一，凝定下去。这是修安那般那出入息，“十六特胜”我给你加一条，精、气、神三样合一了。十六特胜以外，我送一条给你，就容易宁静了。
这样，这次学会，回去固定时间，一天几次宁静，比你求西医中医，比什么医药都好。“上药三品，神与气精”。在中国文化传统，就是叫“神光内敛”，也叫内视，不需要眼睛看，已经看到自己内部空空洞洞。你这样久了以后，定久了以后，自己身体内部的五脏六腑、一切气脉变化，都知道、看到了。道家有一句话，四个字，叫“内照形躯”。你坐到，只听就是了，“哎呀，这四个字要记下来。”现在打坐一摸本子就完了，等一下，他们黑板上会给你留下的。“内照形躯”，自然的。
（静坐后行香）
（马宏达：宏忍法师现在请你来找我，我在座位上，宏忍法师现在请到讲台旁边，我们写字的地方）
（14:00师打香板）
南师：我们一天多下来，诸位的行香很有进步了。这就有关自己健康了，“举足轻如灵猫捕鼠”，那个猫捉老鼠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下脚犹如泰山压顶”。这两句话，在中国文化后来用到少林、武当练武功的，少林练的这个大洪拳，武当练太极拳，一样的原理。举步起足轻灵，下来，泰山压顶，踏得很稳，不像一般拖在地上逛荡逛荡地走了。可见大家很用功，啊，身体也有进步，很高兴。站也像样了。一个传统的教育、文化的基础，是生活教育，行住坐卧，起居饮食，基本要教育，这就是管子讲的“礼义廉耻”最初步的，大家很有进步了。
现在这一堂也坐得不错，休息十分钟，喝一点茶水，我们马上上来，就进堂，上座。跟到就慢慢讲到禅修与禅宗了。
马宏达：没有带《指月录》的同学，请把指月录带过来。
啊，本来我的构想，大家要学禅宗，那是中国文化的中心的中心，中国文化要点的心中心，中心的中心。我很少讲的，这个禅宗，真正的密宗，真正的禅宗我很少讲，因为看来现在人接受这个东西的程度没有了，这个要很扎实的中国文化做基础。
这一次，有人发心，买来《指月录》，嘿！我告诉大家，这是中国文化，当年我记忆是二十几岁吧，“呦，这是天下奇书”，那非常惊讶！你们讲思想文化，能够读这一部书，配上《史记》、《楞严经》三样，你的学问不得了了。很难读，现在没有禅宗了，现在一提禅宗，参话头，好笑话啊，禅宗参话头是没有禅宗（了），最后的办法，叫参话头。
什么叫话头？是唐朝的土话。啊，你们会…，大家有上海的老人在没有？上海有句老话，“侬啊有啥话头啊”，“侬”就是你，你准备讲什么，有什么问题。“侬啊有啥话头啊”，“话头”就是这个话头，就是问题。参话头（就是）参问题，这是禅宗衰落了，开始的。
本来我想用次序讲，历史文化发展的次序，现在我中间抽过来，为了一句话，给大家讲，抽出来，中间讲到禅宗，这叫参公案，就是古人怎么悟道的，后来在禅宗叫做公案。你晓得中国文化到现在，禅宗固然衰落了，禅宗的形式大家学会了。
讲给你们这个大笑话，你们都不懂。我们老一辈子的共产党，包括陈独秀啊，这一班人开始，大部分的思想，都学过佛学的，包括毛泽东，都看过佛经的。所以共产党、国民党的老人，都受佛学的影响。尤其一百年前满清派出的留学，多半到日本，都接触了佛学。所以今天的制度都是禅宗（形式），跟你们讲秘密了，很好笑。
禅宗的大庙子这样修行，大和尚，譬如我今天，我是方丈，是住持，在禅宗叫堂头主事，堂头。我的首座秘书长叫书记，所以现在用“书记”，就是禅宗的。主席是首座变来，禅宗的首座（首席），禅堂里，譬如说我现在等于请那位天成师父在这里做首座。所以你看很有趣吧，先讲这个啊，零碎讲的，所以大家讲文化，不懂。
共产党一套制度，书记是这样来的，书记是禅宗，大和尚大禅师的秘书长的名称。奇怪吧？再讲下现代人用的总统，民国时代我们中国人是总统，是明朝的僧官，和尚官，官名，叫总统，也叫僧统，韩国人把总统叫统领，那也是和尚官，明朝的体制。你看我们的文化有意思吧？所以共产党，坦白斗争，是根据戒律方面来的。忏悔，叫做忏悔，自己反省，佛学叫发露忏悔，自己把自己的罪过发出来，讲出来。天主教也采用了，后来。发露忏悔，我错了，那么我们中国也用上，坦白。所以种种的文化去演变，你看到打倒旧文化以后，我看了，通通用旧文化的外壳，内涵不知道了。这是顺便给你们讲，好笑的事情太多，所以我活了九十几年，看到，哎唷，都在瞎闹，不晓得搞了些什么。
现在闲话不说啊，我倒转来抽一段禅宗公案讲给你听，你们先不要看书了，白看的，你听我讲了，回去慢慢看。告诉你，在《指月录》的第几段第几页，为了一句什么话，叫你们打坐用功，把眼光摆好，不得不把这个我要讲的次序倒转来了。
你晓得中国文化到了唐朝，有个人，一提这个人，也许你们有一点历史知识的就会想到法门寺了，迎这个佛骨，佛的骨头、舍利。唐朝，到了晚期了，晚期的时候，唐宪宗；唐朝李家的父子，从唐太宗父亲开始一路都是佛教，信佛。表面上道家，实际上都是佛教、儒家。唐朝的文化，后来影响中国比汉朝大，所以唐文化，你到美国也有唐人街，唐人，到欧洲也晓得唐人。所以汉唐的文化的威风，唐朝比汉朝还厉害，禅的关系，是禅宗的关系。
所以唐宪宗要把法门寺的佛骨请到宫廷来看，一个人，韩愈出来了。韩愈是中国文学唐代的革命家，反对中国旧的文章，骈文体。他提倡白话，所以现在我们叫古文，古文就是唐代的白话。《指月录》这一部书里头写的都是白话，所以《指月录》很难读懂。
你先要看这个祖师哪里人，譬如，百丈禅师是福州人，马祖大师，百丈的师父是四川人，成都人。他（是）哪里人，讲话有口腔、口音。譬如我是江浙人，假设我在唐朝出家来讲参话头，“哎，啥话头哎？”就什么话头。它的记录都是白话，可是文言，文言的白话，白话的文言，这个文章也很奇特。
韩愈就马上反对，提出来，上一篇反、《（谏）迎佛骨表》。大家说韩愈不信佛，错了，你仔细读，他并不是真的反对佛，（他是）反对这个制度。
这个唐朝的制度，出家的太多了，而且庙子的庙产比现在天主教的教皇那庙产还大，很多的问题，政治问题、社会问题、经济问题，所以他出来反对。他的意思说，国家的财政到这一步了，哎，你为了佛的骨舍利请到长安来，全国动员花多少经费啊？人力、经费花得太多了。然后他借此批佛批得厉害，这是韩愈。韩愈故事还多了，我们再留一部分，给你一讲，下午就没有了。因为你们没有读过，我就兜拢来给你讲。韩愈后来是学佛、学禅宗的哦，啊。
现在是，所以柳宗元讲韩愈，两句话，柳宗元最崇拜的，他比他后一点，后辈，都是唐代人。“文起八代之衰”啊，恭维他这样，文章起了八个朝代的革命家，中国文化，文学的革命家。八代，哪八代啊？两晋，西晋、东晋，宋、齐、梁、陈、隋，到唐。嘿，我这句不给你解释，你们将来做国文老师，解释不出来，哪个八代啊。一千多年文学，他起来革命了，“文起八代之衰”呀。柳宗元恭维他，“一言足为天下法，匹夫而为百世师”，是这样严重，他的文学革命影响中国文化，古文。所以我劝我们的老朋友，啊，皇甫平老兄啊，就是周瑞金先生，魏承思，唉呀，不要写现在这些文章，只应时，一时的文章有什么用？要去写文章，争千秋！不争目前。目前还有什么评论的，还有什么好讲的意见？年纪活到这个时候，自己要做文章，千秋事业！要有韩愈的精神，“一言足为天下法，匹夫而为百世师”啊，这是柳宗元恭维他。事实也是真的，中国文学革命。
现在我们都长话短说，中国文化，唐代不得了，他的弟子最有名叫李翱，不是现在台湾那个李敖。李翱，韩愈大弟子，文学也很好，地位也很高哦，李翱。这个时候禅宗最兴盛的时候，啊，禅宗的唐代的祖师，江西的药山禅师很有名，“药”，卖药的药。
宏忍师报告一下，你们这本书，你们手边拿的《指月录》，第几卷，第几页，你们记下。
马宏达：第九卷，《指月录》，第九卷上的。
南师：现在你不要看书哦，只告诉你们，好好读书，回去看，慢慢学。
马宏达：木刻版的页数，三十九，木刻版，你们翻开木刻这个版本，左右各有一个页数，二十七啊？二十七页，你要看现在标的，底下那个页码，看木刻版，左右两侧分别有页码，从二十七页到三十一页，第九卷。
南师：现在讲了啊，就是讲这个公案。所谓禅宗叫公案，悟道真实的故事，当时白话记录的，庙子上的书记记录的。书记就是和尚的秘书长，主任秘书。现在拿来做最大的官，很好玩，呵。李翱到江西做刺史，你们准确这个发音读，李gào啊？李áo啊？（宏忍师：翱áo），翱啊，翱翔的翱，李翱，江西刺史。那个禅宗的，我们后来人（说），“你这个人很江湖。”禅宗的南方的发展，不是江西就是湖南，禅宗祖师都是在这两省，所以那个时候天下求学问，不走江西就跑湖南，跑一下湖南又跑回来江西，跑来跑去，所以叫做“走江湖”，这样来的。后来听到走江湖是卖膏药啊，吹牛的。好，禅宗鼎盛时候。
这个，李翱去做江西的刺史，首长，拿现在讲书记，现在书记不行的，在唐代是这样，等于现在，党政军一把抓，那个体制不同，真正的首长。他也跟老师学问很好，文章好，听说这里有个、药山上有位大师，马祖的弟子，啊，叫药山禅师。他自己去看他，心里有个反感，对佛教啊。上去了以后，药山禅师平常呢，跟他学的弟子很多，他不准人家看佛经，不准人家看佛经，好好打坐用功，参究，可以悟道，就成功了。看佛经有什么用，你搞这些读书，知识很多，越来越障碍。
可是他老先生有一天，在山门外，自己拿个佛经在看，有徒弟就问他啊，“师父啊，你平常不准我们读佛经，你反而坐在这里看佛经，这什么意思啊？”禅宗是很自由的啊，弟子对老师不是那么死板的。他“嘘”，他说，讲读书啊，这是禅宗祖师讲话，“嗨，你们读书啊，把牛皮都读穿了。”不要把…纸会读穿了，那个眼睛盯在那里抠啊、记啊，等于现在搞电脑一样，眼睛都坏了。所以“你们读书把牛皮都读穿了，我读佛经，拿来遮眼睛的啊。”遮眼睛---神光返照，我加上注解啊，“我读书，拿来遮遮眼睛的。”这么一个老和尚。
李翱特别上山去看他，一看，哎，老和尚在那里看经，还是在那里看经。李翱就过来站在他旁边，站了半天。他知道，刺史今天要来，地方最高的首长。现在总书记要来了，这个浙江，江西省，不得了。他知道他站在旁边，他没有管他。这个小和尚也看不下去了，“师父啊，”悄悄地，“师父啊，刺史在这里啊，在你旁边。”“嗯。”还是看他的经，“嗯。”李翱很不高兴，这个太没有礼貌了，拂袖而走。以前穿长袍，把袖子（一甩），回转了。很生气，可是也很礼貌，讲了一句话，“闻名不如见面啊。”闻名，听说药山禅师的大名，（马宏达：见面不如闻名）啊，“见面不如闻名。”讲了就走。药山禅师回过头。你看他说见面不如闻名，我们常常笑的，中国人有句老话，我也常常对朋友说，“南老师啊，我久仰你的大名”，我说，中国人有句“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不过如此啊。”
那么他唐代的话，一句“见面不如闻名”，等于说“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不过如此”，一个和尚，老和尚。药山禅师就回头了，他已经走了嘛，“刺史啊，”叫他官号，“书记啊，你何必贵耳而贱目呢？”他说你说见面不如闻名，名是耳朵里头听来的嘛，药山禅师，现在跟我见面还没有谈，你就下定论了，他说“贵耳而贱目”。你看古人，有地位的，有学问，一句话马上留步了，回转。“呦，师父，谈谈。”所以请进禅房了，进方丈（室）谈。那李翱很恭敬，看了他样子以后。简单的记录，假设现在写白话，是一大堆了。李翱恭敬地问药山禅师，“如何是道啊，是佛啊？”我这个话有变动的啊，你们回去看原文，这一段，药山里头找出来李翱那一段。这个资料，你们外面研究历史，研究文化、思想史，很难找到的啊，因为这些书，大家，学者不读，也读不懂，看不下去。
药山禅师就坐在那里，手这么一指，指头向上面一指，（然后指头向下指）指向桌子上那个、这个热水瓶，和尚用的净瓶。
这个“净瓶”两个字，佛的规矩，所以佛最讲卫生，啊，他的戒律，水拿来要纱布滤过好多次，把纱布然后水里抖掉，他说上面有生命。佛观一碗水，释迦牟尼说一碗水八万四千虫，有八万四千生命，所以水随便拿来一熬一喝，犯杀戒。所以后世的出家人，那个时候热水瓶还没有哦，蒸馏水还没有，佛早有了，拿纱布把水滤了，滤下去的装在净瓶里头。所以出家人身边带的有净瓶，就像现在的温水瓶，几千年以前他就实行了。这个净瓶有个翻译叫做军持，后来形成印度的当兵的都要照这个规矩，军人带在身边喝水。啊，现在就是暖水瓶，军人也有这个水壶啊。
啊，他问师父什么是道，是禅？以他学问，药山禅师手向天上一指，向他的净瓶一指，没有讲话，李翱说：“师父，我不懂哎”。哈、这……他的意思，你们读过《大学》、《中庸》就懂，《大学》上叫“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八个字，小孩子我们（这）都会背。空中是鸟在飞，啊，海上鱼在游，海阔天空的意思。中国《大学》、《中庸》啊，“鸢飞戾天”。那药山禅师变更了，手一指(由上而下)，李翱说不懂，药山讲一句话，“云在青天水在瓶”啊，他这一句话，李翱悟道了。
“云在青天水在瓶”，他懂了，啊！懂了禅了，懂了道，平生所学，到这里都解决了。所以回来写一篇文章叫《复性书》，好像《古文观止》有吧？嗯，你们去翻。理学从这里开始，唐以后到宋朝的理学，儒家走向理学之路，是这一篇文章开始。复性，因为明心见性这个性啊，叫本体论。我们中国文化《礼记》就有，几千年搞不清楚，药山禅师这么一指点，他悟道了。他回转来，把中国传统文化写一篇叫《复性书》，要恢复明心见性，中兴了，恢复。
这一篇文章影响唐以后，宋明理学一直到清朝，一直到现在，啊，所以叫复性，恢复，明心见性，本来各个是佛，各个是圣人。可是呢，我引用的不是这个。所以这篇书里头很有意思的啊，他以后对药山禅师啊，恭敬得不得了，李翱。韩愈后来悟道，是贬到潮州以后，见的另外一位大师悟道的。李翱是在江西见药山禅师，那么他对师父的恭敬呢，当然中间详细记载没有，常常来看师父。这个，对师父怎么恭维，有名的诗句，唐诗里头，“练得身形似鹤形”啊；看了这句诗，晓得药山禅师的画像是一个罗汉像，身体很高，很长，瘦瘦的。“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啊，这个山上松树很多，他说师父常常坐在松树下面。呐，等于这套经典摆在这里，一个人看，两函、两排。“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有时直上孤峰顶（李翱另一首），（马宏达：我来问道无余话）我来问道无余话，云在青天水在瓶”，他悟了就是这一句，啊。
你看这个诗很好吧。还有，还有一首。恭维师父的，很多了。
马宏达：“选得幽居惬野情”。
南师：哎，对了。
马宏达：“终年无送亦无迎”。
南师：终年，恭维师父的。很孤傲。终年无送亦无迎，一般人来，他不大理的啊，只管修行。你讲啊。
马宏达：“有时直上孤峰顶，月下……”
南师：“月下披云啸一声”，一幅画面讲他的药山师父。有时候…，历史的记载，《指月录》，佛家的历史记载，药山禅师有时候半夜到山顶一站，月下披云，在那儿…；江西这些山云雾也很大的啊，披上云雾，“月下披云啸一声”，吽……这么一叫啊，这个禅宗语录的记载，“声闻澧阳几十里”。你看他的安那般那，这个呼吸气，声音多大！偶然半夜上去，实际上他是练气，把气呼出去，啊，所以，“月下披云啸一声”。我现在重点还不是这个。
好，我知道时间到了，借用你的时间啊。现在讲的，这个在禅宗里头，李翱悟道的故事，关于中国文化的，唐宋到元明清，儒家佛家一个大钥匙、大关键。《复性书》这一篇，讲中国文化哲学历史的发展，影响非常大。禅宗里头这个故事流行。为什么人家手这样一指（向上），一指（向下），“云在青天……”当下悟道了。我们讲死了，讲了半天，打坐修行，一辈子也悟不了，这是什么道理？这叫参话头，参公案。
宋朝有个宰相叫张商英，本来不信佛的，受太太影响，后来极信。啊，他就讲了。哦，药山禅师后来还要问，诶，这个李翱还要问，他说“师父啊，悟了以后，就是功夫就是这样啊？”呵，药山禅师讲一句话，不是那么简单，这句话呢，你看《指月录》记的，“闺阁中物舍不得，终为渗漏”。换一句话，哦，“云在青天……”，哦，悟了，悟了要修啊，不修行不行啊。什么“闺阁中物”？男女关系。他说你官做得那么（大），地位那么多，太太，姨太太，丫头太多了，性的问题你没有解决啊，男女性欲的问题。哎，古人用的文章，“闺阁中物”，闺房里头的东西，这是什么？哎，这个没有舍断，饮食男女，你都守不住，戒不掉的话，“终为渗漏”，只懂理论，功夫证不到。这就要古文懂了。所以我补充一点，这些都是零碎的，你们去看，都有的啊。
啊，我知道了，你不要催我，再借时间，他们腿坐到练一下，没有关系，啊，薛虎催我时间到了。
后来宋朝张商英怎么悟道，又是一个公案，很有名的啊，这些都是很有名，中国历史大人物的转变。他就写了一首诗，就批评啊，“云在青天水在瓶，眼光随指落深坑。溪花不耐风霜苦，说甚深深海底行。”刚才我还漏了两句，李翱悟道以后，问师父怎么修，他说“闺阁中物舍不得，终为渗漏。”怎么样修行呢？你在做官嘛，你为国家办事，为老百姓，“高高山顶立”还要“深深海底行”，药山禅师吩咐李翱的话，“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出口成章哦，这些师父们。实际上你懂了他对李翱讲，李翱会懂，因为《大学》《中庸》四书都会背的嘛。“高高山顶立”，就是四书儒家的道理，子思说“极高明而道中庸”，到了最高地方要变成最平凡，“极高明而道中庸”。所以“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这两句话禅宗，后来密宗的人，学密宗拿到西藏，唉，那，禅宗就是密宗，高高山顶立，要头顶上，跳出去，深深海底行，要海底的气脉打通，呵，很有意思，高高山顶立。
所以张商英就批评，你们不要随便说禅宗，啊。“云在青天水在瓶”，师父告诉他这就是道，天机是活泼泼的，很平常的。“眼光随指落深坑”，这句话很有…，你看人要死，两个眼光啊，刚才跟你讲修行的眼光定住，那个眼光这里，两个眼珠都要挂下去了，死亡，神就散了。所以“云在青天水在瓶，眼光随指落深坑，溪花不耐风霜苦”，修行，学菩萨道，修功德做善事，修戒律修定，很难啊！“溪花不耐（风霜苦）”，说什么深深海底行？“说甚”，唐宋时候土话，“甚”就是“什么”，“溪花不耐风霜苦，说甚深深海底行”。好了，先给你们尝一点禅宗，禅味，这个不是口头禅乱讲的，就是刚才为了叫你们定住，眼光、神凝气聚，精气神（合一），这是修行，啊。“溪花不耐风霜苦”，你说什么深深海底行？说自己在学佛，影子都没有，学禅？就是这个话。
好了，先休息，他催我好多次了，你们现在，给你二十分钟，半个钟头，要翻书你去看吧，不过最好慢一点翻书，你心搞乱了，先懂得在哪里。
马宏达：有的同学饿了，我们现在有点心，这两天点心是，一部分是海航集团的陈董事长带来的……
南师：去吃点心去。
马宏达：一个是受人之托啊……
注：本书根据南怀瑾老师2009年9月最后一次禅七录音整理，定稿于2023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