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刚才讲到止与观,岔进来给你解释,什么正止的时候,正定的时候,既不散乱又不昏沉,这个正止来了,那么呼吸,生理上的,这两部分哦,生理上的、物理上的,安那般那呼吸也宁静了,也到止,你的杂念妄想也到止,这个境界,止了、对不对?
哎,我刚才讲这个散乱止观以前,请问诸位看看你们的止观到什么程度啊?所以这个讲散乱昏沉以前有一句重要的话,问你们,什么话?记得记不得?你记得吗?沙弥,哎,昏沉哦,散乱。这个佛学叫失念。我在讲这个以前问你们一句话,这个止下来,能止的是谁啊?
同学回答:“他说没有呼吸,没有思想的时候,那个时候智慧会生出来。”
南老师:“你生出来,你有过经验啊?”
同学回答:“没有,没有,我还没有到达,没有不呼吸…”
南老师说:“会生、会生,没有错。”他还有个问题?
翻译:他的问题是什么止?什么东西止?
南老师说:“我刚才问了,这个时候这个现象,能止的能够使你得止得定的,这是什么东西啊?就是我刚才问的问题。你问的问题也是这个意思,对不对?”
翻译:“是,我翻得不好,我刚才翻译得不好,是这个意思。”
南老师:他问的是这个意思。那么这种清净,呼吸也停止了,杂念也没有,这是所止的一个现象,并非是能止的本能。啊,这个所止,好,这个里头,能够…当然自己知道,止是我心的一种现象,那么止在什么?止在一个清净,止在一个空的一个境界里头,这是一种境界,能止的是心的本来功能,自性的本来功能,现在自性本来哪个因为修持啊,它进入了所止的这个清净现象。哦,这个里头就是刚才提到的三止三观,我们修持第一个要把杂念妄想把它停止了,这个时候看到停止了。
这个时候就晓得杂念妄想空了,杂念妄想它本来是个水泡一样,本来空的,没有了,我们每一个杂念妄想都是泡沫、肥皂沫,吹泡一样,一下子吹了,“嘣”了没有了,所以这个时候就看得很清楚,得止了,所有都不吹这个泡沫了吗?看清楚了,在这个境界上看清楚了啊,当然你们诸位还没有吧!哎,假想,没有关系啦,不花本钱,假想就是了,到这样知道空的,一切杂念妄想它本来空的。这是一个了。
所以第一个空,得止以后是空观,知道空,知道杂念妄想它的本身是个泡沫一样,本来空的,这个杂念妄想包括很多,贪嗔痴慢我,我爱你,你爱我,我要钱,他要钱,等等都在内,空的,本来是个空,我们自已给自己泡沫,思想的泡沫骗了,嗯。那这个是泡沫嘛,所以要知道男女爱也是泡沫,两个人抱在一起接吻,是两个人彼此吹泡沫(笑),就是这样一回事,空的,没有用的。
好,这是空观了,即止即观,所以止的时候,你说空的吗?哎,可是在那个清净中间我要知道什么,它还是有啊,即空即有。所以空观,假有观,有、一切皆是假有,一切有都是假有,包括我们身体父母生下来,活一百岁也好、两百岁也好,都是假有,最后没有了,都是泡沫。所以在这个时候,知道了一切有、真有,假有。
小乘的罗汉看到说一切不想动,一切都是假有,就住在空中最舒服了。大乘的菩萨智慧看法这个假有,叫做妙有,它也不能算是真,也不能算是假,叫做妙不可思议,奇妙的不得了,不过不要被这个妙有、假有骗去了,可以用它而不被它之所用。
好,所以“有观”,三止三观,空观、有观。哎,但这个是相对的逻辑,也勉强说是相对论,空跟有相对嘛,真跟假相对,是跟非相对,不是爱因斯坦那个相对论,差不多,嗯。最后看清楚,自己这个自心的功能生出来这一切的思想,一切的感觉,作用等等,它非空非有,即空即有,“中观”,不是空也不是有。所以建立一个叫中观,可是你不要用现代逻辑去解释:中观就是空有矛盾的统一,那错了,那又是一个假有。所以他也不认为客观,也不认为主观,也不认为肯定,也不认为否定,另有一个中观的建立。你这样打坐起来到这个境界,观察自己的心的心念,所以才三止三观,观空、观有、观中,就看清楚了,这个念头。这是哲学哦,这是科学哦,哎,这是由心理学进入了形而上去了,这还是讲第四歩的天台宗的啊。现在给你介绍了一点点,止以后的观的道理。这个道理都明白了以后,第五歩了。
第五个字是什么啊,委员?(回答“还”)哎“还”,回到本来面目。等于禅宗一个大和尚,大禅师,在禅堂里打坐,坐了几十年,很多人啊,禅堂里规矩很严格的,不准讲话。忽然这个和尚叫起来:“我悟了!”那个师父:“说!”“师父啊,尼姑原来是女人做的。”哎,师父说:“他真悟了。”嗯,回到本来面目。
所以有些大彻大悟了说,师父问他你悟个什么?(他说)“嗨!我现在晓得鼻孔原来向下面的。”所以天台宗,六妙门,讲到第五歩“还”字很难讲了,还到哪里?这个里头我就要另外岔过来用禅宗的讲法了。
《楞严经》,佛跟阿难的对话辩论,阿难问他,七处征心,《楞严经》最有名开始,《楞严经》哎,阿难问佛,很严厉的对话,问的问题,七次心在哪里?心在内还是在外?在中间?在虚空?还是在什么?是唯物的还是唯心的?七次。八还辩见,八次对话讨论。“见”,我们人心第一个作用是眼睛,这个看见的“见”是心的看见,大家都认为是眼睛看见,佛说眼睛不能看见,眼睛不过是个照相机一样。能见的是心啊!后面,照相机后面的人在照啊!
那么当时辩论对话的时候,印度一个波斯匿王,这个皇帝也在座,也是佛的弟子,当时在那里听的,结果皇帝也参与了。问佛:“师父啊,你讲了半天‘见’,我还是搞不清楚啊。”佛就说:“大王,皇上,你几岁开始看到恒河的水?等于中国的黄河了,印度一样。”这位波斯匿国王告诉佛“我三岁”,这个皇帝告诉佛:“师父啊,佛啊,我三岁时候我妈妈,皇太后带我去朝拜那个印度神的时候,我三岁就看了恒河的水。”佛说“啊,对。”波斯匿王的年纪比佛还大几岁,释迦摩尼佛又问他:“皇上你现在多少岁啊?”他说“我现在六十多了。”“那么你六十岁跟三岁比一下,哪个衰老呢?”“哦哇!我现在跟三岁不能比啊,那个皮肤啊,老得不成样子了。”佛说:“好了,形象有生老病死,变来变去,你再看恒河的水,同三岁看恒河的水,那个所看能看的那个是不是一样?”“哎”,这个皇帝一听说:“这个一样啊,没有变哎。”佛说:“好了,哦,年轻时所见的、能见的那个东西,也是这个,现在看的也是这个。”释迦摩尼佛从这一方面,把他慢慢拎啊拎啊,把他引进门了。
现在大家张开眼睛,所有人啊,我们也学学那个皇帝,学那个印度皇帝,佛当时怎么引导他,表演给你们看,我假定做释迦摩尼,我做摩尼释迦吧,你们做陛下皇上啊。
佛叫他,你开到眼睛看,他开到眼睛看到光明,你们大家跟到我表演,你看啊,看好,闭起眼睛!他说“你看到什么?”他说“我什么也没有看到。”佛说“你错了,闭起眼睛,看到前面看不见的蒙蒙一层。再开眼睛,哎,看到光明;再闭眼睛看到模糊的,再开眼睛看到光明;再闭起眼睛看到模糊的。”他说光明跟黑暗是来去现象,能见光明能见黑暗的这个没有动过啊。
哎!佛经的翻译的中文是非常妙,“开眼见明,闭眼见暗”,闭着眼睛还是看到暗。明暗有代谢,光明来了黑暗跑了,黑暗来了光明跑掉了,它互相新陈代谢,能见明见暗的从来没有动过。
好,因此佛又分析了,做科学的分析,他说我们白天看到东西是靠太阳的光,把光明还给太阳,还了它,归到太阳。我们打开这个墙壁,就那边看得见,这是虚空的作用,把这个还给虚空,我们把墙壁一关起来就看不见,这不是我们看不见,是墙壁的阻碍,把这个阻碍还给墙壁,佛在那里还,还了,这个还给什么,光明还给太阳,黑暗还给夜里,阻碍还给墙壁,打开看到的还给虚空,最后还完了,什么都完了,他说有一个,阿难!你注意!还不掉的,没有地方好归还,那不是你!是什么?可是阿难和我们一样,笨蛋,还没有开悟。
中文的《楞严经》翻译得非常美,文字太美了,翻译得特别好,“不汝还者,非汝是谁?”那个还不掉的,那不是你自己的本性本位吗?还是谁啊?啊,不汝还者,非汝是谁?哎,这是佛经啊!所以佛法到了中国,这个中国人都是莫名其妙的,特别的,啊,这个民族很有趣,又喜欢文学,又喜欢哲学,又喜欢鬼学,啊。
这就讲到禅了,中国的禅了,禅宗的禅了,所以日本人学禅,外国文化学禅,这是两个路上很难办的。中国的禅怎么学啊,这个禅师他悟道了,马上拿佛经这句话,“不汝还者更是谁啊?不汝还者更是谁?!”起来一首很美的诗了,哎,那个你们喜欢诗的注意。不汝还者那个打哈欠了,氧气不够了,不汝还者昏沉了。“不汝还者更是谁,残红落满钓鱼矶。”多好一幅画面出来,“日斜风动无人扫”啊,残红的那个花瓣子一片一片掉到钓鱼的那个石头上,日斜、天黑了,快要黑了,太阳下去了,风动吹过来,那一片片花瓣在钓鱼矶上没有人扫,“燕子衔将水迹飞。”只有那个晚上归窝的燕子在好玩,看到花瓣衔来衔去,在水面上飞来飞去。这就是禅宗,他讲些什么鬼话?你说。哎!都是真话。
佛也悟到了那个本来面目,还了,阿难也悟了,那个禅师也悟了,就是我们这班燕子在这里,讲佛啊讲道啊,燕子衔将水迹飞,落下来的花瓣衔来衔去。我们在座同学中有人昏沉了啊,没有细昏沉,氧气不够打哈欠了啊,怎么补充氧气告诉你,鼻子捏到,不呼不吸,一分钟、两分钟以后憋不住了“喷”,一喷,哗!里头自己制造的氧气出来了,精神百倍。哎,你再盘坐上,盘腿打坐三天三夜都不会疲劳。试试看呢,灵不灵,当场试验,憋得憋不住了,才放掉,精神就来了。
好,讲到这里,再岔过来,再拿一个禅宗的公案故事补充给你听,讲到六妙门的“还”哦,刚才讲的主题还在六妙门的“还”的上面哦。
注:本书根据南怀瑾老师1997年录音整理,定稿于2022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