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一般学者,提起禅宗,极易联想到六祖在大庾岭头,接引惠明一段公案。六祖当时教惠明「不思善,不思恶」,良久,乃问曰:「如何是明上座本来面目」?惠明当下悟去。于是一般认为祇要「不思善,不思恶」,便是佛性,禅宗的心法,亦即在此,此诚错会祖意,为害非浅。盖惠明追赶六祖,备极辛苦,至大庚岭,见六祖放下衣钵,极力提持不动,衣钵非力可争,其心已自惊伏,粗暴之气略平,窘急之余,说出求法目的,六祖方教他「不思善,不思恶」,进而遮止其妄念;良久者,即经过许多时间,六祖才问:「如何是明上座本来面目?」惠明经此一问,狂心顿歇,本来面目立见,脱口说出个「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此则公案后人不向良久以后理会,仅向不思善恶上领取,谓不思善恶即是本性,大违祖意,不免构成两失。
一、错认善恶都不恩的为本性,则本性成为一死物,堕入以「无记空、顽空为性。
二、错认不思善恶为工夫,不能当下狂心顿歇,徒祇善亦不思,恶亦不想,悠悠忽忽度日,堕在无事甲中,且为影响禅和作偷懒余地。
又六祖开始宏法时,见两僧论风动旛动,辨难不己。乃曰:「不是风动,不是旛动,是仁者心动。」于是学者即认禅宗明心,即使是吾心昭昭灵灵,憧憧往来分别之心。然则我人面对风旛都不动的时候,此心要他风旛二物都动起来,是岂可能?既不可能,则六祖所谓「是仁者心动」,其义不成?若说风动也罢,旛动也罢,我此心不觉不知不管,动由他动,但此心如如不动,则抵是心理意识的自我陶醉,所谓佛法,亦祇是心理学范围的一种而已。须知佛法谈心,有时系说三界唯心之心,有时系说生灭不停之心,三界唯心之心,即常住真心,此心大容天地,细入微尘,即心即境,即境即心,合精神物质二元为一体,忘能所,绝对待,故风动旛动,与仁者心动,同是这一动,此义大乘诸经及楞严经颇多宣示,对此无理会者,骤听之,自膛目莫对,后此王阳明谓其弟子云:汝忽见岩花时,则此心与岩花互动,汝不见时,则与之互寂,似是抄袭此语来。细味此语,真是含盖乾坤,包罗万象,此即六祖方便善巧,以心印心于外之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