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西洋欧美的文化和精神文明,他的主要中心,从古至今,直到现在为止,仍然还是以基督教的《圣经》(《旧约》和《新约》)为主流。同样的,也有人认为中国文化和精神文明的主流,直到二十世纪为止,似乎还仍然以儒家“四书”、“五经”为中心。事实上,东西文化,都正处于转型变态的状况中,西方信奉宗教的文化正在蜕化。东方文明,尤其以中国的文化来说,也随时代的巨轮在转变中,支离破碎。主张重“人道伦理”的儒家学说,也正处于游魂、归魂的卦变之中。现在美国,有人正在断言未来的世界是“文化战争”的时代,尤其指明中国的儒家文化,是与西方文化对抗的大敌。看来未免可笑,但也深为可虑。天下事往住误于肤浅粗暴的见解,因此,我们自己,也应当“反求诸己”,需要“温故而知新”了!
如果说,“五经”是中国上古文化传统的总汇,这是比较准确的答案。“四书”呢?它从北宋时代开始,到南宋时期,才渐渐盛行,取代“五经”文化的地位。它是专属于孔孟之教的学术思想,而且被宋儒理学家朱熹所作的“章句”注解所垄断的儒学,并不足以概括中国文化的大全。
五经,就是《周易》、《尚书》、《礼记》、《诗经》,以及孔子所作的《春秋》。而演绎阐释《春秋》内容的,有《左传》、《公羊》、《谷梁》等“三传”。《春秋》一书是孔子在春秋后期,即公元前四八〇年间的绝笔之作。
这个时期,在西方的历史上,正当罗马改行共和政治,开始才有信史可征。斯巴达组织伯罗奔尼撒联盟。印度难陀王朝兴起,佛教徒第一次大结集佛经。波斯先后连续三四次远征希腊。雅典取代斯巴达为希腊霸主。西方所谓史学之祖希罗多德(公元前四八四年至前四二四年)出生。苏格拉底(公元前四七〇年至前三九九年)出生。这个时期,也正是希腊文化在西方兴盛的时期。
大家都知道孔子晚年,极一生的精力,“删诗书、订礼乐”而自著《春秋》。他是以极度客观的角度,把中国上古的历史文化,裁定从有文书资料信史可征的唐尧(甲辰年)登位时期开始,也就是公元前二三五七年。他避开中国远古史的时代,即从神农到黄帝(轩辕)之间的史迹(即公元前三〇〇〇年以前,与埃及金字塔王朝,以及巴比伦建国同期,这是东西方开始人文文化发展的初期)。他以“多闻阙疑”的态度,“存而不论”。因此,后来司马迁著《史记》,不好明说要补孔子“删书”的不足,便在《帝王本纪》上,首先提出一篇《五帝本纪》,历述唐尧为黄帝之后,追溯上推中国文化的年代。到了南宋孝宗时代,学者罗泌又另著《路史》一书,采用道家等遗书的说法,再上溯高推旧史所称“三皇五帝”以上的往事,文章华丽而亦富于考证,言之成理,书名《路史》,意思是说这是中国历史文化的“大史”之意。从他的著作宗旨看来,也是深惜孔子“删书”断自唐尧,忽略远古史的传统。等于现代有人将中国的历史年代,由黄帝纪元开始,到今年(公元一九九七)为止,共计有四千七百三十一年的意义相似。不过,我们只是顺便一提,不是要讲中国远古和上古文化史的专题,到此为止就可以了。
总之,孔子的删订“六经”,是把唐尧、虞舜以来,直到周朝开国以后的文化文明,尤其是由周公姬旦所整理过的中国上古文化,汇为总类赋予后来的人们,做为先民遗留给后代“承先启后”的无价资产。当时对学者称为“儒士”或“儒生”,并非如汉代以后的儒家,是专指治孔孟之学才称“儒者”的。
到了秦始皇灭掉六国诸侯以后,改变了周朝分封诸侯建国的政体,统一中国,划分郡县,开始创制学者的专职官称叫“博士”,但并不限于专学“诗、书、易、礼、乐、春秋”等“六经”的范围才叫“博士”。秦始皇和李斯在公元前二一三、二一二(戊子、己丑)年之间的焚书坑儒,也并没有明令坑掉了“博士”。所坑的大都是“处士横议”的非“博士员”的儒生。
后来到了西汉初期汉武帝刘彻(建元乙巳的时代,公元前一三六年),设置“五经博士”,才是以专治儒学为主的开始。那时,距离秦始皇焚书坑儒的时期,已过了一百三十多年的时间了。当然,在这一百多年以前,由汉文帝刘恒、汉景帝刘启,在政治作为上的主要文化思想,是以道家“黄(帝)老(子)”之学为主导,但也并非完全不重视儒、法等各家的学说。文景时代,认为自秦汉以前,以及楚汉争战的长期战乱,社会人民,残破痛苦不堪,人们所需要的,便是“休养生息”,使全民得到“安居乐业”,重新建立社会人民的秩序,所以省事节约为主要。
可是传到汉武帝的时代,却是重视以董仲舒为主的儒家学说。实际上董仲舒的儒学,已掺杂用阴阳家的思想以治《春秋》,从此便形成了两汉以后谶纬符(预言)之学的风气,影响中国文化的迷茫色彩很大,直到现在不衰。如果说纯粹以“五经”等为主的汉儒的汉学,实在是由汉元帝刘奭时代(公元前四八年)开始,才特别重视儒家。因此,使汉代的儒者,注重对经学的训诂考订的学问,延续到东汉之间,约两百多年之久。古人讥谓“青春作赋,皓首穷经”的读书人,都毕生埋首在“经义”和文字学的故纸堆中。
在这个时期的变动,在史学上叫做“前汉”和“后汉”,也有惯称为“西汉”与“东汉”的,它的界别,就是从王莽篡位,改朝换代,自称为“新朝”的阶段,正当公元纪元开始的第八年底,也就是耶稣出生十二年间的大事。但使汉室重光,称为“东汉之主”的光武帝刘秀,他也是从小习读《诗经》出身的农民学者。因为他的影响,使东汉以后的文章和学术风气,与西汉比较,便各有不同的风格。古人评论说:“西汉重功名,希世取宠,不尚清操。东汉重名节,取义成仁,至死不顾。”
两汉的经学,长期困守在训诂考证的沉闷风气的范围,所以一到汉末魏晋时期,便由何晏、王弼等青年后进学者开始,认为儒家的“六经”都是糟粕。他们只从事清谈,注重“三玄”之学的探讨,文化和政治同步解放思想。所谓“三玄”之学,便是从《老子》、《庄子》、《周易》这三部书中探讨人生和宇宙的哲学思想。因此形成魏晋以来的文人政府中的门阀子弟,和一般读书的知识分子,都倾向于逍遥解脱,不拘形迹而风流潇洒的作风。这等于是十八世纪以来,西方所说的“自由”思想和“浪漫”的情态,在上流社会的阶层中,尤其散漫放诞。跟着便是东晋南渡以后,历史的年代,转入了南北朝的阶段,佛学正好在这个时期,如云如雨一般地倾注东来,弥漫于朝野上下各阶层社会。这一个历史历程,经过四百多年之久(即公元二〇〇年间开始,到六二〇年之间),是中国文化思想探究宇宙和人生的哲学辉煌时代,但从政治和社会立场来看,也是最衰败堕落的时代。
到了李世民父子开国,建立唐朝的政权以后,才有转变。但在这个历史文化的时期中,所谓自汉代以来的儒家经学,已经“此调不弹(谈)久矣”,还没有特别重视《大学》、《中庸》等“四书”的风气。可是不要忘了,“五经”等学问,仍然还是中国民间和政府人士基本的文化思想,不过并不像汉儒和宋儒那样特别注重而已。唐太宗曾授命国子祭酒(等于现代唯一国立的大学校长)孔颖达,撰著《五经正义》,后世称为“五经注疏”的便是此书。
在这阶段中,有关西方欧洲文化的情形呢?他从第五世纪罗马帝国瓦解开始,到第十世纪阶段,新国迭相兴起,战争不止,人民生活困苦,文化低落,正处于西方历史学家所谓的“黑暗时期”。所以东方唐人的声威,在那个时候,就较为有声有色,鼎盛一时了。
现代人所谓的西北丝绸之路,和南海广东的丝绸之路,以及日本、朝鲜、琉球等地,派人到长安留学的唐风,吹遍了东西两半球,尤其在中唐时代,中国经济、贸易重镇的扬州,更是不可一世,古人所谓“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便是唐风的炫耀,比起二十世纪末期的香港,更加芬芳有致。
任何一代的文化,都离不开“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的人事关系。唐代的文化,首先不能不归功于李世民的雄才大略,以及他在文治、武功上的天才成就。但绝对不可用《大学》的“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八个条目来做深入的要求;同时,也不可只以《贞观政要》一书而以偏概全,掩盖了对历史伟人的是非评价。如从他的身世背景,和他天生禀赋的资质来看,他先天具有权门子弟的家世习性,同时又兼有绿林豪侠的资质。再从另一面深入来讲,他有齐桓公(公子小白)的坏习气,同时也有曹孟德(操)的文学才思。既有汉武帝(刘彻)相似的雄才,但又有汉光武(刘秀)类同的浑厚。因此,而使初唐开国在历史上的光辉,几乎有超过汉代的功绩。尤其当他还在做秦王的少年阶段,在他幕府中的得力助手“智囊团”中,如刘静、虞世南、杜如晦、房玄龄等才俊之士,都是当时一代的杰出之选。起义以后,用的将帅人才,大部分都是在乱世从绿林中磨炼出来的英雄好汉,而且开始还多半是他的敌对人物,如徐世勣、程咬金、李靖,当然还包括了魏征。
李世民,因为他生来接受了隋朝首先统一了二百年来南北朝的政制和文风的薰陶,他在文学上的成就,也大有过人之处。例如我们大家所最欣赏的唐代的诗和文章,乃至中国的书法,所有这些都是因为唐太宗(李世民)是此中高手,因此而造成了划时代的风气。他的诗,自从虞世南死后,便很少写作,他说已经没有知己了。他的字,极力学习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临死还要将它带进棺材里去。我平常总喜欢对人说,要学唐人书法,先要读看唐太宗所写的《晋祠铭并序》然后再读柳公权、欧阳询、颜真卿、裴休等的法帖,便可稍能有会于心了。现在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讨论唐太宗一生的是非得失,须急转直下略说唐代的文化思想和儒家的关键所在。
唐朝开国之初,还在李渊称兵起义的时候,首先提出改革自南朝五代以来的文学风气,不许再用华丽词章来写政府公文。然后到了李世民登基以后,贞观十一年,规定以同宗祖先李老君(老子)为教主的道教位列先班(上朝的礼仪次序),佛教序列第二,但并没有什么儒教或儒学在后的意思。因为朝廷政府的全体臣工,都是从读儒书出身的儒生。虽然后来建立了以考试取士的考试制度,但根本没有要考“四书章句”出身,作八股文章的进士。到贞观二十三年唐太宗死后,由太子李治即位为唐高宗,才复以周公为先圣,孔子为先师,用以尊重儒学。
唐初在宗教信仰方面,也非常自由,不但大量修建佛寺,而且准许在长安建立了大秦寺,以及基督教另一派的景教。后来又有由波斯传入的祅教(拜火教)和摩尼教等寺庙,一切都让人民信仰自由不加干涉。唐太宗贞观四年,即公元六三〇年,也正当伊斯兰教创始人穆罕默德征服了麦加,称霸于阿拉伯的同时。到了贞观十九年(公元六四五年),正当玄奘法师由印度取经回国,便要他在新建的宏福寺开始译经,并派宰相房玄龄主管其事。玄奘法师不但对佛学有渊深精致的造诣,而且又兼通儒道等世俗学问。他在翻译佛经的同时,也把中国的《老子》(道德经)译成梵文,反馈印度,可惜后世失传,这对于古代沟通东西文化的历史作用来说,实在是一大损失!
至于唐太宗本人,因受奘师学识修养的感召,一面倾心佛理,同时,又希望玄奘法师还俗,做他的宰辅,但都被奘师婉转辞谢,只好亲自动笔,为玄奘法师所译的佛经,做了一篇《大唐三藏圣教序》的宏文,的确是唐文中的翘楚,果然不同凡响。因此而使初唐的中国佛教和佛学,盛极一时,朝野上下,普遍流行。所谓中国佛教特色的“十宗”,便从初唐开始,声光普耀,远及东亚,如日本、朝鲜等各地。尤其是从南朝梁武帝时代就由印度东来的达摩祖师所传佛法心宗的禅宗,这时渐渐普及流传各个阶层社会,甚至还转而反馈了印度后期佛教新兴的秘密宗乘,和密乘的持明〔真言咒语〕、曼陀罗(总持坛场)、愿行等相结合。到了唐玄宗李隆基开元四年(公元七一六年),又有由印度东来,专传密宗的善无畏、金刚智、不空三藏等人,世称“开元三大士”,大弘密宗的修为法门。中国佛教的“十宗”佛法,由此更加盛行于东方各地的国土。例如鉴真法师受日本的邀请而东渡弘法,日本的空海法师入唐求学等等事迹,都是唐代文化和宗教史,和中日文化史上影响深远的大事。
总之,由唐朝开国以后,经唐太宗、高宗父子,以及武则天做皇帝的三朝七八十年之间,佛教和道教乃至禅宗的自由发展,使儒、佛、道三教汇成为中国文化的三大主流形势,便在这个时期中确定了地位。尤其禅宗以“不立文字”、“即心即佛”、“心佛众生,三无差别”、“非心非物”等的教法,普及于朝野上下,而且在下层民间的僧俗社会里,更是欢喜信受。所谓“南宗尚许通方便(由禅宗六祖广东慧能大师开始称南宗),何处心中更有经。好去比丘(和尚)云水畔,何山松柏不青青”。我们只要翻开初唐以后的名人诗文集来看,所有诗词的名著,几乎十之八九,都离不开和禅与道息息相关的大作,如李白、杜甫、王维、孟浩然、白居易、杜牧、柳宗元、刘禹锡等等,实在不胜枚举。
在唐玄宗(明皇)李隆基的中期,正当封杨玉环为贵记以后(约在公元七五〇年之间,中国所发明的造纸方法,便开始传入欧洲),禅宗的大师马祖(道一)禅师,和他的弟子百丈(怀海)禅师,便在江西开创中国佛教特色的“丛林制度”,不顾原始佛教不事生产的戒律,提倡以集体修行、集体耕作、生活平等、劳逸平均的原则,制定了“百丈清规”以替代原始戒律而适合时地相宜的信守。而且百丈禅师,年过九十,还以身作则,天天领众劳作,留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风范。当时百丈、马祖师徒的作风,被信守原始佛教戒律的僧众,骂为“破戒比丘”。可是从此以后,禅门丛林风规便大行其道,大多数的佛教僧众寺院,都以“丛林”相标榜,而额称为“禅寺”或“禅林”的,甚为普遍,因此使佛教能在中国的土地上生根立脚,并且为后世历代的社会福利慈善事业,有形无形地做了许多功德。因为“丛林寺院”,兼收并蓄了“鳏、寡、孤、独,老无所归,幼无所养,贫无所依”的人们。可以说百丈师徒是中国宗教革命的先驱。我在三四十年以前,便有一本讨论中国特殊社会“丛林制度”的小书,可做参考。在这个时期,欧洲方面的西方文化,也正是基督教的权威进到颠峰的时期。
不过讲到佛教的宗教革命,在这里,顺便提出晚唐懿宗咸通的时代,约当公元八六〇年之间,道教出了一位特殊人物,他便是相传在邯郸旅邸中,“梦醒黄粱”,不求功名而去修道的吕嵒(字洞宾,“嵒”一作“岩”),号称“吕纯阳”的道士。他是融会儒、佛、道三教的神仙,也可以说他是从东汉魏伯阳、晋朝葛洪(抱朴子)、梁朝陶弘景以后道教的宗教革命者。从他开始,在中国的民间社会上,提起道教,大家都会知道吕纯阳。但很少有人知道魏伯阳、葛洪、陶弘景等人了。
由于禅与道在初唐、中唐两三百年之间的风头太健,太过煊赫,所以到了唐宪宗李纯的时代,也就是吐蕃求和,欧洲法国的查理大帝死去,由儿子路易即位的时期公元八一〇年前后,名儒韩愈(昌黎)倡导古文艺的复兴,重视从事文学改革,而且不甘坐视唐室宫廷迷信佛教的作风,为了《谏迎佛骨表》这一道表章,就被贬到潮州去做刺史。他同时感慨道佛两家的文化太过流行,特别提出中国传统文化的正统,应该是以儒家为主,因此奋笔作了一篇《原道》的大文章,说明真正大道的道统,是以“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孟子”的一线传承.这才是真正的人伦大道。他并且特别提出《大学》的“明明德”到“先诚其意”的一段,批驳道佛两家的出家修道,是对父母国家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但他在引用原文中,也没有指明这是曾子所著的《大学》上的话,只说“传曰”两字,也不说“礼云”。其实,《大学》是在《礼记》中的一篇,而韩愈却不提起它的来源,只说是儒家传统的说法,但引来作为证明的说辞而已。
韩愈被贬到潮州以后,心有不安,又向禅宗的大颠禅师问道,略有心得,这在禅门中的实录,另有传记。不过,他问不问禅,并不重要。只可惜他的一篇《原道》大论,批驳道佛的见解,并不高明,实在还是外行。如果说是一篇批评道士、和尚们不可随便出家的文章,那就另当别论了。犹如他写的《谏迎佛骨表》,同样是不大得体的文章,所以会惹得唐宪宗发了脾气。但《原道》一文,劈头就提出“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然后便说“仁与义是定名,道与德是虚位”等等,气势不小。因此,后世的儒者大多认孔子所说的“仁”,就是“博爱之谓仁”了!殊不知“博爱”是墨子主张的精义。“行而宜之之谓义”,也正是墨子的学说的精神。韩愈是对墨子之学极有研究的学者,所以《原道》一文的开头,便引“墨”入儒,致使后世的学者们,却被他的健笔宏文轻易地瞒过去了。
对不起,我是开口没遮拦,提到韩愈韩文公的《原道》,目的是说明宋儒倡说理学的根源,是由《原道》一篇大论所启发。同时又因韩愈的门人李翱,从药山禅师问道以后,作了一篇《复性书》的高论,因此而使宋儒理学家们,凭据《大学》、《中庸》而大谈其“心性微言”的性理。所以我便对《原道》一文,多讲了几句,好像是在讲国文的课一样,反而耽搁了不少时间,到此再也不敢再牵引到李翱《复性书》的原文,不然,就离题更远了。因此,只是略说李翱所提出“复性”观念的来由而已。
如果说我妄加评语,李翱的《复性书》所讲的性命之说,比起他老师韩愈《原道》的立论,就深刻得太多了。那么,李翱的儒学,又怎么能有“超师之见”的造诣呢?事实上,他是得力于禅门的启悟。所以便引禅入儒,果然就不同凡响了!可是他仍然同一般的儒门学者一样,不敢违背士林的现实。终于故作托辞而已。至于他的参禅故事,在我过去所讲禅学的书上已经提过,在这里不必再来画龙点睛吧!但顺便告诉大家,现代已经逝世的儒宗禅学的大师马一浮先生,他也是我忘年之交,师友之间的老前辈,他所取个人自由讲学“复性书院”的名称,便是取用《复性书》而来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