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时大慧菩萨摩诃萨复白佛言。世尊。惟愿为说离一异俱不俱,有无非有非无,常无常。一切外道所不行。自觉圣智所行。离妄想自相共相。入于第一真实之义。诸地相续渐次,上上增进清净之相。随入如来地相。无开发本愿。譬如众色摩尼境界,无边相行,自心现趣,部分之相,一切诸法。我及余菩萨摩诃萨,离如是等妄想自性,自共相见。疾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令一切众生。一切安乐,具足充满。
佛告大慧。善哉善哉。汝能问我如是之义。多所安乐。多所饶益。哀愍一切诸天世人。
佛告大慧。谛听谛听。善思念之。吾当为汝分别解说。
大慧白佛言。善哉世尊。唯然受教。
佛告大慧。不知心量愚痴凡夫,取内外性。依于一异俱不俱,有无非有非无,常无常。自性习因,计著妄想。譬如群鹿,为渴所逼。见春时焰,而作水想。迷乱驰趣,不知非水。如是愚夫,无始虚伪妄想所熏习,三毒烧心,乐色境界,见生住灭。取内外性。堕于一异俱不俱,有无非有非无,常无常想,妄见攝受。如揵[qián]闼[tà]婆城。凡愚无智,而起城想。无始习气计著相现。彼非有城非无城。如是外道,无始虚伪习气计著。依于一异俱不俱,有无非有非无,常无常见,不能了知自心现量。譬如有人,梦见男女,象马车步,城邑园林,山河浴池,种种庄严。自身入中。觉已忆念。大慧。于意云何。如是士夫,于前所梦忆念不舍,为黠慧不。
大慧白佛言。不也世尊。
佛告大慧。如是凡夫,恶见所噬。外道智慧。不知如梦,自心现性。依于一异俱不俱,有无非有非无,常无常见。譬如画像,不高不下。而彼凡愚作高下想。如是未来外道,恶见习气充满。依于一异俱不俱,有无非有非无,常无常见,自坏坏他。余离有无,无生之论,亦说言无。谤因果见。拔善根本。坏清净因。胜求者,当远离去。作如是说。彼墮自他俱见,有无妄想已,墮建立诽谤。以是恶见,当墮地狱。譬如翳目,见有垂发。谓众人言。汝等观此。而是垂发,毕竟非性非无性。见不见故。如是外道,妄见希望。依于一异俱不俱,有无非有非无,常无常见,诽谤正法。自陷陷他。譬如火轮非轮。愚夫轮想。非有智者。如是外道,恶见希望。依于一异俱不俱,有无非有非无,常无常想,一切性生。譬如水泡,似摩尼珠。愚小无智,作摩尼想。计著追逐。而彼水泡,非摩尼非非摩尼。取不取故。如是外道,恶见妄想习气所熏,于无所有说有生。缘有者言灭。缘有者言灭。复次大慧。有三种量。五分论。各建立已。得圣智自觉离二自性事。而作有性妄想计著。
大慧。心意意识,身心转变,自心现摄所摄,诸妄想断。如来地自觉圣智修行者,不于彼作性非性想。若复修行者,如是境界,性非性攝取相生者。彼即取长养,及取我人。大慧。若说彼性自性,自共相。一切皆是化佛所说。非法佛说。又诸言说,悉由愚夫希望见生。不为别建立趣自性法,得圣智自觉三昧乐住者,分别显示。譬如水中有树影现。彼非影非非影。非树形非非树形。如是外道,见习所熏。妄想计著。依于一异俱不俱,有无非有非无,常无常想。而不能知自心现量。譬如明镜,随缘显现一切色像,而无妄想。彼非像非非像,而见像非像。妄想愚夫,而作像想。如是外道恶见。自心像现妄想计著。依于一异俱不俱,有无非有非无,常无常见。譬如风水,和合出声。彼非性非非性。如是外道,恶见妄想。依于一异俱不俱,有无非有非无,常无常见。譬如大地,无草木处。热焰川流。洪浪云涌。彼非性非非性。贪无贪故。如是愚夫,无始虚伪习气所熏,妄想计著。依生住灭,一异俱不俱,有无非有非无,常无常。缘自住事门,亦复如彼热焰波浪。譬如有人,咒术机发。以非众生数,毗舍阇鬼,方便合成,动摇云为。凡愚妄想计著往来。如是外道恶见希望。依于一异俱不俱,有无非有非无,常无常见。戏论计著,不实建立。大慧。是故欲得自觉圣智事,当离生住灭,一异俱不俱,有无非有非无,常无常等,恶见妄想。尔时世尊欲重宣此义,而说偈言。
幻梦水树影 垂发热时焰 如是观三有 究竟得解脱
譬如鹿渴想 动转迷乱心 鹿想谓为水 而实无水事
如是识种子 动转见境界 愚夫妄想生 如为翳所翳
于无始生死 计著攝受性 如逆楔出楔 舍离贪摄受
如幻咒机发 浮云梦电光 观是得解脱 永断三相续
于彼无有作 犹如焰虚空 如是知诸法 则为无所知
言教唯假名 彼亦无有相 于彼起妄想 阴行如垂发
如画垂发幻 梦揵闼婆城 火轮热时焰 无而现众生
常无常一异 俱不俱亦然 无始过相续 愚夫痴妄想
明镜水净眼 摩尼妙宝珠 于中现众色 而实无所有
一切性显现 如画热时焰 种种众色现 如梦无所有
复次大慧。如来说法,离如是四句。谓一异,俱不俱,有无非有非无,常无常。离于有无建立诽谤。分别结集,真谛缘起,道灭解脱。如来说法,以是为首。非性,非自性,非无因,非微尘,非时,非自性相续,而为说法。复次大慧。为净烦恼尔焰障故。譬如商主。次第建立百八句无所有,善分别诸乘,及诸地相。
这时,大慧大士又问佛说,“希望佛再为我们说明如何才能不去执著同和异,同时俱生和不俱生,以及有和无,非有和非无,乃至常性和无常的道理呢?”
佛回答说:“凡是不知道性自性心量的愚痴无智的凡夫们,才只想追求内心外境的一切事物,在这些观念理论里打圈子。其实,都是因性自性被无始以来的习气所染污,而执著这些妄想以为真实。譬如一大群的鹿,为口渴所苦,看见春天旷野里的阳光反映,误以为是一流清水,拼命地奔走追求。殊不知那只是自己错觉所生的幻像。同样的,一般无智的凡夫,被无始以来的虚伪妄想所熏习,被贪欲、嗔恚、愚痴等三毒所熏染,而乐于执著尘色世间的各种物象。看见世界上有生(生起)、住(存在)、灭(消逝)的现象,就要想把捉内心外境的各种性能,于是堕在同和异,俱生和不俱生,有和无,非有和非无,常和无常等的妄想妄见之中。
事实上,尘色世间的一切事物,都如海市蜃楼,只因凡夫愚痴无智,所以误认为是真实的景物。这都是因为无始以来的习气熏染,使他们执著各种现象而显现的。例如海市蜃楼,那并非是真有城楼,可是也不能说空无所有。一般外道学者们,被自己无始以来的虚妄习气执著所迷惑,就产生那些互相对立、矛盾的见解和理论,这都是由于不能了知自心的现量所致。又譬如有人在梦中,看见了许多的男女、象马、车骑、城邑、园林、山川、池沼等等美丽的世界,觉得自己身在其中。等到醒了以后,还尽力回想追求梦中的情景,试问这个人信梦为真,究竟是聪明?还是愚昧呢?
同样的,人们被习气所吞没,所以有一般无智的外道学者们,非但不知道尘色世间虚幻如梦,而且还要探究它的同异、俱不俱、有无、非有非无、常无常的法则呢?又譬如一幅画像,只是一张平面的纸,本来就没有高下远近的存在,人们涂上了线条和颜色,看起来就有高下远近的感觉了。
同样的,未来世界上的外道学者们,更充满了许多恶见的习气,在这些互相对立的矛盾观点上,各自建立一套理论,误己误人。还有的认为有无都是无生的;换言之,乃是根本上就是什么都没有的。他们诽谤因缘果报之说是无稽之谈,他们破坏善根的道德,自毁清净的正果。凡是想要证得殊胜无上正道的人,便应当远离这种观念和理论,以免自招恶果。
又譬如有眼病的人,看见虚空里有像垂发似的毛轮,而且还特别指给别人看。事实上,这只是一幻境的错觉,没有眼病的人,虽然要看也看不见的。可是他们却以病态似的偏见,依据各种矛盾的理论,就来诽谤正法,自误误人。
又譬如一点火光,用很快的速度来旋转它,看起来就像一个火轮圈。事实上,只是一点火光而已,但无智的愚夫们,却把它当作火轮。而且以自己的幻觉和错觉,再加上互相对立的各种矛盾理论,又说出一套法则。
再譬如水上的泡沫,看起来像一颗如意宝珠。无智的愚夫与小儿们,却把它当作真的珠宝加以追求。事实上,这种水泡,当然不是如意宝珠,但也不能说是没有宝珠的形像,只是要看人们的心里是否贪取与不贪取。可是他们被恶见的习气熏习惯了,没有的,硬说成为有。而真实的,又强说成没有。再者,有的外道,利用先贤所创的三种量——现量、比量、非量和五分论——亲、因、喻、合、结。他们建立了这种辩证理则,来范围思想,自认为已经得到圣智的自觉境界,可以否定互相对立的矛盾理论,自信已经得到事物绝对性的理则,他们就以这种方法为真理的最高境界。其实,这也只是执着妄想的遍计所执的作用。
大慧啊!如果能够修持得到,使心意识所生的身心都转变了,使自心所显现的,能摄受和所摄受的一切妄想都断除了,由此到达如来境界的自觉圣智,就不再会对一切事物,存着性有或性无的观念了。倘使还有有无之争,而且著相不舍,那他仍然在人我寿者相的执著里。 再说:凡是主张事物的性,是共通的,或各自独立的等等理论,这些都是化身佛(方便应化)对众生界的方便游戏言论,并非是法身佛(自性清净)所说。而且一切化佛所说的言语理论,都是顺应愚夫们各自的希望和自己的各别观念而产生,并不是为了显示自性,要想证得圣智自觉三昧境界的寂乐之果。这些等等,譬如水中反映的树影,说它是影也可以,说它不是影也可以。说它是树形也有理,说它不是树形也有理。他们都由于观念的习惯性,妄想熏习而生执著,才来讨论同异、俱不俱、有无、非有非无、常无常等思想。却不知这些都是自心的现量境界。 又譬如明镜,随缘呈现一切色像,而镜子本身并无妄想。那镜中的各种色像,可以说不是色像,也并非不是色像。而且你看见镜中的色像,并不就是那原来的色像。只因愚夫们自己生起色像的妄想观念,为恶见吞没,自心却生起色像的妄想执著,所以才有许多互相对立矛盾理论的成立。 又譬如风吹空谷或流水等,和合而发出声音的。这种声响并无固定性,也并非没有声音。可是他们却以习惯性的妄想恶见,根据互相对立,矛盾理论,各自建立观念。又譬如沙漠地带的尘土,受太阳光热的反射,现出川流浪涌,云起波兴的境象。那种景象当然不是真实的,但是也并非没有,只看你自己是否有贪求迷恋的心理。同样的,无智的愚夫,却执著无始以来的虚伪习气,又根据生(生起)、住(存在)、灭(消逝)以及同异、俱不俱、有无、非有非无、常无常的观念去推论它,于自心寂静境中,反而兴起热焰洪波之想。
又譬如有人用咒语密方等魔术,发动木头人或死尸去做事。这只是一种幻术的配合,以引起动作,可是愚昧凡夫,却执著为真有一神秘往来存在的观念,于是根据互相对立的矛盾理论,去探讨它的究竟。这些都是观念理论的游戏,并无根据。所以要求得自觉圣智的境界,应当放下这些种种妄想恶见才对”。这时,佛就归纳这些道理,作了一篇偈语说:
幻梦水树影。垂发热时焰。如是观三有。究竟得解脱。
(这是说:世间事物,虽然似有,实在皆如梦幻。垂发是指有眼病的人,看见目前虚空中,就有毛发下垂等景象。一切众生对世间事物的观念,也都是眼病似的幻觉,并非事物的真相。三界的生死死生,也是如此。如果能够观察清楚,就可以得到究竟的解脱了。)
譬如鹿渴想。动转迷乱心。鹿想谓为水。而实无水事。
如是识种子。动转见境界。愚夫妄想生。
(这是说:一切众生,对世间事物的执迷不悟,犹如炎热中的渴鹿,把热气的光影,当作清水去追逐。同样的,人们平静无波的心田(如来藏),对境依他而起,被尘劳所染污。业力的种子,就因此迷妄乱动,辗转不休。这都是由于凡夫愚痴无智,从妄想而生。)
如为翳所翳。 于无始生死。计著摄受性。如逆楔[xiē]出楔。 舍离贪摄受。
(这是说:如来藏既然兴起业识的作用,于本来平静无波的心田,犹如病眼被翳所障相似,对于世间的事物,就无法看透它的真相了。所以从无始以来,流浪在生死海中,执著虚幻的现象,偏偏认为它是实有的,而且牢牢的摄受在心中,所以就叫做遍计所执。佛所说的法,犹如用楔出楔,是要凡夫们,舍离贪欲等等的执著。换言之:佛所说的法,也只是过河的筏子,只是为了使众生解脱三界,度过生死苦海的方便法门,同样的不可执著。也就是所谓“过河须用筏,到岸不须舟”)
如幻咒机发。浮云梦电光。观是得解脱。永断三相续。
(这是说:人们的身心作为,都如魔术师们的机器人,他的开关,只在中心一念罢了,此念一动,就生起一切的有为。然有为法都如浮云梦幻,石火电光,随时随地的消散,始终无法把捉。但如果能够仔细地反省观察,体会其中的道理,也就可以得到解脱,永远断除了业力的相续流注,摆脱三有的系缚了。)
于彼无有作。犹如焰虚空。如是知诸法。则为无所知。
(这是说:宇宙万有现象,本来就没有绝对的自性存在,犹如虚空中的光影,都是暂时偶然地存在,如果能这样观察诸法,便不为幻像所惑,也不执著于诸法了。)
言教唯假名。彼亦无有相。于彼起妄想。阴行如垂发。
如画垂发幻。梦揵闼婆城。火轮热时焰。无而现众生。
常无常一异。俱不俱亦然。无始过相续。愚夫痴妄想。
(这是说:一切言语教化等等,也都是假立的名相而已。归根结底,又那里有一个实际的真相可得呢?所谓言教,正如以指指月,只是表示真义的言诠。言教自身,并非就是真月。如果把言语理论,认为实法,便是一种妄想。这样,就等于凡夫,执著五阴为身心之相,犹如病眼者看见虚空里都是毛轮,和看画时的立体感,及误认海市蜃楼为实境,或把旷野的焰影当作清流去追逐一样,都是迷真逐妄,都是凡夫们从无中生有妄见而已。何况还有些自囿于形而上的常存和不常存,本体的一元和多元,同俱或独立等等的探讨呢?这些见解,都是无始以来的习气相续流注的错误所生,只是愚痴凡夫们的大妄想而已。)
明镜水净眼。摩尼妙宝珠。于中现众色。而实无所有。
一切性显现。如画热时焰。种种众色相。如梦无所有。
(这是说:宇宙间的万法,无非都是藏识的显现,虽有暂时偶然的万象存在,只是如梦似幻地显现,毕竟无有实体。如果离了心、意、识、转识成智,证入不可思议的真实自性的如如境界,那末,便如明镜照物,水净沙明,法眼便豁然清净了。也好像如意宝珠,自身清净无色,但由于角度观点的不同,随缘现出各种差别不同的色像,事实上,却毕竟没有固定不变的色像。就此可以了解世间万象的发生,都如沙漠旷野里的光影,如梦似地空无所有。)
“大慧啊!如来演说毕竟了义之法,都是离了这些互相对立矛盾的(四句)理论。那四句就是所谓一(一元)异(多元),俱(同时具在的调和论)不俱(独立),有和无,非有(似乎没有)非无(似乎不是没有),常(不变永存)无常(变易生灭)等等。为了要远离这些是非有无的诤谤,才来一一作精详的分析辨别,所以才有这许多次的演讲和佛法的结集。这无非是为了要指出真谛的实际,析明万象的存在都由于缘起而空无自性,以远离生灭的妄心妄想,而证得解脱的道果。
佛的说法,是依如来究竟的境界为主,并不是说另有一个超然存在的自性,更不是说宇宙万有,都是自在天主所造。也不是说万物是无因自然而生的,尤其不是说是物质微尘所结合的。不是说时间才是一切的主因,而且也不是说自性是连绵相续不绝的。那么究竟为了什么呢?而是为了净除人们烦恼障的人我执,和所知障的法执和智执,才有种种方便说法。犹如资本家,为了适应人们的需要和希求,因此广设各种行市和货品,以满足人们的欲求。终使各取所需,归家稳坐。佛的说法,也是如此,所以在本经开宗明义,首先提出一百零八个不同的问题,也就是表示所有问题的自身,无论是心和物,或事和理等等观念,若要穷原探本,毕竟都是空无自性。
唯有证得自觉的如来究竟境界,才能直探第一义,善于分别一切法,了然大小诸乘的次第,以及菩萨诸地的情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