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慧。我念一时。于一处住。有世论婆罗门,来诣我所。不请空闲,便问我言,瞿昙一切所作耶。我时答言。婆罗门一切所作,是初世论。彼复问言。一切非所作耶。我复报言。一切非所作是第二世论。彼复问言。一切常耶。一切无常耶。一切生耶。一切不生耶。我时报言。是六世论。大慧。彼复问我言。一切一耶。一切异耶。一切俱耶。一切不俱耶。一切因种种受生现耶。我时报言。是十一世论。
大慧。彼复问言。一切无记耶,一切有记耶。有我耶,无我耶。有此世,无此世耶。有他世耶,无他世耶。有解脱耶,无解脱耶。一切刹那耶,一切不刹那耶。虚空耶,非数灭耶。涅槃耶。瞿昙作耶。非作耶。有中陰耶,无中陰耶。大慧。我时报言。婆罗门如是说者。悉是世论,非我所说。是汝世论。我唯说无始虚伪,妄想习气种种诸恶,三有之因。不能觉知自心现量,而生妄想攀缘外性。如外道法,我诸根义。三合知生,我不如是。婆罗门我不说因,不说无因。唯说妄想摄所摄性,施设缘起。非汝及余,堕受我相续者。所能觉知。
大慧。涅槃虚空灭。非有三种。但数有三耳。复次大慧。尔时世论婆罗门复问我言。痴爱业因故,有三有耶,为无因耶。我时报言。此二者亦是世论耳。彼复问言。一切性皆入自共相耶。我复报言。此亦世论。婆罗门乃至意流妄计外尘,皆是世论。
复次大慧。尔时世论婆罗门复问我言。颇有非世论者不。我是一切外道之宗。说种种句昧、因缘、譬喻、庄严。我复报言。婆罗门。有、非汝有者、非为、非宗、非说、非不说。种种句味。非不因、譬、庄、严。婆罗门言。何等为非世论、非非宗、非非说。我时报言。婆罗门有非世论。汝诸外道所不能知。以于外性不实妄想,虚伪计著故。谓妄想不生。觉了有无自心现量,妄想不生。不受外尘。妄想永息。是名非世论。此是我法。非汝有也。婆罗门。略说彼识。若来、若去、若死、若生、若乐、若苦、若溺、若见、若触、若著种种相、若和合相续、若爱、若因计著。婆罗门。如是比者。皆是汝等世论。非是我有。
大慧。世论婆罗门作如是问。我如是答。彼即默然。不辞而退。思自通处。作是念言。沙门释子出于通外。说无生、无相、无因。觉自妄想现相。妄想不生。
大慧。此即是汝向所问我。何故说习近世论,种种辩说,摄受贪欲不摄受法。
大慧白佛言。世尊。摄受贪欲及法,有何句义。
佛告大慧。善哉善哉,汝乃能为未来众生,思惟谘问如是句义。谛听谛听,善思念之,当为汝说。
大慧白佛言。唯然受教。
佛告大慧。所谓贪者,若取、若舍、若触、若味。系著外尘,堕二边见。复生苦陰,生老病死忧悲苦恼。如是诸患皆从爱起。斯由习近世论,及世论者。我及诸佛,说名为贪。是名摄受贪欲不摄受法。大慧。云何摄受法。谓善觉知自心现量。见人无我,及法无我相。妄想不生。善知上上地。离心、意、意识。一切诸佛智慧灌顶具足。摄受十无尽句。于一切法无开发自在。是名为法。所谓不堕一切见、一切虚伪、一切妄想、一切性、一切二边。
大慧。多有外道痴人,堕于二边。若常若断,非黠慧者。受无因论则起常见。外因坏,因缘非性。则起断见。大慧。我不见生住灭故。说名为法。大慧。是名贪欲及法。汝及余菩萨摩诃萨,应当修学。
尔时世尊欲重宣此义,而说偈言。
一切世间论 外道虚妄说 妄见作所作 彼则无自宗
惟我一自宗 离于作所作 为诸弟子说 远离诸世论
心量不可见 不观察二心 摄所摄非性 断常二俱离
乃至心流转 是则为世论 妄想不转者 是人见自心
来者谓事生 去者事不现 明了知去来 妄想不复生
有常及无常 所作无所作 此世他世等 斯皆世论通
“大慧啊!我记得过去有一个时间,住在某处,有一位专通世论的婆罗门,到我那里来,一到马上就问我:一切是出主宰所创造的吗?我回答说:那是第一种的世论见解。他又问:一切不是由主宰所创造的吗?我回答说:那是第二种世论的见解。他又问:一切是常存或不常存的呢?一切是有生或不生的呢?我回答说:那是第六种的世论。他又问:一切是一或是多呢?一切是同时俱在或不同时俱在的?一切是因为有种种因缘而显现受生的呢?我回答他说:那是第十—种世论。他又问:一切是无记的或是有记的呢?有我或是无我呢?有此世或是无此世呢?有他世或是无他世呢?有解脱或是无解脱呢?一切是刹那?或不是一刹那呢?一切是虚空呢?或不是缘尽而灭呢?是不生不灭呢?或有主宰或无主宰呢?有中阴身,或无中阴身呢?我回答说:你这些所说的,都是世论,都非我所说的,我只是说众生们自无始以来,因为虚妄的习气,而生起诸恶的三有(欲、色、无色)之因。人们却不能觉知自心现量,只生妄想分别,攀缘外性,如外道们的说法,说我与根(身心的机能)尘、意等三缘和合,才产生了智。我却不是如此,我既不说因,也不说无因,只说妄想的能摄和所摄作用,设施说为缘起而生诸法;却不是你和其余那些堕在我相中者所能觉知。
“大慧啊!涅槃、虚空和寂灭.并非是三种境界,只是名数上有三而已。当时,那个婆罗门又问我说:是由于痴爱业为因,才生三有吗?或是无因而生三有的呢?我当时回答说:你所问的二点,也是世论。
“他又问:一切性都能列入自他的共相吗?我又回答说:这也是世论,乃至心意流动而执著外境,都是世论。当时,他问说:又有什么不是世论的呢?我婆罗门是—切外道的正宗,说种种文句意义,因缘譬喻等,极为庄严。我回答说:婆罗门啊!有是有的,却非你们所有,既非有为,也非非宗,也非有说,但也不是不说种种句义,也非不因譬喻而得庄严。他又问:什么才是非世论、非非宗、非非说呢?我当时回答说:有非世论,但你和其他诸外道都不能知。因为你们只求心外之性,执著不实的虚伪妄想。我是说:一切妄想不生,觉了有和无,都是自心的现量。妄想既然不生,就不受外尘所染污,从此妄想永息,就名为非世论。这就是我所说的法.却非你们所有。婆罗门啊!我再为你略说这个识,它是似来似去,似死似生。似苦似乐,似溺似见,似触似执等种种法相,似和合相续,似爱著诸因缘。例如这些相对的推论,就是你们的世论,却不是我之所说。
“大慧啊!这就是当时那个世论婆罗门,这样的问,我就这样的答,于是他就默然不辞而退,他心想:释迦的出世法,是出于通外,说的无生无相无因之法,已自觉内证妄想的现相,因此妄想不生。
“大慧啊!这也就是你刚才所问我的,为什么说习近世论的种种辩说,只能摄受贪欲,却不能接受正法的道理。”
大慧又问:“所谓摄受贪欲,以及正法,是有哪些不同的道理呢?”
佛回答说:“所谓贪者,例如取和舍,感触和嗜味,凡是系着外尘境象,堕在或有或无的二边见解里,因此产生苦阴,乃至生老病死,忧愁苦恼等。所有这些过患,都是从爱的一念而起,这都是由于习近世论和创造世论者,所以我及诸佛称之为贪。这也就是所谓摄受贪欲,而不接受正法。
“大慧啊!什么是接受正法呢?就是说,善于觉知一切都是自心现量,证见人无我,及法无我相,妄想不生,善知菩萨种种上上地相,离心、意、识,得一切诸佛智慧灌顶,具足摄受十无尽句,对于一切法,无须待他力启蒙而能自在自得,这就名为法。也就是所谓不堕在一切见、一切虚妄、一切妄想、一切性、一切二边之中。
“大慧啊!有许多的外道痴人,堕于二边之中,例如断见、常见等的黠慧者;因为接受一切无因论就产生常见,又因为见到缘尽则灭,就起断见。我法是见本来就没有生、住、灭的,所以名为佛法。这也就是说明贪欲和佛法的不同,你和其余的大菩萨们,应当修学。”
这时,佛就归纳这些道理,作了一篇偈语说:
一切世间论。外道虚妄说。妄见作所作。彼则无自宗。
惟我一自宗。离于作所作。为诸弟子说。远离诸世论。
(这是说:一切世间的世论学说,都是虚伪妄想所生的理论而已。他们妄见有一能作的和所作的,根本就没有自宗。佛说只有佛法一自宗,是离于所作和能作的妄想,所以佛教弟子们,必须远离一切世论之学。)
心量不可见。不观察二心。摄所摄非性。断常二俱离。
乃至心流转。是则为世论。
(这是说:世论之学,是不能究竟了知自心现量的,而且也观察不到妄心对待的二边,更不能了知能摄和所摄的,部是非性,也不能远离断见和常见。总之,一切在妄想心中流转不止,这就名为世论。)
妄想不转者。是人见自心。来者谓事生,去者事不现。
明了知去来。妄想不复生。有常及无常。所作无所作。
此世他世等。斯皆世论通。
(这是说:如果不起妄心,不随妄想流转,便可以见到自心现量了。所谓来的现象,是指自心现量境生起事相而说。去的现象,是对自心现量境事相消散而说。如果明了自心,而知无所从去,也无所从来,那妄想分别就不再生起了。至于推求事物的有常性或无常性,有主宰,或无主宰,乃至此世他世等等。这些都是世论之学,与自觉内证的宗通,都是了不相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