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君道与臣道有关的话,而宋儒在这个地方又画几个大圈圈,把它给圈断了。我们还是把圈圈拿掉,还给宋儒,仍然依照本来的《孟子》连贯下来看。
这三句话连起来,是同一系列的观念。我们读历史,不可对古人要求得太过分。当我们想起古人的话时,再一仔细推敲,就发现有许多古人受了冤枉;那些被后世指责为奸的人不一定奸。但他为什么会弄得如此糟糕,为什么非要把命赌进去才算忠呢?因为他的处理有错误的原故。这要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生经验的增加,才能把历史读通。
所以不必说现代人难做,古今中外一样都是做人难,既然生而为人,虽难也总归要做人的。
做人的难处,在于会有「不虞之誉」,想不到和过分的恭维会来。例如,一见面就说「你真了不起」,其实有什么了不起?说不定真的还起不了。尤其青年朋友们要注意,人一旦有了财富,有了社会地位,一切好听的话都来了,自己求不到的那些恭维也都来了。千万不要上自己人格修养的当!如果人家说你是圣人,你就自以为是圣人,那你就堕落了。人家恭维你,你就更应该反省,更要害怕,因为不实际、过分的恭维话是绝对不能听的。
「有求全之毁」,这句话是真的。社会上的人,在要求别人的时候,或者对某种位置上的人有特别要求的时候,批评的话非常厉害。尤其对一个圣人的要求,更是十全十美的。圣人看人,凡圣平等,自己和他人都是平凡人;而社会上的人,对圣人的看法要求则不然。例如释迦牟尼是圣人,可是社会一般人看他,则不一定以他为圣人。有人会说,既是圣人,又何必出家呢?有人会说,当圣人不出家也可以吧?也有人会说,圣人一定要出家的。总之,你如果有一点点不合他的意,他就要批评,这就叫做「求全之毁」。
恭维你的话,是靠不住的,自己想都没有想到这么好,人家的恭维就来了;而诋毁你的话,却常常是求全之故。
孟子对于人情世故如此通达,他到底是圣人,我们大家为政治、为教育、为人、为己,这个毁誉的道理一定要懂。所以,责备他人,乃至责备古人,不宜过分,不过分就是不求全。
孟子接着说:「人之易其言也,无责耳矣」,社会上的人是说话随便,不负责任,喜欢发表意见而已。别人说话容易,听起话来可得注意,不但不能随便相信自己的耳朵,有时亲眼看见的事也未必真实,未必是实情。例如一则禅宗的故事,就是李翱见药山禅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