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们就先看看佛的讲法了。我们都知道了小乘的佛学,佛告诉我们三法印,三个大原则。无常的,诸法无常,世界上一切事情同物理物质的现象,没有一个永远不变的现象,都把握不住,一定变去了,所以诸法无常。不永恒,都会变化的。那么无常道理我也经常讲,这是佛的文化告诉我们思想,他所认识的真理。我们中国的道理原始的文化根根《易经》,《易经》也告诉我们这个道理一样的,一切宇宙万有现象随时随地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变去,都在变化,变化就是无常。没有永恒,没有固定的,没有一个定点,这个定点是人为人造的,诸法无常。
这个,世间一切皆苦,都是痛苦都是烦恼,没有一个真实快乐。甚至于我们说精神好的时候,吃了东西很舒服,譬如刚刚吃饭,这个好吃,一吃下去不到一秒钟又没有了,诸法无常,接连下来是烦恼与痛苦。吃多了的苦,饿了的苦等等。是空的,无常,苦,空,小乘基本。
那么这个生命是无我的,没有个真正的我的存在。这个我字特别注意了,我,是我们自己错误的认识,认为现在是我,这个肉体也不是我,四大来,变出来。换一句话是父亲的精虫,男人的精虫同女性的卵藏,物理的变化,跟我这个生命配合了,三样东西构成来。现在是存在好像有这个生命是个假象,这个无常的,毕竟是苦的,是空的。所以没有个真正的我。
那么他用另外一个方法来表达呢,好,这个诸行无常,佛经有个偈子,是综合所有道理,作了四句话:“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最乐”。这是佛的小乘说法,很重要的中心。
诸行无常,一切的活动我们生命一切,同物理世界一切,因为无常、不永恒都在变去,它是个生灭的跳动的,一下跳出来好像有,等一下就没有了。等于我们讲话声音,用意识鼓动这个身体,喉咙、脑筋构想发出来这个声音,这也是法,讲过了马上没有了。诸行无常,没有永恒,都是生灭,跳来跳去。如果是不生,我们不把它动,不动,也不静,也不灭。生灭灭已,不生灭了,我们不跳动,开始就没有动,就本来也不需要灭。世间法都在生灭,一跳一动一静之间,生灭灭已,不生呢,也不灭了,这个境界是叫做寂灭。
好像看起很静,生灭是两头,不生也不灭这个中间,这个叫寂灭,那么有时候方便的说法这样叫做空掉了,寂灭最乐。小乘,其实佛法,佛法的境界小乘也就是大乘基础,就是这个要点。那么这些呢,就不是功夫了,都属于慧学,不是定学了。
所以佛法有三个基础:戒学,讲行为;定学,讲修养修证功夫的;慧学,智慧讲解脱,就是求证那个生命真理的道理。所以这几句话都是佛法基础。
好,我们如果懂了这几句话,我们打坐修行修不修呢?照样要修。譬如打坐吧,大家今天累了烦了,心灰意懒,或者不心灰意懒,我追求坐起来一个舒服境界,你只要肯用心这样做,一定有这个成果的,对不对?你坐完了,不过坐一万年以后,你起不起来呢?一定要起来。起来以后你不摆在这个境界上,这个境界也没有了,也是生灭法,是不是这样?是嘛。所以啊,连这个都靠不住的。你哪怕做到了、这个人坐起来会放光啊,家里电的开关都不要开,自己就亮起来,你永远亮吗?你有时候说我不想亮了就关掉了,它是个生灭法。所以佛法的道,小乘就是这样,生灭灭已,寂灭最乐。
那么懂了这个道理,所以叫做走心地法门。这是我们几十年来提出一个名词,我讲出来现在大家也很喜欢用了,心地法门。什么是心地法门?也没有搞清楚,回来追究自己的思想叫心地法门,这个也是方便的话。就是追寻自己的本心。
所以小乘法门你做到了,戒、定、慧都包涵里头。诸行无常,为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最乐,就从这里体会,那是修道,真的佛法修道的功夫了,就很简单,不要另外一个什么方法。
那么这个我们姑且定名他是走心地法门来,就是用慧学,智慧的解脱,解脱什么?也不必戒、定、慧,也不必烦恼,也不必知识,一切都放下,这一切都是生灭法。所以大家可以试一试,以修定跟慧学俩配起来,你今天一盘腿,把这个道理一想清楚了,就是寂灭在那里就对了嘛。你管它初禅什么离生喜乐,二禅定生喜乐,三禅离喜得乐,四禅舍念清净,你还是在那里搞思想搞生灭法,是不是这样?所以生灭灭已,寂灭最乐,就到家了。
所以佛经上记载当佛在世的时候,他随便这样一说法,下面都是几百个弟子,或者千把弟子马上就证道了得果了,因为古人的慧力很高,一相信就得解脱了,就成就了。
那么我们现在后世说,拼命修持用功夫都没有证果的,没有成就的,原因就是这个道理不肯相信,这就是很简单,小乘。诸行无常为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最乐。我们搞了半天各种功夫,都是自己在那里捣鬼。那就是用一种中国人的文化里头一句老话,“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你写啊,天下本来没有事的,庸人就是笨人,自己在那里捣乱自己。哪个是笨人呢?那个学问最好越聪明人,那个是大笨人,越是那些人更会捣乱自己:哦,那不是这个道理啊,这是科学,这是哲学,哇!这是什么,这是医学,都在那里乱捣乱。就是这样简单。
好,我们只要了解了这个基本原则,就看清了,看清楚了佛说的小乘法门,基本的佛学三十七个菩提道品,就在这里建立了。三十七菩提道品开始上课就告诉大家了,你们本子都有记录哦,大家还报得出来吗?最好我们讲一起报,为了自己,做记录,你们。
譬如四念处,第一个基础。念,就是思想问题。佛告诉你,念身不净,第一个念处。好,真正要学佛,很简单嘛。诶,我身体本来没有一样好东西,而且随时老了,像我经常感觉,对不住,讲句老实话,我自己天天在衰老,也老到七八十了,你们看我年轻,但是我天天看到很担心,这个又老了一点,那个老,不过不好意思讲,很快都毁坏了,这个身体的确是不净的,念身不净。为什么?因为诸行无常,身体也是生灭法。
第二念,第二个要点,念受是苦。一般感觉所有都是痛苦,譬如今天我们天冷了衣服穿少了,或者穿多了流汗,穿少,都是不舒服。所以苦就是不舒服,一切感觉没有一样舒服的,活到很麻烦,等到累了想睡觉,睡多了起来,很不舒服。念受都是苦。
这个,还有念什么?(同学答:念心)念心无常。这个心指思想,我们的思想没有一个可以停留住的。可是大家呢,看不通这个道理,自己想买房子,想置财产,想自己的生儿育女,自己的儿子好,孙子更要好,样样都要好,嘿、一样都不好。这个世界也把握不住,无常嘛,念心无常。
念法。这个法代表一切事,一切物,一切道理,一切东西无我,本来没有个东西,这叫四念处。换一句话说,这四念处就是佛法的基本,无常嘛,苦的嘛,空的嘛,当然整个是无我的。既然无我,我还修个屁,做什么功夫求止,是搞了半天,最后是没有事。
所以这个中国来就是禅宗,所以用那个蜜蜂的一首诗就很好,最后人生就是这样:采得百花酿蜜后,为谁辛苦为谁忙。都没有了。或者你打坐做功夫修道,就是李传志两个手吧,练的摸啊摸啊好啊好啊,把你的脖子也摸好了、腰也摸好了,反正用几年你也没有了,他那个手也没有了,诸法无常,都是偶然的。诶,叫李传志摸一下,哦,蛮舒服啊。其实都是自己受骗,李传志那个手摸到蛮痛的,自己还叫舒服,轻微痛他就叫舒服。重一点,说哎哎轻一点轻一点,哎,受不了了。所以给你按摩很舒服,按摩不是挨打吗?你还要谢他还要付钱呢,重一点挨打还要生气还要报仇呢。这个人很容易受自己的骗,所以四念处。所以这个就是佛法,这也就是功夫。
所以真正的功夫都不在这个身上,是智慧的了。那么你说你假设真能够把这个真理看清楚了,其实你那个功夫就在这上面。所以理就是功夫,功夫就是道理,道理就是功夫。一般人做功夫,你们做功夫不上路啊,因为不在道理上做,都以为有个稀奇有个特异功能。没有个特异功能。
所以我常常笑他们住佛学院的,住了那么久,这都是基本课,哎,可是用不上。像我们当年学佛一听,诶,这个是东西,不大注意功夫了。其实我们从小练功夫惯的,到了接触佛学,譬如我经常告诉,我十二岁就练武功,就想做神仙飞的起来,六通啊,摸到二十几岁接触了佛法以后我都丢掉了。这这都劳累骗自己嘛,累死人,干什么一天蹦啊蹦啊打了半天,然后做气功啊……诸法无常嘛,搞了半天还是气嘛。气还是靠不住的嘛。生灭灭已,寂灭最乐,我这干什么给生灭骗呢,然后打坐念佛啊,然后做功夫啊,嗯,安那般那数息数到一千下了,还没有得定……你怎么得定?你在里头忙死了。然后说哎哟,哎哟腰不对,明天叫传志摸一摸……哟、气走通了这个气舒服,舒服等一下没有了的,痛苦等一下也没有了。但是人不会的,都要贪图舒服,怕痛苦,都是心理作用,所以佛的四念处就讲完了。
念身不净,这个就是功夫,也就是佛法;念受是苦,精神上的享受也是苦,今天高兴,高兴的事情,所以中国人常常讲两句话,人生经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好事情没有两样一起来,倒霉的时候两三样一起来,很怪的。好事情没有两个来,坏事情两三样一起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你懂了这个道理……你说学佛也好,什么都靠不住。好,四念处。
在行为,懂了这个道理,还做人不做呢?我今天没有死还是做人。那么做人他叫你呢,四正勤。四正勤啊,要努力改正自己。心理上的善念培养起来,没有善念要培养,有了善念要培养它增长,心理上没有发生的恶念,不好的思想不要使它起来,已经有不好思想赶快去掉,这叫四正勤,是行为方面。因为你还活到嘛,所以什么是戒呢?我经常说,什么是小乘戒律,大乘戒律?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就两句。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这就是戒律根本,这是很简单。
那么四正勤以外,所以四念处,四正勤,四无量也叫四如意足。你把这个舍恶去恶,培养善心,这是活到行为。然后知识上随时看通这个四念处。那么一切都是唯心的,四如意足,心里就慢慢清净了,慢慢清净,什么如意足?譬如你们大家做功夫学打坐,譬如刚才,这个朱总讲的,看到蔡老板盘腿盘的那么好,我就是盘不起来,因为你不如意嘛,不能照你意思来。所以四如意足就是,欲如意,就是到了那个时候爱怎么样就怎么样。那么再有后面的什么?五根同五力,这个都有分析了,什么定力啊,慧力啊,定根啊,慧根啊,实际上五样,五个名词、五个说法。
所谓五根叫你扎根下去,就是心理行为,扎根下去慢慢日久月新练习它呢,产生心理的力量,变成五力了。五根五力是怎么来的呢?
知识方面随时心里你要提正叫七觉支。七个觉支,觉,就是脑筋思想,
随时警觉自己,不要给自己骗了。就是脑筋要清醒,不要糊涂了,七觉支。
清醒了以后,自然是八正道,这个生命活得很有意义。这个八正道,就是人生讲的现实,非常现实的一个人生。
所以三十七菩提道品是佛法的基础,也就是一个非常准确的一个人生路线。那么基本上在四念处,出世法的基本,身体看成不净没有什么可爱,既然活到嘛,就是这么一回事。念身不净,念受是苦,念心无常,念法无我。
总结论又回到上面:诸行无常,为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最乐。修行佛法就是这样一回事,并不是一定要你有个庙子,要你有个拜拜,一定做在什么形式。那是另外一件事,不相干。
那么在行为方面呢,人生的行为,叫你注重因果报应。诸行无常,一切活动不永恒,但是你没有得到寂灭,永远在寂灭当中,只要一动就有报应,这个因果关系。所以叫你注重四念处观察自己的心理,这个报应呢,佛法,我也经常告诉你,一切戒律一切报应,道德行为四句话归纳整个的佛法大小乘,这个这个什么,什么所作业不亡?第一句,这个因缘会遇时,纵使经百劫……因果的,行为,思想行为同人生行为没有时间空间的限制,“纵使经百劫,所作业不亡”,你只要动念过,生灭作用,心理上动过的事情,它影子就会存在的,这也是物理的作用。纵使千百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这就是因果行为。
好,那么这个我们了解了,那佛法怎么拼命讲因缘生法呢?这是讲生灭的作用,都是因缘所生,现有的世界是因缘所生。没有别人,没有另外一个力量可以给你做主的,甚至我们一生的遭遇命运,都是自己多生累劫的因缘所生。因缘所生就是这个原则了,所以要起心动念行为方面特别注意了,就是这个道理。
那么因缘所生的东西,是生灭法的一个现象。它的本来的功能是寂灭的,空性的。性是空的,作用是空的,那么懂了这些原理,懂了以后,一点都不用心,一点都不用力,随时头脑看清楚了。
所以佛怎么叫觉也,佛陀两个字,现在外文翻的成佛啊菩萨,一个名称Buddha,就是佛陀。我们原来中文翻译佛陀两个字,英文称佛叫Buddha,这是时代不同,音差了一点,佛陀的意思就是Buddha,是梵文英译。中文的意思就是觉者,觉悟。佛是并不是一个偶像崇拜。所谓你信佛,拜佛拜什么,拜你自己呀,拜你什么,你的觉性,自己清楚了就是佛。所以我们说,你们说学佛,我学了佛以后,佛是什么?觉性,就是头脑不要糊涂,不要昏愦,随时清醒。
所以你们打起坐来说,认为打坐入定,坐在那里,四十九天也好,
几年,什么都不知道,那我何必学佛呢?佛者觉也是清醒的嘛,我们讲睡觉睡觉,睡够了就要清醒,你不清醒我坐在那里打坐,哎呀,老师啊,我坐了很久,越坐越清醒没有得定啊。那你的定的意思什么都不知道,那我何必学呢?你去学木头多好,你去学泥巴土块多好,那到黄医生那里拿个三十颗安眠药吃下去,你一定入定,定的还永远不起来。定,换一句话越来越清醒了。
所以为什么说,道家讲神满不思……你真的寂灭清净,你只要,不打坐一样,随便你哪个姿势,达到那个境界是越来越清醒,清醒连身体忘了,连整个宇宙中间的任何一个动态你都清楚了,那个才是觉。所以说佛能够知道一切法、一切众生的起心动念、一切都清楚了,为什么清楚?因为他是一个大玻璃的镜子统统照到了。那就是清醒了,打起坐来,而清醒没有妄想就是这个难了。为什么没有妄想啊?知道生灭法、不起这个作用,这个是寂灭。这个境界呢,就叫做涅槃。涅槃的意思所以翻译成寂灭,寂灭最乐就是涅槃最乐,什么叫涅槃?涅槃不是死亡,就是清醒当中的绝对的宁静。一切的万有的动作都在绝对宁静当中的清醒,所以涅槃在哪里?涅槃就在你那里,就在我们现在,譬如说大家听话现在都听到的,因为你心里头觉得我在上课,心里比较宁静,统统清楚,可是还是有个宁静的境界,摆在自己的心中,摆在你自己的脑里头你没有发觉到而已,这个涅槃清醒境界就在这里,这是小乘的基础。
那么,这个基础如果抓住了,所谓四禅八定,功夫这种定的境界是什么?就在你心境知道了这个,诸行无常为生灭法、生灭灭已不动了,寂灭最乐,在这个寂灭里头所发生的那个境界那个现象,这个样子叫什么?这样给你定一个名称叫初禅,这样叫什么定,这样叫什么境界,这些都是花样,可是众生呢很喜欢被花样骗住了。基础先把这个抓好,跟到我们几次就可以做结论,年底就可以结束了,大家佛法就学懂了,你们诸位都成佛了。佛法就是这样一回事,是不是这样的?李传志你说,李师傅?
李传志:我知道老师是一定对的。
南师:这个又是迷信了。所以没有事,所以真正学佛是学这个。这是小乘的基础,也就是大乘的基础。
所以,那么最近我看诸位也很有趣,世界上的人都是比你们诸位还更有趣了,有趣的意思代表下面一个字,笨,哈哈。不好讲笨,讲个有趣。你看世界上众生,讲一个安那般那、讲一个念佛法门、讲一个光明,就被这个光明骗到去团团转啊!那么这一些大教主,宗教家,教育家都懂得这个,他非要弄个东西给他骗不可。所以黄医师就得道了。
黄医师:见惑。
南师:见惑,还好听的,活见鬼,糟糕。(众笑)所以禅宗祖师讲呢,哈,总有一天你会悟,等你悟到了以后,你会笑掉了大牙。所以几时悟道什么样子,他说你悟了么?我悟了。你悟个什么?鼻孔本来向下,鼻孔本来向下嘛。所以有一个禅宗祖师参禅修行了几十年,大家在一起几百人打坐他忽然跳起来“我悟了”。师父说你悟到什么?他说“尼姑本来是女人做的”,嘿嘿,师父说“你悟了,你真悟了”。有一个悟道了说“鼻孔本来向下的”。就是这样一回事。可是诸位你们都很了不起,都懂了,出去不能那么讲,你那么讲会误了别人。那个误不是开悟的悟,你非要定国公那一套方法,要怎么管理,怎么怎么……这样才可以赚钱。嚯!定国公,你看那个学问多好,管理学的祖师,嘿,那总要一套方法讲,真的。你看佛,所以他会编出来这么多方法,此所以释迦牟尼佛了不起。他自己都说,你看他所以《金刚经》上,你们都读《金刚经》嘛,他说我说法四十九年,没有说到一个字。一个字我都没有说过,你看他说了那么多一概不承认。
某同学:他说了一个字以上了,(众笑)每一次都好几个字。
南师:那你可以回温哥华了。
某同学:原来如此啊……
南师:诸行无常,为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最乐。诶,你不要认为对哦。可是你回去试试看,格老子明知道是生灭法,生灭灭已,我要它不生它做不到啊,这是问题来了,下一次再说。
注:本书根据南师1994年香港演讲录音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