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科学研究》第73讲


形而上道理

那么现在我们的结论,这些大乘的经典讲都是形而上道,为什么我们学佛打坐,给生理困住,我们的题目从投生开始讲,从《入胎经》开始讲,讲生与死的问题。那么他讲本体、生死的问题,生死不是问题,生与死啊,所以生老病死,我们上一次提出来过,佛为了追寻……看到人生四大过程生老病死的痛苦,为了解脱生老病死去学佛。可是我们研究释迦牟尼佛,研究这些成佛成仙的人,只有用中文一句话,看了三国演义的古文的白话,白话的古文,这些人中仙啊佛啊,而今安在哉,现在在哪里?一个都没有看到,还不是生老病死过去了嘛。那么佛究竟悟到了个什么道理,得道了,悟到了哦原来生老病死是个过程的现象,等于白天跟夜里俩一样,上午、中午、下午,到死亡了以后是晚上夜里而已,休息了睡一觉,醒的时候呢,再来明天还有上午、中午、下午。

所以中国的呢,《易经》,明白了佛法的道理,悟了这个道理,你看《易经》中国的古文化最初的经典的经典,我们文化的根根,所以孔子研究《易经》以后在《系传》上一句话,“明乎昼夜之道则知”,你明白了白天与晚上的道理就知道了,知道是什么?孔子没有讲,所以我常常引用孔子在《易经》上这一句话,加几个字,明乎昼夜之道则知生死。那么这个道理,我怎么会加这一句话呢,我们中国的祖先圣人大禹,大禹治水,尧舜禹这个古代的三代的圣君,他知道,所以大禹也讲过,生者寄也,死者归也。这是两个过程的现象,那个能使你生老病死的那个是本体那个是道,那个是本来的生命,那个没有变动,大家都被现象骗了,都在现象上,短暂的现象,是无常的不真实的,硬要把握它。有一个不生不死永恒不变的,虽然在变但是它的是不变的,一切变的现象等于现在科学物理科学能量的互变,那个本来的功能就没有变动,量变质变那个本能没有变,这是现在科学所了解的。佛法就是也了解了这个,不是就是这个,佛法了解比这个还要深刻,所以一切变,万变不离其宗,那个根,所以悟道是悟到那个根,那个形而上。

那么这些悟了以后,你所以,我们常说,《维摩经》是讲的不二法门,不可思议,讲这个本体这个道体是这样,生命的功能。那么像《金刚经》直接告诉你这个东西的了(liao),明白是智慧的明白,不是知识的推理,是一个宇宙现象的深深的实证,毕竟是空的,空也是个代表,也是个符号、代号,空里头包含万有,这个是物理世界的宇宙都在空中存在。可是呢,因为它空所以能够生出万有来,假设这个地方实在,是个……它就不能起万有的作用,所以即空即有。

到了《法华经》一来,就不同了,我们普通人认为生与死是个对立问题,善与恶是个对立的问题,动与静是个对立的问题,来与去是个对立的问题,生同灭是个对立的问题,一切世间法都是矛盾的,对立的。矛盾有没有个统一?没有个统一,这个统一也是本身是矛盾,所以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一切皆空,有个肯定有个究竟都不是,(已经)不究竟了。

那么到了《华严经》,这个世界所以从普通的观点看,这个世界没有真正的至真,实在,真实的没有,也没有个至善,也没有个至美,这是说艺术文学哲学最高的境界,真善美。

那么我们普通人把现实的世界看得很脏,去追求另外一个真的善的美的,到了《华严经》一来糟了,整个的世界本来就是统统真善美,你说白天也很亮,夜里也很漂亮,这个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你找找看、哪里找的到一个黑的什么都看不见,这个很美啊,白天跟夜里同样两个美的境界,都是至真至善。

你看那个花开得很好看,花落了以后还掉眼泪,很悲哀,花落了蛮好,等于龚定庵的诗讲啊,“落红不是无情物”,红就是花了,花落了以后并不是没有作用啊,“化作春泥更护花”,它变成泥巴了又培养新的一代花了,有什么不对?这个生命是现象上的转变,这个宇宙天堂地狱,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没有一个地方是值得悲哀,也没有一个地方值得欢乐,统统是至真至善至美,所以《华严经》我给你们提出来两句重点的话,“一切皆从法界流,一切还归于法界”。

等于我们今天,譬如我们讲这个包卓力、李素美讲身上的痛,我说痛也不错啊,李素美,我跟包卓力,李素美讲痛就是现在很痛啊,我说痛苦来就是痛也不错啊,你如果心想痛,那个心想痛的它没有痛,没有什么了不起,这个至高的无上的真理,就是佛法大乘之道。所以尤其到了禅宗,禅宗这个就要,一下给你们讲不完,专讲禅宗这些课,我们现在讲了七八十次,再来个七八十次光说禅宗的那个高明也说不完,譬如我们讲一个禅宗,《法华经》提出两句话。

我们先讲一个禅宗,先不讲《法华经》。我们晓得禅宗在唐代有两位和尚,这个文学家艺术家一般学禅最欣赏他们,一个叫寒山一个叫拾得,我们常常看到艺术家画两个和尚,一个胖的一个瘦的,一个怪相,笑笑的,都穿的衣服破破烂烂,这是西方人看到是最崇拜最欣赏。这两个和尚不知来由的,谁家的儿子怎么身份都不知道,算不定是个孤儿出家。后来他走了以后,死了以后呢,他也无所谓死,死了到哪里去,也不知道,只晓得这两个是文殊菩萨、普贤菩萨化身来的,在中国,尤其是寒山大师的诗非常好,一般讲文学艺术,外国英文翻译的也很多,翻译的好不好不知道,因为我对英文文盲,我也不晓得,我想很难翻,譬如寒山大师的诗,很有名的,他的诗每一首都很有名,有一首诗很有名,“我心如秋月,寒潭清皎洁,无物可比拟,叫我如何说”。叫我如何说(xué),广东话讲说,念广东音才对,叫我,说话的说,叫我如何说(xué),是押韵的啊。

“我心如秋月,寒潭清皎洁”,那你如果,你的平常的心境这个样子,打坐也到了这个境界,并没有个月亮啊,就是比方心里头平平静静,像秋天的十五的月亮,那么明洁,那么冷静,那么没有动过,那么幽闲,无物可比拟,他说没有个东西可以比方,叫我如何说,他说我这个说也说不出来,把这个定啊慧啊这个境界都说了。

有个禅师,嘿,你们说寒山大师大彻大悟成佛了,嘿,他只晓得一半,他不对,人家说你不要乱讲,他说我没有乱讲,这是真话嘛,他懂了一半,他说那你怎么样,他说我有啊,喏,“我心如灯笼,点火内外红,有物可比拟,明朝日出东”。他说我的心像灯笼一样,跟他正好相反,灯笼空的嘛,点火就内外红,里头点了一点火啊里头也发亮外面也发亮,有物可比拟,寒山大师说比方不出来,他说我比方给你听,明天太阳一样又东边东方出来了,那是真的,两个都对。

可是后面一首就告诉你,这个世界生与死呀,寂灭,都是一个现象,都是空洞的,这个里头不生不灭那个本能之体啊,无所谓清净与不清净。

那么比方这些都是中国禅宗把这样高深的佛理,这个科学哲学道理拿到文学境界来,都说得很自然。那比方有一个,《法华经》上有两句话,这些东西你们不要当故事听哦,你们既然用功学佛追求。《法华经》重点两句,“诸法从本来,常自寂灭相”,这是佛说的最重要,一切宇宙万有万物万事的现象,你追到他那个根根啊就本来空的,空是个代号,空还不究竟,是寂灭的,本来没有东西,诸法从本来皆是寂灭相,所以你要修到涅槃寂灭,自己心里打坐造出来一个境界,那个不是真的,本来的寂灭不在你这些境界上面,“诸法从本来,常自寂灭相”,这是佛的讲形而上道理。

宇宙万物几千年,动,你看太阳天天在转,这个时间的轮转,我们说人类国家几千万亿年,没有过去几千万亿年的时间,也没有未来几千万亿年的时间,只有现在。

譬如这个轮子盘子一样,这一点的时间就在这一点上,转来转去永远在这一点上,所以说我们,我说你们看佛经同科学东西,你们永远不懂,每一本佛经翻开来,“如是我闻,一时”就是一个时间,没有过去没有现在,这个宇宙过了多少年,所以九七年,九八年以后你还要跑,跑个屁,跑来跑去还在这个地球上,管他妈的,还是今天。至于说穷了跟发财都差不多,没有两样,诸法从本来、常自寂灭相。

有个禅师到这里大彻大悟了,他说不对,说了一半,佛只说一半保留了,他说那你的怎么样?我加两句,“春至百花开,黄莺啼柳上”,他说我说完了,空有两面都说了,诸法从本来,常自寂灭相,到了明年春天到了百花又开了,嘿,黄莺啼柳上。

你看这些禅师们,这个不但是……先不讲悟道,这些文学天才都高的不得了,都随口而出的,当然不像现在人乱七八糟作些诗,常常有些诗人写诗给我看,我诗读了以后,看了以后是啼笑皆非,不能下一字评语,意思不对,用字也不对,用句也不对,骈句也不对,你不要作诗,讲话拿给我了,讲话就是诗,他偏不讲话,硬要作诗,这个要了命了。哎呀有很多人一本一本的诗集要我改,放在那里,我真动不了手。你看这些人都不学诗的,文学是天然。

所以文学接近于道,文学家、艺术家也接近于道,就是说学科学的,像黄医师学科学搞医生的不接近道了,不过也接近道,什么道呢,破道,一刀下去就解脱,你懂了《法华经》这一刀下去解剖也是道,真的也是道,不是开玩笑,成功与破坏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两样,都是真善美。

你说黄医师一样,比方常常跟人家,哎这个不行、这个会痛的,这个生不出来,没有办法,开刀啊,准备,一刀,娃娃拿出来,肚子缝一下,真善美,是啊,是啊,至真至善至美,当然你说那个时候麻醉药醒来,肚皮上有一点痛没有?当然有,其痛也,也何不快者乐者呢?此所以叫做又痛又快叫做痛快。佛法就是这个道理,真正佛法是这个道理啊,真正禅是这个道理。

所以禅宗有些大祖师一悟了以后哈哈大笑,所以有个祖师说你不要开悟,他说悟了很可惜,悟了会笑掉你的门牙,你大彻大悟了以后自己会把门牙笑掉了,噢,原来这个生命的道理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么这是我们归纳到,所以中国禅宗的伟大,可是禅宗的虽然伟大,现在这些道理我们都懂了,看佛经,所以你说看不懂,你看了懂了以后,配不起来用功夫,那么就是个求证的方法问题,实际上你求证法门,你不管用念佛也好打坐也好参禅也好炼气功也好,你懂了这个至高无上的真理,它本来不变的,这一切变化都是现象。

注:本书根据南师1994年香港演讲录音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