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花一点时间,还是看了报告,张尚德张教授带来的同学们,有位叫——,我讲要点来讲啊,普通的就不答复;普通不答复,不是说你们报告不对哦,这个心里要搞清楚哦,不要有这个心理。抓重点告诉你们,没有时间。一位黄高证是学科学的吗?
黄高证:是。
南师:哪一位?对不起哦,我不大管人事,管事,对事不对人,哦,你这位同学讲,你是清华的,是吧?
张尚德:是牛津的,清华……
南师:哎,你不要替他答,他会讲话嘛。
黄高证:老师。
南师:啊?
黄高证:台湾清华大学,英国牛津……
南师:博士?
黄高证:嗯,对。
南师:学什么?物理的?
黄高证:学电机。
南师:哦,电机的。有一位是学物理的是哪一位啊?
蔡宗儒:学物理。
南师:哦,是你啊,两位同学坐?还没有、还没有,你不要慌,你慌个什么,你站着起等着,就不要跑开了嘛,等一下看嘛。你的报告写得很好啊,我看了,上面给你——我给批了。你是分析自然科学的,这个同现在人想把脑电波(来)研究生命科学打坐这个作用,你是以自然科学来分析这些做精神科学、追求生命科学,你认为很困难。因为一种,自然科学是形下的、普通的、物理的;那个精神世界,唯心的,科技科学、科学同技术根本不可能做到,两个路子,对不对?
黄高证:对!
南师:哎,你讲得非常好!呵,所以特别,你讲得完全对,这个观点。现在一般人,喏,做心理电脑测验啊、心理测验都在玩,自己还认为很了不起!那些做这个(的)人,我也有些见过面的,科学家好像,这个但是一看他的身体是一塌糊涂、头脑也一塌糊涂,还不要说那个测验机器。但是要做,让他们做,专业也好。啊,这是,我答复了你,意思懂了吧。
黄高证:懂了。
南师:你分析得很对!另外你后面有个问题:“灭尽定”,认为——你说“我说的‘灭尽定是九次第呢,最高境界’”,没有这个话。“灭尽定”就无所谓高矮了,大阿汉罗证得“灭尽定”,你不是研究——跟张老师听唯识吗?
黄高证:是。
南师:“灭尽定”是功夫,证到“灭尽定”是证入“涅槃”。所以唯识讲——就是“涅槃”,就是翻译中文叫做,同道家一样,“无为”之道,达到道的叫“无为”。“无为”,大阿罗汉完全没有了(liǎo),叫做“有余依无为”,学过没有?
黄高证:有。
南师:大菩萨、佛境界,叫“无余依涅槃”,“无余依”——无为就是涅槃了,“有余依涅槃,无余依……”。“灭尽定”,我并没有说是最高的境界,你说的噢!
嗨,你下面用两个字“愚见”,你很谦虚,“愚笨”的“愚”,“见解”的“见”,对不对,是不是?你还记得吧?
黄高证:记得。
南师:你很谦虚,现在告诉你中国文学。“愚见”两个字,有许多年轻人写信、后辈写信给我,很谦虚,写“愚见”两个字;还有些人后辈学生写给我,“愚生”,很表示谦虚“我很笨的学生”,完全错了!喏,“愚见”、“愚生”写(黑板上写)大一点给他们看。
在中国传统文化,“愚生”是老师写给学生哎,“愚兄”(是)哥哥写给弟弟,自己谦虚,后辈对上面不敢用“愚”字,呵,这是传统啊!不是你的错,使你知道,呵。你的是,你还写了“浅见”呐,你干脆说“我的见解”还好一点,不要用古文。因为古文这些字,文字的礼仪、礼法方面,现在没有教育,所以不是怪你,告诉你知道。将来你写给学生的信,可以下面“老师”不称,谦虚(写)“愚”,一个“愚”字就好了;不然老师写给学生,还有写“愚兄”呢,那个老师特别谦虚;再不然“兄”字不用,“愚”一个字,譬如说我写给你:“愚,南某人” ——就是长辈的大谦虚,噢,你懂了吧?
黄高证:懂了。
南师:嗯,现在学一样的。
好,现在你说“我讲的九次第定,灭尽定是九次第定最高境界。愚见。”你认为“灭尽定属于心不相应行法”,完全错了!灭尽定怎么心不相应行?也对,第六意识不相应,那心的体了,是八识心体还是唯心的噢,没有万法唯心、一切唯识,所以你讲(不相应),所以我懒得给你改了。
那么你下面讲“以它作为禅定的极限,应非佛法之本意。”你好好研究佛学,问问老师去,噢。“故九次第定以外,《华严经》提出无量百千三昧,九次第(定)到灭尽定,无量百千三昧也都灭尽了,这应该才是禅定的究竟吧?”你给名相困住了,这个名相没有搞通,名词、学理,这个意思答复你,懂吧?
黄高证:懂了。
南师:不是你的错,教理完全没有搞通。很用心,所以你很了不起!我写了、批了,一边看了,一边写了很多,红字,这些资料都要留着的,噢。
这里同样有个人,蔡宗儒是谁啊?哦,就是你?你学物理的,你也同他一样,嘿,对“到了大阿罗汉的灭尽定,才讲心物统一”,这是你的观点啊,你佛学还没有弄清楚啊。“我的问题”,你的问题是“佛法是讲心物一元的,心物统一,那么在四禅八定的任何一个层次阶段都应该是心物统一”,这一句话倒是对,不是不对,可是上面认为“灭尽定,是心物(统一)……”(不对),“如何在灭尽定才是心物一元的?”统一就是一元,一元就是统一,再不要玩名词了噢,搞清楚噢。哦,你叫蔡宗儒,他叫(黄高证),他四川人,对不起啊,我不大记人。
其他,你后面有——有一、二、三、四个问题,四个心得,我给你,你还记得吗?不要印回去吧?这个原件你还留得有吗?你们都有,还有。我说“这四点你都说得对”,下面这样批,你懂了没有?好。
啊,这是你们老师的,你们老师就是老师,不谈了,嘿,这是一页。
这个——咦,这张谁的?名字都没有的啊,这张名字都搞不清楚,谁的啊?
马宏达:哦,就是黄博士黄高证,他写在这儿了。
南师:哦——呵,对不起,对不起,哦,黄高证。
马宏达:黄博士。
南师:嗯,你的都很对,这一张都很对,没有问题了噢,谢谢。
南师:谢福枝,不要写了,你许多是粗糙,什么都粗,但是应该写。福枝呀,你很粗,你把学佛悟后起修,什么佛啊,你都很高。跟了我几十年,什么都懂,六祖也懂,自己搞不清楚噢,可惜。嘿,你也懂了,不要说开悟了,福枝,对不对啊?很多懂了,对不对?啊?
谢福枝:对!
南师:行为做到了吗?脾气做到了吗?
谢福枝:做不到。
南师:呵,做不到,要修啊。呵,这——即使悟了道的人,也要修。所以我懒得给你批,有一大堆红笔在上面给你画了,很高兴你写报告,我看了很——记住,谈这个问题,诸佛菩萨成佛的人,成道了还入世,且度一切众生。阿弥陀佛、释迦牟尼佛还在修不修啊?我问你。
谢福枝:修。
南师:哦,对了。哎,这句话答得好。呵,因此昨天晚上看了,一边想,你是我的老朋友、老学生,在旁边一定打你三十板屁股,然后给你念一个偈子,你就清楚了。
临济祖师——禅宗临济祖师,临走的时候,“走了”,告诉大家,“我走了”,要死了。这些祖师们这个时候,重要关键啊,弟子们当然满堂都跪下来,哭啊求啊,“师父啊,不要走啊,不要走!有什么吩咐?”
(临济祖师)写了一首偈子,你背来吧?谁背来,哪个人背来?
临济义玄临终偈
沿流不止问如何?真照无边说似他。
离相离名人不禀,吹毛用了急须磨。
李慈雄:“沿流不止问如何”。
南师:哎哟,你又背来,又要两百块钱,欠你!
李慈雄:哈哈。
南师:咦,你真会……,背!你(宏忍师)写出来。
李慈雄:“沿流不止问如何,真照无边说似他”。
南师:“说是他(tuō)”,这个字念音,“他(tuō)”字,没有错。
李慈雄:那个是……
南师:唉,一百块扣了!
李慈雄、南师:哈哈。
南师:你就是这样。
李慈雄:“离名离相人不禀”。
南师:哎,“离相离名”。
李慈雄:“离相离名”
南师:哎,“离名”、“离相”平级。
李慈雄:“吹毛用了急须磨。”
南师:对了!“沿流不止”是“问如何”啊,好诗,好偈子!临死以前,写完了这个偈子,笔一丢,走了,呼吸停止了,就涅槃了。“沿流不止问如何”啊,你看这个妄念思想起用的时候,他弘法教弟子,那么大一个大祖师——开创了中国文化临济宗派的大祖师,埋灵在山东,临济,临淄那里,山东,就在哪个、哪个地方啊?有人去过没有,他的庙子?现在还有。
男生:在河北。
南师:啊?
男生:在河北。(此处疑师记错,临济寺应在河北正定县)
南师:“沿流不止”啊,这个念头是流水一样,停不了啊,业识茫茫……他领(悟)道“问如何”,一切妄念都在动、都在用,内圣外王,外用,但是在用当中啊,有一个,万缘都动,一个不动的,千变万化之间有一个不变不化的,这个(是)自性、也是如来藏性。
“真照”,电光、太阳一样照住万物,他不变。“真照无边”,如来、真如,用得好!《心经》也说“照见五蕴皆空”,由“观”,“观自在菩萨”由“观”,“观”是初步。止观,承思问的,由“观”,到了最后不是观了,功力,“观”还用力,(是)“照”,所以“观自在菩萨”最后是“照见五蕴皆空”。能照、能观的是自性本性,这是无量无边的,“真照无边说似他”。如果你真抓住一个照、一个观,有个真如,已经错了,用得好啊!这是禅宗,我给你说禅了。禅宗,我很少讲,几十年为什么不讲?没有对象嘛!文学不够——这人学识不够,谈什么禅宗啊?!自己也不会。“真照无边说似他”,(“似”)——像,用而不用,万机乱变中自己寂然不变,两个原则讲了。这个“真照”——如来自性,他要死了嘛,走了,回到哪里去啊?你看,福枝啊,佛还回到哪里去?就回到现在,没有哪里去,没有死,就在现在中,不过这个肉体的相没有了。
“离相离名人不禀”啊,这个“禀”,宏忍法师写这个“禀”,对的,他原文。这个“禀”就是那个“秉”,你边上再写上一个,这边来,“无余依涅槃”擦了,“秉赋”的“秉”。这个自性本身本体,这个没有讲,我这次大题目“身心性命之学内圣外王”,要提到这个,慢慢来。“离相离名人不禀”啊,不是你抓得住,你就在这个无名无相的这个自性作用中。
答复福枝的,“吹毛用了急须磨”。什么是“吹毛”,古人讲练武功,那个最锋利的宝剑,叫“吹毛之剑”。那个剑一拉开,头发在剑——剑的锋利一吹就断了,那个锋利之大!锋,锋芒。他说你不要认为得了道,念头贪——世界上一切东西碰上来,用了一下,赶快收,还在这,“吹毛用了急须磨”啊!好好修行,不但是未悟要修,修悟同时,即使大彻后用的时候,所以“内圣外王”,随时在修证自己,“吹毛用了急须磨”啊!懂了没有?
谢福枝:懂了。
南师:磕头!嘿嘿,你要磕头,别人不要磕头,哈哈,磕三个头,“吹毛用了急须磨”。
承思的一份(报告)要答,等一下再说,问得非常好,问的六妙门。
好了,三个头磕够了。“吹毛用了急须磨”,知道吗?福枝。
谢福枝:知道了。
南师:所以你在做事,要发脾气的时候赶快一笑,呵,“吹毛用了急须磨”;烦起来的时候,哈哈一笑,“吹毛用了急须磨”啊。
承思的问,这个,问我问题,问得好!他说,魏承思写的,他说我昨天讲了六妙门的事,他很高兴了,他在心中积问几十年,但是他是精明得不得了啊,挖根挖底。“你昨天讲到,后面四个字‘数息、随息、止息、观’”,他都明白了,理论上。“你‘还’跟‘净’”,你说“‘还’,‘还’到婴儿状态,‘净’,还没有清楚”,还要我讲,好,慢慢听,这个承思的。
我在看要点,其他有些普通的,不是不答复你,并不重要啊。刚才,我岔过来讲,还有报告没有完,还有好的报告。
注:本书根据南怀瑾老师2008年讲座录音整理,定稿于2022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