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传统身心性命修行的探讨第十章(3)


羊亡几度泣多歧

南师:宏达告诉我,我们今天的本课还没有上噢,呵呵。宏达告诉我还有两份报告没有念完。念完了昨天的,念完了我们上噢,很重要。

马宏达:开始念啊,一份是陈效天的报告。

他说:“昨天老师讲,修行不能成道,很大的原因是被身见所困。”就是观念里边,这个不管你想不想,总是随时好像有个身体在这里,这就是“身见”,很大的原因是被身见所困。

南师:呵,不是孙教授啊,不是被孙教授所困,呵呵。

马宏达:是孙健(与“身见”谐音)教授。

南师:哈哈。

马宏达:“身见”,身体的“身”,有这个观念在,其实习惯成自然了,平时没觉得,但总是觉得自己有个身体,这就是“身见”。

“陷在肉团里”,就是陷在这一块肉里面。“老师又讲白骨观是破身见的比较快的方法”,用白骨这个坚固的观念,然后破掉这个取代这个身体的观念。“‘除诸身行’就是‘六妙门’中的‘还’,那白骨观结合安般法门是否能较快地达到‘除诸身行’的境界呢?因此我在平时也尽量把肉体往外一抛”,就是观念放下。“孤零零一具白骨现前,这时自然就知道鼻腔气的出入,是绵绵若存的”,好像有、好像没有哦,他已经是把身体丢开,这个观念定在白骨上,这个时候心蛮安定的,所以这个呼吸也是自由往复。

“偶尔我会体会一下老师教的腰部的第四”,四、五,“第四、第五腰椎至骶骨”,这个尾骨、尾骶骨这一块,“至骶骨一带”,这一带,“这时会有轻微的暖触”,就是会发暖,会有这个暖的感觉,“及轻微的犹如性生活出精时的快感产生。虽然极轻微,但有种白骨都被融化归于虚无的感觉。在那观察呼吸时,我觉得呼吸也是虚幻的,如果有心去做,呼吸就变得很粗;在似有似无之间,观察呼吸自然出入,就特别深长。我想呼吸就是老子说的风箱,一来一往,点燃生命本具的无限能量。呼吸只不过是个助缘,大矣哉!”这是感慨。“人体之谓小宇宙,经过老师慈悲开示,我尽量做到观察芸芸人世都是具具白骨,只不过借助气而有种种变化,纷扰的人间,犹如《楞严经》说的,蚊子在瓶子里嗡嗡叫,提醒我自己不要太执著。白骨安般观多了,经常有轻凉的感觉,觉得万物都是无常的、短暂的。”以下他引用了这个古体诗(东晋大司马桓温之语):“‘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过去啊,这个当年种的柳树在这个——很漂亮的,当年很漂亮,在水边;现在呢,看这个树老了,树叶子都掉了、枯落了。‘凄怆江潭’,很凄凉、很感伤。树尚且如此,这人呢,也是一样。后面是他自己的话:“生命是短暂的,死亡也许是真正的开始。以上所见不知对否,敬请老师尤以教诲。”

老师批了一个“阅”啊,没有这个其它的,就都认可了。

南师:哦,他这里有个问题,要答复有两层问题。好,你再念第二个吧,一起来。

马宏达:嗯,那个第二个是薛虎的,我直接念了,念正文:

“这个心物”,心理和物质,“心物本一元”,就是一体的了,“所以念动则气动,此念即为‘元明照生所’的‘照’。”那这句话呢,“此念即为‘元明照生所’的‘照’”呢,老师旁边批了“错了”。

这个“元明照生所”,这个《楞严经》里面讲这个宇宙整个山河大地,一切最开始发动的那一刹那,是这个本来清净元明的,一切都这个叫“灵光独耀”,完全是圆满澄澈的,这个物极必反,那么最后产生了一个这个妄动,那最开始生起,后来有了所谓的空大啊、风大啊这些物理的现象。那“念动则气动”,这个平时我们都是念动气动牵扯的,所以用“元明照生所”这是这个直接来形容这个单纯的这个大家平常念动气动的话,会不会不太恰当?这是我的理解啊,老师待会讲。

“未动之前,浑然一体”,就是念头没有动之前,整个心物浑然一体,“非心非物”,没有分别是心是物,“师常言其中有个东西”,就是在说它,就说这个“未动之前,浑然一体,非心非物”的一元的东西。

“动了以后”,念头动了以后,“仍然是一,只是现象上表现出心和物两种作用,道家称之为阴阳,也就是太极生两仪,所以凡夫与圣人的区别,就在于圣人把握了这个东西”,这个东西,就是心物一元这个东西。“而凡夫与圣人虽然有同样的功能作用,但凡夫却不知道,被现象所迷惑。这种迷惑,就是佛说的妄想;把短暂的现象当成实有,就是佛说的执著。所以佛说众生因妄想执著而迷失了本来。只要我们有一个观念就会产生一个作用,形成一种境界,这就是‘境行果’。所以在修证四禅八定的过程中,根据我们的观念和认识的不同,形成了种种境界,‘随众生心,应所知量,循业发现’,所以师常说四禅八定的过程是不定的,‘宁有方所’?我们平常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它的‘境行果’,我们今生所受的一切,都是我们一手造成的,怨不得别人一丝一毫。如果有怨”,埋怨的怨,“就会产生相应怨的作用,将来又会受到这样的果报。”这个“怨”——这个念头的果报,“这就叫做自作自受。随着当下的心境,这个作用刹那、刹那地在变化,我们根本觉察不到,所以‘菩萨畏因,凡夫畏果’。”菩萨是小心这个起心动念,就菩萨戒就是戒在起心动念上;凡夫畏果,普通人是果报来的时候才知道害怕。

“师说”,老师说,“十六特胜的修持,是次第,也不是次第,因为在修证的过程中,知觉和感觉”,就是‘见和触’两方面,“知觉和感觉之间必然相互影响,一步步地深入,但能放下与生俱来的、对境抓取的”,抓这个境界,“这个心念,也就是知觉不为感觉所动,就不一定按这个程序、这个程式来变化。以上的这些理解,望师慈悲批示。”

报告完毕。

南师:第二个刚才刚念完的薛虎的报告,说昨天听了《楞严经》,其它都对,认为那个《楞严经》上讲“元明照生所”,那一“照”就是一念,这个错误,重新参过啊。那个“照”,是非念;自性有元明清净自然照的,是“灵光独耀”。“念”,在佛经佛学上讲,凡夫众生起心动念,意识境界,所以这里头有一个差别。你用那个字“照”,就是昨天《楞严经》所讲那个文殊菩萨偈子,“元明照生所”,那个“照”就是这一念,也可以那么讲,但是太笼统,不对的,知道了吧?

薛虎:知道了。

南师:第二,这个陈效天讲白骨观。我现在先交待一个事,我们讲了安那般那,你们里头这个一切人,讲到安那般那,很容易走入练气功去。把这个呼吸法进出法——安那般那,当成气功来研究在练,完全错误的啊,不行的哦。安那般那呼吸法不是一般所讲的气功。那个气功,是人有意把这个呼吸法强调去练习,那个是气功;安那般那讲气是,注意哦,人从娘胎里出来,天然就有呼吸,是讲修炼这个,差别非常大!不要搞错了,这个搞错了就很严重了。这个所以练气功(和)修安那般那不能说是一回事哦,(是)两回事。但是修安那般那的人,有时候方法上对于身体可以借用练气功的方法,譬如修密宗的刚才我讲修光明定,自身——把身体转化了变成一片光明,从这个呼吸法很勇猛的开始的,这个你们没有练过,我也没有教你们过。这在道家讲,这种勇猛用呼吸来练,在道家的修神仙法叫做“武火烹炼”。煮东西一样,烧火做菜有猛火,猛火叫“武火”;修安那般那不是猛火,道家说法叫“文火熏蒸”,就慢慢地熏,像饭锅里蒸笼那么蒸。这个方法有差别,这个要注意的。

第二,是告诉这个陈效天讲修白骨观,有时候会悲观起来,没有错。你看《四阿含经》看了很吓人的,这要研究佛的一生很吓人。他三十二岁出来传小乘的“四谛法门”,“念身不净”,叫“四念处”——“念身不净”,“念受是苦”,“念心”,心里这个心,心念“无常”,“念法无我”,“四念处”。大小乘以“四念处”佛法为根本,注意“四念处”为根本,这四个柱子,大乘也跑不了。这是佛第一步出来,三十二岁,“四念处”。所以昨天宏忍师(对)佛提出来“十六特胜”下面,她(加)“身念处、受念处”,我说这后人加上,我(说)加上不是否定它,没有说对不对啊,等一下再讨论。

观身不净,白骨观,你看《四阿含经》里,你研究佛的这个初步他出来传这个法门,很多得道了,修白骨观,很多自杀了。而释迦牟尼佛当面看到——当他的面自杀,马上要死,有些自己没有功夫自杀。自杀要功夫的,在修气脉修密法,要自己有功夫有方法,一口气自己马上走了。身体假使有病痛苦,自己一闭就走了,有方法的,但佛大概没有传。甚至有些罗汉修白骨观死不了,找同学同参道友,“帮我,杀我”;那么那些同参道友也修的——修白骨观,你到了某个程度,(道友)一看,“你对了,你非要走”,帮他一刀杀死。这些经典资料还有哦。后来,甚至有几次我们看到经典,这些自杀死了,佛当面在看到,佛就笑,说他走得很痛快。还有这个记录。所以天主教、基督教批评释迦牟尼佛,提倡人自杀的。呵,拿到鸡毛当令箭。但是你看小乘经典上记录,明明白白摆在那里。佛教里头并不忌讳当年有这个事。就是效天讲修白骨观容易到这个境界,不喜欢这个世间,不留恋这个世间了,修到硬想快走了,因为世间太脏了、太不好玩,呵。因此在这个阶段过了,释迦牟尼佛制定一条戒律:不准自杀。所以自杀是犯戒的,是这样开始。那么他们那个修白骨观到了家没有呢?没有到家,也不是阿罗汉果的。可是事实呢,你看佛经里有这个记载。所以修白骨观、不净观很容易厌烦这个身体、很容易厌世——厌恶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是生命活着毫无意义,而觉得很厌烦、很脏、很乱。这个要搞清楚的啊。所以白骨观是非常基础的必要,但是不要给境界骗走了。此其一。

还有修不净观、白骨观的,我告诉你经验哦:会修到真闻到自己一身都是臭的,很臭很脏,而且你不愿意见人,哈,就学会抽香烟了。每个人过来都臭得不得了,有馊水的臭味。就是那个饭桶啊,厨房里吃剩菜剩饭放在缸里泡久了,那一种臭味很酸,每个人身上。还有大小便臭味,还有年纪大的人有尸臭味——就殡仪馆尸体那个味道,很臭,不净观修了,很可怕的!我吩咐你们,这不是讲理论啊,修不净观会到这个。而这个时候念头如果不转化,你被这个境界骗去了,是会自杀的!呵,这是不对的哦。是会诱惑了,很严重的!其实人,不过有人还喜欢吃臭豆腐喽,噢,也不一定,呵呵,臭归臭,那个比臭豆腐还要臭!这个不净观、白骨观修到这个境界,是真实的,先要告诉大家噢。

但是如果这个时候你修安那般那、白骨观修好了以后,呼吸停止,停一阵,好,来了,你闻到香味了。明明没有点香,甚至在最脏最臭的地方,你忽然闻到一股都是清香的菩萨檀香的味道,自然来,到处都有,修持的经验我告诉你。甚至到自己大小便以后,自己屙出来的小便大便,怎么搞的,没有臭味,就闻到一股檀香的味道,有这个经验哦,也不要给它骗走了。哈,香味来,然后自己“嗯,我是菩萨了,你看大便都是香的啊!”哈哈哈。

那当然不是学密宗哦。在密宗,上师的大便尿都拿来吃的。你以为哪,活佛、过去的班禅、达赖,那个大便屙出来,人家都抢走了要,都要吃的,那是活佛的大便,吃了得加持的啊,呵。这个地区这个民族的,可以讲迷信到这个程度啊!那个灌顶,嗬,那个当年的啊,我讲当年——几十年前,这个是第十世啊、第几世的达赖?十二岁登基,他是我们那个师父——贡噶师父的徒弟啊,他佛法也跟贡噶师父学过。那个上面那个出来,那个万人跪下,灌顶摸头,那怎么摸啊?坐在上面,旁边四大那个铁棒喇嘛——铁棒喇嘛护法的,显教就是拿那个竹竿子,个子很高,那都是锡金人,不丹、锡金,也还不是尼泊尔人,请来的,哦,那个都大喇嘛个子很高拿个竹竿,上面吊个黄球,那很多人跪着,“哗——哗——”这样打,打过去。不是打人啊,代表活佛给大家灌顶。头打起头破血淋,还高兴得很!你就看到宗教,这就叫宗教了,呵呵,宗教会达到如此的程度!哦,打得头破血淋,还高兴得很哎!感恩不尽,总算得到了灌顶。我不加评语。

好了,这些都讲完了,“四念处”:念身不净、念受是苦、念心无常,念法无我,嗯,“三十七菩提道品”啊。

注:本书根据南怀瑾老师2008年讲座录音整理,定稿于2022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