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怀瑾讲指月录》第01集


卷六 南阳慧忠国师(1-3)

李慈雄:南阳慧忠国师。

南师:哦,大禅师,了不起的禅宗大师。

李慈雄:老古出的是两百五十九页。

南师:下面,书嘛?阿拉伯字。

李慈雄:阿拉伯数字,两百五十九页。那个,天风师你们是几页?

天风师:《指月录》这个?

李慈雄:诶,《指月录》在几页?

天风师:《指月录》在这个……

宏忍师:三百二十九。

天风师:三二九。

李慈雄:三二九,一个二五九,一个三二九。

天风师:三百二十九页。

南师:南阳忠国师,是啊?

李慈雄:是的。

南师:你们昨天…那个什么?

李慈雄:司空山本净禅师。

南师:本净,绛州你们查了没有?我不讲,你们自己不是做学生求学吗?就不肯查了。也不晓得在哪本书上查,对不对?

大众:是。

南师:真地理也不去找来对一对。有啊,我们工具书都有啊,图书馆。你们锦扬、欧阳都知道啊,有古今地理的对照的书啊,自己一翻就出来了。求学要这样啊。哎呀,所以哦,哪有读书人啊?我们当年的知识学问,一部不行就要追呀。你们喜欢听,好听、好听,所以把老师…在玩弄老师。就听扩音器给你听到玩玩的,自己也不去查。

南阳忠国师的出典,你昨天的,司空山本净禅师的问答,教理、功夫、见地都到了,他最后是死了,这个、遗体葬在哪里啊?昨天的。

宏忍师:没有、没有…

南师:呵,也没有查,反正祖师死了就不管了,呵。

天风师:有个封(谥)号叫“大晓禅师”。

南师:嗯。哎呀,你们看了古人,自己要发心,给人家;所以自己出家,或者是在家学佛,跟古人,以古人为标本,自己去追寻啊,非达到这样才行呢。来啊,念呐,南阳忠国师。

大众:南阳慧忠国师,诸暨冉氏子。得法曹溪。居南阳白崖山党子谷。四十余年不下山,道行升闻。肃宗以师礼,迎居千福寺。

南师:怎么样说啊?怎么样说呢?这一段。哪个讲一下嘛。

天风师:就是,这个“诸暨”,就是浙江这个诸暨吧?

南师:哦。

天风师:“冉氏”,这个冉氏是个家族嘛,姓氏。这个家里的孩子。“得法于曹溪”,就是这个应该是六祖门下吧。“居南阳白崖山”,南阳就是诸葛亮躬耕南阳那个河南的南阳。这有个白崖山,山里面有个“党子谷”,在里面住了四十多年也不下山。“道行”日渐高深嘛,这个名声也很大。“肃宗”皇帝“以师礼迎”嘛,就是奉为这个师尊。

南师:肃宗。

天风师:对。

南师:肃宗是在唐朝哪个皇帝啊?

宏忍师:唐明皇的儿子。

南师:嗯?

宏忍师:啊,不对,唐玄宗的儿子,对,唐肃宗。

南师:唐玄宗是明皇欸。

宏忍师:是。

南师:是吗?

宏忍师:再来就是唐肃宗。

天风师:等拜为国师,迎请到这个千福寺。“居千福寺”,迎请到千福寺来住。

南师:西安,千福寺,长安。然后呢?

大众:西天大耳三藏到京。云得他心通。帝命师试验。三藏才见师便礼拜。立于右边。师问曰。汝得他心通耶。对曰不敢。师曰。汝道老僧即今在甚么处。曰和尚是一国之师。何得却去西川看竞渡。良久再问。汝道老僧即今在甚么处。曰和尚是一国之师。何得却在天津桥上看弄胡孙。师良久复问。汝道老僧只今在甚么处。藏罔测。师叱曰。这野狐精。他心通在甚么处。藏无对。

南师:嗯,你讲讲看,这一段怎么说啊。翻成白话说一下嘛。

李慈雄:有一个西天大耳的,就是从西印度或西域来的,大耳的三藏法师。“到京”,就是当时唐朝的首都长安。“云”,他说他“得他心通”的。然后呢,唐肃宗就命那个慧忠国师来测试他。

南师:请他来,考察一下。

李慈雄:请他来。那“三藏才见”,就是在这位、那个印度来的这个法师,“才见师便礼拜。”

南师:看到南阳忠国师就跪下来顶礼了。

李慈雄:就是站在了“右边”。

南师:很恭敬。

李慈雄:是。那南阳慧忠国师就问,问说,“汝得他心通”?

南师:你得了他心通吗?

李慈雄:是。那“对曰”,他说不敢不敢。“对曰不敢。”

南师:很谦虚。

李慈雄:“师曰。汝道老僧即今在甚么处。”你说说看,今天我呢……

南师:你现在看我在什么地方。

李慈雄:是。在什么地方。然后这个西域来的和尚说呢,“和尚是一国之师。”就讲慧忠国师是一国之师,“何得却去西川看竞渡。”你怎么跑到西川,应该是四川吧?西川是四川。“看竞渡”,看那个就是,赛龙船。

南师:他的确心里头这样动,测验他。

李慈雄:那“良久”,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再问。汝道老僧”,就是慧忠国师又问他,你说我现在在什么地方、心在什么地方,“即今在甚么处,”然后“曰”,“和尚是一国之师。”这个西域来的和尚就说你慧忠国师是一国之师,国师。“何得却在天津桥上看弄胡孙。”怎么在天津的桥上…

南师:看人家玩把戏。胡孙是把戏啊。

李慈雄:玩把戏,玩猴子这样。“师良久复问。汝道”,就是慧忠国师很久之后呢又问,“汝道老僧只今在甚么处。”你说说看,现在老僧,现在在什么地方。“藏罔测。”就是这位西藏来的这个三藏法师呢,“罔测”,不晓得在哪里,找不到了。

南师:空了,他一念空了。

李慈雄:空了。“师叱曰。”那个慧忠国师呢就骂他了,这狐狸精,“他心通”,你这个他心通是野…

南师:野狐禅。

李慈雄:野狐狸精。是野狐禅的。“他心通在甚么处。”你说他心通呢?在什么地方?

南师:你的他心通原来如此啊!最后你就找不到了。

李慈雄:“藏无对。”这个西域来的法师呢…

南师:没有话讲。

李慈雄:没有话说了。那后面呢还有小字,我们一起念吧。

大众:后有僧问玄沙,沙曰。汝道前两度还见么。

僧问赵州。大耳三藏第三度不见国师。未审国师在甚么处。州云。在三藏鼻孔上。僧后问玄沙。既在鼻孔上。为甚么不见。沙云。只为太近。

白云端云。国师若在三藏鼻孔上。有甚难见。殊不知。国师在三藏眼睛上。

南师:哼,这是后世的参这个公案。

宏忍师:念下去吧?

大众:一日唤侍者。者应诺。如是三召三应。师曰。将谓吾孤负汝。却是汝孤负吾。

南师:你讲讲看。

李慈雄:“一日唤侍者。”

南师:“一日”什么意思啊?

李慈雄:就是有一天。

南师:啊,你讲清楚嘛。

李慈雄:有一天叫侍者,就是旁边的。

南师:他徒弟,侍奉他,最亲近的。

李慈雄:徒弟。侍者应诺,说“是!”。就像老师喊我们一样,“是!”“如是三召三应。”他这样子呢叫了三次。他也三个都是同样回答。“师曰。将谓吾孤负汝。却是汝孤负吾。”

南师:这什么意思啊?

李慈雄:“将谓吾孤负汝。却是汝孤负吾。”

南师:什么意思?

李慈雄:文字上是,是我辜负了你,但是,事实上是你辜负了我。

南师:呵,不是啊。“将谓”,还是我辜负了你,还是你辜负了我。

李慈雄:哦,“将谓”是这个意思啊。

南师:啊,文字搞清楚。

李慈雄:“将谓”是这个“还是”哦。

南师:他是接引这个弟子,如果言下顿悟,他大彻大悟了。结果他不懂:还是我对不起你,还是你对不起我啊?(李慈雄:是。哦,是这个意思。)呵,白搞了一下,白接引了,接引不出来。这种事情我给你们经常碰到。(众笑)

宏忍师:“妙喜云”,小字。

天成师:下面都……

宏忍师:下面对这段公案的…

南师:啊,参究。

宏忍师:参究。

大众:妙喜云。丛林中唤作国师三唤侍者话。自此便有一络索。惟雪窦见透古人骨髓云。国师三唤侍者。点即不到。喜云灼然。侍者三应。到即不点。喜云。却不恁么。将谓吾孤负汝。谁知汝孤负吾。谩雪窦不得。喜云。谁道。复召大众云。好个谩雪窦不得。虽然如是。雪窦亦谩妙喜不得。虽然如是。妙喜亦谩诸人不得。诸人亦谩露柱不得。玄沙云。侍者却会。雪窦云。停囚长智。喜云。两彩一赛。云门道。作么生是国师孤负侍者处。会得也是无端。雪窦云。元来不会。喜云。雪峰道底。云门又云。作么生是侍者孤负国师处。粉骨碎身未报得。雪窦云。无端无端。喜云。垛生招箭。法眼云。且去别时来。雪窦云。谩我不得。喜云。却是法眼会。兴化云。一盲引众盲。雪窦云。端的瞎。喜云。亲言出亲口。玄觉征问僧云。甚处是侍者会处。僧云。若不会。争解恁么应。觉云。汝少会在。又云。若于此见得去。便识玄沙。喜云。惭惶杀人。翠岩芝云。国师侍者总欠会在。喜云。犹较些子。投子云。抑逼人作么。雪窦云。躲根汉。喜云。理长即就。复云。惟有赵州多口阿师。下得注脚。令人疑著。僧问。国师三唤侍者。意旨如何。僧云。如人暗中书字。字虽不成。文彩已彰。雪窦便喝。喜云。且道这一喝。在国师侍者分上。在赵州分上。随后喝一喝。复云。若不是命根五色索子断。如何透得这里过。雪窦云。若有人问雪窦。雪窦便打。也要诸方检点。喜云。做贼人心虚。雪窦复有一颂云。师资会遇意非轻。喜云。此语有两负门。无事相将草里行。喜云。普州人送贼。负汝负吾人莫问。喜云。放待冷来看,任从天下竞头争。喜云。只今休去便休去。若觅了时无了时。复云。你若求玄妙解会。只管理会国师三唤侍者话。那里是国师孤负侍者处。那里是侍者孤负国师处。有甚么交涉。鹅王择乳。素非鸭类。遮个便是国师用剑刃上事。又云。国师还见侍者么。侍者还见国师么。

南师:你看啊,你们学禅宗,这叫做禅宗。念了半天讲些什么鬼话?每句都是佛法,这叫参禅。你们到处跑禅堂,呵!这叫参禅。他下面的小小记录,每个祖师在禅堂里的问答,他把它集中起来,重要的。问题也回转来参公案,譬如南阳忠国师这个徒弟,譬如说,好像你们跟在身边,很多年了,参学。当然也打坐,也做功夫,经教都透。现在给你们讲,讲故事,说笑话,参禅,参公案。

这个国师一看这个侍者差不多了,接引他一下。

“沙弥啊!”

他说:“嗯。”

国师不讲话了。等一下,“沙弥啊!”

沙弥又说“啊?”

这个国师再叫,“沙弥啊!”

这个侍者,“啊?”

哼,就是这样。然后等一下,国师看一眼。这是我给你加上啊,描写当时。“嘿!”也许笑一下,“还是我对不起你啊,还是你对不起我啊?”你说这个侍者悟了没有?侍者,侍者没有讲话哦。你说他不懂吗?他没有讲话,他没有追问说,“你叫我干嘛?”他一叫,他就答。所以这个公案千古在参究。究竟这个侍者开悟了没有?而国师呢?讲的话是,是肯定他还是否定他?三次叫他名字,三次答话。

师父说:“嘿嘿!究竟我对不起你,还是你对不起我?”侍者也没有答话。你说他懂了,还是没有懂?你去参究吧。这叫参禅。懂了,懂到什么道理?懂个什么?你说不懂啊,他没有那么笨,跟他那么多年。他叫他说:“吕松涛!”

“啊?”

他不讲话了。等一下,“松涛!”

他说:“啊?”

“松涛!”

“啊?”

“嘿嘿,你说我对不起你,还是你对不起我?”

这是禅宗。所以现在哪有禅宗?哼,不是开大玩笑一样?可是玩笑吗?真是很严肃的故事。国师,南阳忠国师,慧忠国师对这个侍者是接引了他开悟了吗?还是这个侍者笨到透顶?可是没有笨啊,国师没有骂他哦。呵,他们干什么?两个师徒都是高手。所以后来这个、这些唐代以后啊,这历代这些大禅师就是提这个公案,就是参话头。话头就是问题,问题在哪里?你说这个侍者开悟没有?

啊,你刚才读了《楞严经》的行阴区宇,你怎么样答怎么样偏差了,哼。他们两个对了没有?他说国师是对了。这个侍者你说说他悟了没有?这是中国的禅宗,把佛法变成这样一个东西。干脆利落,没有什么经典啊,三藏十二部经典,《心经》啊,什么《金刚经》啊,统统推开了,没有。这是一段公案,你们去参。

下面的还有啊,大字,再来。你看这古人,从唐以后,唐肃宗以后,历代这些祖师参这个公案,接引弟子们。所以禅宗好办吗?嘿!参禅?下面大字呢?再来吧?

大众:南泉到参。师问。甚么处来。曰江西来。师曰。还将得马师真来否。曰只这是。师曰。背后底聻(jian)。南泉便休。

南师:背后什么?我问你,我没有听到嘛。

李慈雄:背后底…

南师:嗯?唉,你们……

宏忍师:这是一个渐一个耳朵那个(字)。就是像沩山禅师那个(汝道无,这个聻”)…

南师:聻(jian)。你讲讲看,把这段演绎出来,演个话剧嘛。“南泉”是什么人啊?

李慈雄:南泉禅师。

南师:啊?

李慈雄:南泉……

天成师:普照(愿)。

南师:啊?

天成师:南泉普照(愿)。

南师:南泉是百丈吗?

天风师:不是,老师,南泉普照(愿)。

南师:啊?

宏忍师:南泉……

南师:不是,我问天成,天成说百丈。

天成师:百丈,师兄弟。

南师:对了,你说南泉是什么人,百丈…南泉不是百丈啊,有个师兄弟,你又没有讲。都是马祖的高徒,高徒弟子,了不起的,后来都是大祖师。南泉来参学,南阳忠国师,前辈嘛。

宏忍师:问他说,“什么地方来的?”

南师:你哪里来啊?

宏忍师:他说,从江西来的。

南师:马祖那里来。

宏忍师:南阳忠国师就问了,你把马大师的那个“真”呐,他说真相啊,“真”,他说你把马大师的相拿来了没有?

南师:真相,啊。

宏忍师:真相。他说“真”而已,他说,“马师真来否。”马师他那个…

南师:马大师那个东西拿来没有。

宏忍师:哦哦哦,他说,只这个就是。

南师:他说这个就是哦。

宏忍师:那个南阳忠国师就说,那你背后的呢?“背后底聻。”

南师:你背后的呢?

宏忍师:“南泉便休。”

南师:你背后的呢?嗤!南泉就不讲话了。这是禅宗,呵。李慈雄你后面,你的那个呢?后面的呢?哼。你从江西来,师父(马祖)。你师父是大彻大悟的佛,现代佛,马祖。你后面那个呢?他一下愣了,诶,没有愣,南泉不会愣。你后面那个呢?南泉一下没有答。嗤!

就是这样,这是禅宗。你说你怎么悟啊?再看,再看一段。

宏忍师:小字。

李慈雄:小字。

南师:啊,来了。

大众:长庆云。大似不知。

……(断录)

注:本书根据南师录音整理,定稿于2024年2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