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怀瑾讲指月录》第10集


卷五 青原行思禅师(1-2)悬崖撒手

吉州青原山静居寺行思禅师

 幼岁出家。参曹溪得法。语具六祖章。归住青原。

六祖将示灭。沙弥希迁问曰。和尚百年后。希迁当依附何人。祖曰。寻思去。及祖顺世迁每于静处端坐。寂若忘生。第一座问曰。汝师已逝。空坐奚为。迁曰。我禀遗诫。故寻思耳。座曰。汝有师兄思和尚。今住吉州。汝因缘在彼。师言甚直。汝自迷尔。迁闻语。便礼辞祖龛。直诣静居参礼。师曰。子何方来。迁曰。曹溪。师曰。将得甚么来。曰未到曹溪亦不失。师曰。若恁么用去曹溪作甚么。曰若不到曹溪。争知不失。迁又曰。曹溪大师还识和尚否。师曰。汝今识吾否。曰识又争能识得。师曰。众角虽多。一麟足矣。迁又问。和尚自离曹溪。甚么时至此间。师曰。我却知汝早晚离曹溪。曰希迁不从曹溪来。师曰。我亦知汝去处也。曰和尚幸是大人。莫造次。他日师复问迁汝甚么处来。曰曹溪。师乃举拂子曰。曹溪还有这个么。曰非但曹溪。西天亦无。师曰。子莫曾到西天否。曰若到即有也。师曰。未在更道。曰和尚也须道取一半。莫全靠学人。师曰。不辞向汝道。恐已后无人承当。

师令迁持书与南岳让和尚曰。汝达书了速回。吾有个鈯斧子与汝住山。迁至彼。未呈书。便问。不慕诸圣不重己灵时如何。岳曰。子问太高生。何不向下问。迁曰。宁可永劫受沉沦。不从诸圣求解脱。岳便休。(玄沙曰。大小石头。被南岳推倒。直至如今起不得。)迁便回。师问。子返何速。书信达否。迁曰。书亦不通。信亦不达。去日蒙和尚许个鈯斧子。只今便请。师垂一足。迁便礼拜。寻辞往南岳。

荷泽神会参。师问甚处来。曰曹溪。师曰。曹溪意旨如何。会振身而立。师曰。犹带瓦砾在。曰和尚此间莫有真金与人么。师曰。设有汝向甚么处著。

(玄沙云。果然。云居锡云。只如玄沙道果然。是真金。是瓦砾。)

僧问如何是佛法大意。师曰。庐陵米作么价。

开元二十八年十一月十三日。升座告众。跏趺而逝。

古道师:(“师曰。众角虽多。一麟足矣。”)这个众多兽头上都长角了,但是这个角只要得到一个麒麟的角,得到一个麒麟就够了。

南师:那不狗屁话嘛,全不相干嘛,(众笑)意思讲什么?

古道师:没有主语。

南师:对啊,这都是形容词嘛,讲什么意思啊?

古道师:讲,虽然出家人这么多,能知道一个像你这样识得这个本心的人就够了。

南师:啊,那就对了,讲得很好啊。嗯,然后呢?

古道师:“迁又问。”和尚“自离曹溪。什么时至此间。”然后又问师父,他说,和尚你离开六祖曹溪那里以后,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来到这里的?“师曰。我却知汝早晚离曹溪。”他没有直接回答。

南师:他说我晓得你什么时间离开曹溪的。

古道师:对,“曰”…

天风师:“曰”,希迁回答了,说“希迁不从曹溪来。”

南师:对。

天风师:这个机锋了。

南师:啊,机锋了。

天风师:然后这个青原行思又说了,“师曰。我亦知汝去处也。”

南师:啊,我晓得你将来到哪里去。

天风师:你说你不从曹溪来,他也不说你从哪里来,他说我还知道你去哪儿。

南师:对啊,对。

天风师:就都是说的不搭界的话。

南师:啊,你看了就是那么开玩笑一样,都说的那个东西,那个境界。

天风师:一鳞半爪啊,藏头露尾。“曰”,这个希迁禅师又说了。说“和尚幸是大人。莫造次。”

南师:他说,你是老前辈、师兄了。“莫造次。”“造次”是《论语》上的话,不要乱七八糟,乱讲一顿。你不要乱扯了。

天风师:就是说,哎,你是大人物嘛。

南师:对啊,你,你是了不起,开堂说法的。

天风师:不要乱说。开堂师兄了,是吧?这个大人级别的。

南师:“造次”是古文。

天风师:说话不能像一般人那么随便。说“他日师复问迁。”

南师:这个这一段就结束了。啊,那就住在青原禅师那里。有一天,他是,这是另外一段了。你这里是一段对话,就是这样见面了。等于师兄也给他印证,这个小师弟不错的,悟了的人。

天风师:下面还要念吗,老师?

南师:好,先到这里吧。他是这里领导,他说明天吧。我要你们这样深入去研究,那么你读一点,有一点体会到自心来,就不错了。不是偶然的,里头就有真东西会出来了,自己会晓得怎么用功了,怎么着手。是这样的。所以要重新来过,是这个。今天给你们就不是那么念过去了,念过去了没有用,不能体会于心。好吧。

你注解出来、圈了句子都没有用。这是你给我的,这个书。

某人:老师,我放一本在那里。

南师:我那里有,我是,我眼花花的看不清,免得用了,吃力。

天风师:老师,这个戴思博要看报告,她要,给她看?

南师:要,啊?戴思博?

天风师:我说她要看。

南师:要你的报告啊?

天风师:她要看。

南师:戴思博要看?

戴思博:因为我,你念的时候我不一定懂。

南师:他没有打印。他写的原稿你看得清楚吗?要人打字出来给你看吗?

戴思博:不不不。

天风师:打完再给你看。

戴思博:可以啊。

南师:可以啊?不要打完给你看?昨天,前天还有在打出来的人。昨天有……

天风师:前天前天。

南师:前天有没有打出来?他天风(的稿)有没有打出来?

某人:他没有拿给我,你打了吗?

天风师:不是我原稿交给你了?

某人:交给我?我以为是影印稿呢,不是你那……

南师:那我带到楼上去了嘛。

某人:不是带楼上,那是影印稿。

天风师:那是原稿,你给我的是影印稿。那原稿还在(戴思博)这里,你影印一下,还是把影印稿给我一份,多谢。

欧阳哲:还没有打字出来呢。

南师:还没有打出来啊,没有打出来算了,我说她要看,我说打出来给她看。

某人:第一次的还没打是吧?

天风师:对,所以我觉得最近这个用眼过度。

南师:他还在弄别的,还在弄、搞《楞严经》呢。好吧,你就不逼他来,明天看,有别人叫他打一打。

薛虎:老师,准备好了。

南师:我准备好了。锦扬,你帮忙看客人有没有书,借用一下。

谢锦扬:弄好了。

南师:多少页?你要报告一下。(天风师)你不管人,你只管你自己的。要不要开灯,这里?

天风师:不用,看得见。

南师:有了没有?

天风师:找到了,在两百七十页第一行。

南师:那个新旧的版本是不是统一?

天风师:三秦出版社,两百七十页第一行的中间,“他日师复问迁。”这个三秦出版社,《水月斋指月录》两百七十页第一行,“和尚幸是大人。莫造次。”

南师:好。昨天讲,譬如说希迁禅师去参青原行思禅师,对话。那么我们旧的本子,古代印书段落不像现在这样。昨天讲的一段,那个开头见面的对话已经完了,就代表了他们的认可,已经认可了。认可在哪一点呢?你注意。希迁禅师在未见青原以前,当六祖过世以后,他的功夫、见地已经到了,但是不敢自己认为,不敢肯定。所以后代的禅宗有几句话补充,讲明心见性的话。你要写了,“悬崖撒手,自肯承当。绝后再苏,欺君不得。”这个苏是苏东坡的苏啊。

天风师:字写得太小了。

南师:对,你要黑笔写大字,那么远,他们也、大家坐得远。你们看不见,坐后面的,那一边,你可以站起来到前面来看。啊,不要以为坐到是规矩,就**。你们不站起来看,我反是认为你们是不肯用心呢。呵,又不好意思,其实是你们在躲避,不是求学的精神。

像这些,像我们读了,当时一读就已经记住了。那么这几句话,学禅宗、求佛法,重要的。站在悬崖上,千丈,千层悬崖之上,“悬崖撒手”,站在喜马拉雅山绝顶,你撒手往下跳,是什么结果啊?啊?什么结果啊?

某人:粉身碎骨。

南师:就没有了。要悬崖能够撒手,“自肯承当”,有这个勇气。就肯定了。所以就要、参禅用功是这样,要想明心见性,“悬崖撒手,自肯承当。”不是师父那里求个法,问个法,学个什么东西,都不是,这不是禅的道理了。“绝后再苏”,“绝后”就是死过去了。所以说,用功求、参证,明心见性,学禅宗,必须要禅定功夫到了最后,等于死亡,已经死掉了,“绝后”,“再苏”,重新活过来。所以叫大死一翻,大活。禅定功夫要用到这个程度,“绝后再苏,欺君不得”啊。这个事情你也不能自欺,师父也不能欺骗你。换一句话,学禅的人自悟自肯,自己肯定下来。记住这个原则,真的学禅。所以必须禅定功夫与见地配合为一。“悬崖撒手,自肯承当。”并不像学密宗、学道家、学其他的宗派或者学科学,有个老师的全程,老师的经验秘诀赋给我,我就得道了。那是狗屁。那不是真学问,智慧的自发自肯,必须要你自己认识肯定,学佛修道。“悬崖撒手,自肯承当。绝后再苏,欺君不得”啊。

那么我们昨天讨论的希迁禅师见青原的时候,他的对话,所以叫你注意,希迁禅师,六祖走后,他坐在那终日凝然,身心皆忘。但是到了这一步,你说他的定力,至少你们学过《达摩禅经》,“除诸身行”做到了没有?

古道师:没做到。

南师:为什么?

古道师:“除诸身行”做不到。

南师:他不是坐在那身心皆空了嘛?

古道师:哦!

南师:对啊!叫你读书注意啊,你怎么学的,随便说话呢?他已经到了。这一段到了“除诸身行”。至于说《达摩禅经》后面呢,这个“观无常,观出散”那是方法问题,理都不理,他已经到了。但是他就……为什么要还要“寻思”去呢?“就是这个?真的就是这个吗?”他不敢自肯承当啊,差个功力。他有疑处,因此来见青原行思。这个对话昨天是为止了。

现在开始是,所以你看《指月录》这些古书,因为他不像现在给你分段好,要你自己看清楚,现在第二段,“一日”是吧?

天风师:“他日”。

南师:“他日”,另外一天,没有讲时间了。那么古文,古代对于言语白话的记载,完全是白话啊,“他日”,另外一天了。怎么样?我现在是眼睛不管原文,要你们自己来啊。一个字一个字清楚。

大众:“他日师复问迁。”

天风师:就是另外一天,有那么一天,这个…

南师:“师”。

天风师:“师”就青原行思了。

南师:对,你要报清楚,对大家来讲,你要报(清楚)。

天风师:这青原行思,就是石头希迁的师兄,其实。这里是叫“师”。

南师:“师”就是尊称了,就是青原行思禅师。

天风师:“复”就是第二次,再次问。再次问这个希迁禅师。“汝甚么处来。”从哪里来?“曰”,就等于希迁禅师回答了,“曹溪。”很干脆。

南师:曹溪来!你这个,对答你要表演,演那个现场电影一样,很肯定。

天风师:然后“师乃举拂子曰。”就这个青原行思禅师举起了拂子说…

南师:拂尘。古代啊,赶苍蝇的,打清洁的工具,就是马尾做的那个拂子。

天风师:就等于现在,后来就是祖师拿那个拂子表法,也是这么拿一下。然后“曰。曹溪还有这个么。”曹溪还有这个么,这个话就是其实也是双关,就等于说是问,有没有这个拂子啊。

南师:就是说“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的道理啊。

天风师:然后“曰”,就是这个石头希迁再回答,说“非但曹溪,西天亦无。”

南师:对啊。

天风师:他说,别说这个六祖的这个道场曹溪,“西天”就是西天竺啊,印度那边也没有。佛祖那也没有,就给你说透脱了,就说干净算了。

南师:“本来无一物”,何处还要拂尘来拂?

天风师:“西天亦无。”佛祖就是说西天、代表西天佛祖那边。“师曰。”又是这个青原行思禅师说了,说“子莫曾到西天否。”

南师:他说你到过西天吗?

天风师:这个希迁禅师回答,就是“曰,若到即有也。”若,我假如说我到了,我就是有这些了。

南师:有个东西了。

天风师:对。如果是到了就有了。

南师:已经着了。

天风师:那么“师曰。”青原行思又说到,说“未在,更道。”

南师:不算数啊,你再说一句,哈。“未在”就是不算数,不可以,没有对,还没有对。

天风师:“更道”也是个复数形式,再说一次。

南师:没有对,你再说。

天风师:“曰”,希迁禅师就回答了,说“和尚也须道取一半。莫全靠学人。”

南师:他说你也应该讲一讲嘛,不要光靠我说啊,就是这个话。

天风师:你哪怕说出个头,“道取一半”,是吧?说出,哎,一点点呢,别全是忽悠我这个学生。“师曰。”这个青原行思禅师又说了。说“不辞向汝道。恐已后无人承当。”就是没有什么更好的话向你说清楚。

南师:还不是这个。

天风师:或者是说清楚了,怕你以后…

南师:不是,你就讲原文,你给他……,“我不是不愿意给你说,说完了,后面也没有人担当得起。”

天风师:哦!“不辞向汝道。恐已后无人承当。”这个是一个小自然段。

南师:啊?

天风师:一个小自然段。

南师:这一段。

天风师:结束了。

南师:他们的对话。这一段对话你不要轻易看过去,讲什么呢?他的对话,说一下。你用六祖跟那个同师兄弟两个偈子一对就懂了嘛。

天风师:就是看他见地有没有透脱。

南师:对啊,不是透,哎,还著不著。“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一住就不是了。

天风师:有没有著,有没有丝毫的迷惑。好,往下念。“师令迁持书与南岳让和尚”,就是“师”还是这个青原行思啊。

南师:青原跟南岳禅师是师兄弟啊,六祖弟子。

天风师:让他,让这个希迁禅师“持书”嘛,就是拿着书。

南师:拿封信。

天风师:拿一封信。

南师:书就是信。

天风师:拿一封信。“与”就是给予嘛,给南岳怀让禅师。“南岳让和尚”就是简称,是怀让嘛。

南师:到湖南去。

天风师:让他去参学还是带信。说“曰。汝达书了速回。”你到达以后呢,把这个书信交给南岳怀让和尚,赶快回来,“汝速回”。“吾有个鈯(zhuo)斧子。”

某人:鈯(tu)斧。

天风师:啊?鈯(tu)斧子啊。“吾有个鈯(tu)斧子。与汝住山。”说我这有一个砍柴的斧子吧,一个笨斧子,迟钝的斧子,就是不是那么锋利的斧子。

南师:一个老锄头啊,挖土地的。

天风师:然后到时候给你住山的时候,好用。“迁至彼未呈书。便问。不慕诸圣。不重己灵时如何。”

南师:你看啊,这里你要注意哦。他说我有封信,就很简单,你把这个文字吃透了,你翻成白话就是演话剧啊,你就体会,演话剧这样看《指月录》的。我这里有封信,你送到湖南衡山,给那个怀让禅师。信送了你马上回来哦。回来以后,我有把旧锄头交给你,你将来可以去挂单去。就是开堂说法了,你可以去弘法去了。那么他拿到信,见到人,信就不拿出来,对不对?

天风师:“迁至彼未呈书。”他到了以后,并没有那个、交出来。

南师:先问话。那希迁心里有数了。

天风师:他没有拿书,“便问。”就是直接这个…

南师:没有拿出一封信。

天风师:没有拿出信。但是直接开始问话了。说“不慕诸圣。不重己灵时如何。”

南师:这两句话重要。“不慕诸圣。”释迦牟尼也好,老子也好,达摩祖师,这是都得道了,一切都不羡慕啊。我也不想成佛、成仙、成道、成祖师。“不慕诸圣。”“不重己灵”,自己这一点明白的灵明自性,已经明白了,我也不保留他,哈,怎么样?就问这个话,气势很大哦。呵!这每一句话要注意。“不慕诸圣。”我们现在大家打坐学佛是不是在“慕诸圣”啊?

大众:是。

南师:是不是想找明心见性啊?

大众:是。

南师:“重己灵”啊?哼,他都不要,都到了。你要这样去体会。是如何啊?

天风师:然后“岳曰。”就是这个南岳怀让禅师,“曰”就是说了。说“子问太高生。何不向下问。”

南师:他说你吹牛吹得那么大,哈哈,平凡一点好不好?(天风师:问点小的吧)哎,你吹得那么高,啊、大彻大悟了已经,成佛做主都不要,你平凡一点讲吧。

天风师:然后“迁曰。”石头希迁又说了。说“宁可永劫受沉沦。不从诸圣求解脱。”

南师:对呀,千生万劫下地狱都可以。

天风师:宁可随波逐流,我也不向这个佛菩萨这些圣人去求得解脱。

南师:不是随波逐流诶。

天风师:“受沉沦”嘛。

南师:沉沦就是下地狱去,堕到地狱。哦,这个不是,你不要照文字解了。沉沦两个字,照你文字解是随波逐流。就是宁可堕下地狱去,沉沦到下面去,啊,也不想有个高推胜境,认为是悟了道,是特别高深,没有这个观念。

天风师:然后“岳便休。”

南师:南岳一听,什么都不管了,不讲话了。

古道师:是不是反过来里面也有对南岳怀让禅师问,你别以为你多么了不起,我已经不需要跟你问什么了。是不是这个意思?

南师:也没有,没有没有。他没有那么、这有我慢心在内,没有。就是直接,他答复的自己所见所修,是本地风光,既非凡夫又非圣贤。

天风师:虽然他也不是说不求解脱,他已经不需要解脱了。

南师:对呀,就是这个道理。

天风师:我们需要求,他不需要求。

南师:对,好。然后呢?

天风师:然后是“迁便回。”这个石头希迁就回到青原行思这里了。

南师:啊,这封信有交没有交不谈了。

魏承思:老师,我插一句。这里大概不应该说是不要再求解脱了,就是……

南师:已经解…

魏承思:就是解脱是自己的事情,不是去成谁。

南师:不是,已经解脱了,没有可谈了。解脱了就是解脱了。没有可谈了。

魏承思:那为什么前面一句是“宁可永劫受沉沦”呢?

南师:不从诸(圣)…那么有一个解脱就“宁可永劫受沉沦”,是客气话,就是前面的陪衬语。就是说,不需要解脱,已经解脱了,是陪衬语。

魏承思:老师这个“岳便休”是不是、不应该是他没话可说啊,他是有意这样啊?

南师:对啊,就不讲了嘛,既然如此。换句话,已经认可了,但是没有加一句认可。这是禅宗教育的做法。

天风师:不说你,已经认可,再说都废话。然后“迁便回。”这是这个另外一个场景,切换一个场景。

南师:对,场景,你讲对了。

天风师:这是蒙太奇手法。石头希迁就又回到青原行思这里来。然后“师问。子返何速。”

南师:你回来那么快啊?

天风师:“书信达否。”这个,怎么回来得这么快啊?为什么这么快啊?信送到了没有啊?“迁曰。”石头希迁就说道,“书亦不通。信亦不达。去日蒙和尚许个鈯斧子。只今便请。师垂一足。迁便礼拜。寻辞往南岳。”嘿嘿。

南师:嗯,你说啊!

天风师:就这一段。

南师:怎么啦?

天风师:然后这个……

南师:不,这一段,你说啊!叫你演绎出来。

天风师:“书亦不通。信亦不达。”就是说,就把书信两字分开来说。说书也没有…

南师:信也没有,都没有。

天风师:说白了,书信没有到达。说“去日蒙和尚”,这“去日”,就是说……

古道师:去的时候。

天风师:之前,去,临走那天,是吧,去送信那天。承蒙和尚你承诺给一个鈯斧子,“只今便请师垂一足。”

南师:现在。

天风师:现在就请…

魏承思:不对,“便请”这里断掉。

马宏达:“只今便请。”然后“师垂一足。迁便礼拜。”

天风师:对,“只今便请”啊,然后等于说你答应我给我的那个工具呢,现在要给我去了,要承诺给我的。“师垂一足。”这个和尚,青原行思禅师就是脚放下来一只。

南师:本来盘到腿,放下来一只。

天风师:放下来一只。“迁便礼拜。”

南师:磕头。

天风师:希迁禅师便顶礼,恭敬。

南师:要出山弘法去。

天风师:“寻辞往南岳。”找个机会就往南岳去了。

南师:这就叫公案,公案就是故事,这些经过。那么下面的各家后世的讨论,就是这样参这个话头,各种各样的,这个不讲了,大致…

天风师:下面这段是菏泽神会。“菏泽神会参。师问甚处来。”等于说这个“师”应该是青原行思这个师。菏泽神会禅师呢去参,到青原行思这里参学,“参师”嘛。说“问”,就是请教。“甚处来”……

南师:什么地方

马宏达:“师问甚处来”。

天风师:哦,“师问甚处来。”

马宏达:他这逗号,“师问,甚处来。”

吕松涛:他是对应前面那一段的。菏泽参…

天风师:不是,这个应该是“菏泽神会参师”,然后这个“问”是单独一个字。

南师:“菏泽神会参”,一句。

古道师:“师问甚处来。”

南师:“师问”那么青原(问),哪里来的啊?你从哪里回来?你从哪里来?“参”…

天风师:“甚处来”,“甚”也是古汉语,当什么讲。

南师:什么地方来。

天风师:哪里,什么地方来的?

南师:古汉语就是唐代的土话。那么你如果懂得湖北话(里)还有,湖北人说:“你么处来啊?”么处啊,什么处啊。

天风师:然后这个神会禅师就回答,“曰曹溪。”很干脆。等于就说从六祖这边来,曹溪。

南师:神会这个时候都是最年轻的啊,小师弟们。

天风师:“师曰。”青原行思又说了。“曹溪意旨如何。”其实就是说曹溪六祖那边,这个…

南师:就是“曹溪意旨如何”,这句你不要解释了,都大家明白了。曹溪的、传的什么法。意旨是什么、传的。

天风师:说“会振身而立。”这个神会呢…

南师:站起来,身体一摆,摆个威风那个样子。认为是自己见的…

天风师:“会振身而立。”一下子挺拔了。“师曰。犹带瓦砾在。”还有点拖泥带水啊。

南师:他说你没有干净啊,意思不认可他。

天风师:“犹带瓦砾在。”

南师:你虽然懂了“本来无一物”,还没有,虽然,没有,还修持还不到家的。

天风师:然后这个菏泽神会禅师呢,还是有点……

南师:菏泽神会,注意哦,《六祖坛经》传出来都是他,所以现在,像后面到了满清、民国初期,像五四运动前后,一般人研究《六祖坛经》,大家,很多学者在攻击神会,说他改过的。那么现在呢,到了现在很多人,日本也好,各地研究禅宗,又对照这个敦煌版本啊,其实呢,各地的流行版本,当时抄写的,变过来变过去,有些是变动了,大意在。那么一般呢,后世一般的学者都说是神会玩的花样变动的。所以这里头提出来神会这一段事,注意。神会,六祖走后,最年轻的,最有智慧的。

天风师:山东人。

南师:啊,那么,对,都你们山东人,而且应该是,不是鲁国人,一定是胶东人。

天风师:齐国。

南师:会吹大牛的,会讲大话。你看他的作风,“振身而立”啊,认为(自己)大彻大悟。师兄就告诉他,你不要来这一套,你还有很多渣子,修持没有到。

天风师:然后这个神会就说了,“和尚此间莫有真金与人么。”

南师:他说,他不是批评他、你一身还是泥巴、瓦片,太脏了,没有修持到。他说你这里还有真正的金刚钻?还有宝贝给吗?

天风师:还有黄金白银给的吗?“师曰。”这个青原行思禅师就说了,“设有汝向甚么处著。”

南师:有,假使我有,你拿什么来拿?你放在哪里啊?你拿回去放在哪里啊?哼,假使我有,嗯,呵。

天风师:这段话就完了。

南师:神会没有答话哦。那么这段公案留下来,疑点在这里了。究竟是神会…青原师兄是不许可他的,啊,修持还差一点。神会,可是后来威风很大,到北方大开了(曹溪禅法)。

天风师:北方人实在(众笑)。“犹带瓦砾在”嘛。这句话已经定性了。

南师:那么这就看到,当时到了禅宗,把印度过来的佛经,经律论,这些宗教的外衣通通剥掉,乃至中国融汇的道家、儒家,一切融汇了,文字语言都推开了,就是这样。这是禅宗的特色,就是普通的道理上,最平凡的答你,以平凡极点的普通通俗的语言,表达了形而上最高的道理,这是禅宗特别对话。

天风师:这个《指月录》太有意思了。

南师:都是要参究的。所以每个…这叫参,禅宗门下叫参。参话头的,这就是话头。每一段的公案对话都是一个问题,问题就是(话头),话头就是问题,你要参究通了。所以真学佛参禅,明心见性,以《传灯录》为主,一千七百件公案,这些问题,你,有一个你没有到家参透,都不算数。哈,就是这样。所以每一点都不放过。再来。

天风师:下一段是…

南师:要用力气的,你们不要有点胆怯啊,讲错了没有关系啊,铿铿有声的,就是一个对话,画面就出来了,才可以读《指月录》。

天风师:老师是这样的啊。

南师:才可以研究禅宗语录了。

天风师:“僧问。如是是佛法大意。”僧就代表有一个…

南师:普通和尚了。

天风师:有这么一个出家人,就问青原行思禅师,什么是佛法的大意。

南师:大要, 简单明了告诉我。

天风师:“师曰”,青原行思就回答了,说“庐陵米作么价。”

南师:注意啊, 这里你们要注意了。这就是要你们懂,青原在江西,庐陵在九江,所以有个和尚来参访他,来问佛法大要,等于说今天有个人来问我,“老师啊, 学佛怎么用功啊?”我晓得他,比如说刚才有位大学问家,有位小姐是加拿大来,“温哥华的天气怎么样啊?”是这样答。

嘿,所以这个和尚来问佛法修行有个什么大要,他说九江的米价怎么样啊?嘿嘿!这是什么道理?如果你们解释呢, 世法就是佛法。他说九江的米价,“庐陵米作何价?”这两天米价…等于说有个人来问我,吕松涛问我,啊,曾经上来问吧,“老师啊, 什么是佛法,怎么样打坐,怎么用功?”“哎!”我说“这两天股票是怎么样?”

某人:问股票怎么样。

天风师:他这一听,老师是财迷。(众笑)

南师:啊,对,如果你参学,说“哎,老师,你原来是个财迷啊!”那答话也对啦。

天风师:参不出这个就被忽悠了。

南师:好,“庐陵米作么价”你看下面。

天风师:这段就结束了,下面是…

南师:这个和尚答不出来了,他问的是佛法怎么修持,他说九江的米价是怎么样,不搭界啦,上海人(讲)。这个和尚也给他搞得莫名其妙了。

古道师:你这么回答是什么道理呢?

南师:问不下去了,他一问,有本事才会问了,这个和尚可见没有本事,也不问了,这样他也用不着讲了。

魏承思:这个读过荀子的《劝学篇》就知道了。

南师:啊, 对了,对, 你讲一下。

古道师:这是什么道理,你讲一下呀。

魏承思:荀子《劝学篇》就有讲,问得不对了,你不要答嘛;讲得不对的,你不要听嘛。你如果说问得不对,你去答他,那你就是笨。

南师:讲得不对你去答他,你也更笨啊。

魏承思:就你也是笨嘛。

南师:这个是学理上的解释,在禅宗的对话,就那么就挡住了。

魏承思:挡回去。

南师:已经……这叫做又打发了一个了,这个打发走了。

魏承思:过招,过招。

南师:呵,对啊,武侠小说过招。哎,不管这个什么,啊,什么不问有没有胆子,一出手就完了。好,下面一段。

天风师:然后是“开元二十八年十一月十三日。”

南师:开元是什么年代?

天风师:唐开元嘛。

南师:唐开元是谁嘛,哪个皇帝时候?

天风师:唐玄宗开元。

南师:玄宗是谁?

天风师:李隆基。

南师:李隆基是谁?唐明皇嘛,那一般人知道的,你们……(众笑)“庐陵米作么价。”问了半天,同上海的差不多,上海卖多少?啊,南京也一样啊。那就啰嗦了。

天风师:“升座告众。跏趺而逝。”一打坐走了。

南师:好啊。

古道师:老师这里面,今天下午我们在这边还(讨论),这个祖师们动不动跟大家一告假,然后盘腿一坐就走了,说走就走了。

南师:坐脱立亡。

古道师:这是什么道理呢?怎么个操作原理?怎么样达到这样境界?(众笑)

南师:问得好!

古道师:他怎么操作的,怎么…(众笑)

天风师:他下午还问我,我说你晚上问老师吧。

古道师:他这个什么功夫来的,还是怎么回事?

南师:这完全禅定了,禅定功夫。要想坐脱立亡,你赶快走《达摩禅经》的路线。那么严格地讲,配合,非(要)先修气,气修通了, 脉修通了,四大可以调整了,然后,最后此身体完全生死来去可以做主,一念一动,把自己的气、呼吸一切断就走了。

天风师:我中午也是跟他这么说的,他不信。

古道师:中午你说的是武侠小说自断经络。(众笑)

南师:不是,不是,你不能说他不信。

古道师:你这个滑头,这会儿又把自己提升了。(众笑)

南师:那对。古道问你,你说他,你这样说的,他不信。除非你腿一盘。你不信,我走给你看。(众笑)

天风师:我说老师,我跟他说这是有次第的,我现在走了回不来不就麻烦了吗?(众笑)

南师:不麻烦,那不麻烦。

古道师:没事,不麻烦,把你烧了就完了呗!(众笑)

南师:你看啊,你跟古道不要玩这一套,他在终南山已经烧过了几个,你真的来这些,古道一笑,他说那我就麻烦了,买堆油柴把你 烧烧就完了。好,这段就过去了吧?好吧。

古道师:哎呀,操作原理还是没明白。(众笑)

南师:这个下面,这个青原这段还有没有?

古道师:结束了。青原行思禅师这一段整个结束了。

天风师:他是已经跏趺而逝了。

古道师:已经走了嘛。

南师:然后我们再下来研究的是希迁了。

古道师:希迁禅师的。

南师:第几页啊?

某人:两百八十五页。

薛虎:老师啊,时间到了,休息一下。

南师:啊?哦,时间到了?

某人:刚开始讲就到了?

南师:就是那么一盘腿就走啦?要不要?还是明天?

某人:明天好了。

大众:明天,明天。

某人:明天吧。

天风师:来日方长嘛。

南师:来日方长。

古道师:行思禅师都已经走了。

南师:不对,我给你讲个笑话,不讲了不讲了,那太黄了。(众笑)

天风师:我们不当作黄就行了。

注:本书根据南师录音整理,定稿于2024年2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