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识与中观(2019版)


南怀瑾老师宣讲

第237讲 不退菩萨,亦不成就阿赖耶识

譬如说,现在大家很喜欢学禅宗或者密宗,不管禅宗、密教,佛法一个基本的中心都是以禅定做中心,禅定是个呆板的次序。所以,四禅八定,不管外道、佛法,大小乘,真正讲修持必须要证到。理论再好,一点工夫没有,在佛学叫做事相,“事”,事情;“相”就是得定的样子。这个事相不到,你理论到,只是个菩萨发心,所以,要事理双圆,才是真正的证道。

所以他说,大乘菩萨们多半是自己的烦恼种子还有,并没有断尽,那么,“非阿罗汉”,大乘菩萨烦恼种子都没有断,那当然不够阿罗汉那个果位的标准。诶,在理论上来讲,“皆应成就阿赖耶识”,那么,第八阿赖耶识的习气功能应该还存在,不能够说他(是)菩萨境界,就没有阿赖耶识。

但是“何故”,何以“即彼决择分说”,弥勒菩萨又在“决择分”里提到,不退转菩萨,“不退菩萨。亦不成就阿赖耶识”,他的阿赖耶识也没有了,已经空掉了,这个不是矛盾吗?

那么,我们已经把这个经典的文字了解了,(现在)推开文字要做一个了解:就是说,菩萨不一定都能够空掉烦恼。所以我们经常听到一句话,批评出家了以后,“只说出家堪悟道,谁知成佛更多情。”我们普通一般人也笑出家人,“哎呀,你出家了还那么忙啊?”这个话随便讲可以,真正要学佛的人不应该这样讲。出家是出家菩萨,有时候还是在舍己为人,放弃了自己的修持,做利他的事,做利他的事情不免也有烦恼。不过,出家学佛的人或在家的人,烦恼来的时候知道烦恼,不被它沾染,不跟着转,就了不起,就是个大修行人;跟着烦恼转起走了,是一个地道的凡夫。

譬如说,一个行菩萨道的人有没有痛苦?有没有生气呢?生起病来痛苦不痛苦呢?当然痛苦,怎么不痛苦啊,他也是个人,肉体上还是个人。但是他不为病魔所转,不为发脾气所转动,他还是在发脾气,可内心上有没有脾气?没有脾气,既不恨人,也不怨人。乃至说,他发的脾气或者喜怒哀乐,他内在真正的意思是为慈悲而出发,外表是这个样子,那就是菩萨道。所以,究竟谁是菩萨道,看不出来,以凡夫的境界推测不了。不要说是推测一个修行人,我们看一个普通人,你心里想的什么,你今天痛苦的是什么事,你都不知道。所以,人与人之间都很难了解,何况了解一个修道的人,这一点特别要注意。

那么,现在就是讨论的问题:菩萨既然没有断尽烦恼,当然,他阿赖耶识的那一股力量还在流,这股流力像流水一样,这个还在动。那么为什么佛经又说:到了不退转的菩萨,已经没有阿赖耶识?这个问题不懂了,我们要修行,把这个道理先要弄清楚。

现在答复这个问题:“彼说二乘无学果位。回心趣向大菩提者。必不退起烦恼障故。趣菩提故。即复转名不退菩萨。彼不成就阿赖耶识。即摄在此阿罗汉中。故彼论文不违此义。”现在,我们把这个古文推开,你就了解了,等于把它翻成白话,对话的方式,或者演话剧、演电影。他说:这个问题你不懂,我告诉你。“彼说”,佛说的没有错,这两方面,“二乘”的“无学果位”,二乘是讲小乘的两种,声闻、缘觉。二乘的“无学果位”,证到小乘果位的人,“回心趣向大菩提者”,重新发心,回转来重新发心,走到大乘的路上来,这里头有个问题啊,我们等一下补充。小乘的人,声闻、缘觉位,已经证得阿罗汉了,那么,为什么还要发心走大乘呢?这是一个问题,要注意。还有一个问题,证得阿罗汉的人有没有神通?你们最喜欢问的,一般人学佛并不是在学佛,都在学神通;实际上也不是学神通,学神通的兄弟,学神经,那个很严重。

那么第二个问题,我们可以先告诉诸位,在教理上应该了解。大阿罗汉有两种:一种有神通,起用神通的阿罗汉;一种是不愿意起用神通的阿罗汉。因为神通是道之花,不是道之果。有道没有道,证得菩提不是在神通上面,这要搞清楚。一般人很想学神通,我常常碰到有些年轻人问,我说:你要“通”很简单,我把你弄神经了就“通”了。这个是笑话,不是真话,很危险的,不要随便搞。而且,神通可以修学的,不一定要悟道(才)可以得通。但是有了神通,况且一般人没有真正的神通,普通人没有真正的神通,都是神经分裂。

假定得了神通,要悟道就很难了,被烦恼的障碍一路障碍。神通从哪里来?从定发,不得定不能谈神通,而且神通也是烦恼障,所以很严重,不要随便搞啊,这要警告许多同学!

譬如,我在四川有位出家的朋友,有一次我从峨嵋山下来,去找那位出家的朋友。因为我们当年在家出家朋友好得啊,现在没有那个味道了,好得就同兄弟一样,自己也没觉得他是出家人,他也没有觉得我们是在家人,就闹在一起。我说:“你要不要学神通?”“嘿,你问我这个话干什么?”我说:“我教你一个方法。”他说:“不要,绝对不要说,我听也不要听。学了神通就麻烦。”我说:“你这个话什么意思?”当时听了很稀奇呀,我们都很年轻了。我说:“我真有方法啊,我就是为了这个,所以下山来要告诉你。”“绝对不要,你滚回去吧!”他也开玩笑。“哎,这是什么意思啊?”他说:“我举个例子告诉你,假定我得了宿命通的话,我晓得我前生变过狗,或在做过一个臭虫,那越想越难过,那还受得了!我宁可不要宿命通多好呢!我还觉得前生是天人下来的,随便哪里下来的呢,何必要那个宿命通?!”我说:“你讲得有理,非常有理!不谈了。”

譬如说,你假设得了眼通,你的朋友做什么事情你坐在这里都知道,他在外面做坏事你也清清楚楚,比电视还看得清楚。你生气不生气?你会不会告诉别人?我想你没有那么高的修养,你一定也看到他脸色也变绿了,一定也会跟另外一个朋友讲:某人刚才在做什么,统统犯戒!你能够得了眼通、得了他心通,对一切事无心吗?对一切事不动念吗?做不到啊!所以,搞神通的人,最后,没有不走上很坏的结果,甚至于下地狱去。

这个道理,诸位学佛的开始,先把《楞严经》中间五十种阴魔要看清楚。五十种阴魔都是神通境界,你不要搞错了。大家看《楞严经》:这都是魔障!都没有看懂《楞严经》,佛是说这些都是魔障,但是下面有一句话,“不作圣解”,你不要把它当成是神通,“即是圣境”,是好的;“如作圣解”,你自己认为有了神通了,“即受群邪”,你就着魔了。这是我们本师释迦牟尼佛吩咐我们的,很清楚。所以,要把这个道理搞清楚。

这是第一个无学果位大阿罗汉有神通没有神通的问题,在这里附带地解决。第二个问题,大阿罗汉已经证到一切空了,还要回心转向大乘?对。证得大阿罗汉以后,一定可以入定八万四千劫。要注意啊,真正得定的人不一定打坐。譬如阿弥陀佛就是站着的。所谓定,行、住、坐、卧四大威仪都可以定,睡也可以。

譬如禅宗有几位祖师,一悟道了大睡三年,三年都不动哦,一个姿势睡着不动哦。我们普通人睡觉,半个钟头一定动的,不动这个神经受压迫,受不了,睡觉的人总是动。再不然你去观察一个人睡觉,脚指头动一下、腿动一下,这里动一下、那里动一下,他的身体还是要活动。所以,真正得定了的,他一个姿势睡在那里,一个姿势,纹风不动,比死人还定,那真是死“定”了。站在那里就可以入定,坐在那里也可以,就那么坐着也可以入定,所以,要懂这个道理。

大阿罗汉们一定,可以超越时间、空间的观念,一定八万四千大劫。但是,要不要出定呢?要出定。谁在入定呢?心入定;谁出定?心出定。那么,所知障的心,彻底了了没有,还是问题。

所以佛说:大阿罗汉不算究竟。所以在《法华经》、《华严经》这些大经上,《法华经》上佛说得很明白,我所传的法只有一乘道,没有三乘。所谓讲声闻、缘觉小乘阿罗汉是方便说法,非究竟。因此,《楞严经》五十种阴魔的最后十种,佛把声闻、缘觉还说成是外道,这是佛亲口说的,因为他没有大彻大悟,所知障还有,没有圆满。所以说,以中国禅宗祖师们的说法,把它简化浓缩下来,所谓“声闻缘觉犹落所知愚”,即所知障。为什么呢?他只晓得空了是究竟,不知道空也非究竟,所以叫做“犹落所知愚”,所知障还存在。

因此,要彻底了解佛法,阿罗汉还必须要“回心”,回过来,还要发大乘心,“趣向大菩提者”,那么,可以到达了不退转地。大阿罗汉一回心发心向大乘走,他本身的功力,他的学理与他的工夫已经到达了不退转地,那么,自然不起烦恼。换句话说,他空的这方面的境界很习惯了,随时可以切断。

注:本书2019年根据南怀瑾老师录音整理,定稿于2024年10月。比2005年整理的40讲《唯识与中观》有很大的区别。需要纸质书微信联系13138640099袁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