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为什么人生忙忙碌碌?只求两件事:一个为名,一个为利。“浮名浮利浓于酒,醉得人间死不醒。”这个酒啊用于迷醉人的,醉得人间死了都不会清醒。这是吕纯阳,道家称为吕祖的名诗。
我们引用到这个地方来说明:“恒处长夜。无明所盲。昏醉缠心”,所以,人都很“痴”,这个痴是广义的,不是说男女之间的情爱谓之痴,人生境界没有悟道以前,一切皆是……(断录)
“若异生位。有暂不起此无明时。便违经义。”所以,这个无明,不共无明啊,没有得道人,一切众生是永恒……它跟我们的生命合在一起。假定有一个人说:有一个众生,有一个人“有暂不起此无明时”,人是可以哦,有时候这个无明不起来的,还是很清明,“便违经义”,没有这个道理,不可能,这也违背了圣教义的道理。
为什么呢?“俱异生位。迷理无明有行不行。不应理故”。他说这个无明啊,不可知的这个力量,“俱异生位”,只要你有生命存在,不管做人也好,仍至做一个狗也好,做一个蚂蚁也好,有生命就有我。一个蚂蚁也好,一个细菌也好,你只要在它前面妨碍到它,它赶快逃避了。它这个我相存在,它就在。“迷理无明有行不行”,你认为有时候无明会起作用,有时候不起作用,“不应理故”,这是不合逻辑的,错了的。
“无明”,固然是睡眠的时候一塌糊涂,睡着了无明,迷迷糊糊。你说做梦做不了主张,现在我们清醒,我们认为现在叫清醒,其实不是清醒,现在是受生理的压迫转化,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感觉不听你指挥,它来指挥你:感觉一来,思想一来,你就跟到跑,它的力量如此之大。所以,你说:有时候我的无明没有起来,没有这个道理,那除非你成就了,一切众生不可能。
“此依六识皆不得成。应此间断。彼恒染故。许有末那。便无此失。”但是,为什么叫做“不共无明”?第七识我执里头特有。这个不共的意思,同前面六个识不一样,这个不共的意思是第七识特别专有,这个我执、我相里头特别专有,特别强烈,(与)第六意识同前面眼、耳、鼻、舌、身不同,什么道理呢?“此依六识皆不得成”,所以,“不共无明”,拿前面六个识来讲啊:第六意识、眼、耳、鼻、舌、身前五个识,那不一定。“应此间断”,有时候无明,有时候它不一定是无明不无明作用,因为它做不了主。“彼恒染故”,前面六识永远在染污的染缸里头,所以,你说前面五识是无明,前面五识还没有办法应用到这个东西。只有第七末那识才有,这个无明力量特别强。
前六个识为什么说它不能共有这个无明?因为前六个识啊,它们莫明其妙。等于说第八识是出钱的老板,这个老板要做个生意,委托给这个总经理,这个总经理是第七识。老板不管事,你怎么去给我做,赚钱就是。总经理下面用了六个伙计,总经理做生意的这个计划,怎么做,只有它知道。六个伙计管业务的也好、管宣传的也好,反正你们拿我薪水,听我指挥就好了,你不要问理由,你只要把你的业务做好。
所以,前面六个识是跟到这个末那识,跟到这个我执在转的。所以,它对这个无明谈不到是共有,它本身就在染缸中。我们讲普通的话,给人家做事是“端人家的碗,就受人家的管”,那没有办法,吃人家的饭,它自己莫明其妙。第七识就有这么厉害,所以它是不共无明。
因此,大乘经典建立有第七识不共无明的这个发出来的根本的道理就通了,不然,这个教理上,佛学的理论是不完备的,小乘的教理,佛学理论不完备,不成立的。
“染意恒与四惑相应。此俱无明何名不共。有义此俱我见慢爱。非根本烦恼。名不共何失。”那么现在又提一个问题,既然讲我们这个自性被妄念染污了,因为被染污了,不能恢复自性本来的光明,所以叫凡夫。这个意识,被意根染污了的意识,“恒与四惑相应”,它同这个四惑啊,四惑就是四烦恼:我见、我爱、我痴、我慢,这个四惑相应。那么,既然有一个四烦恼,这个名词已经建立了,这个同无始以来,同生命俱来,“此俱无明何名不共”?那么,为什么在理论上建立一个“不共无明”,加一个名称呢?
“有义。”这有个道理,“此俱我见慢爱。”这四种烦恼,四惑,我见,我慢,我爱,“非根本烦恼。”不是根本烦恼,根本烦恼有一个没有说上去,你看到没有?痴,无始以来那个痴的无明。所以,名为不共,这个特有的,我,第七识末那识它最严重的就是痴,无明就是痴,不知道,愚痴。那么,等于我们叫一个人,这个人头脑昏了叫白痴,那个白痴正是无明。你说他不是人吗,他绝对是人,哎,他肚子饿了照样晓得吃哎,他一切都知道,冷了还是感觉冷,加加衣服,这个晓得,可是他没有什么思想,这个是痴。
“有义彼说。理教相违。纯随烦恼中。不说此三故。此三。六十烦恼摄故。处处皆说染污末那与四烦恼恒相应故。应说四中无明是主。虽三俱起。亦名不共。”他说:有道理,我要跟你俩个辩论一番,要讲清楚一点,这个道理不辩论完了,我永远悟不了,假定有人这样说。“有义”有这么讲,“彼说”,他说,你这个道理,“理教相违”,你所懂的悟到的道理同释迦牟尼佛经教的道理两样,矛盾的。为什么呢?“纯随烦恼中”,所谓烦恼有六十种烦恼,这六十种烦恼你们学过《百法明门论》的就知道了,六十种都是烦恼,根本烦恼、随烦恼一共有六十种。纯粹的随烦恼中啊,没有提到这三样东西。随烦恼是跟到大烦恼来的小烦恼。譬如说我们两个人结了婚,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叫做结婚,婚者“昏”也,就是昏了头了,就进入无明境界。那么这两个结婚的人,可以叫他是不共无明,只有他两个结婚,这两个没有结婚,所以他两个是特别的,叫做不共无明。那么,昏了头以后就烦恼,烦恼了以后,两个已经够烦恼了,结果还生了四五个,上街的时候,前面抱一个,后面背一个,这里牵两个,那些就是随烦恼,哈,就是这个道理啊。随烦恼拿现在最新的心理学讲,就是行为科学,这个心理的行为就是这些随烦恼出来的。
这个随烦恼,“纯随烦恼”不提这三种:我爱、我慢、我见,“此三”。他说,这三种啊,“六十烦恼摄故”,是属于六十烦恼里头包涵的,你不能把它归到这里来。既然,“处处”经典上都说有“染污”,染污就是染了颜色了。“末那与四烦恼恒相应故”,第七识与四种烦恼关联很密切的,就是一个东西。那么,你应该说,“四中无明是主”,这四种烦恼里头,无明是第一个主要的,那么,跟着的我见、我慢、爱,这三种“俱起”,“亦名不共”,也可以叫它是“不共”法,所以,它才有,第七识才有。
“从无始际。恒内昏迷。曾不省察。痴增上故。此俱见等。应名相应。”从无始以来,我们这个生命不晓得从哪个时间开始,不晓得哪个时间开始的时候叫做开始,这个逻辑要搞清楚。因为时间、空间、人性本来是个圆圈,一个圆圈没有那个地方叫做起点。它是连的一条线,哪一点上都是起点,哪一点上也是终点。
所以,宇宙究竟几时开始,西方哲学要追求的,这个宇宙是哪一天开始的?上帝创造了人,谁创造了上帝?上帝如果有外婆,外外婆又是谁?先有鸡先有蛋?宇宙是哪一天开始?
所以,人家说我们中国没有哲学思想,我说:有啊,中国人的哲学思想没有哲学家,因为中国人个个都是诗人、都是哲学家,过去的啊;我们现在人算不定,个个变成非诗人,那是客气话了。过去我们老祖宗个个是诗人,做诗的诗,我们现在变成了个个“死人”了,那就糟糕了。那么,过去我们的哲学在诗里头,譬如有名的唐人诗《春江花月夜》,我们经常提到,它里头就是哲学,“江上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那比西方哲学家问先有鸡啊先有蛋啊,问的好的多了。如果我们中国人,老祖宗听个问题:你这个叫哲学啊?管它鸡啊、蛋啊,蛋吗,你把鸡先洗洗干净了,放在鸡肚子里,一起清炖起来,鸡也熟了,蛋也熟了,一起吃了算了,那还问什么?但是,他也问的同样的意思,不同的句子。江上,这个世界上哪一个,第一个看到月亮是谁?是耶稣吗?还是上帝吗?还是耶和华吗?究竟是哪个扯的谎?“江月何年初照人”?天上这个月亮哪一天出来的?又是哲学又是科学。
所以后来,苏东坡的名诗也作,“明月几时有”?几时开始的?“把酒问青天”,都是佛学思想作出来的诗。“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人世间的时间跟宇宙的时间是相对的,我们讲八月十五,月宫里头的人算不定还是正月初二呢,这个东西谁有把握啊?“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所以,苏东坡这个词就变成了名句了。“我欲乘风归去,唯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你看,他比阿姆斯特还早,苏东坡是阿姆斯特的哥哥啊,阿姆斯特到现在是第一个登上月球才晓得里头很冷,苏东坡没有去,坐在四川就晓得里头冷的不得了,“唯恐琼楼玉宇,是高处不胜寒”啊。那个冷度太高了,所以他不去,先要喝了酒再去啊,这个都是很妙的啊。
注:本书2019年根据南怀瑾老师录音整理,定稿于2024年10月。比2005年整理的40讲《唯识与中观》有很大的区别。需要纸质书微信联系13138640099袁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