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请打开《成唯识论》第236页第一行,现在正讲的是这个十种根本烦恼与三界的关系。
“总缘诸行执我我所。断常慢者。得缘上故”,现在讲十种烦恼里头贪嗔痴慢疑,身见,邪见,边见,见取见,禁戒取见等。所谓整个来讲,之所以人修行不能跳出三界,始终一个根本,执着我及我所。我、我执,一般来讲,就是我执。这个我执,叫作“俱生我执”,“俱”,与生命同在,一有生命,这个“我”就抓得很牢。“我所”,由“我”而发生的种种行为等等,就是“我所”。
“我所”是包括了断见,断见也是由“我”而来,研究这个生命的“我”,认为这一生,人死了就没有了。就是我们再三提到等于唯物学派的理论。常见,有些宗教认为这个生命可以永恒的,虽然肉体死了,没有关系,上天堂或者到另一个世界去,认为这个生命是常在的。
都是这些我见、我所见,“断”“常”二见,这是“边见”,这是有边的,生命是有一个尽头的。这样的见解,这种见解在我们中国,一般呢,研究佛教才提到,因为我们这个民族性不大喜欢哲学。这些在西方哲学里面是最大的问题,宗教哲学最大的问题。由宗教哲学而发生的“我慢”就是“我所”。
譬如我们常常提到普通传宗教的,认为这个上帝是“常”见的,他是永恒不死的。即使我们的生命也是不死的,死后将等世界的末日再来复活,还要再活起来,接受上帝的审判,这样是落于“常见”里头的。因此他们信宗教的人有些非常我慢,他认为是上帝的子民不怕的,犯了罪一祷告就好。不过你不要看别的宗教,佛教也同一样,犯了罪哎呀,忏悔啊,磕头啊,消灾啊,好像消灾真的一消就消掉了。拿两张纸一烧,好像真的把灾就烧掉了,没有这回事,这个都是我慢我见。
“得缘上故”,所以人能生上地,升天道等等的宗教徒们,修持也就是由我慢心来的,信我得救就是我慢;不信我的,该下地狱去了,这是我慢。但是我慢有我慢的他的作用,所以你看我们,看宗教徒或者是哲学学问家,人一来都有我慢,信我的得救不信我的就下地狱,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就是我慢的心理。当然这种心理现在是讲宗教,这是我所,由于我所发生的这种心理状况,英雄人物政治家,想搞政治都犯了这种错误。我慢,这就是一种罪过。但是因为我慢的人就好胜、上进,也有他的好处,一个人说无我就算了。反正没有我,马马虎虎你都好,归你的,我慢看是怎么样用了。
“余五缘上。其理极成”,贪、嗔、痴、慢、疑等等,“慢”,到了慢,余的同痴,这个愚痴,笨,也没有智慧,这种五种烦恼,都同上地有关系。所以你修行功夫做的好,就是上生色界,在欲界以上到色界,在禅天,天人的境界,还是没有脱离烦恼。不过有一点搞清楚,烦恼不是痛苦,非常困扰人,像我们这个思想,生命当中随时在烦恼中,总是不如意不舒服,譬如生病也由于我而来,例如老子所讲的,“我之所以为我患者”,我们最大的痛苦,“为有我身”,就是有这个身体,“若我无身”,我如果没有这个身体这个东西存在,“吾有何患”?他说没有这个痛苦。痛苦不是没有、减少的多了。我们现在一天忙的都是为这个。但是在三界中,由欲界上生色界中,还是有身,不过那个身不是现在我们这个肉体的身,有我有身存在,所集于的烦恼,还是没有解脱。“其理极成”这个道理就是这个样子都明白的。
“而有处言。贪瞋慢等不缘上者。依粗相说。或依别缘。”有些一派的大师们的学理讲,贪,贪心,嗔心,痴心等,“不缘上者”,生在上地,就是跳出了欲界进到色界中,就不会有。所以“贪瞋慢等不缘上者”。“依粗相说”这是以大概的粗的现象来讲,普普通通的理论,没有仔细修过禅定,没有观察到。或者“或依别缘”另外一个道理来说的,定中的方便的说法。
“不见世间。执他地法。为我等故”,另外他们都落在身见,不见这个世间,世间是三世间,也包括这个三界,“执他地法。为我等故”他另外有法见,因为法见而来的。所以有上面的理论。
现在讲“边见必依身见起故”,我们所谓刚才讲到,断常两见,这个生命究竟死后有没有灵魂,有没有存在,佛学的基础建立这个生命,这一切的佛学基础啊,三世因果六道轮回,认为我们这个生命由前面无穷次,很多的前生,如果这一生没有成就,将来也有很多的来生,过去生,现在生,未来生,三生。这个生生死死,都是因果的关系,这个人谁做了主?不是上帝也不是阎王,是我自己,业果所生。所谓种子生现行,造的什么业,过去所做的什么业,业果,这一生所得的这个生命的成果是如此。现行生种子,这一生所做所为,所作所为不是说我现在信佛了,或者说我现在出家了,来生就会好,不见得。修行不是这个,这是外形,你的心行,心理行为,贪嗔痴慢疑,这种五见他转化了多少,是指个性,贪嗔痴慢疑,第一个很难转,你也是笨,我们都是笨家伙,这个智慧开发不了。尽管读书,尽管有学位,智慧不是在学位,我们学的学位,乃至拿到博士学位,乃至你学问非常好,这些是世智辩聪,这些是现在这个时代,这一生的这个时代用,不是真的智慧,智慧是自然智,自性自然开发的,等那个智慧开发了。世间这一切的学问很容易就会。那么要开发的无师智、自然智不是学来的,我们本有的,这个打开了,在见解可以破除了愚痴。我们这个笨脑筋。
那么,所以你学佛出家,破除了多少呢?你说那,有许多人就会讲,一问他道理讲的很好,你怎么知道?佛经上说的,那是佛的智慧,不是你的。你不过是学了佛经,所以佛告诉我们的,佛说人人皆可成佛,他把经验告诉你,你要自己同他一样打开了自己的智慧,见到了圣谛,那么愚痴就可以解脱了。譬如讲贪嗔痴慢,这个痴,就那么难以解脱,所以贪嗔痴永远存在,所以三世因果六道轮回这个生生世世是根据你这个十种根本烦恼造的业力而得这个生命的。那么其他,譬如说,贪,贪欲这个贪,分成男女之欲,一个大贪欲,小贪,像我们这个生命,在欲界,欲界的生命属于欲来,这个欲不是别境里头所讲的欲,都是贪,贪欲,所以都是男女两性的关系而有这个生命,有人特别重,有人比较轻,有人不重也不轻,贪欲重,譬如说有人贪欲特别重,那么这一生的行为,不管是做学问也好,求功名也好,发财也好,目的是为了达到贪欲这个享受,这个就在造这一种贪的业,那么如果加上其他的行为心理不好,有嗔,脾气又大,有痴,又非常愚痴,那么他生来世的果报算不定变这一条蛇,很多情很缠绵的。所以甚至于说脾气大嗔心大,欲望,男女性的欲望也比较大,可能变成一条龙,比蛇的种类高一点好一点,那么像过去的佛经里头说龙,除了大龙王以外,普通的龙,等他性欲一发动以后,不是人的身体,会完全恢复像蛇一样,才能交合。大龙王他交合可以同人一样,这种种都散显在各种佛经里。
譬如嗔心大,脾气非常大,仇恨心理非常大,又加愚痴,这一生尽量造这一个业,你譬如看到报纸杀人,无缘无故抢人啊,杀人啊,都是嗔心大,现在的报纸也说,谋杀丈夫的也有,谋杀太太的也有,谋杀姑妈的也有。今天我突然翻开报纸一看,一个人什么,为了钱把自己姑妈谋杀了。今天所以判罪,今天是枪决了。我说今天走路不大好意思,天气又那么不好。前面没有亮光,但是他罪有应得。把姑妈谋杀掉,这些都属于嗔,嗔与痴,贪欲。那么他的果报,重的下地狱,或者是鬼道,轻的就是变老虎啊,变野兽啊,容易吃人的,容易杀生的。所以三世因果六道轮回都是自己业力所演变的,无主宰,上帝做不了主。没有上帝能够做你主,也不是阎王做你的主,都是自己业力做自己的主。但是,这个生生世世,譬如讲我们这一生,佛常说,我们的生命,像这一生一样,有骨有血,把多生多世的帐算起来,我们过去所得过的生命,积骨如山,如四大须弥山那么多,我们的血,一生一世的生命,累积起来,比四大海水还多。所以我们生生的父母,不止这一生,多生累世,都互相都做过,也许我做过他的父母,他也是做过我的父母,或者兄弟姊妹等等的关系,太多了。
那么,这个我们现有的生命,所以叫做分段的生死,真正的生命呢,你就是这一次修道了,跳出了欲界,到了色界,还在分段生死,并没有了了真正的生死。因此说,边见等等,断见跟常见,“必依身见起故”,就是执我有身而来。是这个道理。
“上地烦恼。亦缘下地。说生上者。于下有情。恃己胜德。而陵彼故”,譬如说,人变成神,变成天神,鬼神的神,上面看起来比我们高一级,我们人看到神还是怕的,所以到庙子赶快拜,凡是天神,有一个业力特别重,嗔心。嗔心,所以说上地的烦恼,一个人修持,那么于中国文化讲,人怎么会变成神呢?很简单四个字“聪明正直”死而谓神,聪明正直的人,死了就做神,那么所以我们中国历史上许多忠臣,聪明正直,死后多为神。在台湾有一位朋友,所有的这些神庙,研究了很多,我都非常惊讶,他都告诉我。结果一查,台湾各地的庙子,清朝所修的,大部分还是忠臣的庙子,什么山中庙、山阴庙,特别多,都是历史上的忠臣。所以宜兰还有关帝庙等等,譬如关公庙,这些都是神道,神道天人的。那么这些都是,譬如岳飞啊、关公啊,譬如这些忠臣,文天祥啊、李谦等等。他们究竟生在天人的哪一界?欲界里头的哪一天?有没有升到色界?这个研究就很麻烦了。
诸位想了解,赶快修,你得了神通了,天眼通、宿命通,自己就看到了。他也会回来跟你打交道了,你就知道了。但是天人境界的人,嗔心特别大,聪明正直就是脾气大。不过脾气是正,没有歪的。假设脾气大是邪的话,就变成魔了——阿修罗。阿修罗跟天神平等。他的神通,他的能力差不多是相等,等于人里头的坏人,天人里头的坏人,所以阿修罗你不要轻易看不起哦。老实讲你变成阿修罗还谈何容易啊!
因此说,“上地”就是生天的,上地的烦恼,“亦缘下地”,他可以影响我们所谓下界,这两个字我们换一个字啊,你们诸位一看就懂了。上界的烦恼也缘下界。上界是天界,他们那些人烦恼,天人的烦恼同下界有关联。这就是说,升上的,这就是理论告诉我们修行的道理。生到天人境界,生上界,“于下有情”,对于下界的友情,譬如欲界天的天人,这四大天王天,我们庙上经常供的,四大天王天,四大天王天这个天王是欲界天,与我们距离很近很近,假使我们勉强的(这是借用)拿现在太空科学来讲,算不定就是最近的那个星球,他们那些人。当然我们现在月亮里头那个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我是常提,现在还在叫,月亮里头究竟有没有生命?你们说已经登陆月球了,没有生命,没有谈科学资料。美国太空总署都不敢说这个话,你登陆月球在表面,假使有一个宇宙飞船,登陆我们这个地球,他结果登陆了一个月,在喜马拉雅山顶上玩了一个月,回去报告,地球上没有人,看到都是天,你说靠得住吗?没有东西?我们现在还是,所以四大天王天可以是附近的境界的天人。这是喜怒哀乐贪嗔痴慢,差不多都是同我们一样。他是欲界天,欲界天的欲比我们更大,因此脾气也大。
所以,我们中国人有句老话,讲道德的修养,这个人量大就福大,量大福大都晓得大家,一个人肚量大了,脾气大,不过福大就气大。所以叫福气。环境好了有钱了,有地位了,脾气特别大。人一到有了地位,不要说地位了,年龄大了,嗔心也大,脾气就大了。年龄一大了以后,我们常常骂青年人说:“你懂什么?我盐巴都比你多吃了几十年”,这就是我慢。人漂亮了,也我慢,觉得那个人好丑哦,自己觉得漂亮,我慢。这个人的我慢,就是罪业,像很多嘛,学问好了,“笨家伙”,这句话也犯口过,我慢。所以“上地”存在的嗔心、我慢大。
“恃己胜德。而陵彼故”,认为自己功德大,我是天人,你们下一个月你们不拿猪头来拜拜我,我要让你生个病。因为他有我慢心,所以天人也很难办,还有“恃己胜德”,还有我见,认为我是神,“恃己胜德。而陵彼故”,欺负别人,欺负“下地”的众生。我们人呢,也更是我慢,所以猪啊、牛啊、虾子啊、鱼啊,它活得好好的,同你什么关系?它真是可怜,刮了鳞子还要加上葱花。有些人理论认为天地生我,上帝生来…活该。其他宗教说,除了人以外,这些猪、牛、狗、马、虾子,是上帝生的,应该给我们吃的,人是万物之灵,我慢。如果我做虾子,你看多讨厌这个人类,万一我做虾子的话,幸而这一生还没有作虾子,也许上一生作过的,诸位还吃过我的肉,不一定了。所以天人的我慢,慢心就很难除。
“总缘诸行执我我所。断常爱者。得缘下故。”所以这一种理由,天人的心理,还有如此的我慢。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一切诸行,我们所作所为心理的思想,所做的行为,都由于有“我”而来,所以福大气更大,我见更大。地位更高了,年纪越大了,功德越大了。他的我见还越来越大,无我是作不到了。无我作到了,就得道了。
所以“总缘诸行”,我们一切心理所做的行为,“执我我所”而来。因此宗教哲学理论,断见与常见都是由爱,爱欲之心,执我的生命,我们人生最可爱,这个我说了无数道了。再说一道,人最爱的是谁,最爱的是我,可是你研究看人最爱的是谁?说我爱父母,我爱情人,那都是假话,那都是互相欺骗,彼此受骗叫做爱,爱到最后都是这样,人的真正所爱,爱什么?爱我自己,爱我自己什么?这个肉体吗?那不是,假使医生警告说,心脏要挖掉,不挖掉你就不活了,挖掉了算不定还多活几年,你干不干?那立刻干,所以并不爱它,那么爱的是什么呢?爱的是“我”,“我”要活着,那个“我”是什么东西呢,他又找不到。所以人莫明其妙。离开肉体,你那个真我是什么呢?他找不到。找到了好了,他成佛了。他找不到,这个就是“执我我所”,所以最爱,断常爱的,真爱的是我。不是这个肉体哦,肉体今天要开刀,我开了我多活几年,一定把它割掉,这个“我”是什么东西?找到了这个我,个个成佛了。
学佛是找那个东西,现在讲的是,障碍了我们找那个东西的这种心理行为啊,听了半天要搞清楚哦!不然我们坐在这里很用心听,瞪起两个大眼睛的时候,那是什么境界?十烦恼中:痴!这属于痴。好啊,讲得好啊!什么讲得好?那是骗你的,是要你找自己啊。这个都是外表,要搞清楚啊。
所以“断常爱者。得缘下故”,天人境界,生在上界的还不能脱离这些。根本烦恼得缘下故。
“疑后三见。如理应思”,贪嗔痴慢疑五个是根本烦恼,与生命俱来。后面三见,是邪见、身见、边见,“如理应思”,同刚才所讲的这个道理一样,他文字上的,你不要多讲了,你可以自己推理,想的到了。
“而说上惑不缘下者。彼依多分。或别缘说”,可是有一派的理论,就是说上地生在上地的人,惑就是思惑就是烦恼,这个习气烦恼,“不缘下者”,他是生在上地,上界有上界的烦恼,下界有下界的烦恼。
注:本书2019年根据南怀瑾老师录音整理,定稿于2024年10月。比2005年整理的40讲《唯识与中观》有很大的区别。需要纸质书微信联系13138640099袁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