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感觉,在佛学有“三受”,这第三个“不苦不乐受”呢,分两种:一种的“不苦不乐受”呢,是成道、成佛的境界里“不苦不乐受”;一种是普通人的“不苦不乐受”,普通人,昏头昏脑,等于生病了他自己还不知道生病,也是不苦不乐受。所以,感受分三种:苦受、乐受、不苦不乐受。
学佛是“得乐”的,所以西方极乐世界是“常、乐、我、净”。结果我看很多朋友呢,越学佛越苦。一脸的苦相,越觉得人生的痛苦呀,尤其学了佛以后不是更苦,我看那个很可怜,他自己本身已经够可怜的了,他又加上学佛的可怜,又加一等,没有得乐受,一点不得受用。所以,不能够得到身心轻安,昏昧状态,就是清醒状态中的发高烧;就像我们现在没有智慧,就是属于发高烧昏迷的状态,是属于贪嗔痴根本烦恼痴的范围,这是昏沉。
所以有些动物受的果报,动物也与我们平等,它也有佛性哦。佛说“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不只是我们人哦,猪、牛、狗、马、蚂蚁,它也可以成佛,它之所以不能成佛,是它的“痴”,贪、嗔、痴的“痴”的成分比我们还重。所以竟日在愚痴的境界里。昏沉是属于“痴”的这一部分最重的偏差。这是另外菩萨大师有如此说。
“论唯说此是痴分故。昏昧沉重。是痴相故。”他说因为弥勒菩萨在《瑜伽师地论》中讲到,昏沉是属于贪嗔痴根本烦恼痴心的业力,前生痴心的业力,痴心就是不清明、无智慧。这个业力太重,所谓“昏昧”,一天到晚头脑像发高烧昏昏,“昏”就是昏昏沉沉的;“昧”就是暗昧、不清明。“昏昧”,注意哦,“沉重”,就是头脑一天到晚重重的,看东西不大清楚,也不灵便,不灵便就是不轻灵。所以“昏昧沉重”,“沉重”就是真觉得压力很大。头脑昏昏,随时要想睡眠,“昏昧沉重”。他说这种情形、这个人,一切众生经常在“昏昧沉重”里头。
我们看到另外一位众生的朋友,所谓“猪朋友”,因为它在“昏昧”,身体很笨笨的、“沉重”,头脑也沉重。但是呢,人很奇怪,中国人喜欢吃猪脑。据说吃猪脑以脑补脑,越补越痴了就不得了了!“昏昧沉重”,他说这个现象是属于痴。至于我们一坐就昏沉,就在瞌睡,就低头,太可怕了!所以要特别警觉自己、特别注意自己。换一句话,真正学佛得力的人,头脑永远清明的,所谓“昼夜长明”,心境永远清明,清明到后来,甚至断除睡眠,没有睡眠。没有睡眠并不是失眠哦,他精神照样的好,头脑照样的清楚。等于我们睡够了起来那个脑筋的清净,比那个还要清净。没有睡眠了,那才是说去掉昏沉的境界。
所以,我们修行、念佛要断除“五盖”。“五盖”,小的五盖:财、色、名、食(饮食)、睡(睡眠),“盖”,就是刚才上面所讲的“障”,就是一种障碍。把你障碍住了不能成道,不能得道。
我们晓得有许多学道家的、修密法的,做很多工夫的、各门各派的、乃至学新的超觉静坐的、许多许多不在掉举、散乱,就在昏沉中,自己认为是功夫的境界。这是非常可笑,不过我们讲可笑这个话,不对;是非常可怕!因为可笑有轻视人家的心理,不可以!一个学佛的人不应该说。应该是“很可怕”,替他“很可惜”,所以这个要认识清楚。
“有义昏沉。非但痴摄。谓无堪任。是昏沉相。一切烦恼皆无堪任。离此无别昏沉相故。”另外一派一位大师菩萨们的观点,他的论点。“有义”,另外一派的理论。“昏沉”这个境界,众生的心态,“非但痴摄”,不但是属于贪嗔痴的“痴”心妄想的一个最重的偏差。“谓无堪任,是昏沉相”,那是讲,我们干什么事情,没有坚定清明的头脑、没有坚定清明的意志和毅力,因为头脑昏了做不到。人就偷懒了,坐也坐不住了,“谓无堪任”,尤其是修持,达不到那个效果呢,这个本身就是“昏沉相”。一个人意志薄弱、毅力不坚强、心力不够坚强,并不一定要头脑昏昏,这一种心态,人有这种个性的,他本身就在昏沉中。心力不坚强,他本身就是昏沉!为什么呢?
他说“一切烦恼皆无堪任”。我们的心态,所谓“小随烦恼”也好、“中随烦恼”也好、根本“大随烦恼”也好,所谓“烦恼”,什么叫烦恼呢?烦扰我们这个心境,恼乱我们的自性的清净。因此叫做“烦”与“恼”。所谓一切的烦恼的心态即心所,“皆无堪任”,烦恼它本身就是在发烧的境界病态,他不可能有坚定的毅力。
所以人在烦恼的时候,万事无成。譬如说,我们这个人喜欢烦恼,你看这个人是内向型的、或者外向型的,动乱,他读书也读不好,就是做学问而无成就,做事业也无成就。人的毅力、决心,所谓大勇,这个就是大勇气,大勇气要心力坚强的人。学佛修定,不能得定,他的心力不够坚强。并不是说,你打起坐来喜欢睡觉了,那个是叫昏沉,那搞错了。他说是你的心力不够坚强,它本身就是烦恼。
他说“离此无别昏沉相故”,没有坚强毅力、意志薄弱,心力不够坚强的,它这个本身就是昏沉。你不要认为,我只有打起坐了爱睡眠才叫作昏沉,那你的观念完全错了。智慧不能随时开发、理论不能随时懂得、烦恼不能随时解脱。明知烦恼是空,而你空不了。
比如我们大家都会念《心经》“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念了半天呀,那我们念完了还是“空空”啊。木鱼敲完了,经念完了,头脑还是空空的。这个本身你就是昏沉,要认清楚,就是不够清明。假使不昏沉,这一卷《心经》念下来,你已经到达观自在菩萨告诉舍利弗的境界,你就到了。“是诸法空相”,可是你空不了,为什么空不了?你本身就是昏沉。
“虽依一切烦恼假立。而痴相增。但说痴分。”因此,再进一步讨论,所以,昏沉这个境界,“虽依一切烦恼假立”,昏沉跟烦恼它是连着的。它本身就是个“大随烦恼”。因此,我们人碰到心里不痛快的事有烦恼,一定昏沉。“哎呀,我头疼,我懒得想”,一天到晚在想,一天到晚是昏头昏脑的。烦恼本身就是昏沉,昏沉的本身当然是烦恼。所以一有烦恼即是昏沉,所以“烦恼假立”,因此我们在理论上,所谓“假立”就是真假问题,在理论上假设把它归到贪嗔痴,当然是“痴”的心理根本所发出来的。“而痴相增”,是“痴相”贪、嗔、痴的“痴”的心态增强的关系。因此在理论上讲,昏沉是属于三种根本烦恼“痴分”的这一部分的范围。这是另外这一派的大师菩萨们的分析。
那么,另有一派过去的大师菩萨们修持的经验,研究的经验告诉我们:“有义昏沉。别有自性。虽名痴分。而是等流。如不信等。非即痴摄。随他相说。名世俗有。如睡眠等。是实有性。”
他说另有一派大师们告诉我们,“昏沉,别有自性”,昏沉就是昏沉,不需要把它归纳(到)贪嗔痴这个范围里头去,昏沉它本身就是个根本烦恼,障碍我们不能成道,“别有”它自己的性能、有它的性质。“虽名痴分,而是等流”,虽然昏沉亦名“痴分”,虽然在逻辑上、理论上、因明上,把它归到贪嗔痴——“痴”的范围,而事实上,昏沉是“等流”性的。“等流”是唯识学的名称,这一切业力有等流的作用。
“等流”等于一股水一样流下来,这个水一倒下来,整个都湿了,一起都湿了,这是“等流”,就像一股流水一样平等的流下去。我们这个心态上,它本身就是“等流”性的昏沉。因为凡夫众生在没有明心见性以前,昏沉跟着烦恼、跟着妄想一起来,等流而平等,它普遍性就来了,这是“等流”。等于一切凡夫不信真理,不信自己我就是佛,可是自己做不到。因此“不信”,烦恼本身障碍住了。
乃至一个人多疑,有些人天生思想多疑,不但对佛学真理多疑,对人生的境界他也多疑,所以对任何人讲的话,他也考虑考虑,尤其精神、脑子不健全,有精神病的人更多疑,有人怕人家要害他,像我过去有两个老朋友,他就是精神病死的。乃至我到医院去看他,他说你怎么敢来啊?我说为什么?他说你后面就有敌人跟着,枪就对着你,你敢来?我说他枪打不到我的,我来看你了,只好哄他。因为他本身已经是多疑病了,形成了心理的病态,“如不信等”。不信多疑,不信任别人,“非即痴摄”,这个并不属于他心理的痴心妄想,但是,也应该叫它痴。所以不相信真理的也是痴,愚痴、笨。
因为“随他相说。名世俗有”,因为这种心理的状态,就是昏沉这个现象,心态的现象,我们说就是假定,理论上叫它“世俗有”,普通社会一般人都有,不信,乃至没有得正信,乃至容易昏沉。
譬如,“如睡眠等”,我们人睡着了,睡着了大家都有经验了,我们在座的都有经验,“是实有性”,睡着了就是睡着了。他说你今天睡着没有,“哎呀,我睡不着啊。”因为我们对于睡着这个境界、这个现状我们搞了几十年,我们人生一辈子六十年的话,很可怜的人啊,不能算账的。有三十年都睡掉了,活六十岁,一半在床上,;活一百岁的话,五十年都在床上。一半三十年在床上,再加上你还要扣啊,都要打折扣啊,每天上几次厕所大小便,包括吃饭,七折八扣啊,活六十年,真正活着的生命不过二三年而已。其它真是:不是在散乱中,就是在昏沉中。就是坐在厕所上也在乱想,一边在大小便,脑子还在昏沉、还在散乱。一边在吃饭,还在思想在想,昏沉、散乱,这就是人生。所以,睡眠这种现象是“实有性”,这种现象。
所以昏沉不同于睡眠,可是一般人认不清楚。昏沉也是有它单独的范围,还不完全属于痴心的,这是很严密地分析这个心态。
注:本书2019年根据南怀瑾老师录音整理,定稿于2024年10月。比2005年整理的40讲《唯识与中观》有很大的区别。需要纸质书微信联系13138640099袁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