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外篇--第9-1讲


这一段如果要讲呢,我觉得是当年小学到初中一年级一样,给大家讲国文的课了。可是现在人,有时候...我觉得很耽误时间。

“掊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这是反对知识分子,普通的知识扰乱人生,这个严格的讲是一个教育问题,是大问题了,怎么样一种教育使国民变成了不起的国民,这个问题太大了,几句话跳过去。

“擢乱六律,铄绝竽瑟,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旷,指人名,叫师旷。他(庄子)说,比如现在讲,把所有的电视剧,你们的手机,尤其手机上的各种这些,统统把它毁掉,耳朵不容易聋了。科学发明的这些利器,音乐啊摇滚啊,尤其是现在卡拉0K摇滚乐,腰都弄坏了,给医院里制造伤科的生意。(庄子说)那些等等,这些都不能要,让天下人真正恢复自己的聪明。“塞瞽旷”指师旷,古代的音乐家,他耳朵听声音很特别的。

“灭文章,散五采”就是漂亮的衣服,我们古人穿的衣服,我以前讲,中国二十多年前,我很赞成中国男女老幼穿个叫什么装,都不像,中山装不像中山装,什么装都可以,蛮好的。一下开放了,乱七八糟衣服不晓得多少,这些叫文章,花样越来越多,“散五采”彩色的不要。

“胶离朱之目”离朱是人名,古代黄帝时候这个人,科学家,他的眼睛可以看百里之外的微妙,都看的见。“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人就真正聪明了。所以现在人笨了,音乐电话这些用多了,头脑越来越坏了。电视电脑用多了,眼睛越来越近视了。我现在最怕戴眼镜,上课满堂学生都是四只眼,看得都害怕,而且四只眼还有些是八百度,一千度,哦哟!何必读书呢?这些书读了有什么用?然后做东西,眼镜越近视,真的脑子越不灵光了。我常常给戴眼镜的同学讲,我说我从小到现在还不戴眼镜,我的视力可以看到这样,我坐在这里两边都看清楚了。你们戴了以后,只看到这(局限眼前),很可怜。他(庄子)也讲这个。

“毁绝钩绳而弃规矩”,这是讲毁了这些工业。“擺工之指”指大工程师的发明家,好的指头把他去掉,“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人的天然智慧而真正得巧。

“故曰:大巧若拙”所以老子说:大巧若拙,最聪明的人看起来是最笨的,大巧就若拙,你表现的越聪明的,现在小玩意越多的,越不行。“削曾、史之行”就是讲曾参和史鱼,儒家孔子的学生,“钳杨、墨之口”,杨朱、墨翟这些人,中国的哲学家,上古讲逻辑的,杨朱、墨翟的嘴巴给他封闭了,光是一天到晚在那里乱变(辩)乱吹。“攘弃仁义,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放弃了什么仁义道德,一切规范,当然什么代表啊什么方向这些东西都拿掉,“天下大同”太平了。

“彼人含其明,则天下不铄矣”人不要玩弄自己的聪明,天下就不像放在火里烧一样,“人含其聪”聪明,聪是耳朵,明是眼睛,关于脑的问题。“人含其聪,则天下不累矣”人的聪明不要乱用,这个生命活到都自然,不然生命自己对自己太累了。“人含其知,则天下不惑矣”,每个人聪明智慧放在肚子里,放在脑子里,不要在人家那儿到处乱吹,越吹越大。“人含其德,则天下不僻矣。”没有人上当,什么道德,什么规矩,什么建立一个方向,尤其是规条太多了,道德乱了。

“彼曾、史、杨、墨、师旷(音乐家)、工倕(工业家)、离朱(光学家)者,皆外立其德而爚乱天下者也。”科学文明越发展,人类的痛苦越大,生活越混乱,这么一段。

“法之所无用也。”这些方法,这些理论,建立一个社会,在道家老庄看来,一切无用,对人有害的。有用无用这个价值观,在老庄的价值观看来这些东西都是无用的。

“子独不知至德之世乎?”子、你,客气话。你诸位先生,难道不知道中国上古的文化?在他当年讲,那个时代,讲了远古的历史,我们一看了很自然,因为我们从小就晓得。(现在)跟你们讲,要命了,真的要命了。

“昔者,”我们上古的时代,黄帝以前,“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天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我们的共同老祖宗)、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南方称皇帝的,我们湖南衡山就有祝融峰)、伏羲氏(画八卦的)、神农氏(我们老祖宗发明农业的)”,从上古这些圣人做皇帝的时候,对社会人类都有贡献,贡献了好几万年。

“当是时也”,上古的时候,“民结绳而用之,”那个时候没有文字。什么叫“结绳记事”?老百姓有一件事情要记,拿个绳子打个结挂在那里。比如几月几日跟人家约好,打个绳子挂在那里。我们想想,上古人很野蛮,等我到了台湾1949年,原来台湾高山族的人打绳子,还有。(上古)那个时候“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什么都好吃,不像现在,一餐到好的馆子,一搞几千一桌,然后什么都不好吃,吃了以后容易生病的,给那个医院里找了很多生意。(上古)那个时候老百姓“甘其食,美其服”衣服普普通通很漂亮,“乐其俗”社会风俗很安宁,“安其居”人随便一个房子住,“邻国相望,鸡犬之音相闻”彼此的交通,虽然走路,很安详。“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不是不通往来,不需要那么辛苦了。(现在)这一下夜里还要手机,赶快还要回电,花样越来越多。这些都没有了,“若此之时”这个时候,“则至治已”这叫天下太平,人人很安详,这个叫天下太平。

“今遂至使民延颈举踵,曰‘某所有贤者’,嬴粮而趣之,则内弃其亲而外去其主之事,足迹接乎诸侯之境,车轨结乎千里之外,则是上好知之过也”。(庄子讲)现在你看,教育发达了,“至使民”就是这些人们,“延颈举踵”,大学毕业出去留洋,站在外国人的臭架子的千金的前面,脚踮起来,有没有我啊?那个样子,“延颈举踵”,把脖子伸的跟鹅一样长长的,双脚高跟皮鞋还要垫两层去看,那个外国人出来给我签签名啊。“赢粮而趣之”,准备了粮食跑到外国去,或者是求学从北京跑上海,从上海跑到北京。“则内弃其亲而外去其主之事”里面把家庭父母都丢下来,(外面)做的事情也不管……

“足迹接乎诸侯之境”走路很多,到世界上英国、美国到处接,“足迹接乎诸侯之境,车轨结乎千里之外”现在飞机飞来飞去,古代是车轨。“则是上好知之过也”这是上面领导、这个国家社会的风气,不是“好知”,这个“知”庄子好像搞错了。我们现在“则是上好‘钱’之过也”,我们现在人不是“好知”,知识是为了要钱,所以到处跑了。

“上诚好知而无道,则天下大乱矣!”知识文化提倡科学发明,这应该啊,可是有一个什么政策,这个“道”,道就是领导社会,领导大家走出一条好的路,不然的话,天下大乱。“何以知其然邪?”为什么呢,这个理由在哪里?

“夫弓弩毕弋机变之知多则鸟乱于上矣;”发明打猎的,有枪有弹。弋、发明抓鸟的机变多,上面鸟都不能飞了。这个知识越多了,“鸟乱于上矣”。

“钩饵罔罟罾笱之知多,则鱼乱于水矣”,渔业一发展,害了鱼,水里的鱼都完了。比如说,每年大家到处吃太湖、阳澄湖的螃蟹,据我所知螃蟹变的不能吃了,我住在太湖边上,对于螃蟹看都不看,因为不好吃,这样搞没有当年的味道了。

注:本书根据南怀瑾老师录音整理,定稿于2021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