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于忤,虚之至也”所以他的内心没有那个“忤”,忤是什么?就是没有反转来对你起烦恼的,相反的,就是“忤”。“无所于忤”,因此处事做人,没有什么好的坏的,都好。
“不与物交,淡之至也”不被物质所拖累,平淡到极点。(但)我们做人都被世界上这些物质拖累。
“无所于逆”,心里头没有违反自己的东西。“粹之至也”他说这样,就是纯粹的道理,纯洁是真粹。
“故曰:形劳而不休则弊”所以告诉你人生的修养,人每天太忙,像我们这些朋友们忙得不得了,尤其是现在加上手机,加上短信,一天劳的不得了,“形劳”永远不得休息,“则弊”,你身体就坏了。
“精用而不已则劳”这个精不是讲男女性交出精的精,全身的精力每天用过头了。“精用而不已则劳”就是发生劳损了,医学叫劳损,“劳则竭”过分劳损,生命就完结,干了。
“水之性,不杂则清,莫动则平,郁闭而不流,亦不能清,天德之象也”。人生一样,道家叫我们做事处人学水一样,水的个性,不要混杂,永远是清净的。不要多动,水永远是平静的。水也不能堵住它,关闭了就不流,也不能清了。这个比方的道理,就可以修到天德,所以道家叫道德,这就是德。所以这一次国际道德会议,我的话就讲,你们要搞清楚“道德”两个字,道是德体,德是用,这个是讲用。
“故曰:纯粹而不杂”所以什么叫“纯粹"呢?纯清绝对了,没有杂乱,静一而不变,修养到达这个阶段,专精一念之间,一点都没有变动,“淡而无为”一点不稀奇,很平淡。
“动而以天行”一动的时候,同本体的功能流行一样。本体的功能《易经》上怎么讲呢:“周流六虚,变动不居”,那个多活泼啊,那个天体太阳月亮星星,一切万物都在动,周流六虚,无所不在。比如我们讲电,我们现在坐在电灯下面看书,电的本身的功能,我们看到电灯,不是电哦,是电的功能透过机器的作用发出来这个亮光,电的本身看不见摸不着,也是“周流六虚”,都在行动,到处都有。六虚是什么?四方上下叫六虚,它不叫六方,都是空的。“变动不居”随时在变动。“不居”是什么意思?没有停留,可是它没有事,电的道理,物理。我们这个大科学家,朱校长在这里,他一听就笑了,是这个东西。“变动六虚,周流不居”,无所不在。
“此养神之道也”,做到这样的修养,你们不是要学佛又修道么,我就笑你们,我听到你们问我学佛修道,我头就大了,为什么头大了?你乱搞,你修的。现在告诉你学佛修道,“此养神之道也”,学佛修道就是养神。这个神是个什么东西?天主教也讲神,基督教也讲神,伊斯兰教、回教也讲神,中国道教也讲神,神是个什么东西呢?你生命本身身体上就有,这个叫养神。“此养神之道也”,你看中国高明,这个神,还要我们去养它呢,不是它养我们,这是中国道家文化,特别吧?我们最高的学问修养是养神。你打坐干什么,养神。常常人家问我:老师,你那么大年纪,这个小字你不戴眼镜怎么看到?我说我会养神啊。(问)谁教的?(师)我爸爸教的,真的。我小的时候在灯光下读书也同你们一样,很用心,那个时候没有这个光,蜡烛光一点点,我父亲在后面看见就骂我了:你这样看书,你不得了,你将来会瞎哦。我说:不对啊?(父亲)你常常要“闭目养神”。四个字,他教我,他说看一阵,你把眼睛(闭上),书不要了,眼睛闭下来,休息。眼睛不要看前面,闭下来,闭下来还在看,放到后面去,丢了,把眼睛丢了,叫“闭目养神”。这是我爸爸教的,现在我越想越感激他,可是我找不到他了,他不知道跑哪里去养神去了。
“此养神之道也”养精炼气,还要养神。你们做事用尽那个精神,尤其是骂人,我也骂人啊,有时候我骂了半天,捶起桌子跳起来,带兵的时候,恨不得就要枪毙你,要杀人。人家都怕我,可是我肚子里还在笑呢,真的,我内心在笑,自己还骂(自己):你这样凶干什么啊。内心没有动过心,但是外面是这样,这个道理是养神。这一下就教你们了,所以你们再问我,老师,怎么养神?我就不讲话了,我下一句说,你太笨了,已经教你了嘛,那是你不懂,那你就找懂的人给你讲喽。因为我也只能告诉你这样了,“此养神之道也”。
“夫有干越之剑者,柙而藏之,不敢用也,宝之至也”,他做了一个比方,你有一把很好的宝剑,越国的宝剑,吴越春秋,你们读过历史,越王勾践为了复仇,越是浙江,吴是江苏,那个时候是两个国家,越王为了复仇,借了把宝剑,杭州莫干山有这个宝剑。“干越之剑者,柙而藏之”套在剑把上,不抽出来,有好的宝剑永远不用,为什么?不敢用,宝剑一开匣就要杀人,不轻易用。这样是宝贝,所以宝贝是放在那里,不用的。现在告诉你怎么养神,这就是养神,你天天这样用神,不修啊,生命就完了。
“精神四达并流,无所不极,上际于天,下蟠于地,化育万物,不可为象,其名为同帝。”宇宙的生命同我们的生命是一体的,这个精神,刚才引用了《易经》“周流六虚,无所不在”。比如我常笑那些基督教、天主教讲《圣经》的那些牧师,因为我的学生也有和尚,也有尼姑,也有神父,也有牧师,也有修女,我常常笑他们,你来的太迟到了,那个《圣经》翻译的不好,“人生来就有罪”,翻译错了。但是中国字没有别的字,好字给佛经用完了,人是带业来的,生来就有业,那我相信啊,有善业,恶业,不善不恶业。(圣经)你说我生来有罪,我绝不承认,可是没有别的中国字给你用,好字好句子给佛经用完了,所以你们翻译的人也不高明,文化程度不够,选不出一个好的中国字来。所以精神这个神,基督教《圣经》上也告诉你,神就是光。我说你们也不懂,我说你们都白学了基督教、天主教,那《新约全书》上就有啊,神就是光,光就是神,不是钉死的那个(人),那个也是神像,你们不是不拜偶像吗,为什么拜个十字架?而且十字架像是佛教的,我说你们拿来归你们用了,是侵略,这个标记的权利都是侵略人家的。
“精神四达并流,无所不极上际于天,下蟠于地”。生命宇宙的精神同我们生命本身肉体的精神是交流的,无所不至,无所在无所不在,“上际于天,下蟠于地”所以文天祥有首正气歌,精神这个东西啊,天地万物跟我们生命一体,就是这个精神的变化,“化育万物,不可为象”。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化育万物,精神生万物。现在西方哲学,我们也讲唯心所变,心是个什么东西?是精神作用,精神是“化育万物,不可为象”,它是个什么现象?有个东西一样,一张纸一样可以拿出来给你看吗?看不见的。
“其名为同帝”,是个假定,庄子起的名字,同一个领袖,帝也不是领袖,为什么用领袖?水果的根那个蒂,那个蒂就是这个帝,同一个根根。
“纯素之道”,素、就是白净的,一张白纸一样,完全干净的“纯素之道”。这他就教我们怎么修养呢?“唯神是守”。守不要用心去守,心里放清净了,他全篇都是讲这个东西,恬淡虚无。有一个人一辈子用了,你们都很佩服的诸葛亮,你们都晓得吧,还是老同学对不对,他是前辈同学,八个字“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他哪里来的,是道家。诸葛亮一生“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一生成功的八个字,他就是这样来的。
“纯素之道,唯神是守。守而勿失,与神为一。”这个神,同上面讲的精神是一个,不过特别这里只讲一个神,就是本体的功能,合一的。
“一之精通,合于天伦”你把神,我们生命的本神,把握住了,然后你怎么使用它,恬淡虚无。刚才提出来,诸葛亮讲的宁静以致远,就“合于天伦”,合于本体上天的自然的法则,那么下面做结论。
“野语有之曰:”就是乡下的老百姓有句话,“众人重利,廉士重名,贤士尚志,圣人贵精。”四句话,庄子说,当时春秋战国的时候,我们中国的那些老百姓都懂道,晓得这四句话。第一句话,我们现在这个时代都是“众人重利”都只赚钱,对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廉士重名”有思想干净的人,有学问道德的人,不一定重钱,(而是)重名,或者写文章、出书。“贤士尚志”,尚就是重,喜欢有自由的意志。“圣人贵精”真正有道的人重视保养自己的精神。
“故素也者”所以刚才他提出来个纯素的道理,“谓其无所与杂”要我们了解这个道理,人生自己不搞复杂了,“屯也者谓其不亏其神”不扰乱自己的精神,“能体纯素”体就是体会领会,自己能够如何把自己的精神去保养、弄好,“谓之真”这样才做一个人,就是神仙,中国的道家讲神仙叫真人,我们的修养没有到这个程度,本篇的程度,做不到。我们也是人,是假人,不是真人,这个假人呢,道家后来用四个字,很难听的,四个字叫做“行尸走肉”,能够行动的尸体,会走路的一堆烂肉,所以是“假人”。
当然我们全体都是真人,为什么?现在要休息,休息就是养神喽,所以我们不是假人,呵呵。
注:本书根据南怀瑾老师录音整理,定稿于2021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