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题解】本篇继承发展了孔子关于“正名”的思想,除了考察论述关于“天子、诸侯、大夫、士、民”这五种称号的含义,还从哲学上探讨了人性的名实问题,最后归结到重视圣王教化的政治思想。这里着重阐释了董仲舒的人性论:一方面,他从如下三个层面批驳了孟子的性善论:第一,从正名的角度驳孟子性善论(包括关于性、心、民的命名)。第二,用圣人的言论驳孟子性善论,董仲舒认为圣人的言论从未有关于性善的说法,以此证明性善论不符合圣人的思想。第三,以天道的权威驳孟子性善论,董仲舒认为天有阴阳,因而人性就有仁、贪两个方面的因素,对此必须分别对待,仁性经教化而成善,贪性则需要加以限制。另一方面,董仲舒又批判继承了苟子的性恶论,主要是从“自然之质”来定义“性”,但董仲舒认为这种“自然之质“不是“恶"的,而是含有“善质”,从而修正了苟子的性恶论。董仲舒认为“性比于禾,善比于米,米出禾中而禾未可全为米也。善出性中而性未可全为善也"。更简单地说,即“性有善质而未能善“,因此董子的人性论可以概括为“性未善“论。另外,董子论性还有“圣人之性”、“中民之性”和“斗筒之性”的说法,并且认为“名性,不以上,不以下,以其中名之”,从而开了“性三品说”的先河。
【译文】 治理天下的开始,在于周密地区分大的方面。辩别大的方面的开始,在于深入分析名称叫法。名称是重要观点的核心部分。记录文章核心思想,来察看其中的事务的道理,是非对错就可以知晓,正误自己就显现清楚,几乎可以与天地相沟通了。是非的端正澄清,它的标准由正误而来,正误的端正澄清,是由名称而来,名号的端正澄清,是由天地而来,天地是名称产生的最大理由根据。古代的圣人,呼喊并仿效天地叫做号,鸣叫并授予意义的称作名。名称作为词汇,是通过鸣叫赋予意义的意思,称号作为词汇,是呼叫仿效。呼叫并仿效天地的叫做称号,鸣叫并有意义的叫做名称。名、号有不同的声音却有共同的来源,全是鸣叫呼喊而通达上天的意思。上天不说话,让人们自己发现上天的想法;不做,让人们行动在它规定的行为当中。名称是圣人所发现的上天的想法,不能不深入观察。秉受天命的国君,是上天想法授予的对象。所以叫做天子的人,应该将上天看做父亲,用孝道侍奉上天。叫做诸侯的,应该恭谨地看待所顺奉的天子。叫做大夫的,应该使自己的忠诚宽厚,使自己的礼义厚实,使美善比普通人的义还要大,足可以改变教化。士,就是服侍;民,就是昏瞑不清。士没有达到改变教化的程度,可以让他静守公家事务并听从在上位的人做事而已。君、卿、大夫、士、民五种名号自己都可称叫,各自都有分别。分别中各有细微缘由,各自都有不同称名。
【注释】 (8)大全:指大概,大范围。(9)苗:义同“毛”,指动物春季正是繁殖期,幼仔有待哺育,狩猎时不要杀害幼仔、怀孕的牲畜。(10)蒐:搜索。(11)狝:杀戮。本文中的四时狩猎称谓与《公羊传》不同,《传》言:“春日蒐,夏曰苗,秋曰狝,冬曰狩。”这种说法较为合适。录此做为参考。(12)《诗》曰:诗见《小雅·正月》。(13)黄:古人认为黄色为中和美色,它反映出自然之性。
【译文】 名比号多,称呼事物的大范畴。名,称叫事物的各自的特殊差别。号表示的普通而又简略,名表示的周详而有条目。条目,是对事物普遍全面地分辨;大略,只举事物区别大的方面。祭享鬼神之称呼,笼统的是祭。祭的分别详细的名称,春季叫祠,夏祭叫礿,秋祭叫尝,冬祭叫烝。狩猎野兽的称呼,一般叫法是田。田的分别详细的名称,春天狩猎叫苗,秋天狩猎叫蒐,冬天狩猎叫狩,夏天狩猎叫狝。没有不符合上天的想法的。事物没有什么没有笼统的称号,称号中没有什么没有详细的名称,就如同这样。所以事物各自随顺自己的名称,名称各自随顺上天的意愿。上天和人类之间,合而为一。彼此相同并道理相通,动作起来互相补益,随顺起来互相都得到帮助,称这种情况为道德。《诗经》说:“只有号这种语言词汇,即有道理又有次序。”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深入地考察天子称号的大的意义,其中有五条:皇科、方科、匡科、黄科、往科。汇合这五种科条;用一个字称叫就是王。王就是皇(光明而又伟大),王就是方(方正、正直),王就是匡(匡正,纠正别人),王就是黄(调和美好),王就是往(归附)。所以天子的想法不能范围广泛却可以光明而好美,道不能正直却可以方正;道不能正直方正,德就不能普遍周详;德不能普遍周详,美就不能调和自然;美不能调和自然,四方之民就不能归附;四方之民不能归附,对天子来讲就不周全。所以说:上天覆盖之下的万物没有例外,大地所承载的万物普遍受到关爱,如同风运而行专示自己的威严,像下雨一样布施自己的恩德,这就是所讲的天子治人之法。深入考察国君称号的最大的意思,其中也有五条:元科、原科、权科、温科、群科。合计这五个条科,用一个字称叫就是君。
【注释】 (14)黮黮(dǎndǎn):深黑色。这里指昏暗不清。(15)谰(lán):诬陷,诬赖。(16)生:同“性”。
【译文】 君就是元始,君就是本原,君就是权力,君就是温和,君就是能团结群众。因此君的思想不和元始相比同,行动就失去了根本;行动失去根本,所作所为就不能存立;所作所为不能存立,就不能和本原相证明;不能和本原相效验,就自我舍弃;自我舍弃,教化就不能实行。在变化中使用权力,就会失去适中合宜;失去适中合宜,就会治国方略不平和,德行不温和;治国之道不平和,德行不温和,百姓就不亲近团结安定;百姓不亲近安定,就会离心离德;离心离德,就不能对君保全。名称从真实产生,不是真实的,不用作名称。名称,是圣人用来确认万物的。名称作为词汇是真实的。所以各种指责又昏噩不清的事物,各自返回真相,那么昏乱的事物可以复原到昭然清楚。要想辨别弯曲笔直,不如拉来墨绳测量;要想辨别是非对错,不如援引名称衡量。名称对是非仔细分析,如同墨绳对曲直的辨别。诘问事物的名称和实际,观察事物分离与会合,是非的情由就不可以用恶语相加了。如今有的对本性不清,说法也不一致,为什么不试验用与本性相反的名称?反映本性的名称不是本性吗?如同生来俱有的资质叫做本性。本性就是本质。诘问生来俱有的资质对美善的名称,能符合吗?既然不能符合,还要叫做本质美善,为什么?本性的名称不能离开本质。离开了本质就如同毛发离开皮革一般,就不是本性了,对此不可不辨别清楚。《春秋》辨物别事的条理,以便使其名称端正。
【注释】 (17)栣(rèn):同“栠”,软弱的样子。(18)厌:同“压”,掩盖。
【译文】 名称和事物如同真实一样,不失一点点误差。所以先说陨石,后记陨石计五块,说有退行的鹢鸟,先记鹢鸟有六只。圣人对正名一事审慎到了这种程度。君子对自己所说的话,没有不认真对待的,五块陨石,六只鹢鸟之类的记载就是证明。软弱的众多的五恶留在内心,不让它表现出来,是思想的原因。所以心作为名称是软弱。人在接受自然之气的时候如果没有恶气,心为什么软弱呢?我用心的名称,得到别人的实质。人的实质,有贪婪有仁爱。仁爱、贪婪的实质,双双在一人身上。身的名称,是从上天取法来的。上天同时有阴阳二气施放,身也同时有贪婪、仁爱的本性。上天有阴、阳二气互不干犯,身体有使本性欲望减弱,和上天的规律一致。所以阴气运行不能干扰春夏,月光常被日光掩盖。忽然完全忽然损伤,上天像这样禁止阴气,人类怎么能不减损自己的欲望而停止自己的追求来回应上天?上天所禁止的自身就禁止它,所以说自身如同上天。禁止上天所禁止的事物,不是禁止上天。一定要知道本性的欲望如不加以教化,到最终也不能减弱。审察实际而制定名称,没有教化的时候,本性为什么突然间像这样了?所以本性和禾苗相类似,善良和米相类似。
【注释】 (19)以霣者言:应作“以瞑言者”。(20)颠陷:指跌倒,颠倒。(21)瞑:同“眠”。
【译文】 米从禾苗中产生,但是禾苗不可能全转化为米。善良是由本性中产生,但本性不能全转化为善良。善良与米,是人继承上天的启示之外完成的,不是在上天的做为之内完成的。上天的做为,有时到达目标就停止下来。停止到内部叫做天性,停止到外部就叫做人的政教。政教在本性之外,而本性不能不成就德行。民的称呼,由冥暗不明取来。假使本性已经是善的,为什么用昏冥做为称呼?用冥称呼,是说如果不扶待,就要仆倒、放纵无拘束,怎么能做到善?本性又像眼目,眼睛幽闭而眠,等到睡醒之后才能看见。当它没有睡醒时,可以说有看见东西的本能,但不能说看见。如今普通百姓的本性,有他们的本质,但不能觉醒,如同睡眠的等待醒来,教化他们然后才能做到善。当他们没睡醒,可以说有善良的本质,却不能说已经有了,善和眼睛睡觉而觉醒,是一样的比方。静下心来慢慢考察,这种看法是可以见到的。本性昏冥如同没有睡醒,是上天的安排。效信上天的安排,给他们起名号,所以就叫做民。民作为词汇,本来就如同昏冥,随顺着它的名号来深入它的这种名称的规律,就可以得到命名的道理了。这就是依照天地端正名号,由天地产生出来的,叫做本性和情感。本性和情感互相一致得深入到善。情也是性。若说性已经善,那么对情又怎么样?所以圣人不讲性善,牵累自己的名声。人身有本性情感,如同上天有阴、阳。如果说人有本质却没有情感,好像说上天有阳而没有阴。就此结束论述,没有时间受到驳难。
【注释】 (22)违大命:应作“违天命”,“大”为“天”的误字。(23)率然;容易的样子。(24)有:同“又”。(25)六经:应作“大经”,大的原则。“六”为“大”字之误。
【译文】 名称的本性,不就上,不就下,就其中间状况给他命名。本性如同蚕茧和鸟卵。鸟卵经过孵化就可成为小鸟,蚕茧如经过抽丝就可以成为丝,本性经过教化就可以成为善。这就叫做真合上天之意。上天生百姓的本性有善的本质,却没有成为善,于是确立一名天子而使他善,这是上天的想法。百姓从上天接受到没有实现善的本性,退一步从天子那里接受实现本性的教化。天子秉承上天的意思,以成就百姓善的本性为己任。现在依据百姓真正原有的本性,就说百姓的本性已经是善的了,这是丢失了上天的本意而抛弃了天子的责任。所有百姓的本性如果已经成为善,天子承受天命还有什么要做的呢?因为设置名份不端正,所以抛弃重大的责任而违背上天的使命,不是符合记事方法的言论。《春秋》的记载,内部有事情依靠外部条件实现的,从外部说起。如今所有百姓的本性,需待外部教化然后才能从善,所以善和教化相当,不和本性相对等。和本性相对等,就会多而又多,不精粹、自我完成修养却没有贤人圣人出现,这是社会上的年长者错误总结出的结论,不是《春秋》用词记事的方法。不符合记事方法的言论、没有证明的理论,是君子所排斥的,为什么要说呢?有人说:本性有善的开端,内心有善的本质,还怎么能不善呢?回答说:不对。蚕茧有丝但蚕茧不是丝,鸟卵中有鸟雏但鸟卵不是鸟雏。和这些相比较很容易理解,又有什么疑惑呢?上天生百姓有大的原则,谈论本性的人不应当与之有不同。
【注释】 (26)性也善:应作“性已善”。“也”字为“已”字之误。(27)动之爱父母,应作“童之爱父母”,“动”为“童”字之误。(28)三纲五纪:《白虎通·纲纪篇》:“三纲者何?谓君臣、父子、夫妇也。六纪,者谓诸父、兄弟、族人、诸舅、师长、朋友也”。又说:“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这就是三纲。“诸父有善,诸舅有义,族人有序,昆弟有亲,师长有尊,朋友有”旧,这是六纪。“五纪”当比六纪少一,具体不详。(29)八端:具体不详。孟子有仁、义、礼、智四端。(30)孔子曰:语见《论语·述而》。(31)未善已善:“未善”为衍文.应删。
【译文】 然而有的人说本性已经是善的,有的人说本性不是善的,那么所说的善,各有不同的标准。本性有善的开端,所以孩童就爱自己的父母,对禽兽善良,就称之为善。这是孟子的善。依照三纲五纪,沟通八端的理论,忠诚信实而博爱,敦厚朴实而好礼,才可说是善。这是圣人的善。所以孔子说:“善人我不能得到并见到他,能够见到从善经常的人就可以了。”由此看来,圣人所说的善,不容易与之相当,对不是对禽兽善就叫做善。假使做到对禽兽为善的开端就可以说是善,善为什么见不到呢?对禽兽友善不能算作善,如同对草木有智慧却不能叫做有知识。所有百姓的本性对禽兽友善而不能叫做善,善的称呼由圣人那里取得,圣人所认定的东西,天下人就以为正确,匡正早晚时间就观察北斗星,纠正有嫌疑的人就让他观察圣人。圣人认为没有天子的社会,不经教化的百姓,没有谁能与善相对等。善难以与之对等的程度就是如此,而认为百姓的本性全能与善相对等,是错误的。以对禽兽的善性为基础,百姓的本性就可称为善了;以对人类活动的善良为基础,百姓的本性就达不到善的程度了。百姓的本性对禽兽善的可以赞同,对圣人所说的善不能赞同。我从本质上认为本性不同于孟子。孟子降低标准以对禽兽所施行的善为基础,所以说本性已经善良;我提高标准以圣人所提倡的善作为基础,所以说本性还没有善。善超越本性,圣人超越善。《春秋》以元始为大,所以对正名一事十分谨慎。名称不是事物的元始,为什么讲尚未到达善的程度就已经是善了呢?
【注释】 (1)首章:文章、著述的开头部分,指其核心部分。(2)著:显示,显现。(3)謞(xiào):呼叫,呼喊。(4)命:命各,意义。(5)侯:义同“候”。候:顺从。诸侯就是顺从天子。(6)敦:厚道、厚实。(7)讚:称说,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