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贞元十七年(801),韩愈任国子监四门学博士,职位闲散,抱负难以施展,就给于襄阳于頔(di)上书请求引荐。信中讲到,后辈要想扬名建功,离不开前辈的提携;前辈的功业和盛名,需要有为约后来者为之传扬。作者以这二者之间的辩证关系,不卑不亢地进行毛遂自荐。先立论后求荐,真是别具匠心。
【原文】
七月三日,将仕郎、守国子四门博士韩愈,谨奉书尚书阁下。
士之能享大名、显当世者,莫不有先达之士、负天下之望者为之前焉。士之能垂休光、照后世者,亦莫不有后进之士、负天下之望者,为之后焉。莫为之前,虽美而不彰;莫为之后,虽盛而不传。是二人者,未始不相须也。
然而千百载乃一相遇焉。岂上之人无可援、下之人无可推欤?何其相须之殷而相遇之疏也?其故在下之人负其能不肯谄其上,上之人负其位不肯顾其下。故高材多戚戚之穷,盛位无赫赫之光。是二人者之所为皆过也。未尝干之,不可谓上无其人;未尝求之,不可谓下无其人。愈之诵此言久矣,未尝敢以闻于人。
侧闻阁下抱不世之才,特立而独行,道方而事实,卷舒不随乎时,文武唯其所用,岂愈所谓其人哉?抑未闻后进之士,有遇知于左右、获礼于门下者,岂求之而未得邪?将志存乎立功,而事专乎报主,虽遇其人,未暇礼邪?何其宜闻而久不闻也?愈虽不才,其自处不敢后于恒人,阁下将求之而未得欤?古人有言:“请自隗始。”愈今者惟朝夕刍米、仆赁之资是急,不过费阁下一朝之享而足也。如曰:“吾志存乎立功,而事专乎报主。虽遇其人,未暇礼焉。”则非愈之所敢知也。世之龊龊者,既不足以语之;磊落奇伟之人,又不能听焉。则信乎命之穷也!
谨献旧所为文一十八首,如赐览观,亦足知其志之所存。愈恐惧再拜。
【译文】
七月三日,将仕郎守国子监四门学博士韩愈,恭敬地将此信呈送尚书阁下。
读书人能享有盛名、显耀于当世的,没有一个不是靠德行高、学问深的知名前辈、享有广泛声望的人替他作先导。读书人能留下美名、照耀后世的,也没有一个不是依靠杰出的后辈、享有广泛声望的人来充当他的后继之人。如果没有人作先导,后辈就算才华横溢也不能显扬;如果没有人作后继之人,前辈就算声名显赫也不能流芳百世。这两种人,何尝不是彼此期待,但是千百年才能相逢一次呢。难道是上面没有可以施以援手的人、下面没有可以举荐的人吗?为什么他们相互期待时那么殷切,相遇的机会却又那么稀少呢?原因就是下面的人恃才傲物不肯奉迎上面的人,上面的人自恃尊贵不肯关照下面的人。因此才高的人多有志难伸,身处上位的人又不能留名后世。这两种人的做法都不对。自己没有去拜谒,就不能说上面的人中没有可以托付的人;自己没有去寻访,就不能说下面的人中没有值得荐举的人。我念叨这些话已经很久了,从不敢冒昧地把这话对别人说过。
我从旁听说阁下身怀世间罕有的才能,从不随波逐流,道德方正处事务实,进退不随流俗,量才任用文武官员,难道您就是我所说的那种人吗?但是却没听说过有哪位晚辈受到您的赏识和礼遇的,难道是访求过却没有找到?还是有志于建功立业,精力都放到报效君主上了,虽然遇到了贤才,却没有闲暇以礼相待?为什么本该听到您礼遇、举荐后进的事却很久没有听到呢?
我虽然才能平庸,但自我要求却不敢低于常人。阁下是不是想寻访人才而没有找到?古人曾说:“请从我郭隗开始。”我如今只为早晚的柴草、粮食、仆役和租金的开销着急,这些只不过花费阁下一顿早饭的费用就够了。如果阁下说:“我志在建功立业,只把精力放在报效君主上。虽然遇到了人才,却没工夫以礼相待。”那就不是我所敢知道的了。世上那些器量狭小的人不值得我把这些话讲给他们,那些器量宏伟、光明磊落的人又听不见我的话,那么我的命运确实该当穷困!我恭敬地向阁下献上过去所写的十八篇文章,如蒙赐阅,也足以了解我的志向所在。韩愈诚惶诚恐,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