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传统的赠序大都包含对人的劝勉、期望及双方的交情等内容,这篇赠序却把较大篇幅放在谈自己学琴及对琴理的体会上,并谈到琴声陶冶性情的功能,最后才提到了送行的事。 实际上作者写琴,正是劝友人 以琴自随,弹琴自娱,进而能“平其心以养其疾",来应对仕途屡不得志又将处偏远之地的人生逆境。
杨寘(音zhì,义同“置”),今天安徽合肥人。少年时很有才学,乡试即为第一。庆历二年(1042),杨寘进京赴考,国子监、礼部皆第一,崇政殿殿试,仁宗临轩启封,见名喜动于色,对辅臣言:“杨寘也”。遂擢为第一,朝内公卿相贺,以为得人。
【原文】
予尝有幽忧之疾,退而闲居,不能治也。既而学琴于友人孙道滋,受宫声数引,久而乐之,不知其疾之在体也。夫疾,生乎忧者也。药之毒者,能攻其疾之聚,不若声之至者,能和其心之所不平。心而平,不和者和,则疾之忘也宜哉。
夫琴之为技小矣,及其至也,大者为宫,细者为羽,操弦骤作,忽然变之,急者凄然以促,缓者舒然以和,如崩崖裂石、高山出泉,而风雨夜至也。如怨夫寡妇之叹息,雌雄雍雍之相鸣也。其忧深思远,则舜与文王、孔子之遗音也;悲愁感愤,则伯奇孤子、屈原忠臣之所叹也。喜怒哀乐,动人必深。而纯古淡泊,与夫尧舜三代之言语、孔子之文章、《易》之忧患、《诗》之怨刺无以异。其能听之以耳,应之以手,取其和者,道其湮郁,写其幽思,则感人之际,亦有至者焉。
予友杨君,好学有文,累以进士举,不得志。及从荫调,为尉于剑浦,区区在东南数千里外.是其心固有不平者。且少又多疾,而南方少医药。风俗饮食异宜。以多疾之体,有不平之心,居异宜之俗,其能郁郁以久乎?然欲平其心以养其疾,于琴亦将有得焉。故予作《琴说》以赠其行,且邀道滋酌酒,进琴以为别。
【译文】
我曾经患过内心过度忧伤的疾病,退职闲居静养,也没能治好。后来跟着友人孙道滋学琴,学会了几支曲子,久而久之便爱上了它,也就不觉得自己疾病在身了。
弹琴不过是小技艺,如果造诣达到很高水平,从声音洪亮的宫声,到声音尖细的羽声,骤然弹拨琴弦,声音变化急切,节拍急切的凄清而急促,节拍缓慢的悠缓而平和,有的就像山崩石裂,高山上喷泻出泉水,深夜里风雨突临,又有的像鳏男寡女的哀怨叹息,雌雄鸟儿的相和啼鸣。那份深沉的忧思,简直就是大舜、周文王、孔子留下的声音;那份悲愁感愤,简直就是孤儿伯奇、忠臣屈原的哀叹。那喜怒哀乐之情,感人至深,那古朴淡泊之意,与尧舜夏商周的言语、孔子的文章、《易》里的忧患、《诗》里的怨刺没什么两样。如果能用耳朵听出来,用手弹出来,选取与自己心境相协调的以排解忧郁,宣泄幽思,那么它感动人的时候,也能使人悟得人生的真谛。
我的朋友杨君,爱好学习又有文才,多次去应考进士,都未能如愿考中。等到仰仗祖辈恩荫补缺,才当上剑浦县的县尉,剑浦只是东南数千里外的一个小小的地方,他的心境自然愤愤不平。何况他自幼多病,南方又缺医少药,风俗与饮食也不适合他。这样以他多病的身体,怀着愤愤不平的心情,居住在风俗习惯不相适宜的地方,能忧郁地长久支持下去吗?然而,要想抚平他的心来养好他的病,从弹琴中也许可以得到益处。因此,我写了这篇谈论琴的文章送他远行。还邀请道滋一同饮酒,弹琴为他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