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交黄鸟,止于棘。 谁从穆公?子车奄息。 维此奄息,百夫之特。 临其穴,惴惴其栗。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 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桑。 谁从穆公?子车仲行。 维此仲行,百夫之防。 临其穴,惴惴其栗。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 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楚。 谁从穆公?子车针虎。 维此针虎,百夫之御。 临其穴,惴惴其栗。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 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黄雀叽叽,酸枣树上息。 谁跟穆公去了?子车家的奄息。 说起这位奄息,一人能把百人敌。 走近了他的坟墓,忍不住浑身哆嗦。 苍天啊苍天!我们的好人一个不留! 如果准我们赎他的命,拿我们一百换他一个。 黄雀叽叽,飞来桑树上。 谁跟穆公去了?子车家的仲行。 说起这位仲行,一个抵得五十双。 走近了他的坟墓,忍不住浑身哆嗦。 苍天啊苍天!我们的好人一个不留! 如果准我们赎他的命,拿我们一百换他一个。 黄雀叽叽,息在牡荆树。 谁跟穆公去了?子车家的鍼虎。 说起这位鍼虎,一人当百不含糊。 走近了他的坟墓,忍不住浑身哆嗦。 苍天啊苍天!我们的好人一个不留! 如果准我们赎他的命,拿我们一百换他一个。
1、交交:读为“咬咬”,鸟声。黄鸟:见《周南·葛覃》篇注。 2、穆公:春秋时秦国之君,名任好。卒于周襄王三十一年(公元前六二一),以一百七十七人殉葬。从:谓从死,就是殉葬。 3、子车奄息:子车是氏,奄息是名。一说字奄名息。 4、夫:男子之称。特:匹。这句是说奄息的才能可以为百男的匹敌。 5、穴:指墓圹。 6、惴惴:恐惧貌。慄:“栗” 的异体字,恐惧战栗。以上二句是说奄息身临墓穴时的恐怖。 7、歼(尖jiān):灭尽。良人:善人。诗人以子车氏三子为本国的良士,所以称为“我良人”。这里合三子而言,所以说“歼”。 8、人:言每人。百其身:谓百倍其身。以上二句是说:如允许旁人代死以赎取三子的生命,对于每一人都值得以百人之身来代替。“百夫之特”和“人百其身”两“百”字相应。 9、仲行:一作“中行”,人名,或上字下名。 10、防:当,比。百夫之防:犹“百夫之特”。 11、鍼(钳qián)虎:人名,或上字下名。(鍼:又音针,是“针”的异体字。) 12、御:犹“防”。
黄鸟呀黄鸟,你这贪得无厌的东西,你为什么吃光了我的粮食,还要跟我作对。你停在我家门前的树上,叫得人心烦。你这恶鸟!简直就像是这凄凉人世间心狠手辣、卑鄙无耻者的帮凶。我们怀着殷切的希望,从受尽盘剥和压榨、侮辱与欺凌,而又长养了我们的那片故土上出发,想努力忘掉那些尸位素餐的大人君子——硕鼠们的诈伪和欺骗,以及他们留在我们内心深处的痛苦与创伤,背井离乡来寻找原本以为存在着的没有压迫,诚实守信而又和平安宁的天国乐土,却哪里料到这全是一场虚幻而美丽的梦。天国理想之梦泡沫般被人世的凄风冷雨所吹散,满眼皆是。我们被迫承认一个现实:硕鼠为患家园,黄鸟做恶他乡。非但乐土天国无处可求,就连此邦之人,也是“不我肯穀”、“不可与明”(盟),甚至“不可与处”。我们这些“背井离乡的人在异乡遭受剥削压迫和欺凌,更增添了对邦族的怀念”(余冠英语),“言旋言归,复我邦族”,还是返回故土吧!虽然不能逃避硕鼠、黄鸟、恶人,但或许还能在和亲人的依傍中寻求些许暖意,给这充满伤痛的心以解脱的慰藉和沉醉呢!
听着这来自远古的动人心魄、直冲云霄的愤怒悲恸的呼声,就连我们今天的人也禁不住为这位生活于乱离之世的诗人的不幸遭遇洒一掬同情之泪了。文学是活的社会生活与心灵体验的历史,《小雅·黄鸟》这首诗,正是春秋末叶社会政治腐败、经济衰退、世风日下之坏乱景象的一个极具典型意义的缩影。作者在这里所要表达的是一种不堪忍受剥削和压榨的愤怒和对世道人心的彻底绝望。
在立意方面,这首诗与《魏风·硕鼠》有异曲同工之妙:即以“啄我之粟”的黄鸟发端,类比起兴,以此影射“不可与处”的“此邦之人”,既含蓄生动,又表现了强烈的爱憎感情。
值得注意的是,此诗与《我行其野》,前人多以为出自同时,是周宣王末年礼崩乐坏、社会风气恶化的表现。王质《诗总闻》论《我行其野》说:“观此诗,然后知前诗(《黄鸟》)之所以不可与处者也。二诗当出一人。”此说虽未必,但也说明了二诗主题的相关性。旧说如《毛诗序》谓诗旨为“刺宣王”,毛传云:“(周)宣王之末,天下室家离散,妃匹相去,有不以礼者”,郑笺云:“刺其以阴礼(男女之礼)教亲而不至,联兄弟之不固。”今人多不取。而朱熹《诗集传》云:“民适异国不得其所,故作此诗。”差为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