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31 击鼓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
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擂起战鼓响咚咚,战士踊跃舞刀枪。
别人修路筑漕城,我独远行去南方。

跟着统帅孙子仲,联合友邦陈与宋。
不能让我同回家,满怀忧愁难自控。

哪儿停下哪儿住?哪儿丢失那些马?
哪儿能够找到它?在那深深丛林下。

誓同生死志如金,你我约言记在心。
紧紧握住你的手,白头偕老永不分。

啊哟道路太遥远,不让相聚在一堂。
啊哟离别太久长,约言难守我心伤。

1、镗(汤tāng):鼓声。 2、踊跃:操练武术时的动作。兵:武器。 3、“土”、“国”同义。城漕:在漕邑筑城。漕邑在今河南省滑县东南。 4、南行:指出兵往陈、宋。这两国在卫国之南。三四句表示宁愿参加国内城漕的劳役,不愿从军南征。 5、孙子仲:当时卫国领兵南征的统帅。“孙”是氏,“子仲”是字。孙氏是卫国的世卿。 6、陈国国都在宛丘,今河南省淮阳县。宋国国都在睢(suī)阳,今河南省商丘县南。“平陈与宋”是说平定这两国的纠纷。 7、不我以归:“以”和“与”通。“不我以归”就是说不许我参与回国的队伍。 8、有忡(充chōng):犹“忡忡”。心不宁貌。 9、爰(yuán):疑问代名词,就是在何处。这句是说不晓得哪儿是我们的住处。 10、丧:丢失。这句是说不知道将要在哪儿打败仗,把马匹丧失了。 11、于以:犹“于何”。以下两句是说将来在哪儿找寻呢?无非在山林之下吧。这是忧虑战死,埋骨荒野。 12、死生契阔:言生和死都结合在一起。契:合。阔:疏。“契阔”在这里是偏义复词,偏用“契”义。 13、成说:犹“成言”,就是说定了。所说就是“死生契阔”、“与子偕老”。子:作者指他的妻。下同。 14、于嗟:叹词。阔:言两地距离阔远。 15、活:读为“佸(huó)”,相会。 16、洵(xún):《释文》谓《韩诗》作“夐(xiòng)”,久远。末章四句是说这回分离得长远了,使我不能和爱人相会,实现“偕老”的誓言。

《毛诗序》云:“《击鼓》,怨州吁也。卫州吁用兵暴乱,使公孙文仲将而平陈与宋。国人怨其勇而无礼也。”郑笺以《左传·隐公四年》州吁伐郑之事实之。姚际恒《诗经通论》以为“与经不合者六”,此实乃《春秋·宣公十二年》“宋师伐陈,卫人救陈”之事,在卫穆公时。今以为姚说较《毛序》为合理,姑从姚氏。

第一章总言卫人救陈,平陈宋之难,叙卫人之怨。结云“我独南行”者,诗本以抒写个人愤懑为主,这是全诗的线索。诗的第三句言“土国城漕”者,《鄘风·定之方中》毛诗序云:“卫为狄所灭,东徙渡河,野居漕邑,齐桓公攘夷狄而封之。文公徙居楚丘,始建城市而营宫室。”文公营楚丘,这就是诗所谓“土国”,到了穆公,又为漕邑筑城,故诗又曰“城漕”。“土国城漕”虽然也是劳役,犹在国境以内,现在南行救陈,其艰苦就更甚了。

第二章“从孙子仲,平陈与宋”,承“我独南行”为说。假使南行不久即返,犹之可也。诗之末两句云“不我以归,忧心有忡”,叙事更向前推进,如芭蕉剥心,使人酸鼻。

第三章写安家失马,似乎是题外插曲,其实文心最细。《庄子》说:“犹系马而驰也。”好马是不受羁束、爱驰骋的;征人是不愿久役、想归家的。这个细节,真写得映带人情。毛传解释一二句为:“有不还者,有亡其马者。”把“爰”解释为“或”,作为代词,则两句通叙营中他人。其实全诗皆抒诗人一己之情,所以四、五两章文情哀苦,更为动人。

第四章“死生契阔”,毛传以“契阀”为“勤苦”是错误的。黄生《义府》以为“契,合也;阔,离也;与死生对言”是正确的。至于如何解释全章诗义。四句为了把叶韵变成从AABB式,次序有颠倒,前人却未尝言及。今按本章的原意,次序应该是:   执子之手,与子成说;“死生契阔,与子偕老。” 这样诗的韵脚,就成为ABBA式了。本来“死生契阔,与子偕老”,是“成说”的内容,是分手时的信誓。诗为了以“阔”与“说”叶韵,“手”与“老”叶韵,韵脚更为紧凑,诗情更为激烈,所以作者把语句改为现在的次序。

第五章“于嗟阔兮”的“阔”,就是上章“契阔”的“阔”。“不我活兮”的“活”,应该是上章“契阔”的“契”。所以“活”是“佸”的假借,“佸,会也。”“于嗟洵兮”的“洵”,应该是“远”的假借,所以指的是“契阔”的“阔”。“不我信兮”的“信”,应该是“信誓旦旦”的“信誓”,承上章“成说”而言的。两章互相紧扣,一丝不漏。

诗凡五章,前三章征人自叙出征情景,承接绵密,已经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后两章转到夫妻别时信誓,谁料到归期难望,信誓无凭,上下紧扣,词情激烈,更是哭声干霄了。写士卒长期征战之悲,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