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三百首》刘长卿


送灵澈

苍苍竹林寺 [1] ,杳杳钟声晚 [2] 。
荷笠带斜阳 [3] ,青山独归远。

【解读】

诗题一作《送灵澈上人》。灵澈,唐时著名诗僧,俗姓汤,幼年出家,大历年间即以诗名闻于江南,与当时诗人颇多往来,诗作为刘长卿、白居易、严维、僧皎然等推重。此诗当作于刘长卿晚年寓居弋阳(今属江西)山间时。

这一首送别诗,并不写离情别绪,只以简笔素描画出高僧背影:身背斗笠,独归青山。远远映之以苍苍竹林,无边夕照,更有悠远寺钟荡于画面之上,真有飘然出世之感。诗中又注重呼应之法,“远”应“杳杳”、“斜阳”应“晚”,仅二十字,而回环映照,精警凝练,真不愧为“五言长城”。至于景中含情,杨逢春说得好:“景则从去一边写,神则从送一边传,不写别情,正尔凄情欲绝。”(《唐诗偶评》)“凄情欲绝”有些过分,但以景带情,刘长卿此诗是成功范例!

【注释】
[1]竹林寺:据李延寿《南史》载,黄鹄山(今武汉蛇山,又名黄鹤山)北有竹林精舍;又今江苏镇江市有竹林寺,应为后者。
[2]杳杳:深远幽暗貌,此指钟声幽远渺茫。
[3]荷(hè)笠:背着斗笠。荷:背负。

弹琴

泠冷七弦上 [1] ,静听松风寒 [2] 。
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 [3] 。

【解读】

诗题《刘随州集》作《听弹琴》,以诗意揣摩,似以“弹琴”为妥。此诗与刘氏《杂咏八首•幽琴》中二联几手全同。

诗人此诗是借弹琴抒发其不得志于当世、不被人理解的苦闷情怀。杨逢春以为“借琴感诗体之衰靡也。首二为琴写照,即为己诗写照,谓犹存正始之音,所以古调自爱也”(《唐诗偶评》),亦无不可。整首诗语言精简浅白,而托兴深邃,吴瑞荣慨然叹曰:“如置身高山流水之间。”(《唐诗笺要》)

【注释】
[1]泠(línɡ)泠:声音清脆。晋陆机《文赋》:“文徽徽以溢目,音泠泠而盈耳。”七弦:琴有七弦,因以七弦为琴之代称。三国魏嵇康《酒会》诗云:“但当体七弦,寄心在知己。”
[2]松风寒:风声入松,其音凄寒,此处指琴声清冷。又,古琴曲有《风入松》。
[3]古调:古乐调。二句意谓自己孤芳自赏,言行不合时宜。

送上人

孤云将野鹤 [1] ,岂向人间住。
莫买沃洲山 [2] ,时人已知处 [3] 。

【解读】

上人,佛家称具备德智善行的人,后用以对僧人的敬称。此诗中上人,据权德舆《送灵澈上人庐山回归沃洲序》、刘禹锡《送僧仲剬东游兼寄呈灵澈上人》,当指灵澈上人。而刘长卿有《初到碧涧招明契上人》诗云:“沃洲能共隐,不用道林钱。”据此,则指明契上人。明契上人者,无考。诗题一作《送方外上人》。

这首诗描写送人归隐。首二句是赞他飘然出尘,与世俗不同;后二句则以沃洲山久已知名,不可再隐,暗讽如归隐不坚,或有“终南捷径”之嫌。诗意与裴迪《送崔九》诗“莫学武陵人,暂游桃源里”近似。

【注释】
[1]将(jiānɡ):与,和。孤云野鹤:比喻闲逸逍遥之人。张祜《寄灵澈诗》则云:“独树月中鹤,孤舟云外人。”可见多用以指超出尘外的僧人。此指题中“上人”。
[2]沃洲山:在今浙江新昌县东。传说晋时高僧支遁(字道林)曾居于此,有放鹤峰、养马坡等,为支遁遗迹,故而知名。此句化用支遁买山故事,据《世说新语•排调》:“支道林因人就深公买印山。深公答曰:‘未闻巢父买山而隐。’”后以买山指归隐。如李白《北山独酌寄韦六》:“巢父将许由,未闻买山隐。”顾况《送李山人还玉溪》:“好鸟共鸣临水树,幽人独欠买山钱。”
[3]时人:当世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