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归心,归于佛心,虔诚信佛之意。作者在这一篇中叙述了自己对佛教的虔诚信仰,并围绕时人对佛教的诘难,从五个方面展开论述,维护佛教思想,告诫子孙要坚持持戒修行,不可虚度生命;文章后半部分列举了很多例子来论证佛家的因果报应思想。
【原文】
三世之事,信而有征,家世归心,勿轻慢也。其间妙旨,具诸经论,不复于此,少能赞述;但惧汝曹犹未牢固,略重劝诱尔。
原夫四尘五荫,剖析形有;六舟三驾,运载群生:万行归空,千门入善,辩才智惠,岂徒“七经”、百氏之博哉?明非尧、舜、周、孔所及也。内外两教,本为一体,渐积为异,深浅不同。内典初门,设五种禁;外典仁义礼智信,皆与之符。仁者,不杀之禁也;义者,不盗之禁也;礼者,不邪之禁也;智者,不酒之禁也;信者,不妄之禁也。至如畋狩军旅,燕享刑罚,因民之性,不可卒除,就为之节,使不淫滥尔。归周、孔而背释宗,何其迷也!
俗之谤者,大抵有五:其一,以世界外事及神化无方为迂诞也。其二,以吉凶祸福或未报应为欺诳也。其三,以僧尼行业多不精纯为奸慝也。其四,以糜费金宝减耗课役为损国也。其五,以纵有因缘如报善恶,安能辛苦今日之甲,利益后世之乙乎?为异人也。今并释之于下云。俗之谤者,大抵有五:其一,以世界外事及神化无方为迂诞也。其二,以吉凶祸福或未报应为欺诳也。其三,以僧尼行业多不精纯为奸慝也。其四,以糜费金宝减耗课役为损国也。其五,以纵有因缘如报善恶,安能辛苦今日之甲,利益后世之乙乎?为异人也。今并释之于下云。
释一曰:夫遥大之物,宁可度量?今人所知,莫若天地。天为积气,地为积块,日为阳精,月为阴精,星为万物之精,儒家所安也。星有坠落,乃为石矣;精若是石,不得有光,性又质重,何所系属?一星之径,大者百里,一宿首尾,相去数万;百里之物,数万相连,阔狭从斜,常不盈缩。又星与日月,形色同尔,但以大小为其等差;然而日月又当石也?石既牢密,乌兔焉容?石在气中,岂能独运?日月星辰,若皆是气,气体轻浮,当与天合,往来环转,不得错违,其间迟疾,理宜一等;何故日月五星二十八宿,各有度数,移动不均?宁当气坠,忽变为石?地既滓浊,法应沉厚,凿土得泉,乃浮水上;积水之下,复有何物?江河百谷,从何处生?东流到海,何为不溢?归塘尾闾,渫何所到?沃焦之石,何气所然?潮汐去还,谁所节度?天汉悬指,那不散落?水性就下,何故上腾?天地初开,便有星宿;九州未划,列国未分,翦疆区野,若为躔次?封建已来,谁所制割?国有增减,星无进退,灾祥祸福,就中不差;乾象之大,列星之伙,何为分野,止系中国?昴为旄头,匈奴之次;西胡、东越,雕题、交址,独弃之乎?以此而求,迄无了者,岂得以人事寻常,抑必宇宙外也?
凡人之信,唯耳与目;耳目之外,咸致疑焉。儒家说天,自有数义:或浑或盖,乍宣乍安。斗极所周,管维所属,若所亲见,不容不同;若所测量,宁足依据?何故信凡人之臆说,迷大圣之妙旨,而欲必无恒沙世界、微尘数劫也?而邹衍亦有九州之谈。山中人不信有鱼大如木,海上人不信有木大如鱼;汉武不信弦胶,魏文不信火布;胡人见锦,不信有虫食树吐丝所成;昔在江南,不信有千人毡帐,及来河北,不信有二万斛船:皆实验也。
世有祝师及诸幻术,犹能履火蹈刃,种瓜移井,倏忽之间,十变五化。人力所为,尚能如此;何况神通感应,不可思量,千里宝幢,百由旬座,化成净土,踊出妙塔乎?
释二曰:夫信谤之征,有如影响;耳闻目见,其事已多,或乃精诚不深,业缘未感,时傥差阑,终当获报耳。善恶之行,祸福所归。九流百氏,皆同此论,岂独释典为虚妄乎?项橐、颜回之短折,伯夷、原宪之冻馁,盗跖、庄蹻之福寿,齐景、桓魋之富强,若引之先业,冀以后生,更为通耳。如以行善而偶钟祸报,为恶而傥值福征,便生怨尤,即为欺诡;则亦尧、舜之云虚,周、孔之不实也,又欲安所依信而立身乎?
释三曰:开辟已来,不善人多而善人少,何由悉责其精洁乎?见有名僧高行,弃而不说;若睹凡僧流俗,便生非毁。且学者之不勤,岂教者之为过?俗僧之学经律,何异士人之学《诗》、《礼》?以《诗》、《礼》之教,格朝廷之人,略无全行者;以经律之禁,格出家之辈,而独责无犯哉?且阙行之臣,犹求禄位;毁禁之侣,何惭供养乎?其于戒行,自当有犯。一披法服,已堕僧数,岁中所计,斋讲诵持,比诸白衣,犹不啻山海也。
释四曰:内教多途,出家自是其一法耳。若能诚孝在心,仁惠为本,须达、流水,不必剃落须发;岂令罄井田而起塔庙,穷编户以为僧尼也?皆由为政不能节之,遂使非法之寺,妨民稼穑,无业之僧,空国赋算,非大觉之本旨也。抑又论之:求道者,身计也;惜费者,国谋也。身计国谋,不可两遂。诚臣徇主而弃亲,孝子安家而忘国,各有行也。儒有不屈王侯高尚其事,隐有让王辞相避世山林;安可计其赋役,以为罪人?若能偕化黔首,悉入道场,如妙乐之世,禳佉之国,则有自然稻米,无尽宝藏,安求田蚕之利乎?
释五曰:形体虽死,精神犹存。人生在世,望于后身似不相属;及其殁后,则与前身似犹老少朝夕耳。世有魂神,示现梦想,或降童妾,或感妻孥,求索饮食,征须福佑,亦为不少矣。今人贫贱疾苦,莫不怨尤前世不修功业;以此而论,安可不为之作地乎?夫有子孙,自是天地间一苍生耳,何预身事?而乃爱护,遗其基址,况于己之神爽,顿欲弃之哉?凡夫蒙蔽,不见未来,故言彼生与今非一体耳;若有天眼,鉴其念念随灭,生生不断,岂可不怖畏邪?又君子处世,贵能克己复礼,济时益物。治家者欲一家之庆,治国者欲一国之良,仆妾臣民,与身竟何亲也,而为勤苦修德乎?亦是尧、舜、周、孔虚失愉乐耳。一人修道,济度几许苍生?免脱几身罪累?幸熟思之!汝曹若观俗计,树立门户,不弃妻子,未能出家;但当兼修戒行,留心诵读,以为来世津梁。人生难得,无虚过也。
儒家君子,尚离庖厨,见其生不忍其死,闻其声不食其肉。高柴、折像,未知内教,皆能不杀,此乃仁者自然用心。含生之徒,莫不爱命;去杀之事,必勉行之。好杀之人,临死报验,子孙殃祸,其数甚多,不能悉录耳,且示数条于末。
梁世有人,常以鸡卵白和沐,云使发光,每沐辄二三十枚。临死,发中但闻啾啾数千鸡雏声。
江陵刘氏,以卖鳝羹为业。后生一儿头是鳝,自颈以下,方为人耳。
王克为永嘉郡守,有人饷羊,集宾欲宴。而羊绳解,来投一客,先跪两拜,便入衣中。此客竟不言之,固无救请。须臾,宰羊为羹,先行至客。一脔入口,便下皮内,周行遍体,痛楚号叫,方复说之。遂作羊鸣而死。
梁孝元在江州时,有人为望蔡县令,经刘敬躬乱,县廨被焚,寄寺而住。民将牛酒作礼,县令以牛系刹柱,屏除形像,铺设床坐,于堂上接宾。未杀之顷,牛解,径来至阶而拜,县令大笑,命左右宰之。饮啖醉饱,便卧檐下。稍醒而觉体痒,爬搔隐疹,因尔成癞,十许年死。
杨思达为西阳郡守,值侯景乱,时复旱俭,饥民盗田中麦。思达遣一部曲守视,所得盗者,辄截手腕,凡戮十余人。部曲后生一男,自然无手。
齐有一奉朝请,家甚豪侈,非手杀牛,啖之不美。年三十许,病笃,大见牛来,举体如被刀刺,叫呼而终。
江陵高伟,随吾入齐,凡数年,向幽州淀中捕鱼。后病,每见群鱼啮之而死。
世有痴人,不识仁义,不知富贵并由天命。为子娶妇,恨其生资不足,倚作舅姑之尊,蛇虺其性,毒口加诬,不识忌讳,骂辱妇之父母,却成教妇不孝己身,不顾他恨。但怜己之子女,不爱己之儿妇。如此之人,阴纪其过,鬼夺其算。慎不可与为邻,何况交结乎?避之哉!
【译文】
佛教中所说的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之事,是可信而且可以得到验证的,我们家世代皈依佛教,不可轻视侮慢。其间精妙的意旨,都记载在佛教典籍里,我就不再在这里多作赞美转述了;我只怕你们的信佛之心不够牢固,重在对你们进行劝说诱导。
推究“四尘”和“五荫”的道理,辨析世间有形之物,运用“六度”、“三驾”的方法修行,超度众生:佛教有众多的修行方法使人皈依空门,有许多的法门可使人进入善地,有高明辩才及超凡智慧,岂止像儒家七经和诸子百家那样只有广博的学问?佛教的见事之明,不是尧、舜、周公、孔子所能赶得上的。佛教和儒教本来是一体的,但两者在悟道的方式和目的上有所不同,所以境界深浅也不相同。佛经的初学法门,设有五种禁戒;儒家经典所提倡的仁、义、礼、智、信五种德行,是与它相符合的。仁,是不杀生的禁戒;义,是不偷盗的禁戒;礼,是不做奸邪之事的禁戒;智,是不纵酒的禁戒;信,是不妄言的禁戒。至于像狩猎、战争、宴饮、刑罚这一类的,都是人的本性使然,不能即刻去除,就为它们设置一定的界限,使其不过分罢了。人们只知道尊崇周、孔,却违背佛家教义,这是多么糊涂啊!
世人对佛教的指责,大约有五种:第一,认为佛家所讲的现实世界之外的事以及神灵的变化无常是荒诞不羁的事。第二,因为现实的吉凶祸福没有得到相对的报应,就认为佛家强调的因果报应是欺骗世人的说法。第三,因为僧尼中有很多不清白的人,便认为佛门是藏污纳垢之地。第四,认为僧尼虚耗财物且不交租不服役,有损于国家利益。第五,认为即使存在因果轮回善恶报应,哪能让今天的甲辛劳坎坷,以使后世的乙获利受益呢?因为甲和乙是不同的两个人。我现在在下面的文字里对这些指责一并作出解释。
对于第一种指责的解释:遥远广大的东西,怎么能够度量?现在人们所熟悉的事物,没有什么能够与上天和下地相比的。天由云气聚结而成,地由土石聚积而成,太阳是阳气的精华凝聚,月亮是阴气的精华凝聚,星辰是万物的精华凝聚,这是儒家所信奉的理论。陨落的地面上的星星,原来是石头;精华若是石头,就不会有光亮,况且石头有形体有重量,是靠什么悬挂在天上的呢?一颗星的直径,大的约有百里多长,一个星宿,头和尾之间相隔数万里;百里大的物体,相隔万里联成一体,它们之间的距离宽窄纵横排列都有一定的形态,一般不会变化。再者星辰和日月相比,形状和颜色都相同,不过以体积大小来作为等级区别,要是这样的话,那太阳和月亮也是石头么?石头的性质坚固牢密,太阳里的金乌和月亮中的玉兔又怎么置身其中呢?石头悬浮在气体之中,怎么能够独立运转?日月星辰如果都是气体,那么气体轻飘,应当与天空合而为一,来回循环运转,不可能互相交错,它们运行的速度,从道理上说应该是一致的;但为何日月以及五星和二十八宿各有一定的位置,运行速度快慢不均呢?难道是气体在坠落的时候,忽然变成石头?大地既然是细微实体所聚集而成的,按理说应当沉重厚实,可是深挖土地能够挖到泉水,这说明地是浮在水上的;那么聚集的流水下面又是什么呢?长江黄河以及众多的河流从哪里流出?江河的水都向东流入大海,海水为什么不会溢出来?传说中水都汇集到“归塘”和“尾闾”,那么其中的水又流向何处呢?如果说海水都被沃焦山的石头烧干了,那么又是什么气体使石头燃烧的呢?海水的潮汐涨落,又是谁在控制?银河悬挂在空中,为什么不会散落下来?水的特性从高处往低处流,又是什么原因使它升到天上?天地刚刚开辟的时候,就有了星宿;当时还没有划分九州分封列国,这些星宿划断疆界,区别地域,又是谁为它们在运行轨道上安排的位次?自从封邦建国以来,又是谁在主宰这些事呢?诸侯国有增有减,而星辰的位置却没有移动,其对应的吉凶祸福都照样发生,并无偏差;天象这样大,星辰如此多,为什么星宿划分的州郡疆野只限于中原地区呢?被称为旄头的昴星是对应匈奴的,同是少数民族的西胡、东越、雕题、交趾,这些地区就被弃置不管了么?这样的问题要是探求起来是永无尽头的,又怎能以人间事物的寻常道理去衡量宇宙之外的事呢?
一般人所相信的都是自己亲耳听到亲眼见到的事;凡是耳闻目睹之外的事都会加以怀疑。儒家对天的认识,有好几种学说:有浑天说,有盖天说,有宣夜说,有安天论。北斗星和北极星的运行,是依靠斗枢为转轴,若是亲眼所见就不会有不同的看法;若是猜测揣量,又怎么能够可靠呢?为什么相信普通人的主观猜测,而怀疑佛祖的精妙教义,非得认为没有像恒河沙子那样多的世界,不相信微小的尘埃也曾经历过多次劫难呢?况且,邹衍也曾提出过中国之外还有九州的说法。生活在山里的人不相信有树那样大的鱼,生活在海边的人不相信有鱼那样大的树;汉武帝不相信世上有续弦胶,魏文帝不相信世上有火浣布;胡人看见锦缎,不相信那是用吃树叶的虫子所吐的丝织成的;过去我在江南的时候,不相信有可以容纳上千人的毡帐,等到了黄河以北的地区之后,又发现这里的人不相信有可容纳两万斛的大船:这些都是实际的经验。
世间有巫师和熟悉各种幻术的人,他们都能踏火而行,在刀刃上行走,能使种下的瓜果立刻成熟,还可以移动深井,刹那之间,千变万化。人力的所作所为,尚能如此,何况佛的神通广大,更是不可想象估量的,能够变出高达千里的经幢,大至千里的莲花宝座,庄严洁净的极乐世界,使地上涌出座座宝塔。
对于第二种指责的解释:我相信你们所指责的因果报应之说,这报应就像影子跟随形体、回响伴着声音一样;我所耳闻目睹的这类事情,已经有很多了,有的时候可能是因为诚心不够,缘分不到,报应的时间可能会较迟,但最终还是会得到报应的。一个人是行善还是行恶,注定了他是招致灾祸还是获得福报。九流百家各个学派都认同这一说法,难道只有佛教典籍是虚假骗人的么?项橐、颜回的短命早死,伯夷、原宪的忍饥受冻,盗跖、庄蹻的幸福长寿,齐景公、桓魋的富足强大,若把这些看成是他们的前身积下的祸福,报应在后人身上,这就可以讲得通了。如果因为做了好事而偶然招致灾祸,做坏事之后又意外得到好处,从而产生怨恨责怪之心,认为因果报应是欺骗人的说法,这也就是认为尧、舜的事迹都是虚假的,周公、孔子的学说也是不可信的。那么又要相信什么,依靠什么信念来立身处世呢?
对于第三种指责的解释:自从开天辟地以来,就是坏人多而好人少,怎么可以要求每一个僧尼都是清白的好人呢?看见名僧高尚的德行,都放在一旁不说;只要见到了凡庸僧人伤风败俗,就指责非议谤毁。况且接受教育的人不勤勉,难道是教育者的过错?凡庸僧尼学习佛经,跟士人学习《诗经》、《礼记》有什么两样?用《诗经》、《礼记》中所要求的标准去衡量朝廷中的大臣官员,大概没有几个是符合标准的;用佛经的戒律衡量出家人,怎能唯独要求他们一点也不违犯戒律呢?品德很差的官员,尚且依然能获取高官厚禄;犯了禁律的僧尼,坐享供养又有什么可惭愧的呢?对于所规定的戒律规范,人们难免会有所违犯。出家人一披上法衣,就算加入了僧侣的行业,一年到头所做的事情,就是吃斋念佛,诵经修行,与世俗之人的德行修养相比,其高低深浅的差距远胜过高山与深海。
对于第四种指责的解释:佛教修行的途径有很多,出家仅仅是其中一种。如果心中有忠孝之念,能以仁爱施惠为立身之本,就像须达和流水两位长者那样,是不必剃掉须发出家为僧的;哪能把所有的田地都用来建造佛塔,让所有的百姓都做僧尼呢?都是由于执政者不能合理地节制佛事,才出现大量不守法纪的寺庙,妨碍百姓的农事生产,没有生计来源的僧尼空享国家的赋税,这并非佛教的原意。或者也可以这样说:信佛求道是为自身打算;节省费用是为国家打算。为自身打算和为国家打算,二者不能两全。这就像是忠臣献身君主而不能奉养双亲,孝子安定家庭而忽略了为国家尽义务,各有不同的行为准则。儒家当中有不肯屈身侍奉王侯,以高尚标准行事的人,隐士当中有辞让王爵相位隐居山林的;哪能再计算他们的赋税徭役,并认定他们是逃避徭役的罪人呢?如果能够将百姓全部感化,使他们信奉佛教,皈依空门,去往极乐之地、禳佉之国,那就会有自然生长的稻米,用不完的宝藏,哪还用追求种田养蚕的利益呢?对
第五种指责的解释:人的形体虽然死去,精神依然存在。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遥想自己的后身,似乎是毫不相干的事;等到死后,才发现后身与前身之间的关系,就像老人与小孩、早晨与晚上一般关系密切。世上有些死者的灵魂,会在活人梦中出现,有的托梦给仆童、小妾,有的托梦给妻子、儿女,向他们讨求饮食,验证后身需要前世的福佑,这种事也是不少的。现在的人因为生活贫贱痛苦,没有不怨恨前世没有修好功德的;从这一点来说,生前怎么能不为来世的灵魂开辟一片安乐之地呢?至于人有子孙,也只不过是天地间一个普通人而已,跟我自身有什么相干?尚且对其尽心加以爱护,将家业留给他们,何况对于自己的灵魂,怎能舍弃不顾呢?凡夫俗子愚昧无知,无法预见来世,所以就说来生和今生不是一体;若是有能够洞察天机的慧眼,看到心念随生随灭,生生死死轮回不断,难道不会感到畏惧害怕?再说君子活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是要约束自我,使自己的言行合乎礼制,能够济世救人,对社会有用。治理家庭的人希望这个家庭幸福美满,治理国家的人希望这个国家兴旺富强,其实仆人、婢妾、臣子、百姓,和自身又有什么相干,却要使我为他们辛苦操劳?这也是尧、舜、周公、孔子之道,为了别人而空使自己失去欢乐罢了。一个人修身求道,能够超度多少世人?使多少人免脱罪恶负累?一定要好好思考这个问题!你们要是关心世俗生计,安家立业,不舍弃妻子儿女,不能出家修道;但是要兼顾修行持戒,留心于诵读佛经,以此为超度来世的桥梁。人生再世很难再得,不要白白度过。
儒家的君子,尚且远离厨房,看见活的生物,不忍心见到它们被杀死,听到动物被宰杀时的惨叫,就不忍心吃它们的肉。高柴、折像二人,不懂得佛教教义,却都能不杀生,这是仁爱之人天生的善心使然。一切生灵,没有不爱惜自己生命的;必须尽力使自己避开杀生之事。喜欢杀生的人,死时会遭到报应,还会祸及子孙,这样的例子有很多,我不能一一记下来,姑且举几个例子列在本文的末尾。
梁朝有个人,经常用鸡蛋白来洗头,说是能使头发有光泽,每次洗头就需要二三十个鸡蛋。他临死的时候,只听到头发中传来几千只小鸡的啾啾鸣叫声。
江陵有个姓刘的人,靠卖鳝鱼羹为生。后来生了一个孩子,头是鳝鱼头,从脖子往下才是人的身体。
王克做永嘉郡守时,有人送给他一只羊,他于是邀集了许多客人准备饮酒设宴。那只羊挣脱了绳子,奔到一位客人面前,先跪下拜了两拜,就钻进了他的衣服里。那位客人居然没说起这件事,更没有为了救它而向主人求情。过了一会儿,羊被杀了煮成肉汤,先送到那位客人面前。他才刚吃了一块肉,便觉得那肉窜入皮内,在自己全身循环运行,他痛得大声哭喊,才说起之前那只羊向他求救的事。最后发出像羊一样的叫声,就死了。
梁孝元帝在江州的时候,有个人做望蔡县的县令,经历了刘敬躬起兵叛乱的事,县里的官署被烧掉了,他暂时寄居在一所寺庙里。老百姓带来牛和酒作为礼物送给他,县令将牛拴在寺前的幡竿上,搬除佛像,摆设好坐具,在佛堂上接待宾客。牛在即将被宰杀的时候,挣脱了绳子,直冲到台阶前向他跪拜,县令大笑,让手下侍从把牛杀了。县令酒足饭饱之后,便躺在屋檐下休息。稍后醒来时,觉得身上发痒,抓挠之后就起了很多小疙瘩,他因此而得了恶疮,十多年后就死掉了。
杨思达在做西阳郡守的时候,正好赶上侯景之乱,当时又因为旱灾歉收,饥饿的百姓就去偷官田里的麦子。杨思达派了一个部下在麦田看守,抓到偷麦子的人就砍断他们的手腕,一共砍了十多个人。这个部下后来生了一个儿子,天生就没有手。
齐朝有一个奉朝请,家境非常豪华奢侈,如果不是自己亲手杀的牛,他吃起来就会觉得味道不够鲜美。他三十多岁的时候,有一次病得很严重,看到有牛向他冲来,全身就好像被刀割一样,呼喊嚎叫之后就死了。
江陵人高伟,跟随我一起来到齐朝,前后好几年,一直在幽州的湖泊捕鱼。他后来生病,常常看见一大群鱼来咬他,最后因此而死。
世上有一种无知的人,不懂得仁义,也不知道富贵都是由上天注定的。为儿子娶媳妇,怨恨媳妇的嫁妆太少,仗着自己为人公婆的尊贵身份,怀着毒蛇般的心性,对儿媳妇恶意辱骂,不知忌讳,甚至谩骂侮辱儿媳妇的父母,这反而是教媳妇不孝敬自己,也不顾及她心里的怨恨。只知道疼爱自己的子女,不知道爱护自己的儿媳。像这种人,阴司会把他的罪过记录下来,鬼神也会减掉他的寿命。千万不可以和这种人做邻居,更何况与他交朋友呢?还是避开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