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吕止庵,生卒年、经历均不详。《太和正音谱》评价其作品“如晴霞结绮”。
西风黄叶疏,一年音信无。要见除非梦,梦回总是虚。梦虽虚,犹兀自暂时节相聚 [1] ,近新来和梦无 [2] 。
【评析】
这首曲子采取了层层否定的写法,描写因离别而相思、终归于绝望的情感。
长达一年的离别,本来寄望于鱼雁传书,谁知道却没有任何音信。只能在梦里相见,梦醒了才明白是一场空。即便做梦空幻,好歹也算是相聚,谁知道现在连梦都没有了。
梦魂寄相思,原本是最常见的思路。一旦梦也做不得,只能说明阻隔之艰难、分离之长久。如唐人李白《长相思》感慨“梦魂不到关山难”,唐人翁宏《春残》则说“经年梦亦非”。
梦也梦不到了,情感也淡了,就让时间治愈一切吧。
有意同成就 [3] ,无意大家休。几度相思几度愁,风月虚遥授 [4] 。你若肯时肯,不肯时罢手,休把人空拖逗 [5] 。
【注释】
[3]成就:成全,完成,此处指确定恋爱关系。
[4]风月虚遥授:卖弄风情,却不能亲近。遥授:本指授予官职,但无需到任。
[5]拖逗:拖延,逗引。
【评析】
古往今来,在恋爱模式上,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玩暧昧是很多情场高手擅长的把戏,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让人欲罢不能,往往惹得实诚人不知所措。这首曲子里的主人公,显然不吃这一套,或者说受够了,直接下了最后通牒:成不成给个明确的态度!
叹浮生有如一梦里,将往事已成非。迅指间红轮西坠 [6] ,霎时间沧海尘飞。正青春绿鬓斑皤 [7] ,恰朱颜皓首庞眉 [8] ,转回头都做了北邙山下鬼 [9] 。题起来总是伤悲,都不如酒淹衫袖湿,花压帽檐低。
〔逍遥乐〕有何拘系 [10] ,则不如一枕安然,直睡到红日三竿未起 [11] 。乐吾心诗酒琴棋,守团圆稚子山妻。富贵功名身外礼,懒营求免受驱驰 [12] 。则不如放怀遣兴,悦性怡情,展眼舒眉。
〔梧叶儿〕争甚名和利,问什么我共你。咱人可也转眼故人稀 [13] ,渐渐的将朱颜换,看看的早白发催。题起来好伤悲,赤紧的当不住白驹过隙 [14] 。
〔后庭花〕叹光阴一梦里,玩韶华如逝水。觑尘世无穷事,尽今生有限杯 [15] 。莫惑疑,急流中勇退。磻溪岸鱼更美 [16] ,首阳山蕨正肥 [17] ,西华峰景物奇 [18] ,洞庭湖风力微 [19] 。
〔双雁儿〕不如闻早去来兮 [20] ,乐清闲穷究理,无辱无荣不萦系。守清贫绝是非,远红尘参道德 [21] 。
〔醋葫芦〕到春来听黄莺枝上鸣,闻杜鹃花下啼。声声叫道不如归,囊中钱劝君休爱惜。拼了个醉而醒醒而复醉,席前花影坐间移。
〔幺〕到夏来看湖光潋滟生 [22] ,香风处处微。披襟散发绿杨堤,得一日过一日无了一日。争何名利,想人生自古七十稀。
〔幺〕到秋来看东篱菊绽金,玩长天月似水。正江涵秋景雁初飞 [23] ,乐吾心笑谈饮数杯。酒逢知契 [24] ,把黄花乱插满头归 [25] 。
〔幺〕到冬来落琼花阵阵飘 [26] ,剪鹅毛片片飞。横窗梅影映疏篱,草堂中满斟酒数杯。醉时节盹睡,一任教红尘滚滚往来飞。
〔尾声〕蜗角名休苦贪 [27] ,蝇头利总休觅。鹤长凫短不能齐,到头来不知谁是谁。我则待混俗为最,总不如葫芦今后大家提。
【注释】
[6]迅指间:转眼间,刹那间。
[7]斑皤(pó):斑白。皤指白色。
[8]庞眉:眉毛多而杂,一说指眉毛黑白杂色,形容老态。唐人李贺《高轩过》:“庞眉书客感秋蓬,谁知死草生华风。”
[9]北邙山:位于洛阳北、黄河南,古人认为此处是殡葬的风水宝地,故陵寝坟墓众多。唐人白居易《浩歌行》:“贤愚贵贱同归尽,北邙冢墓高嵯峨。”
[10]拘系:拘禁,约束。
[11]红日三竿:太阳升到三根竹竿那么高,形容时候不早了。出自《南齐书·天文志上》:“永明五年十一月丁亥,日出高三竿,朱色赤黄,日晕,虹抱珥直背。”唐人刘禹锡《竹枝词》:“日出三竿春雾消,江头蜀客驻兰桡。”
[12]营求:寻求,谋求。
[13]咱人可也转眼故人稀:故人相继去世,转眼间朋友稀少。咱人:语气助词,也有“咱们世人”的意思。
[14]赤紧的:实在是,当真是。
[15]有限杯:有限的酒杯,形容人生短暂,连喝酒都有限数。唐人杜甫《绝句漫兴》:“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
[16]磻(pán)溪:传说姜太公在磻溪垂钓,后得到周文王重用。据《韩诗外传》卷八记载:“太公望少为人婿,老而见去,屠牛朝歌,赁于棘津,钓于磻溪,文王举而用之。”
[17]首阳山:伯夷、叔齐隐居地。孤竹国为商朝的诸侯国之一,伯夷、叔齐为孤竹国君的儿子,互相避让王位,先后出走,后一起隐居。因为反对周武王伐纣这种“以暴易暴”的行为,他们义不食周粟,以野菜为生,后饿死在首阳山中。
[18]西华峰:西岳华山。
[19]洞庭湖:长江流域的著名湖泊,水面广阔,风景优美,历代诗人多有题咏。
[20]不如闻早去来兮:不如早点明白归隐的道理。晋人陶渊明作《归去来兮辞》,抒发辞官归隐的感受。
[21]道德:道家理论,即上文所说的乐清闲、远名利、守清贫等。先秦时,道家学说创始人老子作《道德经》。
[22]湖光潋滟生:湖水荡漾,波光粼粼。宋人苏轼《饮湖上初晴后雨》:“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23]正江涵秋景雁初飞:大雁开始向南飞,秋天的景象倒影在江水中。出自唐杜牧《九日齐山登高》:“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
[24]知契:知己,默契于心的朋友。
[25]把黄花乱插满头归:把菊花胡乱插满一头,形容醉态。出自唐杜牧《九日齐山登高》:“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
[26]琼花:指洁白如玉的雪花。
[27]蜗角名:蜗牛角上的名声,形容名利极其微小。宋人苏轼《满庭芳·蜗角虚名》:“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著甚干忙。”
【评析】
一叹年华易老、寿命短暂;再叹名利皆虚幻,即便拼了命,去争去抢,得来的也不过是蜗牛角上的名、苍蝇头上的利,算得了什么!这种感慨,在元曲中最多见。本曲更是一场对名利虚幻的集中唱叹,抒发远离是非、乐清闲、守清贫的愿望。同时,陶醉于四季美景中,优游卒岁。
诗人声称“混俗”最重要,大家都糊里糊涂地过日子最好,令人想到先秦老子的思想,“绝圣弃智,民利百倍”。
【注释】
[1]犹兀自:与“犹自”“兀自”用法相似,即仍然、还是、尚且之意。
[2]近新来:近来,新近。